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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帐篷里的白日梦

2015-04-29HarryPearson

悦游 Condé Nast Traveler 2015年1期

随着大牌酒店纷纷入驻马斯喀特,阿曼的沙漠风景变得触手可及。让我们走进黄沙之中,为你描绘—段史诗般的旅行。

我去过阿拉伯世界的许多地方,可以肯定地说,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地形,在想象和现实之间都有着很大差异。天方夜谭、好莱坞以及埃德蒙,杜拉克(EdmundDulac)和麦菲,派瑞(MaxfieldParrish)的插图画都创造了神话般的阿拉伯异域风光,但现实景象往往难以与之匹敌。阿曼却是一个例外:不同于现实中的大部分阿拉伯国家,阿曼就是我们想象中的阿拉伯该有的样子。

瓦稀柏沙漠(Walliba Sands)的夜晚宁静柔软而厚重,仿佛可以从中剪下一块,做成丝巾披在肩上。天鹅绒般的夜空中繁星密布,几十只金龟子在我们营地灯光附近淡定地爬来爬去,它们踩过的藏红色沙地恍惚间成为了精细复杂的点彩派画作。Hud Hud酒店的手工Bedouin帐篷能装下一张带床垫的双人床,其舒适的环境可以让人忘却睡在帆布帐篷中的不适。同时,还添设了带有淋浴的盥洗室,红火的火炉噼啪作响,美味佳肴(辛辣的法式尼斯沙拉和豆蔻粗粮布丁)诱人味蕾,这样一个极具诱惑的方案,哪怕是那些坚决反对露营的人们也会为此欢呼吧。

早些时候,我坐着欣赏日落,夕阳匆匆坠到沙丘后方,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就像弗莱芒油画里贵族穿的长袍;同时,暗处的沙丘渐渐从金黄色变成了橙红色。瓦稀柏沙漠中散布着刺蓬蓬的深色草丛。枝干扭曲的枣树屹立在平坦的地带,它们肆意生长的枝条好似耶稣基督的荆棘王冠。

枣树会结出许多淡黄色的核果,阿曼的孩子们时常在路边摆上一篮又一篮叫卖。枣肉有点酸涩,不是那么美味,但是关于它的美丽传说足以弥补这个遗憾。阿拉伯人认为,这就是上帝第一次将亚当派到伊甸园时他偷尝的禁果。

之前的几个晚上,我们一直驻扎在塔纳弗谷(WadiTanuf),那里有奈兹瓦(Nizwa)山间的矿物泉水。高耸的悬崖放大了所有声响,使它们听起来非常刺耳,温馨恬静的砍柴打草声都变成了西部片里的枪声。黑夜的一声尖锐的鹰哨,就如同长岛铁路上火车的汽笛。在不同的帐篷间流动是很有趣的事情,你感觉自己变成了真正的游牧者。当然,早有人为你安排好一切衣食住行,没有游牧的辛苦,却可短暂享受漂泊的乐趣。

我们总是在谈论何谓奢侈。当我躺在帐篷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其实没什么动静,但细细听来就能听到小动物在探头探脑、风吹起沙砾、水流汩汩),心想大概这才是真正的奢侈——和星空只隔一层布而已。而一切并不艰苦,你会在需要的时候喝到热咖啡,有人非常乐意为你调一杯你爱的鸡尾酒,食物新鲜美味,热水充足。虽然是在野外,虽然是在帐篷里,但浓郁的阿拉伯风情还是时时可见。例如靠垫的材质和图案、古朴的油灯、华丽的穗子……

我们驱车穿过巴尼奥夫谷(Wadi Bani Awf),这才到达塔纳弗谷。攀上这条山路显然是一次与物理学和重力学相抗衡的奇妙旅程,途中的柏油路变成了土路,土路又变成了搓板路。这里的平顶悬崖和光秃秃的石峰好似约翰,福特(John Ford)西部片的布景。钢铁路牌指着通往远处村庄的道路——但有时根本没有路。在这样荒僻的地方,我们遇到了一支足球队,他们正在为一场比赛热身。场地是开在半山腰的一处石头足球场,门柱由树枝组成,球网用粗绳编制。翻过最后一座山,我们发现下方是一片鬼斧神工的天然大剧场,舞台的左侧就是小村庄米斯法特阿尔阿布里英(Misfat alAbryeen)。在这里,到处都是土黄色的房屋,一座庄严的瞭望塔伫立其中。房屋坐落于一系列梯台式花园上方,那里种着小麦、洋葱,四周密布香蕉树。午后的村庄宁静恬适,唯一可以听到的就是远处山羊“咩咩”的叫声。身着白色长袍的人们在田中干活儿。空中,还有一只黑白相间的埃及秃鹰盘旋久久不去。

