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4特案组之百万黄金
2015-04-29杜鑫
一
坐在特案组专有的SUV上,许晴目光呆滞地随着车子左右摇晃,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睡着。
虽然现在是早上八点,疾驰的车子还大开着车窗,可这些都不足以驱散许晴的睡意。这不怪她,昨天夜里,许晴才完成了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将本月度的案件一一规整并作记录,等她真正做完的时候,办公室的时钟已指向凌晨四点。
在特案组的沙发上,许晴胡乱地小睡了一会儿,捱到七点,本以为有人上班她就能回去补个回笼觉,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只听见特案组行动计划负责人快步跑进来,以非常快的语速和严肃的语调说了一大串话。由于太困,那人说的什么许晴记不清了。依稀中,她只听到三句话:
“这是我们第一次跟媒体合作,你们一定要配合……你们C4特案组是全组结案率最高的,一定不能给我捅篓子,尤其是你,杜冷丁……要彰显我们的素质,所以全体成员必须出动。许晴啊,你坚持坚持吧……”说完,那人就走了,也不给许晴一个反驳的机会。不过就算不走,许晴也不能反驳什么?
“你先睡一会儿吧,我让他们关上窗户。”罗语昂关切地问。她是C4特案组的头儿,行动干练,手腕强硬,赞誉不菲。还有一点很重要:体恤下属。就像刚才她对许晴说的话,眼神中流露出的真挚足以证明她不只是随便说说。
“不用了,罗队。”许晴甩甩头,尽量让自己清醒些。保持不瞌睡的方法有很多,其中就包括这个:持续交流。于是许晴继续说:“早上领导说了什么?”
坐在副驾驶座的高索转过头,回答道:“说了一大堆话,特案组计划非常成功,取得的成效已经引起了上面的高度重视。周边几个省也想弄自己的特案组,因为我们这边的犯案率已经下降了十四个百分点。还有就是……这次要和媒体合作,让我们一定配合他们的工作。另外……”
“她问的应该是案情。”慵懒的男声打断了高索,躺在最后排座位上的人说。
“噢,案情是这样的。”高索明白过来,当即换了话题,“关栈镇有个徐家山庄你知道吧?就是那个特大的山庄,以前的主人是位抗日英雄,叫什么来着我忘了。现在里面住着的就是这个英雄的后代,兄弟俩,其中一个自杀了。”
“自杀?那我们去干什么?”许晴纳闷。
“表面上是自杀,其实是谋杀。”高索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随后,他从前面的匣子里翻出了一张纸,递了过来:“喏,你自己看吧,这就是为什么要对外宣称自杀的理由。”
许晴好奇地接过来,带着疑问地开始阅读。这是关栈警方给出的现场调查报告:自杀、在自己家里、凌晨五点、死者坠楼身亡、还打破了窗户,可是死者的房间却是反锁的,里面也没有任何人的脚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连死者自己的脚印都没有。
房间里覆盖着毛毯,还是价格不菲的,上面没有任何一个脚印。案发的前一天,清洁工将那个房间非常细致地打扫了一遍,毛毯也做了特别护理,如果有人从上面走过的话,肯定会留下脚印。可惜,在当地警方打开房间门查看的时候,里面的地毯整洁如新。
换言之,死亡时间往前推二十四个小时,那个房间里面是没有任何人的。死者就是从这里坠楼的,打破的窗户处还有零星的玻璃散落着,却一个脚印都没有,未免有些恐怖。
看完之后,许晴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而且头皮还一阵阵发麻,不知道是这张纸的缘故,还是受了车厢里肆虐的气流的影响。
死者名叫徐英杰,是关栈镇唯一的博士生,二十三岁。他的祖父叫徐长生,是抗日战争时期的一名富商,曾经冒着被日本人搜查的危险收留了很多受伤的战士,是位民族英雄。战后,他建造的徐家山庄是全省乃至全国都叹为观止的寓所之一。
综上原因,徐英杰的死受到上面格外重视。别的不说,英雄的后裔如果死得不明不白,那不是让英雄的在天之灵都感到心寒吗?
“看完了?你知道原因了吧?”坐在前排的高索问。
“是我理解有误,还是涉及到了超自然力量?”许晴回答。
回答的同时她看向罗队,可后者只是轻轻摇头,没有正面回答。前排的高索也沉默了,开车的青霉素更是不可能参与到这样的话题中。这时,车厢内的气氛似乎凝固住了,或者说沉寂更为贴切。
这样的状态大约持续了几秒钟,就被后排那个懒散的男声打断了:“当然是你理解错了。”
转过头,许晴看向说话的人,一个懒洋洋正躺着的、既优雅又有些不羁的男人。看着他,许晴眯起了眼睛:“我们连现场都没到,你怎么就知道我错了?”
“你肯定错了。”那人撇撇嘴,“难道你相信超自然力吗?”
“当然,超自然的力量是真实存在的。”许晴很严肃地说。
“真的吗?如果你这么自信的话,不妨证明一下。”男人笑了,露出一排白亮的牙齿。
“麦田怪圈、百慕大三角、尼斯湖怪、这些不都是超自然现象吗?!”许晴语气变得急促,声调也提高了,被这个男人轻率地否定,她很生气。
“嗯……有意思。”后排的人“嗯”了一声,坐了起来,一副将谈话进行到底的派头,“麦田怪圈,外星人;百慕大三角,磁场;尼斯湖怪,恐龙……或许这些都存在,可你要用哪一个来解释我们这个案子呢?”
“我不知道,不过我会以开放式的态度对待我们这起案子!”许晴回答,带着赌气的味道。罗语昂、高索听了这句话后也颇具意味地看了看后排的男人一眼。一贯以天马行空的方式破案的他,被人说成思维封闭,这还真是个讽刺。
“呵,我的思维就比较封闭嘛。”男人伸了个懒腰,“至少,现在你不想睡觉咯。”
被他这么一说,许晴此时还真感觉一点儿都不困了。刚刚看完那张记录的时候,她是清醒了不少,但肯定没有现在这么精神抖擞。难道他是故意跟自己争辩?并不关乎坚持和否定,也跟超自然力没关系,只是为了让自己清醒?
许晴又往后瞄了一眼,他懒洋洋的姿态一如既往,跟争辩前没什么两样。于是,她的眼神迷离了,这个男人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呢。
车子又往前开了大约五分钟,目的地依旧那么地遥不可期。许晴怕自己再犯困,转过身子看着他:“你不关心这件案子吗?你可是我们C4特案组的灵魂。按理说,这么离奇,常理解释不了的事你应该很感兴趣的。”
“我脸上写着不关心了吗?”男人反问道,“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先作出假设是很怕的,这会影响你的判断。福尔摩斯说的。”
这让许晴一阵无语,只得悻悻地听他继续分析。
“而且,这是一件凶杀案,美女,表现得那么热情……也说不过去,不是吗?”
……
这家伙儿说起话来还有板有眼,深知其底细的许晴恨不得即刻扇他两巴掌。对凶杀案表现出热情,这是他一贯的做法,可现在却像没事人一样教训上了自己!
对此,罗语昂和高索都是嘴角挂笑的。或许,开车的青霉素也是,加上后面一贯挂着懒散笑容的男人,整个车厢唯一瘪着嘴的就是许晴了。
又过了三十多分钟,一行人总算到达了目的地——关栈。
据说,这个小镇以前只是个村子,而且还是个很小很小的村子。当然,以前也不叫这个名字。之所以会改,是因为当年关羽千里走单骑的时候,曾在这个村子里的客栈落过脚。既然有这么一位名人,干吗不借用呢?于是,村子改名成了关栈,颇有一番古色古香的味道。
至于改名之后的成效……呵呵,没多久,这个村的村长摇身一变成了镇长。
SUV行驶在关栈镇悠然的古色古香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街上散步的行人,河里悠悠的摆渡,都表明这小镇是个与世无争,或者说世外桃源的地方。
经过一个告示牌的时候,杜冷丁突然摆了摆手,示意高索停车。随后,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他摇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从告示栏上扯下一张宣传单来。
“你就不能打开车门下去拿?”罗语昂对他的行为颇感无奈。
“下去了不是还得上来,多麻烦。”杜冷丁满不在乎地说着,他关心的是手中的宣传单。
对于他的逻辑,高索表示了无视。他瞄了一眼杜冷丁手上的宣传单,问了一句:“你要这个干什么?”
