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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记忆

2015-05-13陈雪梅黑龙江省龙江县龙江剧艺术中心黑龙江龙江县161100

戏剧之家 2015年6期
关键词:宪兵兰亭鬼子

陈雪梅(黑龙江省龙江县龙江剧艺术中心 黑龙江 龙江县 161100)

红色的记忆

陈雪梅
(黑龙江省龙江县龙江剧艺术中心黑龙江 龙江县 161100)

一、2000年8月15日 黑龙江省龙江县的黑岗火车站 上午

交错的铁路线,伸向远方。

在浓绿的玉米庄稼映衬下,一座俄式建筑矗立在铁路旁。红色的房顶、黄灿灿的山墙,在一片绿海的簇拥下格外显眼。

红色房顶上,竖着用钢架支撑的两个大字——黑岗。

二、黑岗车站站台上 上午

一位带着眼镜,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男老师和一位年轻的梳着马尾辫的女老师,带领一群穿着不同校服的中小学生从候车室出来。

孩子们有的手里拿着笔和本,有的拿着照相机。

他们簇拥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褪了色的铁路制服的老人。老人手里拿着一个扩声话筒,他冲着话筒吹了两下,话筒里发出很大的“噗噗”的声音。

同学们嬉笑着,围着老人,有人看话筒,有人看老爷爷。

扎着马尾辫的女老师用手示意同学们围拢过来:“同学们,大家安静。今天老师把你们带到这里,是要给你们上一堂特殊的历史课、一堂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课。大家掌声有请张校长给我们讲话。”

张校长扶着那位拿着话筒的老人,走向人群中间:“同学们好!今天是8月15日,是反法西斯胜利65周年纪念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请到了当年亲自参加过铁路工人抗日斗争的老铁路司机王爷爷。同学们可能从无数的电视剧和电影里看到过抗日的故事,在日本侵略我们东三省长达14年之久的屈辱历史中,时刻都发生着东北军民不屈不挠、可歌可泣的抗日斗争故事。同学们也许还不知道,在我们身边的这个黑岗火车站上,1944年的11月,就发生了一起震惊中外的黑岗事件。王爷爷作为当时的亲历者,一会儿将向同学们讲诉这个事件的经过。王爷爷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请同学们尽量保持安静。下面,就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请王爷爷给我们讲革命故事。”

王清立老人被张校长扶着,站在孩子们中间,他手有些颤抖地举起话筒:“孩子们,你们今天生活在这个和平的年代,幸福啊!”哽咽的他刚说一句就说不下去了,马尾辫老师急忙过去给老人擦眼泪,帮他拿着话筒。

张校长带头鼓掌,学生们也纷纷鼓掌。

三、候车室里 上午

候车室里的旅客有三五成群在一起聊天的,有在椅子上摆扑克牌的,有大人给小孩喂奶的,有人朝站台张望。他们看到外面那堆人群后,便招呼身边的人一起,涌向检票口。他们鱼贯而出,奔向学生们围起来的人群。

四、站台上 上午

一些在候车室门口蹲着抽烟的,还有站台上零零星星站着的老老少少的旅客,也好奇地围拢过来。人群变得大起来,嘈杂声也渐渐大起来。

人越聚越多。

一位男的铁路工作人员走过来:“各位旅客大家好!今天我们黑岗车站请来了亲自参加过撞炸日本军用列车的王清立老人,给同学们上爱国主义教育课。现在离进我们站最早的一趟列车还有四十分钟,各位旅客如果想听革命故事,请带好随身携带的物品,站在队伍里听,保持秩序。”

