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汉大词典》第三版概念发布会上的发言
2015-05-11朱绩崧
朱绩崧
尊敬的我的恩师陆先生,尊敬的杨校长、陈总裁、韩社长*,各位嘉宾,各位读者:
今天,非常荣幸,能代表英汉大词典编纂处,在这里向大家汇报《英汉大词典》第三版编纂工程的主体构想。本次活动之所以称为概念发布会,并不是迎合时尚,玩弄辞藻,而是要说说我们想做的新鲜事。
虽然词典编纂是一门因袭性很强的手艺,但我们明显有别于前人的地方,大体上有两处。
其一,我们会对《英汉大词典》做高度数字化处理,让这部体量庞大的工具书最大限度地适应互联网环境,在各类终端设备,包括但不限于iPhone,iPad,MacBook和PC上,都能淋漓尽致地发挥它的各项强大功能。
在我们看来,数字化阅读是不可阻挡的天下大势,我们经历的这场转变,其在文化史上的意义不亚于人类刚刚开始普及纸质阅读。数字化给予词典的是挑战,也是机遇。它残酷地拷问着词典在物理维度上的存在,又对词典的文本容量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宽容大度。通过数字化,纳须弥于芥子,两千多页的词典可以化为我们手机屏幕上一个小巧的应用图标。而这图标的背后,却是一座如宇宙般昼夜不断膨胀的语言信息库。
对于《英汉大词典》第三版,我们的终极目标不仅仅是配上超链接,略加修改地把文本从纸面迁移到屏幕上,更要把数字化做精、做透、做活,实现“高度数字化”。
新媒体涌现的今天,我们会发现,在手机上读完一篇一千字的文章,比在印刷出来的报纸上读完,要费力不少。这是因为手机的屏幕只有这么大,而不断翻屏只会让读者越来越不耐烦。对于释义详明、例证丰富的《英汉大词典》,数字化之后,可能出现同样问题:当你在do,make,go,set这类超长词条的页面翻了几十次屏后,你真的确信你再翻下去,一定会定位到你所需要的内容吗?为此,我们甚至要把整个词条拆散,重新构建用户友好的查询界面。
由于脱离纸质,高度数字化的《英汉大词典》要尽力摆脱传统电子词典“见木不见林”的弊端。我们将借助语义和语用关联,打造圆融浑成而又不断蜕变进化并且表面和内部生长着无数触角的体大思精的英汉语言知识体系,帮助使用者通过对比、联想,精准掌握英语核心词汇,对清代学者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揭橥的语言普遍现象“浑言则互明,析言则分别”做出跨越世纪的回应。也就是说,《英汉大词典》第三版会秉承传统,进一步照顾中国英语学习者的实际需求,在保证“求解”的前提下,做好“求用”的工作。这里说的“求解”就是基本的语言信息查阅,而“求用”就是对写作、翻译的具体指导。事实上,我们还有一个更宏大的计划,那就是以《英汉大词典》第三版为核心,为中国这个英语学习的超级大国打造一座集权威和便携于一身、与时俱进的英语学习平台。
“高度数字化”是对词典传统存在形式与信息呈现体系的光荣革命。与此同时,我们要大胆尝试的第二个任务是《英汉大词典》的“深度社会化”。就像早前“澎湃”和《东方早报》报道的那样,这不是简简单单地用微博、微信公众号和读者互动,而将是一场世界范围内的群众文化运动。
大约十年前,我跟随导师陆谷孙先生在复旦大学攻读博士学位,陆先生最终建议我以《牛津英语大词典》为论文的研究对象。写完论文后,我有幸去牛津大学,亲身了解这部号称英语终极权威的词典是如何编纂的,也向当时的主编约翰·安德鲁·辛普森先生请教了不少理念与技术上的问题。《牛津英语大词典》卷帙浩繁,1989年第二版后,再未印行过新版,如今已经比较成功地完成了数字化转型。整体而论,它是英语单语词典领域的独孤求败。它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托赖于维多利亚时代晚期编者们发动了整个大英帝国的阅读界为这部承载了民族自豪感的词典搜寻千年文献中的例证。于是,为《英汉大词典》发动全球读者搜寻语言素材,成了我论文杀青之后的梦想。
现在,我们的IT团队已经基本完成了内嵌于微信的《英汉大词典》语言素材搜集工具,再内测一段时间后,争取在本月面世。只要有互联网连接,读者在世界任何角落都可以为我们的事业添砖加瓦,提供第一手的新词、新义、新例。通过拍摄上传、划定范围、尝试汉译、建议定位、扫描编码这几个步骤,轻松完成三百年前折磨着塞缪尔·约翰逊博士的那份“无害的苦差事”。
