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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拂过庭前月

2015-05-14鹿聘

飞魔幻B 2015年12期
关键词:眸子姑娘

鹿聘

很多年后他照例为自己斟了一杯南烛酒,那是浔山初春的时候,他静候许久,却没有听见绣鞋稳稳踏在青石阶的声音,去年是这样,前年是这样,年年都是这样,他抬首看着这样灼盛的春光,想着他的姑娘到底在何方。

一切始于崇祯十二年惊蛰的时候,他是浔山上的一只山妖襟喜,因在人世作恶多端,被寺中高僧镇压在山中一个阴暗不见天日的山洞里。萧俨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只觉得那是一个极瘦弱的少年,蓬头垢面,懒散地倚在石壁旁,一副沉重的精钢制成的镣铐牢牢禁锢住他的双脚,令他不能走动。萧俨是城中尚书家的女儿,今日随母亲上庙祝香,却在山门前迷路,误入深山,然后遇见了这个奇怪的少年。

襟喜淡淡扫了她一眼,恰好她此时正睁大了眼睛仰头望着他,他并不理会,又翻过身继续睡觉。良久,却感觉萧俨轻轻用指尖碰了碰他,她说她自己叫萧俨,问他叫什么名字,真是个胆大的小姑娘,难道不知道该怕他吗?他皱了皱眉,道:“我不喜欢告诉别人我的名字。”

她听罢,怔怔地坐在地上,不知不觉中一条蛇蜿蜒爬行过来,她惊得大哭起来,襟喜被她吵醒,无奈之下向她伸出手:“到我这里来。”萧俨立刻扑进他的怀里,满怀盈香,她紧紧地抱着他,在他怀中低低抽泣着,他感到她柔软温暖的肌肤隔着一层衣衫贴着他,袖口襟领散出淡淡的女儿家的香气,他感到面上微烫,竟然无法推开她。良久他抿了抿唇,正色道:“蛇走了,你也该回家了。”

他为她指明了回家的道路,看着她一只脚踏出洞口,突然道:“以后不要来这里了,我可是吃人的山妖,你应该怕我。”她愣了半晌,嘴角扬起,她说:“我可不觉得你是个坏妖怪啊!”他一怔,洞外春花繁盛,仿佛他此刻脸上的绯红。

萧俨每个月初五都会随同家中女眷来庙中祈福,她并未听他的话,而是偷偷溜到山中,给他带了城中各式各样的糕点小吃,他看到她的时候吃了一惊:“我不是叫你不要来吗?”

她铺开油纸包的小吃,笑道:“那个时候,虽然你叫我不要来,可我知道,你一个人一定是很孤独的,就好像母亲问我喜不喜欢女红,我嘴上说喜欢,可心里却恨不得把全天下的针线都藏起来丢掉呢。”

她问他一个人待在这里有多久了,其实他也不清楚,两百年?三百年?总之很久了,但他自己却觉得仿佛一眨眼的事情,大抵是因为心中无牵无挂吧!

“这么久了啊!”她喃喃道,取出一方素净的帕子,在花叶底下接了露水,拧干后往襟喜的脸颊上拭去,继而道,“一个人肯定很无趣吧,我今后都会来看你的,陪你说一说外面的风光,这样应该就不会那么无趣了吧。”

他正眯眼睡着,那湿润的凉意触到他的肌肤上,他却感到如同火烧般,脸上蔓延着烫意,他想他一定脸红了,居然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再次脸红了,可是他没有办法镇静下来,他想抗拒,身体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心里其实不想抗拒的吧。她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的脸庞,认真地说出了那番话,让他的目光无处可逃,他有多久没被人信任过了呢?

