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鱼滩

周天红

顺风顺水十八湾，顺江河绕着火烧寺，这一带，就数晒鱼滩名气大。

顺江河过湾过岩过田过坝，流过数十里，突然冒出一滩，全是石头。石滩子的石头左边光滑平整，右边有些奇怪，上面大大小小分散着不少石孔，河水一涨一退，石孔里常有鱼虾。太阳一出，鱼虾游得欢快。晒鱼滩这名字，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晒鱼滩的鱼虾真是不少。特别是顺江河的鱼到了产蛋晒卵的季节，太阳下，晒鱼滩的鱼是成群结对的，像队伍出操一样。有时候，大月亮下它们都游得扎劲儿。

那年，满天大月光，八爷帮人主厨半夜回来，惊了一跳。深更半夜的，晒鱼滩上还有动静。那声音，忽远忽近，一会清晰一会又消失了。八爷是个杀猪匠，胆子雄，放下背筐，取出一把杀猪刀捏在手上，在晒鱼滩上反反复复地看个究竟。不管是人是鬼，都要给老子找出来整个明白。八爷转悠了半宿，天要亮了才搞清楚，原来是一个石孔子里，有两条鲤鱼在产卵蛋子。八爷又气又恨，最终还是没动杀心，把两条鲤鱼放回了顺江河。

火烧寺一个村子里的人都靠着顺江河过生活呢。打鱼摸虾，养鱼发家，风里雨里地过着日子。鱼打了，卖鲜的，卖不完，就放在晒鱼滩上晒，制成干鱼，照样有生意，饿不倒肚皮疙瘩。

年年晒鱼滩那个热闹哟！像赶场子逛大集，人来人往。晒鱼滩上一年四季都有人气。春夏两季晒鱼，秋收时节晒谷子，冬季晒衣裳晒棉被子。哪家有喜事做大生，买来的海带辣椒海参什么的，发霉了，拿到晒鱼滩上晒晒;哪家的老腊肉腊猪蹄干板鸭发了霉，拿到晒鱼滩上晒晒，味道照旧;哪家要做个辣椒酱花生酱胡豆酱，抱着缸子罐子坛子到晒鱼滩，晒上个三五天，一个村子都闻得到味儿。

拍着良心说，你敢把你们搞的那个工程拿到晒鱼滩上晒晒吗？父亲说这话时，大牛正端着酒，想敬他老人家一口。大牛是火烧寺村子里的名人，那名气，跟晒鱼滩不相上下。虽然母亲死得早，是父亲一手拉扯大再送出大山梁子的。大牛很少有时间同父亲面对面地交流，吃回饭，喝回酒的。生活啊，被日子追着赶着，都混得不容易，自己哪像村里人说的那样风光。

大牛明白，不年不节的，父亲这次死活叫他回来一趟，肯定有事儿。父亲把话说完，端起半碗酒，一口吞了下去。大牛端起酒碗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好久，然后一饮而尽。

父亲说：我这个老糊涂虫什么都算得清楚呢，从晒鱼滩到放牛坝，就狗卵蛋子那么长一段引水渠，能花得了五百多万？五百万，是个啥子概念哟，一百元一百元一张张挨到一起，用钱铺都铺得满哟！像你们那样子搞，不但晒鱼滩的鱼要搞死，人也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