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藏在世界名画中的医学真相

唐闻佳

十几年前，一位年轻的中国医生在法国罗浮宫里连续待了三天。每天早晨，他背着一根长棍面包和一瓶矿泉水排队入场，直到傍晚时分才离开。“那时没有好的照相机，只能静静地站着看。对理性的追求、对人文的关怀、对科学的执着……许多情愫涌上心头。”多年后，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副院长黄钢教授依然对此津津乐道。他没想到的是，十几年后的今天，他还要向这些名画“搬救兵”，弥补当今医学教育的缺失。他在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开设了一门新课：名画中的医学。

蒙娜丽莎微笑的诞生

2011年11月的一天，黄钢教授兴奋地打开PPT，第一幅画是伦勃朗的《杜普教授的解剖学课》。他说：“这是一幅绘于1632年的画作。当时26岁的伦勃朗，应阿姆斯特丹外科医生行业协会的邀请，绘制团体肖像画。伦勃朗通过解剖课的一个讲解场景，画下医生们富有动感的肖像，一举成名。在很多人看来，伦勃朗的画风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但从医学的角度看，这幅画也记录下一个重要变革：解剖学的出现。”但解剖学的出现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在中世纪，人体解剖是禁忌，有限的解剖知识主要来自盖仑的解剖书，而后者主要通过解剖动物推断人的相关脏器状态，错误不言而喻。当时有一名学生叫维萨里，就读于巴黎大学医科专业。他对盖仑的解剖书高度怀疑，为此，他常到无名墓地取出骨骼，或从绞刑架上收走无人认领的尸体，自行解剖研究。由于种种异端行为，他被巴黎大学开除。1543年，维萨里公布《人体构造》一书，真正翻开了人体解剖学的第一页。这种实践精神在达·芬奇身上更为典型。在维萨里之前，达·芬奇就做了较为系统的人体解剖学研究。他的名画《蒙娜丽莎》从解剖学的角度来看，人微笑时，嘴角和双眼会因肌肉的带动而微微上翘，但在这幅画里没有出现这一现象，主人公的嘴角和双眼被蒙上一层薄纱，神秘的微笑由此诞生。

理发店门前的“红白蓝”

16世纪以前，外科还被称为“理发匠的技艺”。理发师不仅理发，也兼顾拔牙。当时的内科医生手指干净，头戴假发，相比之下，外科医生总在处理污浊的坏死组织及肿块，使用的是刀锯等“恐怖”的器械。在没有麻醉剂的年代，这种场面令人毛骨悚然。不少学医的人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理发店门前的滚筒最早只有“红白”两色，暗示着医学与理发业曾经的“交集”：白色代表干净的绷带，红色代表被血染红的绷带。另一种说法是：“红白蓝”三色滚筒中，红色代表动脉，蓝色代表静脉，白色代表绷带。

1540年，外科迎来了里程碑式的进步，它被允许加盟到理发师协会，成立了理发师外科联合协会。直到19世纪，外科医生才逐渐摆脱与理发师和放血者之间的微妙联系。在此期间，外科的巨变被记录在了画布上。伊金斯的杰作《大诊所》是一幅19世纪70年代美国外科的快照，展示了当时著名的外科教授格罗斯将要进行的骨髓炎手术。

仔细从画面上看，患者正在接受麻醉，但外科医生们穿的却是日常便服，没有手术专用服、口罩和手套，未消毒的器械被随意摆放和使用，周围有很多人像看戏一样坐在旁边。这就是当时的外科手术环境。有意思的是，黄钢找到了伊金斯10年后的又一幅画作《阿格纽的临床教学》—这是一台乳腺疾病手术，依然是在剧场中实施，但医生穿上了手术服。

帮助孕妇生孩子的“麦子”

新学期开学，黄钢教授饶有兴致地准备了一组匈牙利民俗画《秋收的喜悦》，准备讲授名画中的医学。在这组图画中，人们享受着秋收后的果实，开心地蹦蹦跳跳。不过，医生并不这样看。“这不是高兴，而是精神狂躁症！”黄钢教授分析，这幅民俗画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风情。画面上，麦子被堆在狭窄、潮湿的空间里，很容易霉变，诱发黄曲霉素。如果把这些霉变的麦子磨成粉，烤成面包，毒素就会变成麦角碱—这是一种高度动脉血管收缩剂和中枢神经兴奋剂，这才是在画中人们蹦蹦跳跳的原因。而长期食用麦角碱，动脉血管会收缩，尤其是小腿部分容易坏死，最后只能截肢—画面中的有些人是断腿的，这是因为麦角碱中毒。这种症状在16世纪和17世纪的欧洲非常流行。后来，人们从发霉的大麦中提取了麦角碱，现在产妇生孩子时如果不顺利，滴一点麦角碱就能促进子宫收缩—它成了一种药。

从一组民俗画中就可以看出疾病的流行病学的发展过程、新的病症如何诞生、发病机理、保健防病知识、食品储存方式、新药发明历程，等等。如此授课，让医学变得有趣。

在黄钢教授的“医学眼”看来，爱德华·蒙克动感十足的画作，比如《呐喊》，整个画面是扭曲的，很可能是他精神失常后引发的幻视;而凡·高采用单色调、大面积黄色绘制的画作《向日葵》，很可能是因为受到了精神类药物的影响。早期的精神类药物容易引发“视黄症”，让患者只对黄色有反应。

（王楠摘自《北京娱乐信报》2015年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