他从前只是浔山上一只无家可归的妖怪,卑贱地活在世间,活了几百年,却遇到这样一个人,不带任何嫌弃地待他好。

当萧俨再一次踏出洞口的时候,他终是唤住她:“襟喜,我的名字叫襟喜。”

她果然每个月十五的时候都会来,他开始算日子,算她几时会来,然后在那一日听着她的脚步分花拂叶由远极近,他的心中涌起小小的雀跃,她是他这几百年第一个见过的也是唯一的姑娘,同他以往认识的人都不一样,是那样和善带着浅浅笑容的姑娘,他心中一直想着她能多留一会儿,这样卑微的想法密密麻麻缠满他的心房,但他从来不曾说过。

这一年雪下得大了些,他等了一整天都没听到她的脚步声,终于在第二天天明之际他等到了她,她穿着厚厚的大氅,风帽上覆满雪花,她的脸冻得通红,带着歉意地微笑着:“昨日雪堵了山道,所以未曾来。”

“不打紧。”他一面喝着她带来的热汤,一面看着她乌青鬓发上缓缓摆动的珠花坠子,他看了许久,直到汤全部喝尽,他道,“若是雪路难行,下次便不要来了。”

“这个冬天要来,明年春天也要来。”她笑道,“我要来,除非襟喜你烦了我了。”

“不是……不是,”他急得涨红了脸,连连摆手,他只是有些心疼她,不忍她那么远地赶过来,可是他却怎么都解释不出口。

“我知道的。”她笑了笑,“襟喜才不会烦了我呢,所以啊,明年春天的时候,我会坐在自家的院子里,看着哪一枝桃花先开,然后折下来送给襟喜,我会亲自看着春光的到临,然后告诉襟喜。”

第一抹春光吗,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然而这个姑娘说要将第一抹春光赠予他,萧俨离去的时候,他出神了良久,听着她踩过雪地的咯吱声,心下一阵落寞,想着春日来的时候,他一定要问问她能不能多留一会儿。

一日一日,他数了有四十一日,浔山冰雪消融,一枝杜鹃花自洞外延伸进来,已经是春日了,她为何还不来呢,会不会是生病了。他这样想着便担心起来。直到深春的一个月夜,他正在洞中熟睡,恍惚听见洞外一个声音呼唤他数声。他起身,借着月色向外看,那里果然站着萧俨,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他高兴得想站起来跑出去,却被脚下镣铐一勒,萧俨道:“襟喜,你别出来。”

他有些疑惑,朝她细看,发现她双目红肿,明显才哭过,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随着夜风传过来:“襟喜,我如今就要走了,可惜没能给你春日的第一枝花,我再也不回来了,你千万别来找我。”

他只觉得这是一个梦,然而这却是真实的,她怎么突然要走了呢。后来他又度过了九年,每个月十五再也没听到她来临的脚步声,从前觉得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而今每一日都过得无比漫长。

他想去找她,这个念头日益强烈,他从前听说雨夜时的天火能烧尽世间一切法术铸成的宝器,自然也能烧断他脚上高僧施了法的镣铐。然而他不过是一个道行浅微的山妖,这一把天火极可能也烧毁他的身体。九死一生,他愿意尝试。

那个夜里大雨滂沱,他静静倚在石壁旁,神色从未如此平静,雨珠打垂了娇嫩的海棠,他合上眼,一道炽光自天际隐现,直直向他打去。火焰腾一下熊熊燃起,他的衣衫瞬间化为灰烬,火舌吞噬着他每一寸肌肤,没有人知道有多么难熬,他紧闭牙关,脑中混沌一片,时而是她低首垂下眼帘温柔的一笑,时而是她对他说话时眼眸明亮如小鹿……他想了太多太多,最后是她诀别时哭得红肿的眼眶,让人心疼的模样。

一只被关在深山许久的妖怪喜欢上了一个美丽的姑娘,他要活着去见她,要活着告诉她自己卑微的心意,心里翻来覆去,满满都是这个念头。

萧俨策马驰过街市,两旁商贩走卒纷纷避之不及,这是左相崔家的人,从八岁过来便由左相娇惯着,性子恣意妄为,骄纵狠毒,曾多次当街伤人,左相崔月深听闻后也不训斥,只是淡然一笑。

萧俨正扬鞭抽打座下骏马,却看见前方立着一个人,虽是三月日头温暖,那人却穿着一身漆黑莲纹边的斗篷,兜帽将脸庞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精致线条的下颌,萧俨皱眉,人人都知道她的脾性,往日还没有谁敢这样当街挡她的路,她并不勒住马,反而更加快地驱马前行,那人也好像无动于衷一样,街旁百姓都为他叹了一口气,谁知那马行至那人面前时,突然长嘶一声,足蹄生生立住,百姓都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人,不知他用了什么本事让萧俨的马停下。

