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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故土

2015-05-09刘静

青年文学家 2015年15期
关键词:师陀牧歌悲剧性

摘 要:师陀在文学领域一直坚持着独特的创作风格,他的《果园城记》既是对处于现代文明冲击中的原始农业文明下的故土的纯美的讴歌、留恋与担忧,还有师陀对像果园城一样的旧中国小城的“黑暗、痛苦、绝望、该被诅咒的”现实的憎恨。这种矛盾情感使得《果园城记》浸染着浓重深沉的悲剧性。本文将透过师陀富有诗意的抒情笔调下再现的田园般的中原小城,探究作者赋予小城与小城人物命运的悲剧性。

关键词:师陀;果园城;悲剧性;牧歌

作者简介:刘静,单位:南京师范大学,1994年11月出生,女,汉族,江苏人,本科生,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15-0-02

在上世纪三四十年文坛,师陀似乎一直游离在文坛边缘。他始终坚持着“默默地做点事,默默地走着路”①,用自己独特历史文化眼光绘制了一个想象中的故土小城。他在讲述这个故土小城的人与事时,除了含有京派乡土小说中常有的对原始质朴的故土乡村的留恋与赞美,他那双忧郁、滞重哀痛的眼睛中看到的一切,“是血,肉,无数苦男苦女的汗泪” ②,这使得师陀《果园城记》中的人与事带有着深重的悲剧性。

一.果园城人与事的悲剧性

平静的水面下可能正酝酿着惊涛骇浪,虽然师陀在讲述果园城中小人物的命运故事时,似乎只是以一种局外人的身份用温吞的话语点到为止,但是在这些非典型的小人物身上却展现着一种相似的、集体性的悲剧色彩。师陀赋予了这些小城人物三重悲剧:爱情变质的悲剧、人生衰亡的悲剧与理想幻灭的悲剧。这三重悲剧隐藏在人物命运轨迹的深处并人物身上得到交错叠加的体现。

1.1 爱情变质的悲剧

在原始农业文明下的封建乡村中,象征着自由与生命力的爱情对于女性来说显得极为重要,男权中心的传统文化使得爱情成为生活在家庭小圈子里的女性的一次重要的人生赌博,由此,爱情往往特别能展示女性在整个社会文化中的处境。师陀在小说中所展现的女性的悲剧也都集中体现为她们爱情变质的悲剧,爱情的变质带来女性的命运悲剧是小说中女性人物的悲剧模式。这种爱情悲剧既来自果园城中的空闺少女,还有寂寞女性,她们都还没有来得及品味爱情就在小城时间的凝滞中匆匆地度过了青春,被摧残的无果的爱情始终以悲剧结局。

《桃红》中十二岁便学会各种女红的素姑在她二十九年的生命中为那么多少女绣过嫁衣,却仍然寂寞的守着空闺。在她对爱情作认真的等待时,她的生命早已被那一针一线给缝死了,等待的必是无望的。“闺中绣嫁衣”成为了《果园城记》中表现女性悲剧命运时的典型情景,师陀实则预言了所有果园城少女的悲剧性命运与归宿——爱情的变质,生命力的丧失,生命的枯萎。

《颜料盒》中,活泼、渴望嫁人的油三妹始终没有等来她企盼的爱情,在被人奸污怀孕后吃藤黄自尽。《三个小人物》中布政第小姐胡凤英中学的时候恋爱被骗,沦落风尘。《一吻》中大刘姐遭到小锡匠虎头鱼的一吻,最终却被刘大妈当作赚取金钱的砝码,成为衙门里一位师爷的姨太太。她们的爱情都还未真正开始就被传统封建伦理与现实压制、扼杀,人生都因着爱情的变质与不可得而拐向了穷途末路。

变质的爱情集中地体现了果园城中跼蹐在重重束缚与压迫下女性命运的悲剧性,似乎这个传统农业文明下的封建小城无法容忍少女们鲜活的爱情与蓬勃的生命力的生长,这些女性如果不是在爱情的空等中褪尽了生命的华彩,便是在爱情的变质与幻灭中堕落衰败。她们在封建文化的囹圄中隐忍地度过一生,虽然也许有激情和反抗意识——她们像飞蛾扑火般地要冲出牢笼,获得自由和爱情,但是无论哪种女人都生活在封建的土壤上,因而她们对爱情的渴望与追求、对命运的抗争也都会注定像飞蛾那样灰飞烟灭。

