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成长的烦恼还是增长的陷阱
2015-04-29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后人们将中国经济增速的预期下调为8%左右,然而实际上2001~2010年却成为中国经济增长相对最快也最平稳的10年。经济学家们测算出增长的源泉:2001~2010年的GDP(国内生产总值)增长,大约11%来源于人力资本和劳动力投入,24%来源于全要素生产率提高,65%来源于资本投入。此期间GDP年均增长10.4%,实际资本投入年均增长约15%,都为1979年以来最高的水平。高储蓄、高资本投入促使经济实现了高增长、低通胀。2001~2010年,企业、政府收入增加致使其资本投入大增,同时人口结构变化即人口红利增加(人口抚养比率由48%持续下降到33%),既迅速增加了劳动力数量,也扩大了储蓄和资本积累。此期间全要素生产率提高主要来自经济对外开放程度提高,其对GDP增长贡献度达到10%,为30年以来的最高水平;而市场化对GDP增长贡献度仅为8%左右,下降到30年以来的最低水平。2002~2007年世界经济景气上升,外部需求促进中国经济增长。2008年次贷危机发生后,政策刺激使原本强劲的投资需求更加高涨,直至经济过热和明显的通货膨胀。
展望未来,经济潜在增速趋降。一方面,劳动人口比率升势减缓甚至下降。中国人口抚养比可能在2013年达到最低后回升,总劳动力数量也可能在2015年达到最高后下降,这些变化既影响劳动力供给,也影响储蓄和资本投入。另一方面,全要素生产率增速降低的可能性较大,主要是经济开放和市场化推进速度都在减慢。
过去10年经济增长使中国从2000年人均GDP约900美元的较低收入水平提高到目前的中等收入水平,而过去8年增长的模式和质量是否透支了潜力或者留下了包袱令人质疑:中国将来是顺利发展到人均1.2万美元的高等收入水平还是徘徊于人均4000~7000美元的中等收入陷阱,目前是否已经进入陷阱?现实担心的问题非常具体。之一是收入分配差距。中国的基尼系数从2005年的0.41上升到2010年的0.52,恶化速度约为年增10%。垄断资本收入增速飙升而劳动收入增长缓慢,存贷利息水平偏低等等,都是扩大差距的原因;之二是城市化高成本。土地价格上涨速度远超过人力资本报酬提升速度,住房、教育、医疗价格昂贵,城市人口生活成本过高;之三是市场化机制退化。政府收入份额持续上升,2003年以来财政收入年均增速高于名义GDP年均增速4个百分点;之四是金融资产过度膨胀和质量下降。
当然也有人持乐观态度看待经济形势,中国面临的一些问题,如高储蓄率、高财政收入、高贸易顺差等可以被视为成长的烦恼,是部分发展中国家甚至发达国家想获得却难以达到的状况。高增长抬升中国经济迈上新台阶,GDP总量从18万亿倍增到40万亿,人均GDP从1700美元跳涨到4500美元。从发展经济理论和经验来看,在这样的收入水平基础上,经济增长模式自主转型内在动力充足。
根据钱纳里等的“发展模式”,城市化与人均GDP有较强的相关性,人均GDP在4000~5000美元一般对应55%~70%的城市化率。根据罗斯托“经济成长阶段论”,一国经济在起飞后大量劳动力从第一产业转移到制造业,之后逐渐走向成熟阶段和大众消费阶段,国民福利、交通和通讯设施显著改善,服务业成为主要经济部门,人们在教育、休闲、保健、社会保障项目上花费增加。所以说,中国已经进入自主经济转型时期。2010年中国人均GDP为4500美元,城市化率为48%,可以提高的空间既很开阔,也有收入支持,目前阶段也属于城市化速度最快时期。城市化将促进居民消费量增长和消费结构升级,维持相关投资需求扩张,增加交通运输、物流、旅游、医疗卫生、文化教育等等服务行业需求。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扩大消费,加快服务业发展,都存在有水有渠的基础,而水到渠成所欠的东风,不过是政府部门要有所为有所不为,特别是消除医疗、教育、文化、金融等服务业市场准入壁垒,减少高税收、低利率等与民争利的行为。
然而,从已经实行的政策措施来看,形势似乎又不容乐观。第一,虽然农业税取消,但是农民“农转非”时土地权益保护以及农民工进城身份和生存待遇问题没有解决;第二,“非公三十六条”已经发布6年多,但是其中放宽市场准入、加大财税金融支持等基本处于口头层面;第三,税收政策改革未能减轻税负。2011年千呼万唤出来“个人所得税调整”,结果1~8月财政个税增长33%,相当于个人收入增速2倍还多;第四,金融改革陷入停滞。在2004~2007年全球和中国经济高涨时期,国有银行股份制改造上市成功令人幻想金融深入改革,但由于宏观政策总体过松和波动过大,加之财政金融政策部门利益主导性过强,实际金融改革发展依然缓慢。
2003年以来,中国经济持续高增长,对内外影响复杂,国际上以人民币汇率为论题争论激烈,国内以房地产价格暴涨、贫富差距扩大为矛盾争执尖锐。如果说这二者之间有关系,说中国经济不平衡,那么其关键就是中国经济对外国家化速度快而政府对内管理市场化进步慢。2011年国际国内金融市场资产价格跌宕起伏,如何寻找保值、增值资产成为并不容易解答的问题。从货币选择角度出发,看多人民币以及看空美元似乎还是一种趋势,特别是在美国政治不断炒作和施压的气氛下。其实汇率是表象而不是本质,展望21世纪第二个10年,大家需要思考一个问题:是中国经济能够更快地成功转型,还是美国经济能够更快地摆脱危机彻底复苏。金融市场投资者作为政策的接受者而非制定者,可以对哪一种情形更有信心呢?
(摘自商务印书馆《全球化下的货币政策》 "作者:张敬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