驾车向西行进两三个小时后,在郁郁葱葱的绿色中可以看到许多枣树,美丽的巴尼哈立德河谷(WadiBani Khalid)有如仙境。潺潺的流水旁生长着许多深绿的芦苇,置身其中让人感觉很是惬意。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掀起层层波浪,好似飘散在整个山谷中;印度辊鸟经常会从摇曳的树叶中穿过,蓝色的翅膀划出一道绚丽的彩虹。阿拉伯湾里有许多色彩斑斓、形状各异的小石头,伴随着热霾到来,它们也将逐渐消失。一位牧民驱赶着黑色的绵羊在水渠旁狭长的山谷中穿梭。远处传来戴胜鸟悲泣的啼叫,还混杂着驴子的嘶鸣。一个身着及踝长衫、戴着头巾的人正在收割芦苇以供出售,人们多是买来铺在地上。他将砍好的一捆顶在头顶,稳稳地行走在马路上。一辆群青色的洒水车嘶吼着驶过,惊起了停留在九重葛花上品尝美味的黄蝴蝶,它们纷纷飞舞,好像一场从天而降的风雪。

水滴长年击打在光滑的灰色岩石间,水滴石穿留下的凹洞像极了巨人的大脚印。深红色和琥珀色的蜻蜓从岩石表面掠过。水底,小小的鱼儿自由自在地在随波摇曳的水草间穿梭。时不时会有石头在宁静的水面掀起层层涟漪,再沉到池底。一个面庞宽阔的阿曼人跨过这条溪流,一边用皮凉鞋拍打着石头,一边开心地笑着,毫不在意嘴里缺失的门牙。一股清甜的麝香味把我们引到小路上,当地人经常用这些味道浓郁的bakhoor香粉来熏烤自己的衣服。

阿曼是阿拉伯世界著名的“香料之都”。此地盛产玫瑰和白檀,临近也门的边境村落则种植大量没药。此外,全世界的优质乳香都产自塞拉莱(Salalah)城外的贾巴尔阿尔卡马尔山谷(JabalalQamar)——位于明月山脉(Mourltiins of Moon)——那里距阿曼首都马斯喀特(Muscat)西南约八十分钟航程。

崎岖的道路如同数学老师精心绘制的曲线,载着我们在明月山脉中颠簸前行。先知约伯曾在这样的黑暗中忍耐了许久。亮粉色的沙漠玫瑰在无叶的灰色灌木丛中盛放,而宝贵的黏稠状乳白色树脂则从粗矮的乳香树树皮裂缝中渗透出来。

阿曼因乳香而闻名。在古代,乳香是最受欢迎的商品之一,其价值甚至高过黄金。早在内燃机和原油出现以前,乳香树馥郁芳香的树胶就已经让阿拉伯半岛南部成为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地区。波斯国王将乳香作为贡品,亚历山大大帝的后裔通过贸易交换乳香。罗马帝国则试图征服此地从而获取优渥的资源,但是奥古斯都军团却在空白之地(Empty Quarter)的风沙中全军覆没。

所罗门王问:“是谁从旷野远道而来,用没药和乳香调制成香,点燃升起一缕缕芳香青烟?又是谁将它们研磨成粉末,供商人们收售买卖?”对此,《旧约》不能给出准确的回答,但是可以大胆猜测,这个人也许是示巴女王(the Queen of Slleba)。无人知晓这位智慧的女王究竟来自哪里,不过毫无疑问,阿曼是其领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考古发现证明,苏胡拉姆(Sumhuram)是一处邻近塞拉莱的遗址,而那里曾经被称作示巴女王宫。

这座废弃的城市坐落于两边都是淡水湾的克尔罗里(Khor Rori)海岬上,海面泛起的涟漪好似蓝绿色的丝绒。水流经过蜿蜒崎岖的悬崖,最终汇人大海;每到退潮的时候,显露出的一块块黄色沙石就堵住了大海的嘴巴。而此时,鸟类世界的超模——火烈鸟和琵鹭,亮出纤细的长腿,亭亭玉立于水中。小港口外有一条大路,直通曾经繁华的码头地区。阿曼人用于远航的单桅帆船由马拉巴尔(Malabar)硬木做成,它从非洲海岸带回了象牙,还有埃及出产的棉花和印度香料。船只沿着海岸向北进发,直到苏尔(Sur),那里有印度工人手工雕凿的帆桅杆以及丰富的优质木材可供使用。

我们驻扎在了距马斯喀特五小时车程的卡鲁夫海滩(Khalouf Beach)。工作人员像变魔术一样,在海滩边撑起了五顶白色的帐篷,若是从远处望过来,一定会把它们误认作顶部凸起的沙丘。我只是在不远处散了个步,走回营地时他们又搭起另外一顶全开放式的供休息用的公共帐篷。藤草编制的坐垫散落在沙间,靠垫们挤挤挨挨摞在一起,我裹上管家递过来的披肩,顺势歪倒在靠垫中,懒懒地看着日头下斜,篝火燃起。于是有人请我移步用餐。餐桌也设在水边,几个帐篷里的客人坐在一起热闹地聊着。光线大概比游牧者夜间用的火把亮上那么一点,每个人的面孔上都有点梦幻的神色,水汽清润随风飘了过来,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像在做梦。

