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只美丽的鸽子

秦湄毳

无言的鸽子无言地飞走了，在每一个欢乐明媚的春秋冬夏。

鸽子是朋友送的一份生日礼物。 一对美丽的小鸽子，怡然走在阳光下，欢乐漫步和风里，就像朋友的关心和爱围绕在身边。看着它们慢慢长大相依相偎一鸣一和，在庭院里昂着精致的小脑袋、迈着细巧的脚步，清亮的眼神轻轻闪烁，我心中的喜悦像照耀着它们的朝霞夕阳一般流光溢彩。可是——我怎么如此疏忽大意，在夏日暴雨倾盆狂风大作的子夜，忘了大场院里有兽影徘徊。

清晨如洗的阳光照在床头的时候，妈妈带着惊恐的声音叫醒我，“快去看看你的宝贝鸽子吧！”

我看到的是无声的战场，“硝烟”已散去，妈妈辨认着说，横着的是公鸽子的尸体，没了双脚双腿。缺了一条腿的母鸽子独立一隅，以平淡宁静的眼光望我，一副如止水的神情。妈妈红了眼圈回避真情，我没有掉泪，心疼得滋滋作响，怎么都抬不起脸。我觉得旁边的梅豆架也生疼生疼的。想象昨夜该是怎样的惊心动魂，也想着鸽子和人一样……

我葬了死去的公鸽子、和着血的羽毛以及母鸽子的一条腿，轻捧着母鸽子进屋，把消炎片研成粉末敷在它血肉全露的腿根部，连敷三层才不往外洇血。鸽子如豆的黑眼睛望我，很空的表情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无，它望着我，就这样无风无雨地望着我。

我心疼着我的鸽子，同时更思念着我远走异国的朋友，想他高飞的志向是否也罹难了，其实不经意间发现罹难了的是我的忧郁。

劫难之后鸽子心有余悸，一闪门，累累伤着的它“嗖”一下飞走了。一连七天，伤鸽丢了。再下雨的时候，我总想着它的伤会不会感染，妈妈不敢念叨，但总不停地看天空。

“小若！你的鸽子回来了！咱家的断腿鸽子回来了！”一日，妈妈叫着我，惊喜已极，趔趄地冲到我的书桌前，“快！拿玉米！”妈妈没有停立，即去喂它……夏叶秋花冬雪，一只腿的鸽子成了全家的焦点和牵念，谁回来都先打开院门看看它，看看它平平和和唱大风的样子。

眨眼春又至，全家出游。妈妈和我放了许多玉米在院里。全家人快乐地玩了一星期，回家马上察看，“噢，鸽子没回来，玉米还多呢！”天黑了鸽子也不回来，一连几天，我们期待着它像前一次一样重返，然而它再没回。

一个周日，在邮电大楼顶上，我看见一只独腿鸽子，小小的身影浸着金色晚霞显出美轮美奂的神采。我惊喜地叫道“是我的鸽子，我的鸽子！”我知道它活得好好的，够了。即便它不是我的那只，我也释然。它已无言向我昭示：生命不息，飞翔不止。所有鸽子所有生命所有灵魂，即便已残缺，即使遭重创，亦皆如是。缺角的风、少页的雨，折翅的憧憬、断肠的梦……哪一样停止过它追寻的脚步。

无言的鸽子无言地飞走了，我的朋友终是无告而别。许久之后看到他署名的一篇文章，我看了又看；妹妹看着我，看了又看，拈笔为我写到“报上的黑纱紧紧挽住我的视线……你曾经点燃过我潮湿的心”。我安详如鸽子的眼眸无言地穿越小妹的诗行，想起我透亮的爱情、华美的青春，清清的岁月里有我淡淡的灵魂所坚持的朴素的真理……

生命里，我有一只鸽子飞走了；岁月里，什么东西随着鸽子也走了。青春是一只美丽的鸽子，成长着的我的那一颗心呵，也曾是一只无言的鸽子；历史和世界呵，往往也是一只无言的鸽子；无言的鸽子无言地演绎了这个美丽的世界，无言的美丽呵，亘古不变支撑着世界上天天都星星亮太阳红。

无言的鸽子无言地飞走了，青春的天空中没有痕迹，岁月依然平和地唱——成长是一首美丽的大风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