“这是不是徐家山庄?案发地的那个徐家山庄?”杜冷丁指着宣传单上的图片说。在宣传单上,一幢庞大而颇具气势的建筑依山而立,古朴中透着奢华。
“是吧,附近就一个徐家山庄,应该就是这个。”高索推测地回答。
“真是呢,百万黄金的载体,抗日英雄的故居。”许晴接过宣传单,跟同座的罗队一起看起来。罗队只扫了两眼,便像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死者的死亡,跟这个有关?”
“不排除,这个宣传单贴上去的时间最多三天!这样的宣传单都是批量发行的,所以这个消息也可以暂定为三天前发布的。而这个消息发布之后不过三天,就有人死了,还是这幢山庄的主人……”杜冷丁循序渐进地解释起来。
“这么说,两者应该有很大联系了……”罗队喃喃自语。又看了一眼宣传单页脚,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因为这张宣传单的发布者是市文化局。
许晴的阅读速度很快,早已看完了上面的内容。杜冷丁跟罗队的对话她也听到了,如果按照他们的推测的话,这两者之间确实存在联系,但有一点儿她还不太明白:“你怎么知道这张宣传单是三天前贴上去的?这上面又没有印发行日期,难道是根据新旧程度?”
“当然,作为一名警察,尤其是特案组的警察,有些技能是你必须要掌握的。”杜冷丁转过头,一脸深邃地看着许晴,“比方说这个,用手摸一下传单,就要立刻判断出这张传单的存在时间,经历过什么地方。上面是否有折痕,以便推测贴这张传单的人是男是女,惯用右手还是左撇子。”
“可是……这……”许晴听了他的话,脑海里只浮现出四个字:不可思议。通过一张传单,机器印刷的传单,就能推测出这么多东西?就算真的福尔摩斯来了也不行吧?
但杜冷丁确实推测出了这张传单的日期,这让她原本振振有词的道理立马变成了摇摆不定的疑问:“这,可能吗?”
“我不是做到了?”杜冷丁耸耸肩,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而且,除了我之外,在座的所有人都能作出这样的推测。”
许晴开始动摇了,难道特案组的门槛就这么高?她一脸茫然地看了看高索,他似笑非笑的样子让许晴拿不定主意;又看了看罗队,那张近乎完美的脸此刻正在思索着什么;至于青霉素,不用看许晴也知道肯定是那副千年不变的表情,更何况他还在前排开车呢。
既然他们都没有显露出任何惊叹之情,那就是说……杜冷丁的话是真的?即便听上去那么不可思议?
或许是许晴此刻的无辜状让人于心不忍,正在开车的青霉素解围了,虽然语气一如既往地淡漠,可听在许晴耳朵里就变得暖暖的:“这张纸下面盖着一张六号的通知。”
回想起来,杜冷丁撕下的宣传单后面,好像真有那么一张白纸,而宣传单恰好盖在了白纸的某个角上。杜冷丁刚拿到宣传单的时候,还把那块连带着拽下来的白纸撕掉了。
六号,今天是九号,也就是说那则通知是三天前贴上去的。而这张宣传单又盖住了那则通知的一角,所以这张宣传单贴上去的时间,必定是六号之后,也就是杜冷丁推测的最多三天前。这么一来,完全解释通了。
“基本技能?”许晴咬牙切齿,一张小脸黑漆漆的。
“当然了,必备的基本技能。”杜冷丁仍旧装腔作势,可已经有了往后挪的迹象。看到许晴仍旧面色不善,他又讪讪地笑了笑,“至于青霉素所说的,那是另一种技能。”
在这么一来一回之后,SUV已经驶出了关栈镇。徐家山庄虽然隶属于关栈镇,但距离这个古色古香的小镇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出了小镇,SUV又往前行驶了大约五分钟,才看到依山而建的徐家山庄。
二
当车驶入到山庄脚下,报社的人已经等在那儿很久了。看到挂有“特案组”牌子的SUV驶过来,他们立刻来了精神,提着话筒扛着摄像机就包抄过来。而且,媒体还不止一家,许晴甚至看到了像朝阳电视台这样的省级知名媒体。
罗队先下车,礼貌而职业地回答了记者们的问题后,他们瞬间四散开去。不过照相还是免不了的,不断的闪光灯甚至让许晴有点儿猝不及防。好在许晴之前就想好了对策,为树立特案组的光辉形象,许晴身板站得笔直,带着和善的微笑。相信如果穿上警服的话,那便是一朵英姿飒爽的警花。
出示了证件,山庄大门缓缓打开,一条长约五百米的道路直通山庄。可惜,这条路不能过车,青霉素和高索只得找地方泊车,剩下的人则找机会跟山庄的人先了解了解情况。就像杜冷丁,他摇摇晃晃地跑到了守门人的旁边。
“你在这山庄的时间,应该不短了吧?”杜冷丁随意地问着。
中年守门人显然有些畏生,对杜冷丁的问话。他点了点头,回答道:“二十一年了。”
“二十一年,那你刚到这儿的时候徐英杰才是个两岁的娃娃。”杜冷丁若有所思地说。
“嗯,英杰是我看着长大的。”提到死者,守门人的表情安详了些,目光望向上方不远处的徐家大宅,“那孩子从小就聪明,跟他哥不一样。这不,还是镇子里唯一的博士生。”
说到这儿,守门人一副自豪的神情,但随即转为黯然,其原因显而易见。杜冷丁也没有继续让他伤感,话峰一转:“听说这山庄要归市文化局了,是吗?”
“是,要作为景点对外开放了。”
“为什么呢?”许晴也凑了过来,好奇地问。
“这么大的山庄,每年光维持正常运转就需要很大一笔钱。徐家人又没有什么企业和好的投资项目,到现在已经有些支持不下去了。”守门人语气苦涩地说。
旁边的杜冷丁不屑一顾,撇撇嘴:“没有企业和投资?富不过三代罢了。”
对此,守门人显得有些不悦,可杜冷丁说的又是事实,让他无从反驳。
“不是说,徐家山庄里还有百万黄金吗?”这才是让许晴真正好奇的话题。
百万黄金,不管单位是什么,百万两,百万斤,哪怕百万克,百万钱,也都是一笔数目可观的资金。有这么一笔钱的话,再维持个几十年也是不成问题的吧。
“那笔黄金,只是一个传说罢了。几代人都想找到这笔黄金,可没有一个人找得到。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上心了。”守门人倒是很淡定,一点儿都没有身守宝山的味道。
想想也对,代代相传下来,就算再怎么好奇也该被时间磨平了吧。
“关于那笔黄金的传说,是怎么流传下来的?口口相传,还是有人记录?”杜冷丁似乎也对这个百万黄金的传说产生了兴趣。
“是一张羊皮卷上的记载。这张羊皮卷就放在山庄主人的书房里。”
“哦?所有人都可以借阅吗?”
“借阅?不用借阅,借阅了也没用,上面就只有一句话,关栈镇所有人都能背出来。”
“一句话?”
