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精”绝技
2015-05-14凌鼎年
凌鼎年
在古庙镇,你问鱼鸿利,估计十有八九不认识、不知道,但你问“鱼精”,不说人人知晓,至少六十岁以上的人没有不知道这名字的,往往还会告诉你有关他的传说。
说起来,也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事。
古庙镇属江南水乡,水面特多,水产丰富,但因为割“资本主义”尾巴,养鱼业并不发达,多数是野湖塘。
早春二月,江南还是阴冷的,特别是晚上,不穿棉袄是受不了的。天一落黑,古庙镇就沉寂了,夜晚极少有人外出,几乎没有夜生活,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的,古庙镇人也习惯了。
这是一个有月光的夜晚,云层不算厚,浮云飘得快,那月亮一会儿在云层里,一会儿在云层外,野地里忽明忽暗,能见度随着月亮在云层里外而变化着。
天,将亮未亮之时,一个深色衣裤的精壮青年踏着月色来到了七丫村,他走了一圈,很快发现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村东头一家羊圏边放着两只粪桶,他二话不说,挑起粪桶就往不远处的文仓湖走去。到了湖边,他把两只粪桶放到了水里,自己的两只脚分别踩在两只桶里,那手中的扁担就成了他的船划子,三划两划就到了他选中的地方。只见他从背上取出一网来,随手一撒,那网就如一朵巨大的牡丹花开在了水面上,网沉下去,稍等片刻后,他慢慢收网,几乎从不空网的。通常,他一网而已。他把网拖到湖边后,把网着的鱼放在粪桶里,挑着回到村东头,把粪桶放回老地方,临走时,他在两只粪桶里各放一条鱼,算是借用粪桶的代价,也告知他人:我明人不做暗事,我来过了!——这人就是鱼鸿利,后来古庙镇人称他为“鱼精”。
“鱼精”把网到的鱼倒入蛇皮袋,吹着口哨,笃悠悠地来到菜市场,正好赶上早市,他那活蹦乱跳的鲜鱼准能卖个好价钱,他也不贪,只要够自己几天开销就心满意足了。
关于“鱼精”脚踩粪桶在水面行走、捕鱼的传说,越传越神,有人说,其实这就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水上漂轻功,还有人说他是正宗武当轻功的传人。
有人想拜他为师学轻功,他一口否认自己会轻功。
有人向他买鱼,出了比市场上高的价钱,说好第二天交货即可,但“鱼精”谢绝了。
有人想跟踪他,一睹他水上漂绝技,可一出门,三转两转就不见了人影,这轻功确实了得。
古庙镇有位爱好摄影的阿林,多次找“鱼精”,说要给他拍水上漂的照片,说希望留点珍贵的资料,也给“鱼精”留点纪念,然“鱼精”极力否认自己有水上漂的轻功,说那是外界的传说,信不得的。阿林提出可以付他拍摄费,还说愿意免费为他拍摄录像,“鱼精”就是不松口。然而,阿林也是个敬业的人,三天两头去找“鱼精”,不知能不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熟悉“鱼精”的知道,他捕鱼有绝活,可自己从不吃鱼。江海湖三鲜中,他只吃一样,那就是河豚。五六十年代时,古庙镇的人极少吃河豚的,渔民捕到河豚也往往扔掉,怕吃出点事来,可以说年年都有不幸的事发生,要不也不会有“拼死吃河豚”的说法了。
“鱼精”却好这一口,他说:“吃了河豚,百鲜无味。”不过“鱼精”吃河豚还是极为小心的,每次吃河豚都准备芦根等解毒的药,以防万一。吃了几十年,吃成精了。可能后来“鱼精”嫌麻烦,不再每次都准备芦根等解药。
一次,他捕到了多年不见的野生河豚,很是兴奋,宰杀后煮上了,他特地去买了洋河大曲,准备喝上一口。野生的河豚真香,“鱼精”小酒喝喝,河豚尝尝,好不自在,可吃到一半,感觉不对,舌头有发麻的症状,他想到了解毒的芦根,可一时疏忽,竟没有备着,他知道稍晚一步就来不及,小命就得玩完,他拿起电话,可已说不出连贯话了。也是他命不该绝,正好阿林又来找他,见状立马送他到医院,总算抢救了过来。
有感于阿林的救命之恩,“鱼精”答应康复后表演一次水上漂的绝技。但等他出院之后,“鱼精”发现自己的协调能力已大大不如以前,再也无法脚踩粪桶在水上行走了,试了几次,最后一个趔趄,竟跌在了水里,浑身湿透,让他羞愧不已。这以后,“鱼精”天天在锻炼,希冀恢复后当众表演,可惜已雄风不再,关于他的绝技看来只是一种传说了。
阿林顿脚叹息。
选自《东方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