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

陈毓

送两位画家朋友去大山深处的木王林场写生。

车子在雨后的清新空气里飞，像一只快乐鸟。

两位城里来的朋友被旅途的山光水色吸引。一路看山，听泉，车子开得走走停停，竟不能按预想的时间到达目的地了。

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大山深处，除了上厕所方便外，想找一家饭馆却不容易。

被饥饿驱赶着，俩朋友一左一右地守护在车窗口，眼巴巴期待视野里能出现一个可以觅食的去处。

只见竹林流水潺潺，桃花杏花随处开得烂漫，却只是没有小桥人家。

突然，俯在车窗左边的朋友大喊一声：杏帘在望。

赶紧刹车，只见一座木桥，弯弯地拱在一波清流之上。不着人迹，也并不见茅店。朋友说：笨。有桥的地方肯定有人家。

停车回望，果见一片青竹红花后面，隐约着一截粉墙。

朋友说，那是婴宁的家院。

脚步和眼光绕过几道弯，就寻见了粉墙后面的几间屋舍，门开着，却不见人。喊了半天，旁边的门里转出一个穿蓝底白花布衣的女子。我们赶紧问，能否给些吃的？女子笑，努一努嘴，循着努嘴的方向看，见我们来的桥边，一棵开花的树上，架着一捆干草：算是扫帚了吧。

赶紧说，那就快拿些吃的来吧。女子并不搭话，只抿嘴一笑，跑到院场边，冲对岸的山脚唱歌似的呼一声.声音在水面上打着水漂荡过去。

声音落处，只见一点隐隐的黄色移过河来。近了，是一位黄衣的女子，长得像四月枝柯间的一棵樱桃。见了我们，“嘻”的一笑，说她把牛和羊送到河对面吃草去了。说有鸡蛋菠菜面，问我们吃不吃。我们说，赶紧去做吧，快饿死了。女子又笑一声，挑帘进去。

说话工夫，三碗面已潋滟地端上了桌子。有女子在旁，也不敢吃相太狼狈。

女子仿佛是猜透了我们，只见她又是“嘻”的一笑，说，三碗面十元钱，走时放下就行了。她要去屋后给蚕宝宝摘一篮桑叶去。说过，一拧腰出了门。

我们吃完了面，把钱放在桌上出门。我的两位朋友恋恋地说，回来时，还来这里吃面！

去林场待了一个星期。吃掉一竹筐松子，喝了几大桶山泉水。朋友带着画稿回城。一路寻寻觅觅，但是层层叠叠的山的怀抱里，我们却找不到去时滞留的那一家小店了。

我和朋友都觉得挺遗憾。

后来回忆的时候，我甚至怀疑那小店是否真实地存在过。甚至在林场的那一星期时光。把这疑惑说给朋友，朋友也拍着脑袋。后来一朋友恍悟：去翻画稿呀。

画稿上有山、有水、有林子，有花和鸟，还有隐约在一截粉墙后的两个女子。朋友肯定地说，那家小店和那碗面的味道，是真的。

选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