王老从马尾辫女老师手里接过话筒:“同学们,你们今天的和平来之不易啊!1944年,我18岁,比现在的你们大几岁,我跟一个叫张瑞森的大哥学开火车。那天,张大哥带着我和司炉张兰亭开着501货车,从昂昂溪站出发,在黑岗车站,把载着从太平洋换防来的一个旅的五十多个日本官兵和四十多匹洋马、几百支短枪子弹,三个车皮的被服、口粮的2501临时军事列车撞脱轨了。2501次军临车当场烧毁四节,倒翻十几节,弓起六、七节。五十多日本官兵只有两个人是活的,其余都被炸得血肉横飞了。孩子们,可能你们现在听这个故事会觉得很过瘾,可当时只有18岁的我却像做梦一样。那是一个大雪后的傍晚,天冷得要命,我跟我爸正在家吃晚饭,张大哥来找我……”

五、王清立家 傍晚

窗外寒风大作,刮得窗户台上都堆着厚厚的雪。

坐在炕桌前吃饭的王清立和父亲正在吃饭。

张瑞森从屋外带着一团冷气进来了,没等王清立父子说话,他边抹挂在腮上的霜雪边跟王清立说:“小王,今天咱们出趟乘。”

王清立的父亲指着炕沿让张瑞森坐下:“爷们儿,坐下暖和暖和吧,这么冷的天,你病刚好,能不去就不去吧。”然后把嗓门压低一些说,“犯不上卖命地干呢!”

张瑞森一边磕打脚上的雪,一边说:“我有命往哪儿卖不了,偏往他(指日本鬼子)那卖?没办法。”说着,用眼睛斜视王清立一下说:“兄弟,陪哥哥一趟。”

王清立看了看张瑞森,没说话,顺手抓过炕上的棉大衣往身上套。

王清立的父亲用眼睛瞪了瞪儿子,转身出去,拿过来两个饭团塞到儿子手里:“去一趟吧,听你大哥的话。”

王清立和张瑞森走到门口,张瑞森回头对王清立的父亲说:“您老放心,今天我多教兄弟几招。”

六、昂昂溪街道 晚

风撒野似的狂吼。在从居民窗户里洒出来的光束下,雪花翻飞着。路上没有行人。

张瑞森和王清立一前一后,缩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上跋涉着。

七、昂昂溪火车站,车务段 晚

司炉张兰亭站在车务段门口,缩着脖,两手不停地搓着。

张瑞森也没跟张兰亭打招呼,直奔机车。

见他俩走过来,张兰亭也没出声,跟了上去。

八、501车驾驶室内 夜

王清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狠狠地一拉汽笛。

列车驶出昂昂溪火车站。

九、虎尔虎拉车站 夜

王清立下车,跟站台上的工作人员换了路签。

十、501车驾驶室内 夜

王清立看了看水箱,跟张瑞森说:“大哥,水箱也满了。”

张瑞森坐在那儿没动,指着锅炉说:“你帮兰亭把火烧旺点儿,让气儿足点儿。”

王清立拿着锹跟张兰亭给机车添煤。

车表显示每小时五十公里的时速。

张瑞森推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冲他俩说:“气儿够了,你俩过来歇会。”

两人放下手里的铁锹,走过来。

张瑞森倒坐在司机台上,两手扶他俩肩膀说:“咱是生死弟兄,无话不说,咱不给鬼子卖命,可是为了中国人,就是掉脑袋,咱也心甘情愿。”

俩人被他这话说愣了,同时看张瑞森。

张瑞森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的肌肉突突地直抖。

王清立有些紧张,他小心翼翼地问:“大哥,你今天……?”

张瑞森脸上有了笑容,他使劲拉着愣愣的两个人的手说:“兄弟,咱总算对得起中国人。”

说完,张瑞森回转身往窗外看了一眼。

王清立也跟着往外看。

外面黑岗信号场的红灯亮着。

王清立手足无措地喊了一句:“红灯,停车!”

张瑞森用胳膊一下子搂住了王清立和张兰亭的头。

十一、黑岗火车站 夜

“当”的一声,天崩地裂的声响后,火光冲天。

十二、501车驾驶室 夜

昏迷的王清立和张兰亭歪在座位上。

满脸满嘴血的张瑞森轻轻推他俩:“小王,小王。兰亭,你没事吧?”

