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手来

木梓

秦勤为了讨生活，千里迢迢地带着老婆孩子来到这个城市。秦勤没有什么特长，只靠今天打零工、明天到街角收废品打发日子。几年下来，由于秦勤肯吃苦，又勤快卖力，生计混得还算过得去。

两年前，秦勤用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一点积蓄，在幼儿园旁边摆起了一个儿童玩具摊儿，经营儿童玩具。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孩子的钱还真是好赚，只要孩子一哭一闹，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二话不说，立马掏钱。这下秦勤可美坏了，两年下来，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不但养家糊口不成问题了，还赚了不少钱。这么一来，秦勤便成了幼儿园拐角处那家银行的常客。别看秦勤五大三粗，可却是个心细的人，他隔三岔五就要光顾一次银行，把挣来的钱原封不动地存进去，这样他心里踏实。

秦勤每次到银行去存钱，都怀揣着一副好心情。自从他第一次去这家银行，电子叫号机随机将他派到二号窗口办理过一次存款业务以后，他就渐渐地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去这家银行，他总习惯性地多取几张号，特意等待电子叫号机的指令，把他派去二号窗口办理存款业务。

他喜欢到二号窗口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二号窗口的营业员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他觉得这姑娘生得细眉细眼，特招人待见。更为重要的是，这姑娘天生一张乖巧的嘴巴。秦勤每次走到二号窗口前时，老远就会听到一声甜甜的问话：“先生您好，请问您又来存款吗？”而且，这姑娘的服务态度认真细致，她每次从秦勤手里接过钱后，总是不厌其烦地数来数去，生怕数错。秦勤知道，这种麻烦全是他过于零散的钱币造成的。

可是最近这段时间，秦勤的心情却很糟糕。他心里清楚，几个月来，老婆身上的子宫癌已经逼得他这个家摇摇欲坠了。

今天，秦勤可是最后一次光顾这家银行了。自己的存款经老婆的病这么一折腾，转眼间余额已不足一千元，千把块钱，对于一个癌症患者来说，能顶什么用啊。为这件头疼的事，秦勤整整一天都在反复地琢磨、思量，最终还是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痛下决心，拟订计划，准备背水一战！

临近下班的时候，一切准备停当的秦勤惴惴不安地走进了这家曾经令他喜、现在令他忧的银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本不愿意去二号窗口，可电子叫号机偏偏像专门和他作对似的，还是尖叫着把他派到了二号窗口。他惊异地巡视了一下一号和三号窗口，全都摆放着“暂停服务”的牌子。

秦勤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没有办法，他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就在秦勤思绪游离之时，从二号窗口里飘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先生，您需要存款还是取款？”秦勤闻声忙不迭地“哦”了一声，他的两条腿如同灌了铅，沉重而笨拙，一步步朝前走。右手同时下意识地在裤袋里捏了捏，那东西硬硬的，还在。秦勤缓缓地，一步一晃地朝二号窗口走去。五步……三步……两步……

当秦勤距离二号窗口仅有一步之遥时，窗口里的姑娘突然站了起来，猛地伸出右手指向秦勤，同时发出了一声“啊”的惊叫。秦勤浑身一阵战栗，心里随之一惊。那姑娘发出惊叫后，又迅速地收回手臂，双臂叉开，将整个身体死死趴在柜台上。秦勤正惊恐着，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身后一双强有力的手猛地推向了一边。秦勤打了一个趔趄后方才看到，他身后一个手持尖刀的蒙面歹徒，正欲向二号窗口里的女营业员行凶。

这家银行设备比较简陋，还没有装备全封闭玻璃，这名歹徒已然蹿上柜台。歹徒本意是要抢夺柜台下面的现金箱的，但被二号窗口姑娘护住，他正要对姑娘行凶，在这生死时刻，秦勤幡然醒悟，他迅即掏出了裤袋里早已准备好的那只手枪，一个箭步上前，将枪口死死地抵住了歹徒的脑袋，愤怒地大喝一声：“举起手来！”

“保安！保安！”不知那歹徒是疯了，还是傻了，在他即将束手就擒的时刻，居然高声狂呼保安。秦勤心里觉得可笑，难道保安是保护你歹徒的？

歹徒这一喊倒是提醒了秦勤，对呀，保安呢？秦勤一边用手枪抵着歹徒的脑袋，一边用眼睛找着保安，嗨，原来那小子正蜷缩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瑟瑟地筛糠呢。

歹徒见喊了两声“保安”后没有人答应，又觉得秦勤举着手枪半天也没有什么动静，他突然发力，猛地向下一蹲，两手顺势死死地钳住了秦勤的右臂，啪地一个背挎，一下子把秦勤甩了出去，足足有三米远。秦勤被歹徒这一下摔得可不轻，眼前金星飞溅，手里的枪也随之脱落，当他两眼昏昏地搜寻自己那把手枪时，那枪早已稳稳地攥在歹徒的手里。秦勤心里很明白，这下全完了。

就在这时，歹徒一把扯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一脸嘲讽地对秦勤说：“原来是一只玩具枪呀，这破玩意儿还是你自己收着吧。”

“卢晓丽同志，请你出来一下。”他朝二号窗口里依然用身体紧紧地护着柜台的姑娘说，转而又对缩在角落里的那个保安喝道，“胡强，你也过来。”然后他自我介绍了一下，“本人林志峰，明天起正式接任此行行长。现在我宣布：这次突发事件应急考核，卢晓丽同志不惜生命，誓死保护国家财产，嘉奖一次;胡强不能胜任安保工作，即日起除名。一号和三号两个窗口的营业员临时脱岗，待查明原因后再做处理。”

原来，林志峰第二天将正式上任此行行长，因为前不久附近另一家银行遭了抢，他为了了解一下行里职员的综合素质和应急能力，才秘密安排了这次“演习”，而且自己亲自扮演了“歹徒”这个角色。事先他通报了银行中高层，只是对基层保密，但万万没想到竟然出现了这种意外情况。

此时的秦勤如同堕入五里雾中，老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这时，林行长走到秦勤身边，握着他的手说：“对不起，先生，我们的应急考核给您添麻烦了。”

林行长说完，又像是一瞬间想起了什么，问：“可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您到银行办业务，怎么还带着这个玩意儿？”

秦勤这时显出了平日里少有的镇定，他羞红着脸对林志峰说：“不瞒您说，我是在幼儿园门口摆玩具摊的，这支是我从玩具摊上拿给儿子的玩具，准备晚上给儿子过生日，没想到在您应急考核的现场插了一杠子。”

听秦勤这么一说，卢晓丽脸色一白，边摸着胸口边说：“您还得嘉奖一次呢，亏得这位经常到我窗口办业务的先生出了手，刚才要不是这位先生为我壮胆，我早被您林大行长吓死了。”

“谢谢这位先生！” 卢晓丽站起来恭敬地对秦勤道了一声谢。

林志峰听了卢晓丽的抱怨，幽默地对她说：“好了，那我也给这位先生颁个见义勇为奖吧。”

晚上回到家里，秦勤关闭了所有的门窗，面对着玻璃镜，狠狠地抽起了自己的耳光。他知道，自己去银行本来是想干什么的，这是悬崖勒马啊！这天夜里，秦勤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他梦见自己手持一把手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狠狠地命令道：举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