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针“神药”打下去，人死了人“没”了

艾思成

2014年3月31日，安徽省合肥市，53岁的代驾司机刘业清在前往“涡阳李氏骨科”诊所治疗颈椎病后，神秘失踪。40天后，刘业清的尸体在荒郊野外的一口坑井中被找到，而制造了这起命案的，竟是“涡阳李氏骨科”诊所的法人代表、主治医生李今朝。在医生和患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2014年3月，安徽合肥进入了春雨绵绵的季节，53岁的刘业清肩周炎屡屡复发、肩颈疼痛难忍。刘业清是一位老驾驶员，高大魁梧、身体结实，开了20多年的车，落下了肩周炎这个职业病。

3月31日上午，刘业清跟妻子杨德芬打声招呼后，前往“涡阳李氏骨科”诊所，进行治疗。半个月前，刘业清慕名来到这家诊所，在主治医生李今朝的建议下，交纳了一个疗程的费用3000元。

10点左右，刘业清驾驶着黑色现代轿车来到诊所，手持蓝色病历本和一部黑色手机，走了进去。

据案发后主治医生李今朝交代，这是刘业清第三次来诊所就诊。时年55岁的李今朝是亳州市涡阳县人，曾担任县爱卫办副主任，并取得职业医师资质，评为主治医师。2006年，李今朝提前退休，在涡阳开办了骨科诊所，收益丰厚。3个月前，李今朝来到合肥，和女儿一起开了这家“涡阳李氏骨科”诊所。

一见刘业清，李今朝关切地问道：“治疗了两次，感觉好点了吗？”刘业清摇摇头，两次治疗后，他的肩颈更加疼痛了。李今朝告诉刘业清，肩周炎的治疗需要一个过程，嘱咐刘业清按时服用“骨玉合剂”，那是他独门配制的药物，是祖传秘方。说着，李今朝领着刘业清，穿过诊所大厅和一条狭长走廊，走进了无菌室，关上了门。李今朝每次给患者治疗，都不许外人在场，也不让人看到治疗的过程，透着一丝神秘。

李今朝按了按刘业清的肩颈部，称刘业清的颈椎大椎穴附近是个“痛点”，“今天，我用特别的手法给你治疗，这也是李氏骨科最独特的治疗方式。”随后，李今朝让刘业清背对着他、侧卧在床上。

面壁而卧的刘业清无法再看到李今朝的操作，任其摆布，希望“神医”尽快缓解他的痛苦。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神医”是他的死神。

李今朝拿起一只针筒，抽取了10毫升的“脉络宁”针剂，在刘业清颈椎大椎穴部位，扎了下去，将“脉络宁”药水推注进去。两三分钟后，正在收拾针具的李今朝突然听到刘业清似乎有呕吐的声音，急忙将侧卧的刘业清翻过来查看。只见刘业清脸色苍白、口唇紫绀、咽喉有阻塞感、呼吸急促。李今朝顿时慌了，拍了拍刘业清，连连呼唤：“老刘老刘……”然而，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已经神志不清。李今朝忙将刘业清平躺在床上，进行心脏按摩。按了一分钟左右，见没有起色，李今朝拿了两支10毫升的葡萄糖，打开瓶塞往刘业清的嘴里灌，可刘业清没有吞咽的动作，葡萄糖顺着他的嘴角往外溢。

李今朝已无计可施，呆呆地看着刘业清，患者没救了，要死在诊所了，自己初到合肥，事情一旦传出去，肯定会影响自己的声誉，诊所也肯定要关门。那一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此时，刘业清尚有微弱呼吸，如果立刻送到大医院抢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而诊所附近三公里内，有安医附院、解放军105医院等三级甲等医院。然而，一心想隐瞒事故的李今朝看了一眼刘业清，转身走出无菌室，将无菌室的门锁上，钥匙装在了自己的口袋里。一道无情残忍的门，将生死相隔……

李今朝回到自己的医生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正对着那条光线昏暗的走廊，他强作镇定，继续接诊患者，眼睛却不时地盯着那条走廊、那道紧闭的门。

中午时分，患者陆续离开，李今朝走出了医生办公室，招呼另外两名医生和两名护士吃饭休息。然后，他打开无菌室的门，闪了进去，并随手将门反锁。

刘业清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儿，脸色青灰。李今朝上前再次查看，对方手脚冰凉，已经死亡。

正在这时，刘业清身上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昏暗的无菌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李今朝吓得魂飞魄散，一下扑在刘业清的尸体上，试图降低手机声响。手机响了近一分钟才停下来，李今朝这才站起身，慌乱地掏出手机，调成静音。这时，手机又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刘业清的妻子杨德芬发来的：“中饭好了，老刘，什么时候回来？”

李今朝呆立半晌，将手机放回刘业清身上，并用床单将他裹起来。随后，他出去查看了一番，见几名工作人员都在各自的工作间休息，便再次返回无菌室，将裹着床单的刘业清从病床上挪下来，拖出了无菌室，一直拖进了走廊尽头的储物间，藏了起来。

当天下午，李今朝先后接诊了5名病人。其间，心事重重的他多次到储物间查看，可看到的只是刘业清愈加冰冷的躯体，而那只调成静音的手机一直闪烁，刘业清妻子杨德芬在不断打电话。

李今朝再没心思继续给患者看病，他知道，刘业清的家人很快就会找来，尸体必须尽快处理掉。下午4点左右，他便把所有患者都打发走，提前关门下班。

李今朝最后离开诊所。下午5点多，他来到建业领翔小区的地下车库，开出了他的保时捷卡宴越野车，沿长江西路，一路向西行驶了20多公里，来到了肥西县南岗镇双塘村。双塘村刚经历拆迁，瓦砾堆积、高低起伏。在一处废墟，李今朝看到了一个七八米深的坑井，上方有一行字“军用电缆，请勿深挖”。他顿时心中狂喜：“这里埋藏尸体，再合适不过了。”