王清立和张兰亭被叫醒,他俩见到张瑞森满脸是血,张兰亭挣扎着起来要给张瑞森擦,张瑞森一边自己用手抹着一边说:“不用你擦,这是撞车了,你俩没碰伤挺好,快看看路签。”

王清立和张兰亭在地上摸,摸到路签后交给张瑞森。

张瑞森掏出怀表,一边看一边念叨着:“21点54分。”顺手拿起炉台边的粉笔,在锅炉上写上“21.54”。随后,他把路签放到王清立手上:“你俩在这别动,我到站上看看,鬼子要问,你们就说不知道,把路签收好就能保住命。”说完,他就从窗户跳出去了。

十三、黑岗火车站 夜

火光照亮了站台。

子弹“霹雳啪啦”作响的声音夹杂着哭爹喊娘声,传进驾驶室。

十四、驾驶室 夜

王清立见张瑞森跳下车,他也朝窗外看了看:外面红彤彤的。他声音有些颤抖地对张兰亭说:“咱们别在这待着,看鬼子来了把咱砍了。”

张兰亭整个身体在发抖,他没作声响应着。

俩人从门洞钻出来,跳到地上。

十五、黑岗车站站台 夜

前面四节车厢都着火了。站台被火光映得红红的。

后面的车厢有的弓起来了,有的没有了棚。

有的车厢里露着半个身子的日本兵,有的光溜溜的脑袋让火烧得冒油。

迎面走过来两个日本兵,满身满手的血。

穿着上士军装的日本兵拉着后面穿着下士军装的日本兵,一瘸一拐地走近张兰亭和王清立,那个上士边比划边用生硬的中国话说:“炸弹的轰轰的,太君的通通死啦的,我的大大的太君。”见王清立他俩没反应,两个日本人摇摇晃晃向站台走去。

王清立看着转身离开的日本兵,小声跟张兰亭说:“咱跑吧。”

张兰亭没犹豫地回答:“不行,雪地里啃出脚印,鬼子准能赶上,抓回来鬼子说咱是故意干的准没好。再说了,张大哥不让咱俩走,咱不能走。”俩人蜷在机车底下背靠着背坐下了。

十六、黑岗车站 夜

一辆轻油车开过来。车上下来了一车的宪兵,走在前面的是个少将。

少将挥了一下手,那些宪兵端着枪呼啦散开,包围了黑岗火车站。

几个宪兵手里拿着灯四处照着,看到机车下的王清立和张兰亭。两个宪兵连拉带拽把王清立和张兰亭从机车底下拉出来。

被拉出来的两个人被日本鬼子推搡着,见他俩翘望临时军车,一个日本兵冲他俩吼:“不许看!”

低着头的王清立见到地上有一块铁路专用的怀表,他趁鬼子没注意伸手捡起来,上面的指针是21:54。他刚要揣起来,被一个日本兵一把夺走,还呜里哇啦地骂了几句。

十七、黑岗车站 清晨

湛蓝的天空边旭日升起。

道台上红色的雪。

车板上红一块紫一块的血迹。

鬼子的半截身子、胳膊、腿。

十八、站外远处 清晨

一辆只有三四节车厢的火车开过来。

从车上下来一群日本兵,间或有几个宪兵手里拉着狼狗。

狼狗“汪汪”吼着,窜在宪兵前面。

宪兵连打带骂着,把王清立和张兰亭押进站房里。

十九、站房里 清晨

张瑞森站在墙角,脸对着门。见他俩被推搡进来,他往前挪了一步。

站长刘福祥站在窗下抽着烟,眼睛半睁半闭着。烟雾在他头上缭绕着。

几个宪兵手里拎着手铐走过来,其中一个把王清立的左手和张兰亭的右手铐在了一起,又把王清立的右手和张瑞森的左手铐在了一起。

包括刘站长、张瑞森、王清立、张兰亭和扳道员在内的十三个人,被宪兵铐成了长长一排。

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两个宪兵用枪顶着后背。

十三个人被推搡着走出站房,推向停在站台边的火车上。

二十、火车上 清晨

被推搡到火车上的几个人,拥在一起。

在前面的张瑞森回头对后面的王清立说:“你小子,怎么垂头丧气的?咋办该‘抖’起来,咱一个人两个‘护兵’,多牛哄啊。”