1.2 人生衰亡的悲剧

死亡是不可规避的、对整个人生的终极性否定,人存在的所有价值与可能性都随之覆灭。在文学创作中,爱情与死亡一直是两大永恒的母题,死亡更可以说是悲剧性表现中最浓重的一笔,是悲剧性的极致表达。这一点在师陀的《果园城记》中也不例外。

不管是果园城的平民还是豪绅巨族都难脱死亡的厄运。自杀在小说中是当弱势的女性想要摆脱现实困境却不能找到出路时的一种寻求解脱的极端生存方式,比如《塔》中的小女儿和《颜料盒》中的油三妹。最典型的是《塔》里的少女,这个极具悲剧性征兆的女性形象。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父亲要为她找十全十美的丈夫,在年年的闺阁寂寞中她逐渐觉醒,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困境,厌倦又空虚,最终选择了自杀。明明是父亲的“好意”举动,最终却导致了爱女的自杀,这种自杀的死亡悲剧性便在这个悖论中无限加深。以死为生的生存困境是自杀悲剧性的源头。

在其他小人物的死亡里,《期待》中徐立刚为革命献身的死亡带有着崇高的悲剧性,《三个小人物》中门房老张没有做错什么却被逼凄凉地死去,然而他的死亡往往会让人在“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情绪中只感到淡淡的悲凉,却少了些深刻的悲剧性。小说中还有一个人的死亡是最让人倍感生命之荒凉无常、最具生命的悲剧感的,生前困苦的说书人凄凉地死去,他在临死的前几天还必须勉强支持着出去说书,仅仅是为了悲苦地活下去吗?不,在说书人的身上似乎还承担着一种责任、一种值得坚持的东西,尤其是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

至于《三个小人物》中曾经气傲一时的布政使家的胡凤桐,短短数年钱财挥霍尽,最终家破人亡,更别提当年的胡左马刘们,纷纷走向了似乎注定的衰败结局;《鬼爷》中统治了果园城长达十五年的魁爷,却因农民暴动,太太私奔,瞬间苍老并一撅不振。这是豪族巨绅们身上被赋予的悲剧性命运,从某种角度上而言,当人生衰亡的悲剧既发生在大人物身上也发生在平民身上时,这种集体性的相似结局就更给人一种物是人非的生命荒凉之感。

1.3 理想幻灭的悲剧

在果园城中有许多小人物,虽然在时间的碾压下他们逐渐变得平庸、失去棱角、失去活力,但他们曾经、在他们的青少年时代或多或少都有着抽芽的理想,然而悲剧在于他们在果园城多年形成的制度法则下,要么主动投降,自认平庸,要么在挣扎中煎熬着死去。

《贺文龙的文稿》中曾经像鹰一样充满战斗力与生命力、渴望飞翔的青年日复一日地为了生计、家庭琐事而忙活,终于让果园城的生活重压把年轻时成为大作家的梦想给碾碎了、揉进了庸碌的生活中,渐渐了断了最后的希望。当他终有一天“无意间在书堆下分出他的文稿,它已经像夹在纪念册里的花瓣变成焦黄”,成为孩子随意图画的废纸。在果园城,“希望、聪明、忍耐、意志,一切人类的美德无疑全比罪恶更难成长,它们却比罪恶更容易销蚀、容易腐烂、容易埋没”。贺文龙注定要在果园城凝滞浑浊的空气中,忍耐着、煎熬着度过一辈子。当已经失去理想激情的庸碌的人恍然间发现了自己年轻时也曾雄心勃勃的、为理想而奋斗的旧证,这种对比、这种印证岂非也含有着一种岁月飘忽、人生空虚的悲剧感吗?