“一句话。放眼天下皆太平,悠然自乐现黄金。”
“这个……”
即便杜冷丁,对于这样的谜题也是没辙。这么两句话,说诗不是诗,说词不是词,这也算是对百万黄金的记载,也算是谜面?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怪不得几代人都找不到。
“你确定是这句?”杜冷丁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
“就这句。”守门人点点头,十分确定的样子。
看来,百万黄金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杜冷丁开始思索。而他眉头紧锁的样子,让许晴心头一口没由来的恶气总算没由来地吐了出去。
这时,一个妇人从山庄里走了出来,看到许晴等人围着自己老伴儿问话,急忙加快步伐,远远喊着:“死老头子!你别乱说话!你知道这些人是谁吗?他们是特案组!”
说完,女人已经来到了大门口:“同志,我家老头子说话不过脑子,你们权当笑话听听就行,别往心里去。”
这妇人弄得许晴等人一头雾水。乱说话?守门人乱说话了吗?而罗语昂就要更敏捷一些,径直往前一步:“他说了这么多,哪些话我们应该别往心里去?”
“就是闹鬼的那些。”妇人很实在,直接就说了出来。
“闹鬼?”罗语昂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
闹鬼?许晴哑然,之前归类的超自然现象里面,唯独这个灵异没有提到。严格意义上来说,灵异也算超自然的一种,超出了我们对自然界的认知。
守门人反应过来,将妇人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随后那妇人的眼神就变得敌对了起来。
“什么闹鬼?请说得详细一点儿。”罗语昂追问,许晴在一旁也拿出了速记本。
“没什么,我是来接你们的。”妇人态度冷淡了许多,说完转身往上走。高索和青霉素此时也停好了车,特案组一行人便往山庄走去。
走在路上,杜冷丁鬼头鬼脑地凑到许晴身旁:“你还坚持你的超自然理论吗?”
“这不是坚持不坚持的问题,超自然真的存在。”许晴白了他一眼,“就拿闹鬼来说,灵异现象也是存在的。”
对此,杜冷丁也没有再辩驳,而是耸耸肩一个人落在队伍最后。没他在旁边捣乱,许晴也乐得清闲,看着越来越近的徐家山庄,许晴心驰神往。
英雄故居、豪华宅邸、百万黄金、灵异事件、离奇的自杀、转手的命运,如此之多的怪异聚集一身,这座徐家山庄怎么不神秘莫测?相信,不会有多少人抵得住这样一个猎奇的诱惑,许晴当然也是,此刻,她对这座恢弘的建筑充满了期待。
明明近在咫尺,徐家山庄却又好像遥不可及……
快走到山庄的时候,许晴看到了粉笔画出的人形,那是死者坠地的位置。她抬头看了一眼,三层处有扇窗户被打碎,加上满地的碎玻璃、溅射的黄白之物,很鲜活地显示了当时的场景。但也因为此,许晴直感到一阵阵反胃,不得已移开目光。
死者趴在山庄前两三米远的地方,头部先着地,整个身体形成了一个不大常见的扭曲形状。当时,死者应该是撞破窗户后跳了下来,落地瞬间就死亡了。墙壁上的星星血迹,可以感受到当时死者撞击的力度。
尸体旁边站着两个着装的警察,当看到特案组一行人走上来,马上放下手里的工作快步跑上前,一边握手一边问:“特案组的同志吧?我们是镇上的警察,接到报警后就守在这儿了。现场保存完好,期间没有任何人进出过山庄。”
“好,下面,现场就由特案组全权接手。”罗语昂例行公事地回答。
“我知道,上级下的通知已经说了,特案组拥有最高指挥权。”于是,几个人一同来到尸体所在位置旁,那警察继续说:“尸体已经送交法医处。”
杜冷丁像模像样地审视了现场一番,接过话题,“之前照相了吧?照片我看看。”
“嗯,果然。”杜冷丁点了点头,把相机递给了罗语昂,解释道,“谁跳楼自杀会撞破窗户,你们看,玻璃都碎在死者的身上,而在他身下,一片碎玻璃都没有。这扇窗户,是死者坠楼以后才被打破的。”
顺着杜冷丁的思路,一切清晰可见。
碎玻璃有很多,密密匝匝地让人下不去脚,可在粉笔画出的人形里面,却一片都没有。显然,造成这个结果的理由正如杜冷丁所说,窗户玻璃窗是死者坠楼之后才被打破的。
“这是什么意思?”高索问。
“意思是说,凶手想要伪造一个自杀现场。”许晴回答。
高索恍然大悟,随后被青霉素拽着去搜集线索了。其实,这个问题高索也能猜到,只是他的思维还停留在许晴所说的那些超自然力上。
两同事离开后,杜冷丁若有所思:“幽灵的话,应该不会介意警察查案揪出他们吧,所以也就没理由伪造现场了,对吧?”
许晴被他说得脸红了:“我只是说幽灵可能存在,又没说就是幽灵把徐英来从楼上扔下去的。小心眼!”
许晴也走了,或许是尴尬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作为案发现场,线索可能就藏在你一眼看去没发现的地方。而偌大的徐家山庄作为犯罪现场的话,那就不是两个警察能检查得过来的了。即便特案组所有同事都加入进来,仍旧显得少了些。
这时候,山庄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男一女。男的近三十,表情憔悴,步伐不稳;女的二十五六,打扮妖艳,穿着华贵。一个老管家在前面引路,两人来到罗语昂面前。
“你们就是特案组吧?你好,我是徐英豪,这是我妻子。”男人显得有些虚弱,却很礼貌。而女人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俗话说得好,人靠衣服马靠鞍。罗语昂这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在山庄女人面前也逊色了很多,尽管这女人并没有罗语昂那么漂亮。
“你好,我是C4 特案组组长罗语昂。这是我的同事,杜冷丁。”罗语昂例行介绍,女人的华贵一点儿都没影响到她。
“杜冷丁?奇怪的名字,你父母没有其他词可以给你用了吗?”女人呢喃着,轻蔑之意可见一斑。
“或许吧,我出生的时候杜冷丁是个很时髦的词。”杜冷丁笑着回答。
“楠楠!”看到女人还想说什么,徐英豪打断道。再看向两人,他表情略显尴尬,“我弟弟,你们查出了什么没有?”
“办案期间,无可奉告。”罗语昂不卑不亢地回答,“可以的话,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可以,我们边走边聊吧。”徐英豪微微侧身,领着两人走进高大上的徐家山庄。
从外面看,徐家山庄已非比寻常了,进入到里面才发现是小巫见大巫。地毯、壁灯、墙上的画,无一不显露了主人的财大气粗。期间,杜冷丁跑近看了一眼,发现墙上花纹居然是浮雕。周围墙壁倒是没有挂上一个个的人物头像,不然就真跟欧洲贵族古堡一模一样了。
收藏品的陈列上,徐家山庄也表现了跟其他富人不同的地方。大厅的中央放着一套青铜编钟,从大到小依次悬挂,排成好几排。看到编钟的第一眼,罗语昂就愣了一下。她有钱人见过不少,也自认为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藏品,但这个……
“那是战国编钟,我爷爷收藏的,盖了这幢房子后,就放在那儿了。后来几次返修和装潢,都没动过那套编钟。”徐英豪解释道,“配套的其实还有上面那盏铜灯,虽然不是战国的,却一样价值不菲。不过,要不是他提起,十个人里面就有九个没看到那盏灯。”
很快,几个人来到了客厅。如果说前面那套编钟算一个惊喜,那客厅一样有很多惊喜,以至于进来之后杜冷丁就没停着,一个接着一个地看。他的新奇,让徐英豪及其妻子对特案组的能力产生了质疑,这一点罗语昂也没办法去纠正,只好转移话题。
“徐英杰,他最近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异常举动?没有吧。”徐英豪不确定地说,看了眼妻子,后者也是无辜地摇了摇头。
“凌晨五点左右,你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
“没有,我一般睡得很死。”这次回话的是他妻子,“我是被警报声吵醒的,起来后听到楼下乱糟糟的,我就下去看了一眼,工人们围了一圈,又是哭又是叫的。被他们围起来的,就是英杰了。”
“那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罗语昂问徐英豪。
“噢,是这样的,这两天英豪忙得很晚,我们就没有睡在一起。”女人说。徐英豪也点了点头,补充道:“山庄要移交文化局,这两天确实要忙点儿。”
说到山庄的话题,杜冷丁凑了过来:“山庄收归文化局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认为挺好的,徐家山庄确实属于公共财产,不应该独自占有。毕竟,这山庄有那么辉煌的历史。如果没有我爷爷,小日本打来的时候还指不定怎么样呢。”徐英豪的语气很自豪。
“那徐英杰一定持反对意见了?”
