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源氏物语》中“物の怪”的分布情况

孙辉欣

（大连东软信息学院 日语系，辽宁 大连 116023）

1.引言

《源氏物语》是日本平安时代的古典名著，也是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写实小说。全书以几个大事件作为故事发展的关键和转折，有条不紊地通过各种小事件，使故事的发展与高潮的涌现彼此融汇，逐渐深入揭开了平安时代日本贵族生活的内幕。全书共五十四回，“物の怪”作为故事的主线之一，从第四回的“夕顔”到最终回的“夢浮橋”在全文的多处皆有出现。

历来，学者们关于日本文学作品中的“物の怪”进行了各种各样的研究。但是笔者在实际的研究调查中却没有发现关于《源氏物语》全文中“物の怪”相关状况的详细资料或分析结果。通过实际调查，笔者最终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御）物の怪”在《源氏物语》中的出现是有规律的，以与全文构造有密切关联的形态集中出现在全文的开头、中间和末尾三个部分，是贯穿整个故事的主线之一。

2.《源氏物语》中“（御）物の怪”的分布情况

从《源氏物语》全文中查找“物の怪”的相关用语，其中“物の怪”29例，“御物の怪”24例。意思相同的“生霊”和“御生霊”各1例。将“（御）物の怪”和关联用语“（御）生霊”在全文中的分布状况进行了整理，如图1、2所示。

图1 “（御）物の怪”的分布情况①

图2 “（御）物の怪”的分布情况（续）①

目前，《源氏物语》三部构成说最具权威。从光源氏诞生到青春期，直至荣升为准太上天皇，即从第一回的“桐壷”到三十三回的“藤裏葉”为第一部。以源氏的儿子夕雾和头中将的儿子柏木为主角登场的第三十四回“若菜上”到第四十一回的“幻”为第二部。源氏死后薰君和匂皇子活跃的时代，即第四十二回的“匂宮部卿”到第五十四回的“夢浮橋”为第三部。为了清楚分析全篇构成与“（御）物の怪”分布之间的关系，在图1、2的第一行按照三部构成说进行了划分。

通过分析可以发现，“（御）物の怪”和“（御）いきすだま”在《源氏物语》全书中的出现是有规律的，大致可以分成三部分。

从“夕顔”到“明石”为止的第一群，“（御）物の怪”共出现12例。 其中，“物の怪”3例，“御物の怪”9例。 而“生霊”2例，“御生霊”1例都出现在第一群的第九回“葵”。从“真木柱”到“御法”的第二群中，“（御）物の怪”共出现30例。 其中，“物の怪”19例，“御物の怪”11例。 从“宿木”到“夢浮橋”的第三群中，“（御）物の怪”共出现9例。 其中，“物の怪”6例，“御物の怪”3例。

第一部结尾处的“真木柱”（第三十一回），按源氏的年龄划分，和第一群相比更接近第二群。从年龄上看，第一群描写的是从源氏十七岁到二十八岁大约十年间的故事。与此相对，“真木柱”是源氏三十七岁至三十八岁之间的故事，与第二部的三十九岁到五十二岁之间的时间更接近。因此，从源氏的年龄考虑，在以“物の怪”为中心进行研究时，将“真木柱”的用例放入第二群，和第二部的用例合并考虑更加妥当。

《源氏物语》的三部构成与“物の怪”的出现场面组合来看，除去第二群的“真木柱”卷，基本是重叠的。通过图1、2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全书中“物の怪”在第二部、第二群的出现次数最多，是最频繁的。除去“鈴虫”（第三十八回）、“幻”（第四十一回）外，几乎每回都会出现，在全部55个用例中，占了半数以上。

3.各群中的“（御）物の怪”

3.1 第一群

第一群描述了从六条妃子的初次登场到源氏被流放到须磨大约十年间的故事，也就是从源氏十七岁到二十八岁之间的故事。在这部分，对于源氏非常重要的二位女性（夕颜、葵姬）因为“物の怪”而死亡。这里的“物の怪”的本体是六条妃子。

源氏被流放到须磨后，朱雀帝梦见已故父亲桐壶院，之后就患了眼疾。而弘徽殿太后也因被妖魔缠身，时时患病。这里虽没有直接书写是因为“物の怪”的原因患病，实际上解释为是来自于桐壶院的“物の怪”的惩罚更加妥当。其他，诸如源氏、藤壶皇后、陇月夜等人，被周围的人推测“物の怪”缠身。这些“物の怪”并没有在故事中实际出现，只是作为人们的推测而被谈及，抑或是当时的人们认为发生的无法解释的事情都是由于“物の怪”在捣鬼。