《狩猎》中的孟安卿满腔壮志,离开果园城开始他生活上的大狩猎。但是当他成为了一名画家后回到果园城,以为一切都没有变,却发现果园城里的人都不记得他的存在了,连从身边经过的狗和猪都不再对他亲切了。他始终不能忘情的故乡抛弃了他、背叛了他并再次逼走了他。

《傲骨》中的“傲骨”是个接受过各种新思想的熏陶、能看清果园城愚昧的人,他满怀希望与骄傲地去学校“试试自己的理想”,希望启迪学生的思想,然而这个小城里的人都不理解他,将他视为怪物。他的理想、他的抱负在小城愚民的奚落中、小城旧制的压迫下湮灭了。自己也被折磨成了一个“牢骚,没有完的牢骚”的愤世家。

果园城很难让人寄以理想与希望,所有那些对它怀有理想和希望的人都是与它不相容的,果园城的这滩浅水里根本不能让这些抗命不尊的反抗者存身,在传统旧制以及其后面冷漠麻木的小城居民的冷漠逼视下,理想者除了最终理想幻灭的悲剧性结局,没有更好。

二.果园城的悲剧性

从果园城人的悲剧命运,我们已经可见小城自身的隐患了。师陀在《果园城记·序》中写道:“我有意把这小城写成中国一切小城的代表,它在我心目中有生命,有性格,有思想,有见解,有寿命,像一个活的人”。如果将果园城做为小说主人公,那么无论是它的性格还是它隐约可以预见的命运轨迹都蕴含着悲剧性的征兆。

我们剖析人物身上的以上三重悲剧,为的就是认识果园城这位小说主人公身上的灾难性性格——顺命苟安、保守愚昧、残酷冷漠。它虽然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似乎仍保留田园牧歌的风味,然而却让倚它活着的小城人染上了因陈守袭的因子,顺从天命的惰性就像病毒一样侵袭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使他们失去了主动抗争的意识。果园城就是这场瘟疫的病源。无论是对爱情、理想还是人生的希望,在这滩死水中都不被相容。这样的传统小城要在现代文明中存活,唯有牺牲、压制所有新生萌芽。

在凝滞的时间里,果园城默默地经历着沧海桑田的变化,灵性的小城在现实逼迫之下显得了无生机。素姑还没有真正迈进生活的门坎,青春就已枯萎凋谢;魁爷风光不在,变成“龟爷”;试验场场长被岁月磨砺得渐渐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梦想成为作家的贺文龙不再幻想不切实际的东西,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变得平庸,失去朝气,果园城成为死气沉沉、保守愚昧的小镇。它麻木冷漠地看着诸如孟安卿、贺文龙之流的理想者、抗争者在苦苦挣扎煎熬,看着素姑、油三妹等期盼爱情的荏弱女性一步步走向衰亡的人生尽头,看着城里所有痛苦的人都在空空地、寂寥地凝望。而果园城就有这种非凡的消化能力:“凡是到果园城来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幸全,他一走进城门,走进那些浮土很深的街道,忽然他会比破了财还狼狈,首先他找不见他自己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小国寡民式的安宁固然美丽,但这样的安宁也代表着一种在永恒的轮回中不思进取、坐等待毙的盲目的生存状态。无论平民、知识分子,或豪族巨绅,只要一入果园城,命运大都是凄凉、惨淡、悲哀的,要么堕落,要么死亡。这些身份不同的人最终悲剧命运的相似,意味着的不是小城中一个人或一个阶层的衰亡,而意味着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依赖传统农业文明而生存的整个小城将在这种死一般的安静中走向末日。然而,果园城的悲剧性命运是可以预见的,早蕴含在小城中的每一个人物的悲剧中。

结语

很多人评论师陀的《果园城记》时,总更多地将目光投注于师陀对于乡村故土的复杂感情以及现代文明冲击下农业文明何去何从的忧虑。诚然,师陀借马叔敖的虚拟身份重新审视故土时,对故土持有矛盾的双重情感,既爱又憎,既想要逃离又终生难以忘情,只留下无法摆脱又难以言表的痛,其实这种情感也是一种悲剧性的存在。

注释:

[1]芦焚:《里门拾记·序》,引自刘增杰编《师陀研究资料》第 48 页,北京出版社,1984 年 1 月。

[2]刘西渭:《读<里门拾记>》,引自刘增杰编《师陀研究资料》第 203 页,北京出版社,1984 年 1 月。

参考文献:

[1]刘敏慧,周鸿. 乡土中国的忧伤凝眸——师陀短篇小说集《果园城记》读解[J]. 江苏教育学院学报,2002,18(02):76-80.

[2]师陀. 果园城记[M]. 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7年1月第一版.

[3]张亚男. 师陀《果园城记》的研究概述[J]. 中国西部科技,2008,07(34):6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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