河南“精神病投毒案”：装疯复仇奈何天

静焱

河南省封丘县私营业主谢纪乐一家四人因食物中毒被送往医院抢救。其妻子范静莹、女儿谢蕾和母亲王玉兰从死亡线上被成功抢救过来。其后，44岁的谢纪乐抢救无效身亡。封丘县最终锁定犯罪嫌疑人——“精神病人”谢继伟。

一个精神病人怎么会是投毒者？背后是否有隐情……

谢纪乐和大他一岁的谢继伟曾是一对生意合伙人。两人合伙做种子、化肥等生意，是远近闻名的私营业主。1999年，时年33岁的谢纪乐的邻居搬走，将房子卖掉，谢纪乐建议谢继伟花4万元钱买下房子。生意伙伴又成了邻居关系，两家人来往更密切。热情好客的谢纪乐也经常邀请谢继伟来家中喝两杯。谢继伟也从不推辞。当然，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又有机会和谢纪乐的妻子范静莹搭讪。

时年29岁的范静莹让谢继伟十分心动。谢继伟也经常假借酒意和范静莹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每次范静莹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感，这让谢继伟觉得范静莹对自己也有点暧昧意思。

2000年7月的一天，范静莹又像往常一样炒了几个菜，两人边说边聊，都有点喝高了。晚上8点半，谢继伟去屋外厕所小解，看到范静莹正在收拾院子。他看院中无他人，悄悄走到她身后，一把紧紧地搂住她，把范静莹吓得本能地大喊一声。但由于和客厅离得很远，谢纪乐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谢继伟急忙用左手捂住她的嘴，同时用身体把她挤压在院门上，右手在她身上一顿乱摸。而当范静莹看清后面抱住自己的人是谢继伟时更是拼命挣扎，撕扯间，衣扣也挣开了两颗。谢继伟的手指甲划伤了她的胸脯。

谢纪乐看到谢继伟上厕所一去不回，出来找他。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到谢继伟和自己的妻子在院门处纠缠在一起。看着妻子衣冠不整，头发凌乱，谢纪乐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抄起旁边的铁锹向谢继伟打去。“妈的，你个畜生，竟敢调戏我媳妇？！”喝多了的谢继伟随手抓起身边的扫帚反抗。

打斗声惊动了在隔壁谢纪乐父母家打麻将的三个兄弟，他们得知情况后，一起将谢继伟围起来拳打脚踢。谢继伟急忙求饶：“哥，别打了，刚才是我喝多了。我给弟妹道歉。”但几个人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将他打得满脸是血，门牙打掉一颗。谢纪乐说：“你要是再对你弟妹动心思，我们就把你打死！”最后，还是谢纪乐父亲怕出人命，大家才停了下来。

直到晚上10点多钟，谢继伟的妻子王芳才从娘家回来，从邻居家听说了丈夫调戏范静莹的事，气得全身发抖。但在家中，一直是谢继伟当家，平时发生了什么事，都是谢继伟说了算。她除了生闷气对丈夫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第二天下午，谢继伟清醒过来，把昨晚前后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后，心想自己只不过是喝多，而且范静莹那娘们平时对他也是很风骚的，自己却差点被他们打死。他也想过去找谢纪乐报仇。但谢纪乐父母和兄弟都住在附近，真的要搞起来，他也不是对方的对手，他只得将打掉的牙齿往肚里吞。

第二天，谢继伟非礼谢纪乐的妻子的事在客户中传开了。他们很不能理解，“朋友妻不可欺”，他们还能一起合伙做生意？！传言很快传到谢纪乐耳朵里，他觉得再和谢继伟做朋友的话，等于是自取其辱。此后虽然谢继伟多次向谢纪乐表达歉意，但谢纪乐表示，他们之间所有关系都结束了！从此不相往来。

曾经的一对合作兄弟，缝隙突生。

但一对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很多事情是躲不开的。2000年9月，谢继伟翻修旧房，为了花园的面积大一点，他没和一墙之隔的谢纪乐商量，自己拆掉了和谢纪乐家围墙紧邻的一堵墙，相当于谢纪乐家的墙成了他家花园的外围墙。施工时，被谢纪乐发现了，他坚决不同意，于是把几个兄弟喊来，威胁说：如果你敢这样建，我立马就给你拆掉。势单力薄的谢继伟被迫又修改了设计方案。谢继伟对谢纪乐的恨与日俱增。妻子建议：“我们把这里的房子卖掉，去别的地方买套房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灰溜溜的搬走了他谢继伟算什么男人呢？他自我安慰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他会搞赢他们的。

让他们两人关系发生逆转是在半年后。他们一个做化肥供货商的好朋友王刚看到这种情况后，苦口婆心地把他们劝和了。

两人化干戈为玉帛，重归于好。

2009年2月的一天，谢继伟母亲去留光镇看望远房亲戚，在途经213国道时，被一辆失控的货车卷进了轮底。看着面目全非的母亲，谢继伟痛哭不止。特别是安葬完母亲后，他一个人竟然在墓地旁边呆了一天一夜，不停地说着“妈妈，我要和你在一起”的疯话。

王芳怎么劝他都不回家，丈夫好像受到严重的刺激，变得疯疯癫癫。从那以后，谢继伟经常蓬头垢面地走在大街上，天冷时甚至光着脚在冰冷的地上跑。起初，王芳还照顾着谢继伟，可有一次，她话说重了，谢继伟拿起厨房的菜刀追砍她，嘴里还说些疯话。王芳赶紧跑到娘家去住了……对谢继伟再也不管了。