第一群中被“物の怪”附体后会出现如下症状。括号内是发生此种现象的主体。

①面容消瘦，哭泣（源氏，葵姬）

②患病（藤壶皇后、葵姬、朱雀帝、弘徽殿太后）

③脸色不好（藤壶皇后、葵姬、陇月夜）

④死亡（夕颜、葵姬）

⑤难产或孩子不能在预定的月份出生（葵姬、藤壶皇后）

在平安时代，生病的原因固然是由于身体状况不适引起的，但是人们更愿意相信是由于“物の怪”造成的。关于原因不明的疾病和死亡，人们广泛认为是因为“物の怪”附体后致使当事者患病甚至死亡。

3.2 第二群

第二群描述了源氏从三十七岁到五十一岁秋天这一时期的故事。在本群中，被“物の怪”附体的人物有髭黑的原配夫人、朱雀院、紫姬、柏木、朱雀院三公主（以下简称为三公主）、小公子、一条夫人等。其中，附身紫姬和三公主的“物の怪”明确的写明是六条妃子所为，其他多是正体不明。

从第二群中被“物の怪”附体后的症状来看，主要有如下几种：

①失去本性（髭黑的原配夫人）

②患病（朱雀院、紫姬、柏木、三公主、一条夫人）

③哭泣（女童、小公子、柏木、髭黑的原配夫人、三公主）

④陷入一时的假死状态（紫姬）

⑤死亡（紫姬、一条夫人、柏木）

⑥出家（朱雀院、三公主）

从被“物の怪”附体的主体来看，孕妇（明石姬）、孩童（小公子、女童）和体弱（紫姬、三公主）之人更容易被“物の怪”缠身。

在此，稍微分析柏木患病一事。柏木患病后，其父不知原因就招请了众多修道僧诵经念咒。考虑是“物の怪”附体所致可能比较自然，但柏木的病也有其特殊性。

「わづらひたまふさまの、そこはかとなくものを心細く思ひて、音をのみ時々泣きたまふ。陰陽師なども、多くは女の霊とのみ占ひ申し上げれば、さることもやと思せど、さらに物の怪のあらはれ出で来るもなきに思ほしわづらひて、かかる隈々をも尋ねたまふなりけり。」（④―293）

虽然阴阳师们占卜是女魂做崇，但是完全没有 “物の怪”出现。柏木自己也说「かれ聞きたまへ。何の罪とも思しよらぬに。占ひよりけむ女の霊こそ、まことにさる御執の身にそひたるならば、厭はしき身をひきかへ、やむごとなくこそなりぬべけれ」（④―294）不禁失笑于占卜推测的错误。众人所以会认为是女魂在做崇，正如文中所写那样「そこはかとなくものを心細く思ひて、音をのみ時々泣きたまふ」（④―293），是因为柏木忧愁苦闷，时时放声哭泣，所显示的状态恰如女人。

这样的描写在《源氏物语》中早已有相似的例子。夕颜被“物の怪”杀死后，源氏沉浸于悲叹当中。对于源氏当时的状态是这样描写的「といたく面痩せたまへれど、なかなかいみじくなまめかしくて、ながめがちに音をのみ泣きたまふ。見たてまつり咎むる人もありて、御物の怪なめりなどいふもあり」（①―183）。与刚才柏木的情况相同，源氏哭泣的模样看上去好像女性，因此可以认为是被女魂附体。平安时代，对于不明真相的人们来说，通常会认为原因不明的疾病、死亡等都是由于被“物の怪”缠身所致。作者紫式部自身时常将这种想法放在心中，撰写的各个场景。

3.3 第三群

第三群继续书写了源氏下一代的故事。在本群中，被“物の怪”附体的人物有藤壶女御、浮舟、左近少将之妻、匂亲王、一品公主等。其中，描写最多的是浮舟，10例中占了5例。身心都达到极致悲伤状态的浮舟，黑夜中一个人外出的时候被法师的“物の怪”附体。其他的“物の怪”或正体不明，或只是作为一种推测被人们谈及。

在第三群中，从被“物の怪”附身者的结果来看，主要如下：

①面色清白、消瘦（浮舟）

②死亡（藤壶女御）

③神智昏迷（匂亲王、浮舟）

④患病（一品公主）

⑤哭泣（匂亲王、浮舟）

⑥出家（浮舟）

3.4 第一群和第二群之间没有出现“物の怪”的理由

在全文53例的“（御）物の怪”中（不包括与“生霊”相关的2例），主体为六条妃子的“物の怪”和“御物の怪”共有19例，占了全部用例的三分之一还多。在《源氏物语》中，正体不明的“物の怪”共有31例，约占用例的58%。因此，在考虑“物の怪”时，六条妃子的“物の怪”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第一群和第二群之间的十年 （第十四回到第三十回），也就是源氏从二十八岁到三十七岁秋天，“物の怪”完全没有出现。不仅是六条妃子的“物の怪”，甚至连正体不明的“物の怪”也全无描写。笔者认为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在第十四回“澪標”中，归京的源氏晋升为内大臣，葵姬的父亲左大臣也复归政界，成为摄政太政大臣，葵姬的兄长也从宰相中将晋升为权中纳言，源氏一门的荣华再次达到了顶点。此后，源氏的仕途之路一帆风顺，直到升至太上天皇，在爱情方面没有丝毫不如意的地方。因此，只在身心衰弱时出现的“物の怪”，在源氏各方面都处于绝佳状态时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周围。