不知帐篷前的海最终通向哪里。我只晓得阿曼的航海家如同传说中的辛巴达,对标绘航线非常精通,在水上前行和在沙漠中行走—样,可以借助星星来指路,他们通过水路到达罗马、喀拉拉邦(Kerala)和上海都不是难事。他们分别在桑给巴尔岛(Za11zibar)、俾路支省(Balochistan)和坦桑尼亚建立了基地。在这些航海家之中,最著名的莫过于艾哈迈德,伊本,马吉德(Ahmad lbn Majid),据说他向达,伽马(VaSCOda Gama)推荐了一款阿拉伯人使用的导航辅助设备—一天体观测仪,并在葡萄牙探险家的第一次航程中指导他抵达了加尔各答(Kolkota)。后果则是葡萄牙人向马斯喀特发起进攻,还短暂占领过它。在那里,他们有一座16世纪的城堡,可以俯瞰到邻近苏丹宫殿的海景。

达贝河谷(Wadi Darbat)是苏胡拉姆众多支流的母亲河。沿河而上,我们来到一个山谷,其两侧种满了树木,黑白相间的奶牛“漫步”在大路上,完全不理会嘟嘟叫唤的橙白色出租车。这里的草木树叶一年中有九个月都是浅褐色的,但是处于季风带的佐法尔(Dhofar)地区却有所不同,每到六月中旬和九月,雨水一来,树叶很陕就变绿了。这片土地的翠绿让人精神振奋,20世纪90年代,一位英国军官在同阿曼军队共同镇压共产主义革命时发现了这里,他说此地像极了“约克郡谷地(Yorkshire Dales)”。他们一定会特别想家吧,因为在莱本(Leyburn)和塞特尔(Settle)几乎很少看见骆驼。而在这里,骆驼随处可见。它们懒散前行,扑闪着长睫毛,细细咀嚼着食物,无聊又傲慢地盯着往来的行人。偶尔,也会有一两只骆驼放屁,像极了在胡同里缓缓前行的摩托车。

一场大雨总能带来热气流,滋润佐法尔和塞拉莱的平原。大种植园旁边就是直通机场的公路。你可以停下来买些新鲜的椰子—一刚从冰柜拿出来的椰子,椰汁清凉,椰肉细腻、弹滑。一些小摊上也会销售蔗糖以及极甜极香的小香蕉,它们可以和圣卢西亚(StLucia)出产的香蕉相媲美,木瓜的个头财陕赶上了西瓜,还有新鲜的姜黄、榴莲和芒果,还有一种水果叫chikkuz,它的果肉洁白,内有黑色的种子,像是百香果,又像是荔枝。

石油和天然气是阿曼现在最主要的出口商品。乳香已经不似从前那样值钱,你只要花上十几块美金就可以在类似奈兹瓦的露天市场买到质量上乘的塑胶袋封装的HOja'i乳香。这些袋装乳香看起来很像乳糖,散乱地摆在摊子上,旁边还堆放着一些用塑料碗碟盛放的小鲨鱼干(在阿曼,它和腌鳕鱼价格相当),大蒜和青柠放在大号平底铝碟中出售,还有一束束新鲜的牛至叶,养在花盆中的红辣椒,熬制而成的瓶装糖浆,青椒和深褐色的茄子放在一起,翠绿鲜嫩的黄瓜、南瓜、深绿色的秋葵和奶油色的花椰菜一起装在薰衣草色的滤锅里,很是好看。

一位扎着栗色头巾的老人向路人出售花粉成熟的棕榈芯,买这些并不是为了吃,而是用花粉来给雌花受精。旁边放着一篮硬质蕨类叶片,阿曼老人至今还把它们当牙刷使用。隔壁的鱼市也很热闹,白色的瓷砖上显示着今天出海捕捞的收获:黄鳍金枪鱼、两侧带圆点的皇后石首鱼、细长的竹荚鱼,还有各种各样的石斑鱼、红鲷鱼、长着红色鳞片的印度长头沙丁鱼、闪闪发亮的凤尾鱼和带血的鲨鱼。

在外面,一个大胡子男人故意背着一杆手动栓式的李,恩菲尔德步枪(Lee-Enfield)走来走去,肩上还扛着一把303来福枪。旁边的小男孩则在兜售用Vimto果汁瓶装的金色蜂蜜和搜集来的精致军刀。顾客们拧开瓶盖就能闻见一阵香甜,还有人用手指试验钢片刀是不是锋利。豆蔻的香味从一间商店飘来,美味的哈尔瓦芝麻蜜饼就是用它做成的。

在阿曼的最后一天,我们乘坐了阿苏拉号双体船(Azzura),从一片平静的海面驶过,成群结队的飞旋海豚与我们一起破浪前进,它们时不时露出白色的肚皮,很是可爱。我想到了沙巴河谷(WadiShab),那是个仿佛《侏罗纪公园》一般的原始大峡谷,其沙地周围种着许多棕榈树,像是镶着一圈绿边。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洒满大地,照在比穆哈( Bimmah)天坑的湖水上,波光粼粼。那场景就好像科幻小说中描绘的一样,异常寂静,水流安静地淌着,如若在黑暗中,真的难以分辨哪里是真实,哪里是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