萧俨看向那人的眸子涌起一层深色,百姓们立刻噤声,知道她是要发怒,果然,萧俨下马,她白净秀气的脸上全无女儿家的温顺,尤其是一双点墨般的眸子,总透着咄咄逼人的意味。

“不要命了吗?”她面无一丝情绪,淡淡地说出这句话,却给人一种不可直视的气势。

对面的那个人用一双修长的手掀开自己的风帽,他一头黑瀑般的青丝随势倾泻在肩头,皮肤白得仿佛终年未曾见阳光,眉眼纤长,俊美得有些妖异。他此时正在笑,眉目弯弯,薄唇轻抿,他说:“当然要命了,我的命还要留着去找一个人。”

“你找不到她了,因为你就要死了。”萧俨抽出腰际的短刀,不由分说地向他心口插去,众人一阵惊呼,却见萧俨的手腕被那人牢牢握在手中,短刀竟不能再前进一分,那人侧首在她耳畔笑道:“好巧,我要找的姑娘,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襟喜终是在那场天火中活了下来,他开始想着以后与萧俨相见的情景,他想阿俨看到他时嘴角会扬起几分笑意,她会不会还穿着素日最爱的浅黄色衣裙,她要说的第一句话是怎样的。

他这样想着,然后遇见她,他看到他的姑娘策马向他驶来,眉目熟悉,往日的温和却荡然无存,她对着他没有一丝表情,没有笑,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不要命了吗”,当她的剑挥来时,他发现她甚至根本就不记得他。

他看着她手中近在咫尺的匕首,心中茫然,他是不是弄错了。可他并没有弄错,眼前这个眉眼戾气,想将他置于死地的姑娘,就是他思念了七年的阿俨。

他后来听说九年前阿俨的父亲因贪污一案举家流放,是当朝的左相崔月深在狱中见到了时值八岁的萧俨,惜她年幼,便请求圣上赦免她,将她带在自己身边好好教养。原来这九年,她也是同他一样孤零零地寄人篱下。

他带着疑惑潜入了左相府,正不知往何处,冷不妨一支红缨长枪瞬间穿透了他的胸口,血肉撕裂的剧痛蔓延至全身,拿着长枪那一端的正是萧俨,她挑眉冷冷道:“这一次我刺得可不再有偏差了。”

他吃痛地望着她,慢慢拔出长枪,嘴角牵起一丝笑:“这可未见得。”只见他胸口的血窟窿慢慢愈合,最后平复如初,他笑道,“我是浔山之妖,普通的人间兵器是伤不了我的,七年前我们在山中见过,你如今长大了,记性却差了。”

风拂过庭前花,她定定看着他不说话,她初见他时只有八岁,再加上那时他浑身脏乱,与现在的模样有天壤之别,她在街上时竟没能认出来,脑中模糊的面庞渐渐清晰,是啊,他就是那个妖怪襟喜啊,她面上有一丝松动,然而却是稍纵即逝的,她的脸迅速又恢复了坚硬,这次她的目光不再冷淡,却多了一丝嘲讽,她走近慢慢道:“是啊,我记起来了,你就是当年那个被活活关了几百年的妖怪。”

他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所以,你来做什么呢,如果是来找我的,很可惜我并不想见你。”

襟喜自那日见过她之后,便一直失魂落魄的,直至崔月深在府中见他,他一身天水碧阔袖墨枝袍子,脊梁笔挺,立在庭中花树下,他听到襟喜的脚步声,缓缓回首,笑道:“我听说,你认识阿俨?”

