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成长就是直面负能量
2015-05-06归零
归零
我读小学的时候,我们县城还没有辅导班,每到寒暑假,除了学校布置的作业外,我爸还会另布置作业给我,通常是一天写一篇作文。我写过头三天之后,就会什么也写不出来,于是冥思苦想,东拼西凑,拿给老爸看时,他会说:“前面两篇还能看,后面就越来越差劲了。”他有时候去朋友家做客,回来后就对我说:“我今天看了XX的作业了,人家比你小两岁,水平却够你学两年的。”我自然很不服气,心里憋了一股劲儿,想扭转这种评价。三年级的时候,学校作文竞赛,我拿了一等奖,这消息我并没有给家人说,而是把得奖的那篇作文重新抄在作业本上,故意忘在我爸看得见的地方,然后背书包上学去了。放学回来后,发现作文后面被我爸批了四个字:一塌糊涂。
今天,我和朋友圈的人聊起各自小时候的故事时,他们会觉得我老爸过分,因为他们从小到大在家听到的都是表扬和鼓励,很少被家长严厉地批评。在他们看来,我爸带给我的都是负能量。而他们不理解的是,我爸一直对我有太高的期许,爱深责切,才提出近乎苛刻的要求。我对他们说,如果没有那些负能量,恐怕今天我就没有机会和你们坐在一起聊天。假如你们不是从小在北京长大,不是在人大附、北京八中这些地方读书,而是像我一样,在小县城长大,在连一所实验室都没有的中学读书的话,没有负能量激发你,你就不可能走得出来。
那些和我在同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时至今日仍不甘心过一种庸碌的生活者,屡遭挫败仍对未来抱有极大信心者,颠沛流离仍对理想抱有热情与期望者,没有哪个是在正能量的庇护下长大,相反,他们都是在负能量的激发下长大。
正能量的关怀适合坦途的赏花者,而负能量的刺激适合绝壁的攀登者。假如我想要正能量关怀下的成长模式,也许出生在美国会好一点。不过,如果投胎时有模式可选择的话,我很可能仍然会选择出生在中国,而且是普通家庭,和现在一样。这大概就像打实况时总有人会选中国队一样——他偏偏喜欢hard模式。
我所在的高中学制平均四年,因为很多人复读,有些人复读了不止一年。复读班我们叫做高四。每当高四开学的第一天,班主任就会对大家说:“没有读过高四的高中,是不完整的高中;没有读过高四的人生,是有缺憾的人生。”我也有一同学,心气太高,非清华北大不读,当年也黯然折戟,读了高四,其间不得不忍受周围的各种负能量声音:“一直都说他成绩好,结果别人都考上大学了也没见他考上。”“清华不是那么好考的,以为自己有点小聪明就敢报清华了?”他高四之后去了中科大,再之后在美国攻博士,想来早已不再把清华北大太当回事了,而老家那些人,到今天仍然将清华北大奉为一种传说。
每一个从负能量包围圈中成功脱逃的人,其间忍受的辛苦、心酸都是无法对外人言明的。而一个人每次对自我的极大突破,莫不是源自孤身从负能量的十面埋伏中杀出。这个过程对你胆气、心力的锻造,足以让你脱胎换骨。当然,你也可能就此挂掉、沉沦、被征服。而万一绝处逢生,它给你带来巨大的快感能让你瞬间顿悟成长的真谛。当你一个人干掉要吞噬你的整个负能量集团军时,那种成就感绝非正能量的鲜花、掌声、赞扬所能比拟。一场惊心动魄的逆袭要比毫无悬念的完杀精彩太多,也诱人太多。
许多人说,不要和那些带给你负能量的人在一起。但我每当回想自己的成长经历,更多的是想到那些曾给我带来负能量的人。每一次负能量的冲击波袭来,在令我痛苦的同时也令我迅速成长。那些负能量,甚至会让我的三观在一段时期内有所动摇,但正是它们,让我明白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不够冷静,不够全面,还带有许多童年时期的天真与幻想。
正是那些负能量,让我从充满温情和爱意的童话笔触描绘下的世界里走出,从充满书生迂腐气的书斋里走出,来独自面对这个庞大、冰冷而陌生的世界。但当我不得不忍痛从跌倒处爬起的时候,不得不运用自己的力量和意志去揭开真实世界的面纱时,才慢慢发现,原来真实的世界并非初看时那样,在它庞大、冰冷和陌生的外表下,也潜藏着幽默、温馨和感动。
我因此知道,真实的世界和童话里的世界,未尝不是同一个世界;真实的世界和书斋里的世界,未尝不是同一个世界;而正能量与负能量,也未尝不是同一种能量。藏在幕后的上帝,就像双子座的孩子,有其春温的一面,也有其秋肃的一面。上帝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却未尝不是个狡黠的胆小鬼,而那些负能量,正是用来检验勇者和凡夫的试金石。
每个人都希望永远和正能量为伍,但这个世界不能只有白天而没有黑夜。没人能够永远活在正能量的庇护下,最好的成长就是直面负能量,并干掉它们。
紫柠檬 摘自:《文苑·经典美文》2014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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