王清立半蹲着蜷在那儿。被用一只手铐铐着的张瑞森拉起来。

张瑞森给王清立和张兰亭使眼色。王清立和张兰亭莫名地看着他。他使劲瞪了他俩一眼,哼起了《满洲姑娘》。

哼着哼着变成了有唱词的唱:“我的两个满洲姑娘,昨天下晚是好风光,一口咬定,都给他不认帐——”

刘站长跟宪兵小声说着什么,宪兵跟他大声吼着。

刘站长提高了嗓门:“太君生气大大的,我们的说话没有,太君问一句,我们说一句。”

刘站长的声音很大,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相互对视了一下。

二十一、昂昂溪火车站 上午

站台边跟黑岗车站差不多样式的俄式建筑房顶上,矗着“昂昂溪”三个字。

火车停下来。

十三个人被日本宪兵押下车。

二十二、昂昂溪火车站院子里 上午

下车后的王清立,不顾身后宪兵刺刀枪顶着后背,努力朝外面望去,他似乎看到了墙外的家和炕上坐着的父亲。然而,他看到的只是墙上拉着电网。

一群端着上了刺刀的枪的日本兵走来走去。

正房右边有个狼狗圈,二十多条狼狗直扑直叫,像要把黑木头栅栏撞开一样。

十三个人被日本兵押进正房。

二十三、日本驻扎在昂昂溪站的审讯室 上午

屋里靠墙是一个大办公桌,上边点着绿色台灯。

窗户都用黑帘子遮着,一点阳光也没有。

墙是黑绿色的,墙上挂着日本战刀、皮鞭子、马棒等。

几个日本兵把铐在这些人手上的手铐打开。

站在桌角上的一个穿洋服的日本鬼子冲这些人歇斯底里地喊:“通通死啦死啦地!不值一个马腿!”

刘站长接着日本鬼子话说:“太君的通通的死啦!”话音还没落,旁边的一个日本兵的鞭子就抽到了刘站长的头上和身上。

几鞭子下去,刘站长嘴角流出了血。

见刘站长没被吓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那个日本官跟站在他身边的翻译小声说了句话。

翻译示意刘站长几个人坐在靠墙的长条凳子上,然后,他帮着日本宪兵给每人倒了一碗热水。日本宪兵还拿来“极光”烟卷发给他们几个人。

几个人犹豫着没接。刘站长接过来,又伸手跟宪兵要火柴,点着了烟卷,边抽烟边喝水。

办公桌后面的日本官儿眯着眼睛,脸上挤着僵僵的笑:“你们地,通通地,说实话。”

扳道员先答话:“军临车在第三道线上待避客车。客车过去了,我给扳军临车旁边的道岔,可是冻住了,我怕耽误时间,问站长,站长说扳开三道线的后岔子,车从三道退上一道正线再开。正退着,就来了501货车撞到‘军临’车上了”。

那个日本官儿把脸转向刘站长。

刘站长说的跟扳道员一样,说完多了一句:“我为好,让‘军临’快快开走。”

日本官儿招手叫过来翻译,耳语了一句。翻译指着人群问:“‘军临’司机是谁?太君让你说说。”

“军临”司机说:“站长让我退,我用十五公里速度退的,正退着就撞上了。我腰都撞坏了。”

日本官儿忽地一下站起来,露着凶光指着张瑞森:“你地,说!”