“嗯,他认为这是我们的遗产,我们要继承。”徐英豪冷笑了一声,“专门去上的大学,读的博士,就这么自私。”
“说到博士,你不是第一个跟我提到徐英杰博士学位的人。对此,你嫉妒吗?”
“嫉妒?我嫉妒什么?”徐英豪的语气很轻蔑,以至于没有意识到杜冷丁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他妻子在旁边相对清醒,脸色一变,盯着杜冷丁一字一顿地问:“你什么意思?有什么话挑明了说,别藏着掖着的。”
“有道理,那我就明说了。”杜冷丁不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后看向徐英豪:“是你杀了徐英杰吗?”
“杀……什么?你问我什么?!”徐英豪很震惊,许久才给出了回答,硬邦邦地,“当然不是!”
相比之下徐英豪教养要更好一点儿,连他都生气的话题,他妻子怎么放得过。只见她刷的一下站起身:“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有你这么当警察的吗?!”
“是你让我想问就问的。”杜冷丁的语气很无辜,就像之前女人表现出的那样。
“你!”女人被噎了一句,无言以对。看杜冷丁那故作无辜的样子她就来气,索性扭过头,扶起徐英豪,直接离场了:“问完了吧?!他要休息了!”
虽然是问句,但女人显然不是想询问两人的意思,搀着徐英豪就往里屋走。对此,其他人谁也没上去找别扭,虽然徐家山庄马上就不是他们的了,可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看着男女主人离开,罗语昂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老跟死者的家属过不去?”
“不知道,天性使然吧。”杜冷丁轻描淡写地说,“而且,胞弟才死了,这两个人就表现得这么淡漠,实在让我很难同情他们。”
徐英豪走了,两个人也没有继续待在这儿的理由,便上了三楼窗户被撞碎的那个房间。许晴等人在下面搜寻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便跟着来到了这个房间。
三
这是死者徐英杰的房间,干净,整洁,简单。从书柜到写字台,再到靠墙的床,以及最角落的衣柜,整个房间的摆设一目了然。前一天才整理过,今天还保持着之前的完美,加上脚下那张平整如新的毛毯,整个房间没有一丁点儿他人出入的痕迹。
房门是当地警方在征得徐英豪的同意后强力破开的,门锁处还有支离破碎的木屑。这样的门锁如果反锁,从外面是怎么都打不开的,有钥匙都不行。而反锁,也只能从里面反锁。诡异的是,当时这扇门就是反锁着的。
“我们来了以后,以为凶手还在里面,因为这扇门被反锁了。可是撬开之后,就是现在这样了。”一个本地警察解释着,说完还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房间,“我们错了,这儿就没有人。”
是的,毛毯上一个脚印都没有,整个房间被规整得就像强迫症患者的家。站在这个房间的门口,许晴感觉寒意逼人。偶尔划过的风冷飕飕的,让许晴毛骨悚然。
“许晴,脱了鞋在毛毯上踩一脚。”杜冷丁突然提议道。
去毛毯上踩一脚?还得脱了鞋?尽管有些不懂,可许晴还是听话地照做了。踩了一脚之后许晴退了出来,毛毯上压下去的脚印虽然不显眼,却仍旧看得出来,尤其是对比起周围近乎苛刻的平整。这时候,许晴跟其他人一样,突然明白了杜冷丁的意思,如果凶手不穿鞋的话,是否能在这个毛毯上不留脚印地进出?
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
之前杜冷丁已经给出了推理,玻璃是在尸体落地之后才被打碎的,也就是说,有可能徐英杰已经摔下楼去,这扇窗户才被打破,是一起蓄意伪造的自杀罢了。可是这还是解释不了这个房间的窗户是怎么破的,或者这扇门是怎么反锁上的。
“弄完了吗?完了的话我们要进去了。”罗语昂问,见杜冷丁一副沉思状没有回答,便挥手示意其他人。穿了鞋套的青霉素和高索紧跟其后,开始搜寻那不大可能存在的证据。
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证明,这两个人在里面转了几圈之后,毛毯的样子跟之前完全不同了,这种不同绝非时间能够平复的。换言之,在此之前也就不可能有人进到房间里面。
青霉素和高索在屋内搜集着线索,杜冷丁仍在沉思,而罗队正在外面接电话,许晴也马上拿出速记本,询问山庄管家凌晨发生的事,以便对应其他人的口供好将时间线整理出来。
“你是什么时候听见警报的,随后又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我在整理时间线,所以回答的时间请尽可能精确。”
“嗯,我是5点13分听到警报的,我记得很清,因为我起来第一眼就看了时间。在警报之前,我还听到窗户破碎的声音。”老管家回忆后回答。
“那你有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比方说人的喊叫声?”许晴追问道。
“没有,肯定没有。”老管家笃定地说,“在我下楼之后,才听见底下吵吵嚷嚷的,偶尔还有女人叫唤。那是他们已经发现英杰了。”
“哦,谢谢你的配合。”
许晴失望了,管家的回答跟那份报告上几个人的口供一样,都没人听到徐英杰坠落时候的喊声。由于山庄连接着警报器,或许徐英杰的喊声被警报声掩盖了?可这也不对,老管家说他之前先听到的玻璃破碎声,随后才是警报,这样的话那徐英杰的喊声他也应该能够听到。
明明不是自杀,可是却找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的线索,这种感觉让人很无力。尤其是这次案子还跟媒体配合,又有当地警察在后面盯着,要是最后给出的结果是自杀,那多打脸。祸不单行,这还不是特案组压力的全部。当罗语昂扣了电话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坏消息:“领导说了,已经有人把闹鬼的消息捅给了一些小报社,让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以最快的速度结了这个案子。大家都加把劲,一个角落也别给我漏了!”
其实,罗队还有所保留的,刚刚那通电话里领导明确的指示是,明天之前把案子破了。今天已过去四分之一的时间,却半条线索都没有发现,想要在明天之前破案,几近天方夜谭。
而C4特案组真正的灵魂——杜冷丁此时还是那副思索的样子,这让罗语昂感觉身上的担子更沉重了。走到他身旁,罗语昂压低声音问:“你也卡住了?”
“嗯,算是吧。”杜冷丁牵强地说,“现在困扰着我的有两个问题:第一,凶手是怎么弄破这扇窗户的;第二,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罗语昂眼里闪光重复了一遍,“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对,还有凶手是谁,那就是三个问题。”杜冷丁耸耸肩,他的回答让罗队很无力。
“那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三个问题?”
“如果把破案当做数独对待的话,只从一个方面下手是很不明智的。”杜冷丁神秘地笑了笑,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的一贯状态。这让罗语昂心里再次升起希望:“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引着杜冷丁走到走廊末端,罗语昂这才开口,“领导说了,这个案子在明天之前无论如何都要破获,你有信心吗?”