在“澪標”（第十四回）中，六条妃子是三十六岁死的。六条妃子死前，曾拜托源氏照顾自己的女儿。因此，六条妃子的女儿前斋宫作为源氏的养女嫁给了冷泉帝。随着女儿入宫成为秋好皇后，六条妃子没有实现的梦想借由源氏之手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实现了。因此，六条妃子的“物の怪”终于可以安眠了，在故事中大约二十年间（从“澪標”到“若菜下”）没有再出现。这是六条妃子的“物の怪”在第一群和第二群中没有再出现的另外一个理由。

第二群的“若菜下”和“柏木”，六条妃子的“物の怪”再次出场，并以死灵的形态附身于紫姬和三公主。六条妃子死后，其旧邸成了女儿秋好皇后的府邸。源氏在旧宅周围购买土地，大兴土木修建六条院。六条院建好后，将六条妃子旧邸所在位置的院子分给了秋好皇后。坂本和子曾说：“六条院が故六条御息所の邸を中心に造られたのは、源氏がそこに住まねばならぬ必然的理由として、源氏の気持の中、六条御息所の霊を鎮める意味もあった。”②笔者认为这种解释是合理的。在自己的女儿坐享冷泉帝中宫之位时，六条妃子的死灵处于安眠的状态。但是伴随着冷泉院的退位，其女儿离开皇宫，六条院失去了作为皇后府邸的含义，由源氏的正妻紫姬主持。于是六条妃子的死灵再一次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愤怒。

从年龄来看，第二群“若菜下”中，紫姬被六条妃子的“物の怪”附身是在重厄的三十七岁。藤壶皇后是在三十七岁死的。六条妃子也是三十六岁就死了。因为不想让源氏深爱的女子活得比自己更长久，所以在此时附身到了紫姬身上。

4.结语

“物の怪”在《源氏物语》中的出现不是随意的，而是具有一定规律的，大致可以划分为三群。在全书五十四回中，从第四回的“夕颜”到最终回的“梦浮桥”，“（御）物の怪”以与全文构造有密切关联的形态集中出现在全文的开头、中间和末尾三个部分，是贯穿于整个物语的主线之一。

物语中，明确了是被“物の怪”附体的有十八人。从被“物の怪”附体的对象来看，孕妇、孩童、体弱之人更容易被“物の怪”缠身。全部五十三个用例中，不明正体的有三十一例，主体明确为六条妃子的有十九例。因此，可以认为六条妃子是作为《源氏物语》中“物の怪”的代表用例进行描写的。

“物の怪”致死的共有五人、出家的三人。其中，明确正体为六条妃子的“物の怪”所杀的有葵姬、紫姬、夕颜三人。三公主也是因为六条妃子的“物の怪”而出家的。其他死亡两人（一条夫人和藤壶女御）、出家两人（朱雀院和浮舟）是由正体不明或法师的“物の怪”所致。附身于藤壶、胧月夜、源氏、柏木、匂亲王等人的“物の怪”，并不是实际出现的“物の怪”，只是存在于周围人们推测的言语中，仅仅是言语描述上的“物の怪”。关于原因不明的疾病和死亡，当时的人们广泛认为是因为“物の怪”附体致使。《源氏物语》中“物の怪”的出现状况证明了这点。作者紫式部自身时常将这种想法放在心中撰写的各个场景。

注释：

①图1、2“（御）物の怪”的分布情况是作者根据小学馆2002年第一版第二次印刷的 《新编日本古典文学全集源氏物语1-6》整理而成。文中所引用的原文后括号内标注的是用例所在的册数及页数.

②坂本和子.六条御息所の伊勢下向と怨霊出現［J］.文学·語学72号.1974.8.

［1］池田亀鑑.源氏物語大成［M］.中央公論社，1953.8.

［2］岡一男.源氏物語の基礎的研究［M］.東京堂，1966.

［3］馬場あき子.鬼の研究［M］.ちくま文庫筑摩書房，1988.12.

［4］藤本勝義.源氏物語の<物の怪>［M］.笠間書院，1988.6.

［5］藤本勝義.源氏物語に於ける物の怪をめぐって―鬚黒北の方、一条御息所への憑霊を中心に―［M］.国語国文学論叢，1988.10.

［6］藤本勝義.六条御息所の鎮魂·再検討―女人罪障観をめぐって［J］.国語と国文学，1988.75（11）：141-153.

［7］妹島礼子.『源氏物語』に現われた六条御息所の性格ともののけ［J］.国語国文論集1970（1）：11-13.

［8］伊藤慎吾.源氏物語に見えた物の怪について［J］.武庫川国文，1975（7）：1-9.

［9］江川義人.『物の怪』考―源氏物語をめぐって［J］.物語文学研究，1979（4）：133-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