张瑞森慢吞吞地说:“我是五十公里速度进站的,站上没有停进信号,不信你问我助手和司炉。”

没等日本官儿问,王清立和张兰亭就抢着重复了张瑞森的话。

日本官儿气汹汹地在地上转了转,然后指着另外几个人。

没等“君临”的乘务员他们说话,刘站长抢过话头说:“太君,九状不离原词,就是这么回事。”

日本官儿恼羞成怒,抢过宪兵手里的鞭子,抽向刘站长:“你的说话不行。”

那几个没说话的人一听刘站长说“九状不离原词”,就都照大伙说的那样说了一遍。

气得那个日本官儿用另外一只手又抢过一个皮鞭,和宪兵疯狂地左一鞭右一鞭子往大伙身上乱抽。

抽了半天又问,还是这一套话。

又乱抽一顿,再问还是这一套话。

近乎疯了的日本兵嚎叫着,挥舞鞭子乱抽着。

刘站长满脸都是血,他用手擦着嘴角的血,抬手时故意把姿势夸大,引起大家的注意。大家的目光只要集中到他脸上,他就会一直给看他的人使眼色。

那个日本官儿,气急败坏地指了指门外。

屋里的宪兵涌上来,把几个人推出门。

二十四、昂昂溪火车站院子里 上午

被推出来的人,被几十个宪兵推搡到狼狗圈前。

几个宪兵过去,打开了狼狗圈的门。

狼狗疯狂地叫着,扑向这几个人。

持刺刀枪的日本宪兵呐喊着、狂笑着。

站在原地的几个人,被狼狗撕咬着……

一群宪兵过来,把这几个几乎是血肉模糊的人拖进了刚才的审讯室。

二十五、昂昂溪火车站日本人的审讯室 下午

几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地上有殷殷血迹。

宪兵抓起王清立,王清立踉跄着,宪兵顺势将王清立摔在地上。

两个宪兵揪起刘站长,刘站长摇晃着站在那儿。

那个日本官儿歇斯底里地叫着:“你的,再说,怎么回事?”

刘站长满脸血污,但脸上挂着得意的笑:“‘九状不离原词’,刚才跟你说了,你再怎么问也还是那句话。”

日本官儿拿起桌上的皮鞭,猛抽向刘站长。刘站长倒下了。

二十六、昂昂溪火车站日本人的监狱 夜

疼醒的王清立,努力睁开被血迹糊住的眼睛。

一个不大的小黑屋,一盏小电灯从铁栅栏门照进来。

人都横躺竖卧的。有的哼叫,有的还在昏迷不醒。

王清立撑了几次都没撑起来,倒在地上的他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唤起了几个人的哼叫。

“小王,小王,别哭了。真没出息。”

寻声,王清立看到满身满脸血迹的刘站长两眼炯炯有神地靠墙坐着。他的腿上,躺着满身是血、大口喘着粗气的张瑞森。

张瑞森听刘站长劝王清立,就努力睁开眼,他挪动几次身体,挣扎着都没站起来。

王清立抹了抹眼泪,踉踉跄跄地走向张瑞森。张兰亭也爬起来,跟着王清立一起,费了很大的劲儿把张瑞森扶着靠墙坐起来。

旁边几个躺着的也都醒了。有挣扎着翻身、支起身要坐的,有挣扎着要站起来的。

张瑞森用满是血的手摸着王清立的头说:“兄弟,别怕,鬼子不能把咱们咋的,就是把咱们弄死也值当,小鬼子死那老些呢。”刘站长接话说:“大伙别哼哼,叫鬼子听着好像咱们没‘种’似的。”刘站长的话像一副止疼药,几个哼哼唧唧的人也都没了声儿。见大家伙都有了精神,刘站长接着说:“一会鬼子还得给咱们倒水拿烟的,他怕咱们。要是没咱们的口供,他们这些瘪犊子也没法跟上司交代。”他的话音还没落,果然宪兵端过来一盆饭团,每人给发一个,很多人不接。刘站长就大声吼着:“谁不吃是熊包!咱们脑袋都扔到地下啦,还有啥怕的?不吃给鬼子省下吗!”他一边说一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拿饭团给大伙分,张瑞森也帮着分。

