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
2015-04-29
陈年老酒
从前,有一位富人,他很为他的地窖和里边存的酒感到骄傲。地窖里有一坛陈年老酒,一定程度上来说只有他自己知道。州长来拜访他,他仔细想过之后说:“那坛酒不能为一个小小的州长就开了。”辖区的一位主教来拜访他,但他自言自语地说:“不,我不会开那坛酒的。他不会懂它的价值,酒香都不会让他闻到。”领地的王子来和他一块吃晚饭,但他想:“不,对一个小王子来说,这太高贵了。”就在那天,他自己的亲侄子结婚了,他自言自语地说:“不,这坛酒可不是为那些客人酿制的。”
多年过去,这个富人死去了,像对每一粒种子和橡子似的,他被埋葬了。他被埋葬那天,那坛陈年老酒和别的酒被抱出来了,被周边的农民喝掉了。没有人知道它的年份。对他们而言,倒进杯中的不过是酒而已。
我如何成为疯人
你问我,我是如何成为疯人的。事情是这样的:早在众神诞生之前,有一天,我从熟睡中醒来,发现我的面具被偷光了——整整七副面具,那是我自己打造的,并戴了七生七世——我光着脸跑过拥挤的大街,喊道:“小偷,小偷,该死的小偷!”
男男女女都嘲笑我,有人因害怕我跑回了屋。当我到达集市,一个年轻人站在房顶喊:“他是个疯子。”
我抬起头望着他,太阳第一次吻了我毫无遮掩的脸。太阳吻着我赤裸的脸庞,这是第一次呢,我的灵魂受到了感染,燃起了对太阳的爱,我再也不想戴面具了。
恍惚中,我哭喊道:“请主保佑,保佑偷我面具的小偷吧。”就这样,我变成了一个疯子。
在疯狂中,我找到了自由和安宁:孤独的自由和因不被世人了解而产生的安宁。
明君
从前,有位威严而英明的国王统治着遥远的威兰尼城。他的威严令人敬畏,他的智慧令他受人爱戴。
那时,城中心有一口井,井水清冽透彻,全城居民都从这口井中汲水饮用,国王和朝臣们也不例外,因为城里没有别的井了。一天晚上,大家都睡着了,一个女巫来到这个城市,向井里滴了七滴奇怪的液体,念道:“从这一刻起,凡是喝了井水的人都将变成疯子。”
第二天早上,除了国王和他的大管家,所有的居民都喝了井水,变成了疯子。那天,所有的人什么都没干,只是互相耳语:“我们国王和他的大管家都丧失理智了。我们当然不能让一个疯子统治国家。我们必须废黜他。”
那天傍晚,国王命人用金杯去井里取水。水来了,国王大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他的大管家喝。
那遥远的威兰尼城一片欢欣,因为国王和他的大管家又恢复了“理智”。
两个隐士
在荒山上住着两位隐士,他们信仰上帝,并互敬互爱。这两个隐士共享一只陶钵,这是他们唯一的财产。
一天,一个邪恶的精灵附身于年长的隐士,于是年长的隐士对年轻的说道:“我们在一起很久了,现在该分手了,让我们平分我们的财产吧。”年轻的隐士感到悲哀,他说:“兄长,你要离开我,我很伤心。如果你坚决要走,那就这样吧。”他拿出那只陶钵,把它递给年长的隐士说:“兄长,我们不能平分它,你带走吧。”
年老的隐士说道:“我不接受施舍,我只要属于我的那份,别的我什么也不会取。我们必须平分。”年轻的说:“一只钵如果破了,对你我还有什么用呢?如果你愿意,那我们就抓阄吧。”
年老的又说了:“我只要公平地得到自己的那份,决不会贪图别人的。这个钵必须分开。”
年轻的无话可说了,他只好答道:“如果这真的是你的意愿,即便打碎了你也不在乎,那我们现在就平分好了。”
但年老的隐士脸越来越黑了,他破口大骂:“你这该死的懦夫,你不会反抗啊!”
法律和立法
很多年前,有一位伟大的国王,他非常英明。他想给他的臣民制定法律。他从一千个不同的部落里挑出一千位智者,把他们召到国会来制定法律。
一切都照办了。这一千条法律写在羊皮纸上,呈到了国王面前。他审阅之后,却不无辛酸地哭了,因为他以前不知道在他的国家有一千种罪行。然后他招来书吏,嘴边挂着微笑,口述了律令——他只列了七条。
这一千位智者生气地离去了,带着他们自己制定的法律回到了自己的部落,每个部落都遵守着自己的智者制定的法律。因此,直到今天,他们也还有一千条律令。
那是一个大国,但它有一千个监狱,监狱里人满为患,都是触犯这一千条律令的男男女女。那确实是一个大国,而其子民是这一千条律令的制定者和一位英明国王的后裔。
(摘自敦煌文艺出版社《记忆是一种相聚的方式:纪伯伦散文集》 "编者:《读者·原创版》杂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