襟喜见他风姿儒雅,是个极温和的人,慢慢点了点头。“这样啊,”崔月深颔首,“我养了阿俨九年,事事依着她,却惯的得她性子越发不好,无人作伴,你能来,想必她很欢喜。”

襟喜听完这番话,只是苦笑了一声,崔月深看着他,良久继而道:“阿俨这孩子心里是良善的,我知道,她八岁那年刚从狱中出来,得知我要接她走的时候,拉着我的袖子,祈求我给她一点时间,她要同一位重要的友人告别,我派人跟着她,看到她爬上浔山,一眨眼便不见了,回来的时候泪水涟涟,就是一个无助的小姑娘,可惜这些年,我再也没有看到她哭过了。”

入夜,襟喜坐在左相府的屋顶上,极目远眺灯火阑珊的金陵,视线慢慢收回来,他看到萧俨从暖阁慢慢出来,她着一件月白色浮锦绣中单,外面一件红底缠枝妆花缎面披风将她拢得严严实实。青丝未绾,长长垂泻下来,有月色滑过。她两颊粉嫩,面容比白日里的冷漠要柔和许多,眉眼间不再有杀意,却凝着一两丝寂寥,她就站在那里长久地看着月亮,襟喜没有惊动她,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她。

她感到身上凝着一道目光,向他这边抬眼看来,四目相对,安静得仿佛九年前浔山上她日夜与他相处的那般。良久,夜风拂乱她的发丝,她的笑意带着嘲讽:“我最讨厌你这种赖着不走的人了。”

“我不会走”襟喜轻笑一声,道:“就好像九年前,我劝你不要再来的时候,你还是来了,那时你怎么说的,你说我其实心里是很孤独的,那么阿俨,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样的呢?”

她怔了一下,继而冷笑一声:“所以你当时以为我是真心对你好的?我不过是在家中厌倦了,偶然碰到一只妖怪觉得很新鲜而已。”她说罢,转身去牵了一匹马,纵身上马,扬鞭疾去。

她一路疾行到京郊,上了一条山道,在深山最高处,远离身后京都喧嚣,她的声音在风中似乎有一丝苍凉:“襟喜,我再说最后一次,回浔山去吧。”

她不再似先前强硬,是无能为力,更像是乞求。襟喜沉声道:“我也说最后一次,我不回去。”

她蓦然转过头来,目光如出鞘利剑直直盯着他,唇畔缓缓绽开一个笑,那笑却冷到极点,她说:“你以为我是在求你吗?你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妖怪而已,我当初可怜你,却没想到你如今跑到金陵来和我纠缠不清,到底说几次你才明白,你当初以为的那个纯良的小姑娘,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我。”

“阿俨就是阿俨,”襟喜凝视着她充满厌恶之情的眸子,道,“她是那个每月十五来陪我的小姑娘,是我即使受天火之苦,也满心想念的小姑娘,她在金陵城里活得不开心 就算回去,我也要带着她一起回去。”

她紧闭着嘴唇,却掩饰不了内心的颤抖,她开口,声音却有些滞涩:“襟喜,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你会失望的,你千里迢迢地来到金陵,最后却发现你要找的人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你一定会很失望的。”

他看着她微红的眼眶,仿佛初见时她因为怕蛇躲在他怀里抽泣,他望着她浅浅笑道:“怎么会失望,我能见到阿俨已经很开心了啊!”

他听她说起这几年发生过的事情,从她举家被流放的那年说起,她父亲为官清廉,耿直不阿,只因在朝中得罪了权贵,被人随便参了一个罪名。她从一位大家小姐顿时沦为阶下囚,被发配边地的那日,崔月深的马车停下,慢慢扫了一眼,他看到萧俨的时候,面上有讶色闪现,眸子里涌动着一番复杂的情绪。他思量许久,上禀皇帝要求赦免萧俨。后来萧俨听闻,她父亲得罪的权贵,便是这个在朝中圣眷隆恩的左相崔月深,是崔月深毁了她的家族,她一生不幸的根源,都来自这个名义上对她有恩的男人。

崔月深待她极好,可她只要想着是他让爹爹母亲如今在边地受苦,她对他便只有满腔的恨意,她戾气深重,在京中四处惹是生非,为的是败坏左相府的名声,她不是这样的姑娘,却逼着自己成为这样的姑娘。而崔月深仿佛并不介意,从不责骂她一句,只是默默为她收拾烂摊子,将她宠溺得无法无天。

在她十五岁及笄那日,他在宫中出席宴会,很晚才回来,醉得满面绯红,他本是芝兰玉树的男子,醉态亦是好看的,他笑着将一柄玄黑镶宝石的短弯刀递予她,说是给她及笄的礼物,那把短刀做工精细,刀面用料上乘,光滑如水。

他定定凝视着她,看着她得到刀时面上掩饰不住的惊喜,突然伸出手去扶正她鬓角的珠钿,喃喃道:“奉和啊!”