白白的饭团,在几个人的手上攥着,摩挲着变成了紫红色。

二十七、昂昂溪火车站日本人的监狱 日

几个宪兵进来,用刺刀枪押着十三个人往外走。

走在最前面的刘站长往回退了几步,冲着大伙说:“记住,九状不离原词。大伙往下摘自己,推给我。我的责任重,鬼子不能放了我,咱们少死一个是一个,大伙去做个好人,就算对得起我了。要有机会照看照看我的家——”

张瑞森挤过来,对刘站长说:“不能,要——”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站长隔着几个人吐过来的唾沫啐到脸上。刘站长脸涨得通红通红的,他颤抖着使出全身气力跟张瑞森喊:“你昏头了?!”宪兵听不懂他俩说什么,以为吵架,就用日本话骂骂咧咧地推搡着把这些人都押出门。

二十八、昂昂溪火车站院内 日

几个人被宪兵刚押出门,狼狗圈里的狼狗就狂叫着往笼子上扑。

几个人见到阳光,几乎同时抬手遮了一下眼睛。端着枪的宪兵,把他们押进审讯室。

二十九、昂昂溪火车站日本人的审讯室 日

审讯室里,仍然是那盏绿色的灯,暗暗的。桌子后面仍然站着那个日本官儿和低着头猫着腰的翻译。

日本官儿跟翻译耳语了一下,翻译就冲这几个人说:“太君说了,他知道你们几个谁是头头,要是你能站出来,太君就会放了其他人。”

所有人都没吭声。

看着默不作声的十三个人,那个日本官儿冲出桌子,拎起鞭子抽向站在前面的扳道员,边抽边咬牙切齿地说:“你的,心大大地坏!”被鞭子抽得浑身颤抖的扳道员梗着脖子眼睛直瞪着日本官儿:“我的心好,你的太坏太坏了。”停下鞭子的日本官儿听这话又扬起鞭子“噼里啪啦”地在扳道员身上猛抽。扳道员反倒被抽得有了勇气,他冲着日本官儿大声喊着:“是我干的,你能咋地!”日本官儿停下了手里的鞭子,用眼睛盯着扳道员。慢慢走回到桌子后面,坐到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着扳道员,粗声粗气地说:“你的干的?谁让你干的?好好说死啦没有。”

刘站长使劲咳嗽了两声。扳道员没再说话。

日本官儿看看扳道员,再看看刘站长。见俩人跟没事人似的,谁都不说话了,他忽地站了起来,一只手敲着桌子,一只手指着刘站长:“你的,过来!”刘站长刚到近前,日本官儿拿起鞭子狠狠抽打刘站长。刘站长被打得晃了几晃,他叉开腿站稳了,举起双手,用手铐砸向日本官儿。手铐砸在了桌子上,日本官儿大吼了一声,几个宪兵才反应过来,端起了枪。

刘站长回头看了看那几个端枪的宪兵,然后淡定地转过脸对日本官儿大声地说:“他,他们都不知道,撞死你们五十几个算便宜了你。要问,你问我吧!”

张瑞森急得直搓脚,他往前使劲挣,被宪兵拉住。

王清立也担心地用眼睛盯着刘站长,身子往前挣,被张兰亭拉住。

桌子后面的日本官儿像是被刘站长吓到了,像是找到了救星。他慢慢坐回到椅子上,眯着眼睛问刘站长:“你的,干的?”

刘站长沉着地回答:“不错,都是我干的,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你的,死啦死啦地,撞车。”

“是的,我撞的车。让你们统统死啦死啦地。”

“谁派你干的?”

“没人派,我自己想干的,就想整死你们这些瘪犊子。”

“共产党的多少?”日本官儿的嚎叫声加上共产党三个字,刺到了屋里的那些人。他们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刘站长身上。刘站长一字一顿地回答:“数不清!”