“明天之前?”杜冷丁纠结地衡量了一下,“尽量吧。不过前提是你别管我,也别问我的计划是什么,当然也不能阻止。”
此言一出,罗语昂心里顿时警钟狂鸣:“你想干什么?”
“呐呐呐,不能问我的计划。”说完,杜冷丁玩味地一笑,也不去看罗语昂那张阴沉的能挤出水来的脸,只见他径自走向管家,指了一下徐英杰的隔壁,问:“这个房间是谁的?”
“我的。”
声音从走廊深处传来,一个女声,带着无辜且高傲的语调。
不用转头,杜冷丁也知道这是徐英豪的妻子。事实上也是,女人踩着很夸张的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一副盛气凌人的气势,讽刺地开口道:“怎么,刚刚问了我老公杀没杀人,现在是不是该问我了?”
女人的讽刺味很浓,以致罗队不得不过来提防即将发生的尴尬。可杜冷丁却好似听不出来一般,很认真也很严肃地望着女人:“是你吗?”
“你!”女人显然被噎了回去,还是无法反驳的那种。只见她咬牙切齿地瞪了这个听不出好赖话的穷警察一眼,冷冰冰地说:“当然不是!”
“我看着可不像。”杜冷丁的语气仍旧认真。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管事的是谁?是不是你?”女人知道在杜冷丁这儿她讨不到好,索性将矛头指向了罗语昂,“你管好你的手下!怎么办事的?”
“手下?”杜冷丁很不满,不过被所有人无视了。
“女士,他说的没错。在嫌疑排除之前,山庄内所有人都有作案的可能。”罗语昂不卑不亢地回答。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自始至终她都没反驳过杜冷丁不是她手下这一点。
“行,你们行!”女人只得悻悻离开,在她一扭一扭走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还丢下了一句狠话:“你们最好给我查出点儿东西来,不然明天咱们走着瞧。”
在旁人看来,女人无疑就是留下了一句面子话而已。可杜冷丁和罗语昂却不这么认为,才刚刚接到了领导的电话,上头说明天之前必须结案;这边,女人就给出了一样的威胁,而且时间也是明天。如果这女人不是在酝酿着什么,那两者间的关系就显而易见了。
女人走了,罗语昂表情仍旧不善。盯着杜冷丁,几乎从牙缝里往外挤出一句话:“这次你最好是对的,我可是赌上了我的前途!”
“我什么时候错过?”杜冷丁很自信地反问,见罗语昂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讪讪一笑后麻利闪开了,“你们继续查,我去找报案人了解了解情况。”
在管家的带领下,杜冷丁真的闪了。一个头两个大的罗语昂,也不能只寄希望于这个怎么看都不靠谱的家伙儿。正好高索和青霉素也刚检查完房间,一无所获。罗语昂清了清嗓子,开始分配任务:“高索,你去调查一下,死者的关系网,看看他死了谁获利最大;青霉素,你跟他们两个继续在山庄里搜查线索,一寸一寸地给我找;许晴,你去楼下搜集口供,所有人的口供都要记下来,再把案发时间线整理一份给我。”
“是。”三个人点头,随后便各司其职去了。至于罗语昂自己,她要跟当地警方共享资源。虽然特案组在侦破能力上很强,但本地警方的协助也是不可小觑的助力。

C4特案组此番调查可谓真正意义上的火力全开,可作为C4特案组的灵魂,杜冷丁就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了。此时,他正坐在树荫下乘凉,一边喝茶一边听老花匠讲故事。这老人是最早跟着徐长生的,算是半个徐家人。徐长生的故事,他是最有发言权的。
“一百多个鬼子!进来了一百多个鬼子!每个都拿着枪!领头的伊藤大佐瞪着徐长生,问:‘八路呢?!’当时山庄里就三个仆人、我,还有徐长生。三个仆人都被吓得半死,话不会说,有个小子还尿了裤子。我在旁边,捏着刀,要是这道坎迈不过去,我死也要拽上他们两个!可徐长生一点儿都不怕,嗑着瓜子说:‘伊藤大佐开什么玩笑,我这哪有八路啊。来,上茶。’”
老人绘声绘色地讲,杜冷丁全神贯注地听。
“‘八嘎,八路呢?!’伊藤大佐又说,他把手枪也掏了出来,对着徐长生,那帮鬼子也咔咔咔地上膛,瞄着他。这次连我都怕了,我就在徐长生旁边,腿抖得不行,都快站不住了。可徐长生还是不怕,放下瓜子走到大佐面前,说:‘大佐,玩笑过分就没意思了。我的货可有一多半都卖给皇军了,我是什么人您应该知道。别说我这儿没八路,我这儿就是有了,他们能让我活着?’”
“然后,这俩人就这么瞪着眼瞅着,瞅了有一袋烟的工夫,伊藤大佐信了。一招手,那帮皇军就放下枪,排着队跑出去。临走时候,伊藤大佐还说:‘长生,我相信你。’等他们全走完了,徐长生一下就瘫了。我跑过去扶着他,他后心都是汗,就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杜冷丁点着头,若有所思地说:“那一个连队的八路军,就藏在山庄里,小鬼子找了几圈愣是没找着?”
“是啊,他们就是找不着。别说他们,全府上下除了徐长生,没人知道那些八路藏在哪儿。皇军走了以后,八路就出来了。周连长当时都哭了,那些战士别看也一百多个,可都负着伤呢,万一打起来,肯定不是鬼子的对手。”
“哦,一个连队的士兵都能藏起来,那山庄里就该有密道之类的藏身之所吧?”
提到这个,老人突然就不说话了,后面任凭杜冷丁怎么问,老人都一言不发。这么一个八十多岁,还经历了战争的倔老头,不说话就是真正的一言不发。
“谢谢您的故事,很精彩。”
最后,杜冷丁还是没能再从老人口中得到一个字,便识相地起身告退了。
四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许晴揉着僵硬的脖子从徐家山庄临时腾出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将山庄里全部人的口供都搜集了一遍,并且整理成时间线,这个工作量对于几乎一夜没睡的许晴来说足够大了。但是结果却很不理想,所有人的口供如出一辙——凌晨五点警报,发现坠楼的徐英杰,报警。
时间线也是清晰得让人不忍直视,一共就标出了三个点,分别是警报、警察到来的时间以及特案组到来的时间。
不光是许晴,其他人的收获也很不理想。经过排查关系网发现,徐英杰死亡能获利的人几乎没有。未婚、没有子女、父母双亡,唯一有嫌疑的就只剩下徐英豪,可也只是一点点。徐家山庄易手之后,能够获得一笔不菲的钱,足够兄弟两人衣食无忧。但问题来了,就这笔钱两兄弟签了一个协议,徐英杰分文不要,全部都是徐英豪的,还经过公证了。
午餐徐家山庄负责了,食材什么的倒也丰盛,可气氛很压抑。男女主人一言不发,作为客人的特案组成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期间,徐英豪淡淡地问了一下案子的进展,这也是吃饭期间唯一的话题。剩下的,就是凝固的气氛了。
吃过饭,杜冷丁一边品着红酒,一边叫住了准备离席的徐英豪。
“那个,是你的还是徐英杰的?”杜冷丁指了下挂在墙上的一柄十字弓问道。
“我的,怎么了?”徐英豪语气淡漠地回答。
“也是古董?还是你的个人爱好?”
“都算。”
“哦。”杜冷丁点点头,目光在十字弓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话锋一转,“可以的话,我能看一下那份藏着黄金线索的羊皮卷吗?”
这句话,将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徐英豪的警觉、徐妻的戒备、老管家不动声色的留意。当然,也有特案组其他成员的好奇。转过头,徐英豪盯了杜冷丁好一阵子,突兀地笑了:“怎么,英杰的事还没解决,就想找黄金?”