谢纪乐看到谢继伟疯了，十分痛心。他念及旧情，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助他和王芳。但让他没想到的是，2011年4月2日中午，他家出事了。那天一早，谢纪乐去外地进货，范静莹独自在家包了芹菜馅水饺，吃完后竟然出现头痛、乏力、恶心、呕吐、视力模糊的症状。邻居王姐打电话找来谢纪乐的兄弟，将范静莹送到卫生院治疗。

经过检查，医生初步诊断范静莹为食物中毒，并让她住院治疗。4月10日，得知妻子中毒住院，出差在外的谢纪乐急忙赶回家，将差不多恢复的妻子接回家。但4月14日晚，谢纪乐和范静莹吃完面片汤后，两人都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去医院后又被诊断为食物中毒。

奇怪的是，4月16日，范静莹母亲王玉兰拿着新买的韭菜和鸡蛋中午过来给他们包饺子，王玉兰先煮出一锅水饺后让他们一家三口先吃，她再继续煮。没想到她刚上桌才吃了几个水饺，谢纪乐就说自己胸闷难受，接着，他们一家三口都出现恶心呕吐等严重中毒症状。谢纪乐吃得多，反应最严重，顿时视觉模糊，躁动不安，四肢抽搐后昏迷了过去。王玉兰赶紧打120急救电话，一家四口人都进了医院急救室。经抢救，王玉兰很快就恢复过来。范静莹和谢蕾当天也脱离了危险。只有谢纪乐中毒严重，医生采取很多办法都没能让他清醒过来。

连续的中毒事件让范静莹感觉有问题。她报警，要求警方介入此事。

4月26日，封丘县公安局开始立案侦查。其后，警方对谢纪乐家进行细致勘察，果然在其厨房的面粉、盐里发现了不易察觉的鼠药粉末。奇怪的是，这种老鼠药不像现在市面上常见的鼠药，它从哪里来的？又是谁放到面和盐里面去的？

第二天，范静莹向民警反映，能进入她家厨房的只有在谢继伟的花园上方的一条窄道。谢继伟有没有投毒的可能呢？警方经过缜密排查，在谢继伟的花园靠墙的一块巨石后，发现一包包装陈旧的浅灰色粉末。警方提取了样品，经化验，该粉末成分和谢纪乐家中的鼠药成分一致。4月29日，有重大杀人嫌疑的谢继伟被警方刑事拘留。但谢继伟进看守所后表现出有些痴呆，失语的症状。王芳为谢继伟找的律师请求会见后向警方提出，谢继伟是精神病人，在发病期间即使犯罪也不受法律制裁。那么，谢继伟究竟是不是精神病人？他在投毒时有没有清醒意识？警方必须要有足够的证据才能维护法律的公正。

5月16日，谢纪乐因抢救无效死亡。谢纪乐的兄弟和范静莹要求警方一定要严惩凶手。

但自从4月29日谢继伟进入看守所后，走路一直跌跌撞撞，讲话不清，精神状况极差。警方把他送至封丘县人民医院治疗。同时，民警通过看守所内录像和被关押人员的了解，发现谢继伟在司法人员不在场时，和狱友交流，思维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紊乱。难道谢继伟是装疯的吗？随后，警方又陪他到省精神病司法鉴定中心请专家为谢继伟做司法鉴定，终于认定他并没有精神病。在警方的强大攻势下，谢继伟也交代了自己装疯卖傻，企图逃避制裁的行为。

原来，十年前谢继伟调戏范静莹未果被谢纪乐及兄弟打得几近残废，后又因做房子被对方强行要求拆除，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十年来，他一直想找时机报仇，但都没有合适的机会。他曾经也想过用毒药毒杀他们全家的计划，而且他注意到从他家花园围墙上方刚好有一道几十公分宽的窄道，他侧着身体可以翻进去。但想到一旦案发，自己也难逃法网。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认为自己势单力薄，难和谢纪乐抗衡。此后十年，他一直等待复仇的机会。

即使后来他和谢纪乐和好，但心里对他的恨并没有消失。

2008年末，谢继伟看一档电视节目，得知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时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对他来说，假装精神病复仇不失为一个好计谋。

恰逢2009年初他母亲遭遇车祸身亡，谢继伟开始实施复仇计划，他借机装疯卖傻，故意在谢纪乐和邻居面前到垃圾堆里捡吃的，甚至拿起刀来要砍王芳和孩子，让大家相信他患有精神病……

3月31日，谢继伟得知谢纪乐全家去参加朋友的婚礼，他找出十几年前自己买的老鼠药，装在兜里，从花园围墙上方的窄道溜进了谢纪乐家的厨房下毒。（案发后，他也向警方交代，他选择十几年前的这包鼠药，主要是因为他不想留下自己买老鼠药的记录，而且他以前用过该药毒杀老鼠，确认它的毒性强。）上午，看到谢纪乐全家都出去了，他趁机溜了进去，将鼠药撒在他家的面缸和案板上的盐罐里，然后溜回家。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企图通过装疯逃过法律的严惩，最终服法。

2011年11月3日，新乡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作出判决，被告人谢继伟以投毒的方式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致一人死亡，二人轻伤，一人轻微伤，其行为已经构成故意杀人罪。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规定，认定被告人谢继伟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一审判决后，范静莹等人不服，提起上诉。2015年3月，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维持原判。

（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外均为化名）              编辑/沈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