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镖

陈明强

恭州是长江航运必经之地，这里水运发达，各镖局走镖大多经过水路。最近在恭州镖局发生了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恭州王让镖局押送二百两黄金去江城，谁知路上遭遇强盗，黄金被抢了，回来还得赔偿恭州王三倍的损失。接连几家镖局都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天，恭州最大的永强镖局，也不幸地接到了恭州王押镖的要求，仍旧是押200两黄金去江城。

一时间，永强镖局上上下下人心惶惶。恭州王是地方官，要是不接镖，恭州王就会想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接了镖，肯定又会像前面几家镖局那样赔了夫人又折兵。永强镖局的老板顾德明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焦头烂额的他正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岳父走上前来，一口答应接镖。

大家惊讶地看着这个平常在水上表演独木漂的精瘦老人，暗想他是不是糊涂了，就凭他那五六十斤的体格，强盗走路带起的一阵风，也能把他吹倒。这是走镖啊，不是搞表演，而且这个镖明显是个死镖，你这不是要女婿倾家荡产吗？

顾德明见岳父已经接下了活儿，也不好说什么，反正不接镖也是麻烦，岳父有这样的勇气，他心里还有些暗暗佩服，索性也提出和岳父一起走镖，要与他祸福共担。

岳父租来一艘乌篷船，把破烂的篷整修了一下，又从镇上的屠夫那里找来一些猪下水放在船舱里，顾德明看着油腻腻的猪下水，怎么也不明白岳父的想法。岳父准备了一整天，觉得一切妥当，拿上金条，胸有成竹地和顾德明开始起镖了。

上船后，岳父要顾德明和自己一样打赤膊，只穿一条短裤，顾德明不知道岳父此举有何目的，在岳父严厉的目光下，他也只好脱了衣服。正值夏季，天气倒还凉爽。脱完衣服，岳父独自把金条拿到船舱里藏好，他在船舱里呆了好半天才走出来。

一路上，岳父撑着长篙，乌篷船顺着他指引的方向行驶着，顾德明手不离刀，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四周，岳父则若无其事地撑着船，一路上说说笑笑，根本不把押镖当一回事儿。

走了七八天，船至宜昌地段了，江面变得狭窄起来，前方出现一伙蒙面强盗，很快，渔船就被包围了。几个强盗正要上船，顾德明拔刀就砍，强盗人多势众，没多长时间，顾德明就招架不住了。岳父却镇定地把船撑住停稳，平静地对顾德明喊道：“让他们上来吧，几箱干鱼，他们若是喜欢就让他们拿去。”

强盗一拥而上，在船舱里各处细细搜查，果然只搜到几箱干鱼和一些猪下水。强盗气急败坏地用刀逼着岳父，让他把黄金都拿出来。岳父不紧不慢地说：“各位兄弟别急，我这里没有什么黄金，不相信的话，我这短裤也脱干净了，你们可以检查一下，看看我身上有没有黄金。”此时，顾德明才明白，岳父让他打赤膊，是想让强盗一眼看明白他们身上没有黄金。

由于船上人多，起固定作用的船篙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啪嗒”一声，船篙断了，乌篷船很快顺流行驶，强盗们害怕船沉了，只好快速上岸离去。

强盗走后，岳父把船移至岸边，重新砍了一棵竹子做船篙。路上，顾德明疑惑地问岳父：“您明明把金子藏到了船舱里，怎么强盗翻遍了船舱也没有呢？”岳父哈哈一笑，说等到了目的地，才告诉他黄金在哪里。

接连几天，新砍的竹子做的船篙，好像总不够结实，时常被撑断。每次船篙断了，岳父只得上岸重新选择竹子。

这些天，又陆续来了几伙强盗，可是他们同样都空手而归，200两黄金难道钻天入地了？

船过了岳阳境地，离江城不远了。这晚，江面上又来了一伙强盗，个个蒙着脸，他们上船后，二话不说举刀就砍，看样子他们今天找不到黄金不会罢休。

顾德明虽然有两下子，但孤身一人，明显不占优势。岳父见势不妙，趁机往江里一跳急着逃命。顾德明决计拼死抵挡，瞅准一个强盗露出的破绽朝他的裆下挥出一刀，那强盗顿时叫喊着倒地，就在这当口，从他的腰里掉下一块物件，顾德明迅速上前捡起来，不料头部却被重重一击，眼看就要遭到毒手，突然有一股力量拽住顾德明的脚踝使劲一拉，就被拽到江里去了。

顾德明醒过来时，已经是大白天了，他岳父坐在岸边，盯着满江的船板发呆。昨天那伙强盗为了找到黄金，硬是把船卸成了小木块。看来金条已经落入强盗的手里了，顾德明悲伤地看着岳父，岳父见顾德明醒了，笑容满面地说：“你这小子，就知道使蛮力气，昨晚要不是我拽你下江，恐怕你的尸体都已经被鱼吃了！”

顾德明绝望地说：“金条彻底没了，丢了镖，这辈子都赔不起了！”

岳父微微一笑，说：“只要有这条老命在，怕什么！走，咱们去江城。”

“金条都没了，去江城干啥啊？”

岳父反问顾德明：“你看见强盗拿走了金条？”

顾德明被问得哑口无言，岳父站起身，在岸边扯了一支长长的芦苇，把先前撑乌篷船的船篙往江里一放，他轻盈的身子踩在船篙上，把芦苇左一下右一下在江面点拨着，居然踩着独木漂要去江城！

顾德明只得沿着江岸追着跑，半天工夫，他们就到了江城。

到了江城码头，岳父让顾德明去把接镖的主人找来，他要亲自把金条交给他。顾德明吃惊地望着岳父，他身上光溜溜的，除了一根长长的船篙，哪来的金条啊？岳父自信地说：“你去叫来吧，我在这儿等你，到时你就知道金条在哪里了。”

等接货的人跟着顾德明来到江边，岳父漫不经心地把长长的船篙往江外一拉，船篙被拉到了岸上，不一会儿，江里浮出一个白色的球，顾德明好奇地上前一看，这不是买的猪下水里的猪尿泡吗？它被一根细长的绳子系在船篙的一端。岳父解下猪尿泡，放了气递给顾德明：“金条就在里面，你看看少了没有？”

顾德明和接货的人都瞠目结舌，原来老岳父把金条装在吹满了气的猪尿泡里，猪尿泡在水里有很大的浮力，装金条的猪尿泡基本是悬浮状态，根本不影响船篙撑船。

此时顾德明才明白，岳父为了不引起强盗对船篙的怀疑，故意撑断船篙，每次上岸寻找新的船篙，都是在麻痹对方，让他们的注意力不集中在船篙上。岳父常常说去船舱检查金条，其实是趁机把在江里浸泡了长时间的猪尿泡更换掉，并把猪尿泡系在新的船篙上。岳父就这样巧妙地避开了强盗的眼睛，顺利地把金条带到了江城。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那晚在船上被顾德明削伤的强盗掉下的物件，是一块刻有恭州府印的腰牌。原来恭州王仗着府上有官兵，押镖途中让官兵扮成强盗夺了镖，又回来索要巨额的赔偿，利用这样的方式敛财。

顾德明暗中联系其他镖局，大家拿着证据，联名上书给皇帝，不久恭州王就被法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