杜冷丁耸耸肩,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话也不能这么说,找黄金也算是破案的一部分,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徐英豪没有再说什么,引路走向书房。罗语昂没有跟着他胡闹,吩咐许晴在一旁盯着,自己则跟青霉素和高索回办公室了。对于这个特殊任务,许晴也乐于接受。
很快,一行人出现在了目的地。保存在一本笔记中的羊皮卷,立时展现在众人面前。就像山庄守门人说的,这张羊皮卷确实没有借阅的必要,因为上面就是一句话而已:
放眼天下皆太平,悠然自乐现黄金。
“喏,这就是了。”徐英豪微微颔首,语气多少有些戏谑。
“我能碰吧?”杜冷丁问了一句,见徐英豪没有否定,便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羊皮卷,翻来覆去从各个角度观察,期间他甚至还将羊皮卷摊在桌子上,横着头看了许久。虽然杜冷丁什么都没说,可许晴有种感觉,这家伙儿肯定发现了什么。
对于杜冷丁出格的行为,徐英豪嗤之以鼻,他对身旁的许晴说:“连这家伙儿都是特案组的探员,我对特案组的期待真的要小很多了。”
许晴不知该怎么回答,杜冷丁倒是很不介意,一边检查羊皮卷儿一边还能抽出空儿来回话:“术业有专攻,我对破译密码和找东西是很有一套的。”
“如果你找到了,不论黄金有多少,你都能得到20%作为佣金。”徐英豪显得很大方,或者也是他很不看好杜冷丁的缘故。
检查完后,徐英豪将羊皮卷收了起来,礼貌性地送客了。在回办公室的路上,许晴再也按耐不住好奇,环视了走廊没有别人,压低声音问杜冷丁:“你是不是找到黄金了?”
“我找不找得到不要紧,只要有人认为我能找到就好了。”杜冷丁回答,显然是不准备告诉许晴的意思。对于杜冷丁的性格,经过一个月的相处许晴多少也摸到了些,他不想说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所以纵然心里有十二只猫在抓一只老鼠,许晴也只得放弃。
回到办公室后,罗队的脸色很不好看。
“你这又是整的哪出?”看了杜冷丁一眼,罗队没好气地问。
“呐呐呐,你的承诺?”杜冷丁晃着手指,很欠揍地说。
罗队深吸一口气,没有跟他一般见识。她走到办公桌旁,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开口道:“汇报吧。”
“通过死者的关系网排查,没有找到嫌疑人。”青霉素说,后面高索也点头补充,“死者的亲属就只有哥哥徐英豪,但两人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这是他们兄弟俩签的协议,山庄归文化局后补偿资金的协议。”
消息在吃饭前罗队已经接到汇报了,所以协议她也没细看,她看向许晴,“口供上有没有什么突破?”
其实罗语昂都不需要问,光看许晴的样子就知道了。一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这是领导给出破案期限的一半,可他们却连一丁点儿线索都没找到。徐英杰离奇死亡,非但没有任何动机,甚至连特案组都不能判定到底有没有凶手。尽管很不可能,但目前的一切迹象都指向了这么一个方向——
这是一起不可能的犯罪。
首先,徐英杰不可能自杀,他才刚刚拿到博士学位,真正的人生才正式起步;而且没有亲人死亡,没有失恋,没有任何打击;
其次,徐英杰的死亡不会带给任何人任何利益,至少让他们看到的没有。那就是说,杀了徐英杰也没人获利,这也就剥夺了凶手的动机;
最后,徐英杰死亡的地方,也就是那个密室。没人进出过,可从里往外打破的窗户和同样从里往外反锁的房门证明,房间里肯定出现过人。
还有就是沸沸扬扬的闹鬼传闻,以至于工人们都不敢涉足这个房间的周围。当提及徐英杰这个话题,工人们脸色都会变得难看,要么躲闪要么转移,没人想直面这个话题。
难道,真的要承认排除了所有可能性之后,剩下的唯一可能性吗?即便这个可能性几乎没有任何存在的可能。在这样的压力下,即便像罗语昂这样的老刑侦,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她遇到的最为棘手的一件案子,上面施加的压力更是进一步雪上加霜。
“听着,你们把所有线索再重新查一遍,看看我们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地方。我给技术科打了电话,让他们把这个山庄每个角落都仔细检查一遍,紫外线、荧光灯,我让他们带上所有能带上的仪器设备。我就不信了,这个案子真的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罗队发狠了,当下就拿出电话要给鉴证科打。这时候,杜冷丁对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笑笑开口了:“我有一个计划……”
“不行!”
罗语昂的声音,斩钉截铁的语气。这是她听了杜冷丁的计划之后,作出的第一反应。
“再考虑考虑?”杜冷丁百折不挠地坚持,“相比鉴证科,我的计划不会惊动那么多人,而且成功率也比较高。”
“那也不行!”罗语昂仍旧斩钉截铁地否定。
“我保证能成功,肯定能,明天之前我给你凶手。”
“不行。”罗队就像吃了秤砣一样,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你说你要找暗道,这个可以;你说你要找黄金,这个也行;哪怕是你散播假消息,都可以。就是闹鬼这一点,封建迷信,特案组怎么可能由着你这么胡来?!”
罗语昂这么坚决,杜冷丁也没有再坚持。至于许晴等人,他们看罗队的反应就知道这时候最好别站在杜冷丁这边。更何况,就他们本身的意见,也并不支持杜冷丁的计划。不过,这一切在罗语昂接了一通电话后,发生了转变。
“你说,你的计划肯定能成功,明天之前能给我凶手,对吧?”
“准确地说,是明天日出之前。”杜冷丁点点头。
罗语昂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捏着拳头同意了杜冷丁的计划。不过,从她交代后事一般的语气来看,她真的冒了很大的风险。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而且,这件事你们三个都不知情,如果有人查起来,你们就说是我一个人独断专行。都听明白了吗?”
“是,罗队!”
此刻的许晴,已然不知道充盈在自己情感中枢的是感动还是感激了。
五
下午三时,杜冷丁、许晴和青霉素三个人好整以暇地准备出发,而罗语昂和高索已先行一步离开,这也是杜冷丁计划的需要。在即将出发的时候,许晴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好奇,问了杜冷丁计划的事。意外的是,杜冷丁这一次居然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就那么确定,你的推测肯定没问题?”许晴问道。
“徐英杰和徐英豪签的的那份协议,你看了吗?”杜冷丁不答反问,见许晴点头后继续往下说:“协议里,徐英豪对于这笔钱分文不取,有点儿奇怪对吧?尤其是这笔钱足够一般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许晴没有摸到杜冷丁的门路,只得傻傻地不断点头。
“这么一笔钱,一笔大多数人一辈子可能都赚不到的钱,徐英杰居然分文不取,确实很奇怪。或许你们没听过这么一个笑话,一个醉汉走到酒吧里,跟老板打赌说:如果他能在两米之外尿到一个啤酒瓶里,老板要给他五十美元;反之漏出来哪怕一滴,他要给老板五十美元。”
“老板想了想,认为根本不可能,尤其是这个人还喝醉了,就接受了。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个醉汉撒的到处都是,偏偏啤酒瓶里一滴都没有。于是,老板笑呵呵地拿了醉汉五十美元。可是他发现醉汉居然也很开心,便好奇地问怎么回事。醉汉说,我跟外面三个人打赌,如果我在你的酒吧往地板上尿尿,你非但不会揍我,还会很开心,那他们就要给我三百美元。”
许晴努力地想了一会儿,仍旧无法将当前的话题跟杜冷丁的笑话联系在一起:“你讲这个笑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当局者迷。”杜冷丁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也就是彻头彻尾欠揍模样,“就像那个醉汉,徐英杰在这个协议中扮演了一个没有任何获利的角色,看起来似乎很傻。可假设他不傻,事实上,一个拿了博士学位的人也不会傻到哪儿去,那有没有可能在更大的布局中他扮演了获利最大的角色?”