这里,要突出几点:首先,可追溯信息源的例证争取涵盖用英语书写或翻译的各学科经典著作,渗透到英语所及的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以此巩固《英汉大词典》与整个世界文明的紧密关联,确保《英汉大词典》在可预见的未来拥有不可撼动的学术地位,也从根本上解决困扰我们二十年的内容为同类产品猖獗盗用的顽症,进而能更加积极主动地开展品牌管理工作。
《文心雕龙》引用《周易》的一句话“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作者刘勰扩大了“辞”的语义,以此强调语言与世界的关系。这差不多也是我们想要贯彻在《英汉大词典》第三版中的根本语言观。
当然,对于在我国现阶段发展环境中攸关国计民生的一些学科,例如法律、医学、金融,我们会视为重中之重,在选词收例方面有所侧重。事实上,这些年,我在上述各行各业的朋友,乃至宗教界、艺术界的朋友,都在专门学科的英语词汇上,给了我很多启发。希望在即将启动的编纂工程中,他们,还有更多的专业人士,特别是复旦大学各学科学贯中西的学者们,可以成为我们“读者融入计划”中的一支生力军。
其次,对所有参与这项计划的使用者,语料一经审核通过,我们就会在词条页面的相关位置标记出提供者的姓名或ID,所在城市、地区和国家,以此致谢致敬,同时通过后台统计,以读者喜闻乐见的形式,对提供合格的语言素材达到一定量的读者,给予诸如网络版使用权限或衍生文化产品的热忱回馈。
第三,我们强调的是“采纳合格的语言素材”。所谓“合格”,必须在体现英语用法和体现汉语译法这两点上,至少有其一。我们还要拓展视野,不仅关注英美的语言变化,也要大胆采集体现加拿大、澳大利亚、新加坡等国家和中国香港地区之特色的英语素材。此外,《英汉大词典》的汉语,也就是汉译部分,也要照顾到港澳台的不同表达,体现现代汉语在地区分布上的丰富性。今春以来,我们在英汉大词典编纂处内部已经尝试过好几轮这样的语言素材搜集工作,理清了思路,认清了难处。与此同时,我们邀请了几十位在主要英语国家和地区生活、学习、工作的《英汉大词典》读者,在微信群里,24小时为我们搜集身边的英语标识语和广告语——说24小时,是因为大家生活在不同的时区。
热情读者提供的语言素材可能是巨量的,对我们来说,多多益善。然而,“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所以,《英汉大词典》绝不会走某些网络百科词典那样任由访问者增删修改的道路,因为久经考验的权威性要求我们必须把“搜集”和“采用”这两道工序区别对待,前者向全世界开放,就像杨校长说的,这是开放的、海纳百川的系统;后者的权限必须牢牢掌控在我们的核心编辑团队手中,万不可放任文本大而无当,这可以说是我们《英汉大词典》奉行的“民主集中制”。
能把上述两点,也就是“高度数字化”与“深度社会化”切实地执行好,第三版也就算成功了。总而言之,今天这场发布会,就是要向广大读者传递出一个明确的信号:素以“高大上”著称的《英汉大词典》已经下了“接地气”的决心,要融入读者的生活,也要让读者融入《英汉大词典》。
我的老师陆先生主编了《英汉大词典》第一版和第二版,第二版还有我的两位师兄于海江博士和高永伟博士担任执行主编。师长们的学术成果,巍巍峨峨,仰之弥高。陆先生在第二版序言中引用了《荀子》的话:“累土而不辍,丘山崇成。”我将以此为座右铭,也遵照杨校长的指示,重温在座各位师长的谆谆教诲,在喧嚣浮躁的时代风云中,努力做一个守得住清贫寂寞的辞书工作者。
说到这里,心情不免有些小激动。想起1994年初夏时节,当时读初二的我去南京东路新华书店,想买一部大一点的英汉词典。犹豫很久,我选择了《英汉大词典》,那是第一版的缩印本,陆老师的大名就印在封面上,花了98元。当时我口袋里只有100元,而其他差不多大的英汉词典都要100元以上……又想起后来上海中学住读时的无数个晚自修,每次解析几何做得人仰马翻之际,都会从写字台边的书架上抱起《英汉大词典》,随便翻到一页,挑两个词条读读,似懂非懂,换一片天地,放松自己……一晃,20年过去了,还有太多太多与《英汉大词典》打交道的瞬间,渐渐都模糊在记忆里了。
但我今时今日的理想却毫不模糊,那就是让《英汉大词典》在增进中外文明互动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成为上海最闪亮的文化名片之一,而在为这番理想奋斗的过程中,也编织我自己的学术“中国梦”。
我的汇报到此结束。谢谢各位。
(复旦大学英语语言文学系上海200433)
(责任编辑李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