鬼子官儿瞪圆了眼睛,向宪兵比划比划。几个宪兵过来,给刘站长和扳道员戴上了脚铐。

押送刘站长和扳道员的宪兵,推搡着把他俩往门外押。戴着手铐和脚镣的两个人,回头看着大家。扳道员的眼神里一下子多了坚定,刘站长的目光仍炯炯的,他举起双手向大家致意。张瑞森、张兰亭和王清立眼里含着泪,不舍地目送着刘站长和扳道员。刘站长微笑着,挺了挺腰板,走过大家面前。脚镣声“哗啦啦”特别地响。

三十、昂昂溪火车站院外 日

一辆敞篷的卡车停在院外的公路边。

除了刘站长和扳道员外的十一个人,被日本宪兵押上了汽车。

汽车开出昂昂溪火车站院外,在公路上扬尘向前……

三十一、铁道警护队 日

十一个人,被宪兵押下车,押进铁道警护队。

警护队办公室里,翻译官指着那个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胖胖的日本人说:“这是芦田段长,段长说了,八天前的这次事件和你们都没关系了,你们通知家里人,找人担保就可以回家了。”

大家面面相觑,疑惑地看着坐在那儿的芦田。

三十二、王清立家 日

炕上,王清立顺在炕沿边躺着。他的父亲一边为儿子擦伤,一边指着结着血痂的伤口说:“不如当时撞死了好,省得遭这个罪。要知道那天让你去撞日本车,你在家,我去开那趟车多好。我开了七八年的火车,人也老了,死也不可惜了。儿子,你爸我这些天都把你豁出去了,我想就算你死了也值当了,一个换他们好几个呢!”

王清立安慰着父亲:“我这点皮外伤没事。死不了,我还留着命跟小日本拼呢。”

“你别嘴硬,这伤不容易好。你在家老老实实养伤,不许出门!听爸的话,没错。一会爸给你上完药,你就睡一觉,爸出去给你卖肉炖酸菜粉条吃。”

三十三、王清立家 夜

室内没点灯,暗暗的。

王清立听到父亲进屋的脚步声,伸手去拉灯绳,被父亲制止住了。父亲低声地说:“今天我交班时,听段上的人说张兰亭死了。

听父亲说张兰亭死了,王清立忽地一下坐起来,哭着腔问父亲:“张兰亭真的死了?我明天出去看看。我俩可是生死弟兄啊。”

“儿子,刚才我回家时,房前屋后都有人影,一定是日本人布下盯你梢的。你这些天千万哪儿也不去,就在家养伤。听话,睡觉。”

看着父亲在黑暗中……脱衣服钻进被窝,王清立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他眼前一遍遍地闪着撞车、表、宪兵队、狼狗圈,刘站长、扳道员、张兰亭、张瑞森……

三十四、王清立家 日

躺在炕上的王清立被从外面回来的父亲叫醒。

父亲走到窗前,朝外面张望了一会。然后从里面的衣兜里掏出一张叠着的字条塞给王清立。

王清立接过字条,展开——

清立兄弟:

我盼你在看见我这封信的时候你的病全好了。出来不几天我就逃了。我特别高兴的是我找到党了。我在这过得真好。别的事你能知道,我要告诉你的是:鬼子放咱们出来不是了事,是放长线钓大鱼。你最好是赶快躲起来。

刘站长、扳道员他们让鬼子整死了。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一定要报!他死得英雄。他是“撞车”事件的领导人,大伙都说他死的值个。还有那块表,是“军临”车长的。他是咱们的人,他也死得英雄。他知道不能亲口向上级报告,才把表扔到车下,用它报告他在21点54分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这些事你知道就行,别跟外人说。

大哥

看完信,王清立拉着父亲的手说:“爸,我也想去找党,给刘站长报仇。”

王清立父亲笑眯眯地坐在儿子身边:“儿子,爸打听到了你张瑞森大哥在哪了,你去找他吧。爸托人给你找大夫开了个证明,说你去哈尔滨治病,你收拾收拾,明天就动身,去找你张大哥吧。”

三十五、车站 日

王清立踏上列车,与前来送行的父亲挥手告别。

远去的列车。

长长的铁轨……

(出演职员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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