经过这么一解释,许晴多少明白了些,杜冷丁的猜测很有可能。就像笑话里说的那个醉汉,他放弃了眼前的利益,可从全局来说他却是最大的赢家。徐英杰或许也是这样,放弃了协议上的利益,以便成为最大的赢家。那能够全面压倒这笔协议的,就是埋藏的百万黄金了。
“你是说,徐英杰之所以会放弃这笔钱,是想要独吞那些黄金?”许晴问。
“有可能,至少凶手是这么认为的。”杜冷丁点了点头,“上午我找到一个知情老人,得到了两个很有用的信息。一个是徐长生的资产真的很多,从浙江到贵州,几乎半数以上的丝织业都被他一个人垄断了;另外一个,抗日时期,徐家山庄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藏了八路军的一个连队,日本人找了几圈都没找到。”
这一次,许晴又没跟上杜冷丁的思维。看到许晴那双大眼睛里毫不掩饰的迷茫,杜冷丁只得着重解释了一遍:“第一个消息,意味着百万黄金或许真的不是空穴来风;第二个消息,说明徐家山庄里肯定有暗道密室这样的结构。”
“徐英杰的房间就有这么一个密道,你想说的是这个吧?”许晴很高兴自己跟上了杜冷丁的思路,或者至少她以为自己跟上了。
“没错,我们只要找到这个密道,就能找到凶手了。”杜冷丁自信满满。
果然,才以为自己跟上了他的思路,下一句他就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甩开了。
“我知道你以为自己在解释,但你能不能说得更通俗一点儿?”许晴没脾气了。
“反正你以后也会知道,最后一个工人也走了,我们出发。”
最终,许晴还是没能知道杜冷丁的计划是什么。还是青霉素聪明,就知道肯定跟不上杜冷丁的思维,所以人家干脆就不问。
三个人蹑手蹑脚地从办公室出来,悄悄地往楼上徐英杰的房间摸去。经过走廊的时候,杜冷丁还跑到餐厅把那个十字弓偷了出来。一路上,三个人有惊无险地避开了所有人,在没人察觉的情况下来到了徐英杰的房间。
“都小声点儿,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我们。”杜冷丁很严肃地交代着两人,随后拿出十字弓递给青霉素,“这个多半就是凶手打破窗户的道具,往外面射一箭。”
具体的计划青霉素不知道,但他很相信杜冷丁。只见他架起手臂,摆出一个漂亮的姿势,青霉素扣下了扳机。银色的箭矢如同流星一般从窗口钻出,瞬间消失在三个人的视野中。作为一个能打猎野猪的武器,十字弓不论射程、精准还是威力都是相当有杀伤力的。如果这个十字弓不是藏品,那即便徐家山庄都不能收藏。
“好了,你们两个继续吧,我要去证明我的推测。”杜冷丁接过十字弓,小声离开。毕竟,这是他没有经过主人同意借来的东西,最好在主人发觉之前归还,“找到密道之后,记得跟我说一声。另外,你们进去之后,一定记得别留下任何痕迹。”
“知道了。”
杜冷丁离开后,青霉素和许晴分别寻找可能存在的密道。在这个一眼就能看清全貌的房间,寻找一个暗门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把书柜里每一本书都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毕竟,是否存在暗门这也只是基于杜冷丁的推测,假设他推测错的话,那这个房间就没有任何暗门了,而许晴现在的所作所为就像极了一个傻子。而她本身也没有杜冷丁的思维,查了书柜后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叹了口气,许晴看向后面正仔细检查衣柜的青霉素,好奇地问:“杜冷丁有出错的可能吗?”
“有。”青霉素简洁地回答。
这个回答让许晴感觉有门,继续问道:“那他之前出过错吗?”
“没有。”青霉素的回答仍旧简洁。
这个回答让许晴感觉无语,对于青霉素的冷幽默她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从书柜旁走开,许晴很想放弃。那个暗门肯定是在房门旁不远处,甚至可以确定就是门后的壁橱,只有这样,凶手才能在不踩到毛毯的前提下反锁上房门,而且也能运用十字弓打破窗户。可触发的机关,就可能在房间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了。而这么大一个房间,想要找到那个机关谈何容易?
至于杜冷丁为什么不亲自来找这个他推测出的暗门,这是因为许晴想要扮演一次宝藏猎人,拒绝了杜冷丁的帮助。寻找暗门,想想都刺激,所以杜冷丁也给了她一个小时的时间。超过这个时间,许晴还是一无所获的话,杜冷丁就会自己来找出那扇门了。但刺激也只是想想罢了,真正做起来让许晴感到无助而且无聊。
关上书柜,许晴刚准备去其他地方检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就像齿轮摩擦的声音那样。青霉素也转过了头,显然他也听到了。于是,许晴蹲下身,开始仔细查看这个书柜的门。
是的,刚刚的声音并不是错觉,经过检查,许晴已经确定这个书柜的门轴是有齿轮装置的。而齿轮装置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青霉素!这个门!这个门是密码锁!”许晴惊喜地叫着,她跑到另外一扇门前开合测试了两下,进一步确定了自己的推测,“没错,书柜门就是密码锁!”
找到了线索,接下来就要轻松得多。就像爱因斯坦说的,发现一个问题比解决一个问题更重要。既然发现了问题,解决也就没有之前的困难了。于是,五分钟后,门后壁橱“呀”的一声退进去,也就没那么意外了。
“干得漂亮。”青霉素难得给出一句鼓励,这让许晴很受用。
许晴拿出电话给杜冷丁打过去,怀揣着满满的骄傲步入了这个被她发现的密道之中。密道虽然昏暗,可并没有蛛网之类的东西,这也进一步证实了杜冷丁的推测,这密道在抗日战争后仍旧一直被使用着。而使用的人,多半就是谋杀徐英杰的凶手。
但即便如此,许晴还是不明白怎么就能根据这一点抓到凶手,凶手总不可能承认自己知道这个密道吧。
密道不算宽敞,但也不至于激发出幽闭恐惧症。一想到这儿就是曾经抗日英雄们躲避日本鹰犬的地方,许晴就感觉一阵阵地刺激,当然也有苦涩。前辈们是在这样的艰苦条件下战胜了当时武力强盛的日本帝国,从而换取了她今天安逸幸福的生活。不知不觉地,许晴握着手机的手握得更紧了,目光里写上了坚定:一定要维护来之不易的现世生活。
地道不算很长,一路来到地下后,经过几个相对开阔的空间,就能看到前方的亮光了。亮光来自于杜冷丁的电话,这家伙儿挂着欠扁的笑容等在前面。
“我猜这就是地道的出口,如果你们再慢点儿我就找上去了。”杜冷丁这么说,“而且你也找到了暗道的入口,很棒嘛。”
对于杜冷丁的称赞,许晴昂首挺胸地接受了。
这是一个地下溶洞,横贯关栈的那条河就是从这里发源的。地下河往前再奔流个二百米,就是出口,也是杜冷丁一路找过来的地方。走到外面,阳光明媚,高索跟罗队等在外面,嘴角带笑。
“嘿,在里面害怕吗?”高索笑着问,手上提着两支箭矢。
“当然不怕了。”许晴回答,随后好奇地问,“这就是刚刚射出去的箭?怎么有两支?”