她一惊,见他醉眼蒙眬,嘴里不住地唤奉和,手下滑,欲放在她的脸颊上,她恼怒地羞红了脸,用他送给她的刀划伤了他的手臂。后来她知道,他之所以养她这么多年,不过是因为她与他的亡妻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崔月深年少时遵从父母之命迎娶了一位亲王的嫡女,苏奉和,他那时心性轻率,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妻子并不上心。娶她那日,他揭开盖头,看见的是一位眉目温婉的女子,在灯火摇曳下,她垂下睫毛,面上飞起红霞,再令人心动,他也将盖头掷在一旁,转身看向窗外的月亮。

她讶然抬头,看见他夫君淡漠的背影,良久,轻笑一声:“在家时母亲教导,盖头揭后,便应当饮合卺酒了,听闻夫君是博学的公子,怎么连闺阁中这样的礼数都不知晓?”

她的语气绵长,却含着一丝不甘受冷淡的意味,他转身看她,只见她微仰着头,眸子倒映着烛火,温和的眉目却带着不称的倨傲的神情。原来是个凌厉的女子,他这样想着,不禁哑然失笑。

后来渐渐同她相处,知晓了她的脾性,她每每冲他温顺地笑着,嘴里的话却直来直去。是这样不饶人的女子。然而他们后来又是极恩爱的,两人脾气相投,所好之物也相同。每次拥着她的时候,他想着这大抵便是一生。这样的日子止于天启四年的那个春天,她病死的那个繁花灼盛的春日。

他在她死的那日失声痛哭,怀中心爱女子的躯体渐冷,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直到四年后遇到一个很像奉和的小姑娘,他当即求皇上开恩,将她接到府中,那是他掩藏在心中的一段无法言说的心事,终生无法放下。

他是打算娶她的,他将对奉和的疼爱和思念尽数移到她身上,不顾她眸子里一日甚过一日的厌恶,他铁了心执意要娶她。她在及笄那夜,用刀划伤了他的手臂,他捂着鲜血淋漓的臂膀,冲她笑道:“没关系,反正你终究要成为我的人。”这是他第一次表明自己的心意,萧俨愣了半晌,冷笑一声:“你若真敢娶我,我就用你赐给我的刀,亲手杀了你。”

她是那样决绝,带着恨意的眸子就那样定定地望着他。

襟喜抱着熟睡的萧俨,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为她掖好被角。背后一个声音响起:“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崔月深立在门边,冷冷望着他们。

“阿俨睡着了。”襟喜瞥他一眼,崔月深冷笑道,“我早该想到,你同她的关系。”

“那么你呢?”襟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急不缓道,“我听她说,你要娶她?”

“是啊,我要娶她。”他的话音清楚地落进襟喜的耳里,襟喜冷笑一声,“可是阿俨她不喜欢你,她不愿嫁给你,阿俨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是吗?”崔月深淡淡笑道,“如果不是因为她与奉和相像,她现在早就在苦寒的边地,说不定已经死了,所以就算知道我是因为奉和娶她,她也必须忍受下去,这是她欠我的。”

“她不欠任何人,”襟喜慢慢起身,“如果不是你当年害了她的父亲,她会同许多女子一样,嫁给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君,有一个美满清和的一生,即使她以后再也不来看望我,我只要知道她活得很快活,我也会安心地在那个阴暗的山洞里度过我的余生。”

“你喜欢她对吗?”崔月深看着窗外苍茫夜色,眸底的情绪晦暗不明,是哀伤,是孤寂,或是思念,“看着你深爱的女子却永远不能触碰到她,你真的愿意独自一人度过漫漫余生吗?”

左相崔月深要娶亲的消息传遍了京城,襟喜看到萧俨的时候,她独自倚在雕花榻上,裙踞从榻上垂到地下,她神情怔忪,目光长久凝视着窗外一点,有日光透过窗纸照在她苍白的面庞上,良久,她回过神来:“你来了。”

“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襟喜道。

她只是淡淡看他一眼,道:“我想做什么,你不用管。”

“阿俨,”他皱眉轻轻唤她一声,“为什么不肯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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