再次回到诊所时，已是晚上8点多，李今朝将豪车停在诊所门口，车尾对着诊所的大门。

此时，夜色阑珊，街道上灯火通明，诊所超高的门面、一色的茶色玻璃外墙和门前两只金色的大石狮，在灯光的辉映下，显得更加气派。李今朝看着自己的诊所，更加坚定了埋尸的决心。见街上行人很多，中午就没吃饭的他走进了一家小餐馆。饭后，他回到诊所，边上网边等待夜深人静。

晚上10点，诊所周边终于安静下来，诊所门口还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李今朝想等轿车离开后再行动，他并不知道，那就是刘业清的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今朝终于等不及了，见诊所外已没人，便走进储物间，掏出刘业清身上的钱包和手机等证明身份的物品，用两个灰色的编织袋将尸体套起来，拖出储物间，穿过走廊和大厅，一路拖出了诊所。他用电子钥匙遥控打开了卡宴车的后备厢，然后拼尽全力，抱起已经开始发硬的尸体塞了进去。

随后，李今朝驾车急驰而去。半路上，他将刘业清的钱包和手机抛进了一个垃圾箱里，那时，刘业清的手机已被妻子杨德芬打爆关机了。

凌晨时分，李今朝来到那片废墟，将尸体抛进了坑井中，然后用瓦砾沙土填埋了坑井……

第二天上午，联系不上丈夫、寻找了一夜的杨德芬来到诊所，李今朝故作惊讶：“老刘昨天来诊所呆了十几分钟，花了200多块钱买了药，就急匆匆走了，病历还放在桌上，药也没拿。”杨德芬没有丝毫怀疑，走出诊所，看到丈夫的车还在那里，说道：“这车是我家的。”李今朝脱口而出：“啊，这车是你家的啊！”杨德芬并没意识到对方的失态。

找不到丈夫，杨德芬报警了。4月8日下午，市公安局蜀山分局的民警来到诊所了解情况，希望调取诊所监控录像。李今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机关算尽，他忘了诊所门前以及诊所内都装有摄像头。情急之下，李今朝灵机一动，谎称那天停电了，监控没法用。

警察走后，李今朝惊恐万分，他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思前想后，决定找儿子李刚商量对策。

当天晚上，李刚赶到诊所，得知父亲搞出了天大的事，顿时傻了。可事已至此，只能帮父亲想办法销毁证据。李刚删除了硬盘中录像资料、对硬盘进行格式化处理后，依然不放心，最后干脆将硬盘砸碎丢弃。

此后，李今朝的诊所一直正常营业，刘业清家人张贴寻人启事时，他还热心地帮忙：“我估计老刘是被传销骗走了。我女婿在刑警队，我会帮你打听。”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风吹草动，李今朝那颗惊恐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暗暗自得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谁料，警方已将怀疑目光盯向了他。

警方经调查发现，3月31日当天，并没有停电，李今朝分明说谎;而3月31日夜里，李今朝的保时捷卡宴曾出现在南岗镇，一去一回，重复了两趟。此后，为了不打草惊蛇，警方分三批次派人装作颈椎病患者，进入诊所秘密调查，确定李今朝有重大嫌疑。

2014年5月9日，警方传唤了李今朝。面对证据，他彻底崩溃，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在李今朝指认下，警方找到了已高度腐败的刘业清尸体。

噩耗传来，刘业清的家人悲痛万分，要求彻查神医“神药”、查清刘业清的死亡真相、严惩凶手。

李今朝的神药到底是什么？

案发后，李今朝向警方供述，所谓“神药”骨玉合剂，就是把止痛药、消炎药、激素药、活血化淤药四种西药混在一起制成。因混有大剂量止痛药，患者定时服用后，会明显感到疼痛减轻。然而，滥用止疼药，会对患者的肝脏、肾脏、中枢神经系统等造成很大损伤。而李今朝在患者颈部直接推注“脉络宁”的所谓“独门秘技”，存在着更大的安全风险。“脉络宁”是由玄参、石斛、牛膝、金银花制成的复方中药制剂，用于治疗心脑血管缺血性疾病，只能静脉滴注，副作用是可能造成急性呼吸窘迫症、咽喉痉挛、过敏性休克。临床用药时，需密切关注患者情况，一旦出现异常，需立即给予抗过敏、抗休克及抗心律失常药物抢救。可李今朝不仅违规使用，诊所也没有抢救设备。

2014年5月11日，李今朝被刑拘。之后，医疗部门鉴定意见认为：选择“脉络宁”治疗颈椎病不当，且不宜肌肉注射。脉络宁注射液临床不良反应显示，会引起呼吸系统、心血管系统及皮肤系统等的损害。推断患者系脉络宁注射误入蛛网膜下腔引起死亡。

2014年11月18日，合肥市蜀山区公安分局以涉嫌帮助毁灭证据罪对李今朝儿子李刚立案侦查、刑拘。2014年12月，警方以故意杀人罪将李今朝移送审查起诉。2015年1月20日，蜀山区检察院将该案移送合肥市检察院。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安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教授指出，大家得病后，最好通过正常手段治疗，保证得到安全的用药和治疗，慎去私人诊所。在正规大医院就诊，即使发生医疗事故或过敏等情况，由于医院都具备很好的抢救设备和条件，也能够及时挽救病人的生命。

编辑/贾 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