刚问出口,许晴就明白了。有一支是刚射出去的,没错,箭矢尾端还有杜冷丁绑着的标记。至于另外一支,那只能是当时凶手射出去的了,也就是打破窗户触发警报的那一支。杜冷丁之所以要射出第二支箭,目的就是以这支箭为线索,找到第一根,以证明自己的推测。
而且,许晴这时候想起来,挂在餐厅的十字弓,好像少了这么一支箭。
“好了,目前来说我们的计划完成得非常漂亮,下面进入第二步。”杜冷丁还是自信满满,这一次连带着许晴也自信了起来。
毕竟,连这么七扭八拐的推测都能证实,那第二步要更轻松才对。
六
晚饭时分,徐家山庄餐厅。
“你说什么?你听到刚刚你自己说的话了没有?”徐英豪反问,语气愤怒而且诧异。至于他愤怒和诧异的对象,只能是被他盯着看的罗语昂了。后者脸上的表情也很不自然,就像一个很厉害的鲨鱼钓手被鲨鱼吃了一样,有尴尬、有讽刺、也有自己打自己脸的屈辱。
不只是徐英豪,他妻子也一样的诧异:“罗警官,你是在告诉我们,英杰真的就是被鬼杀了?我建议你再组织一遍语言,想明白了再说。”
被两个人数落的罗语昂自然不好受,但她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说法:“是不是被鬼杀死的我不知道,但经过我们的调查,并没有发现任何人为的痕迹,所以不排除超自然力量的可能性。明天会有专门的探员前来彻底调查山庄,从里到外一层一层地检查。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请疏散山庄所有人,包括你们,今夜去关栈镇的宾馆休息。”
“呵,连我们也要走?”徐英豪轻蔑地一笑,“我在这个房子里长大的,闹不闹鬼我最清楚,别以为你一阵危言耸听就能把我吓走。今天,山庄里,不会有人离开。”
“我没有说闹鬼,超自然力量也不总是灵异的。”罗语昂解释道,不过这段话似乎有些熟悉的味道,“在世界范围内有很多我们现在的知识无法解释的现象,麦田怪圈、百慕大三角、尼西湖怪……这些都是我们无法解释,却又真实存在的。”
“够了!你是人民警察!怎么能相信这些道听途说?”徐英豪火了,“你怎么不直接去跟外面的记者说,鬼杀了我弟弟?”
对于暴怒的死者家属,任何人都是没办法的,也包括罗语昂。低下头唯唯诺诺的她,跟以往潇洒干练的警花大相径庭。如果能听见罗语昂的心声,我们能清楚地听到她把杜冷丁从头皮到骨骼骂了不下十遍。而后者,此刻就坐在她旁边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徐英豪不准备买账,也不准备继续听这个罗语昂继续唧唧歪歪。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尖叫。徐英豪快步走出去,看到了三个抱成一团脸色惨白的女工。
“怎么回事?”徐英豪问。
“那、那、那边,那边有鬼!”一个女工这么回答。
“一派胡言!”
徐英豪听都不听,在女工们制止的声音中径自走向了闹鬼的地方——厨房。而紧跟着出来的特案组等人,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地给出了命令。
“高索,你把她们三个带出去;青霉素,你去疏散山庄里剩下的人;管家、女士,你们两个留在这儿,千万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说完,罗语昂跟着也进入了厨房。相比起她的英勇果敢,身为男人的杜冷丁就要掉链子得多,他躲在管家身后,压根儿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
没多久,罗语昂搀扶着徐英豪出来了。徐英豪脸色有些发白,罗语昂也十分不悦,因为在厨房的墙壁上用鲜血写上了这么一句话:
黄金是我的!
如果说之前罗语昂所言都是无稽之谈,那现在徐英豪也不得不动摇这个想法了。加上山庄里的工人此刻都被疏散到了外面,偌大的山庄空旷幽寂着,平添了几分恐怖。
“怎么了?你受伤了吗?”徐英豪的妻子关切地上去搀扶起丈夫,问东问西,确定丈夫没事后才松了口气,但态度也有了转变,“英豪,我们今晚就出去住吧。”
这一次,徐英豪没有反驳。
这时候,许晴快步跑了过来,拿着一张照片递给罗语昂:“罗队,这是上午的照片,洗出来之后发现了这个。”
罗语昂也没有避讳徐英豪,将照片摊开。在场景之中,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漂浮在半空,就像一个游荡的幽魂。或者说,这本就是一个游荡的幽魂。
“走吧,可能是守护黄金的。”罗语昂凝重地说。
同样,这次徐英豪也没有反驳。
“说到黄金,我好像已经找到了。”杜冷丁突然冒了出来,带着不合时宜的话题,“留下的黄金线索,经过一个下午的时间被我破解了。”
“你,解开了?”徐英豪震惊地问,恐惧也放到一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的。”杜冷丁神秘莫测地一笑,随后信步往山庄大厅走去。剩下的人虽然也有些害怕,可黄金的诱惑还是驱使他们跟了上去。走在路上,杜冷丁解释道:“当时,徐长生藏起这笔黄金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日本人找到,可是又不能太深奥,这样非但他的后人找不到,日本人还可能狗急跳墙地拆了整个山庄。所以,他就选了一个非常聪明的入手角度,多音字。”
“放眼天下皆太平,悠然自乐现黄金。这句话不应该按悠然自乐(Le)理解,而是悠然自乐(Yue)。这样的话,整句话就有意思了。当战争停止之后,天下太平了,他的后人才能在无意间发现黄金。为什么要悠然自乐(Yue)呢?整个山庄里面,我能找到跟乐字有联系的也只有这个。”
说着,杜冷丁已经来到了大厅的编钟前。
“这样做虽然有些偏门,但好处不是没有,一般人都会按乐(Le)字来理解,整句话的意思就变成向往和平。日本人也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而推了山庄找金子,黄金得以保存。所以,黄金的位置应该就藏在这套编钟里。”
解释完,杜冷丁拿过一个小木槌开始一个个在钟鼎上敲打。从大到小一路敲上来,其声音清脆悦耳,比起精致的钢琴一点儿也不差。这个自战国就有的乐器,重新展现了它可以说几近完美的音色,纵然锈迹有所阻碍,可仍然足以证明“歌钟”这个美誉不是浪得虚名。
曾经,出土的曾侯乙编钟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
在人们都陶醉于编钟的清脆的时候,杜冷丁突然停了下来。此时他已经敲到了最上面这排的第四个,返回去又重新敲了两下,对比相邻两个的音调,杜冷丁将木槌扔到一旁,脸上满是自信:“百万黄金的线索,多半就在这个里面。”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杜冷丁把手指伸入钟体内摸了摸,眼神一亮。再拿出来的时候,已经捏了一张老旧的羊皮卷。
“这就是黄金所在的位置?”徐英豪迫切地追问。
“多半是了。”杜冷丁点点头,随后打开看了一眼,便又挂上了思索的神情:“晴雨不熄夜火烛,举头便是黄金屋……又是一则谜题。看来徐长生比我想的还要谨慎……”
“黄金在哪儿?”徐英豪追问。
“不知道。”杜冷丁如实回答,“想要破解的话,恐怕还得一天才行。”
徐英豪不信,把羊皮卷抢了过去,却也不得不停下。一则谜题足以困扰半个世纪,这又来一个。忙活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
对此,其他人也是失望的,本以为能看到传说中的百万黄金,没成想是这么一个结果。这笔黄金羞怯得很,犹抱琵琶半遮面,就是不肯出来。哪怕杜冷丁在场,也还是不卖面子。
“行了,别找这些不靠谱的东西了,走吧。”罗语昂这时候站出来制止了这场闹剧,“这里不安全,先出去再说。”
“可是,这是百万黄金啊!”杜冷丁显然意犹未尽,不想罢手。
“百万黄金关我屁事?”罗语昂一句话噎死了杜冷丁,“走!”
看罗语昂真的生气了,其他人也就没再敢有异议,乖乖地往外走去。远远落在队伍最后方的杜冷丁和罗语昂,却不是之前表现的那么对立。经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前面人都走过去了,杜冷丁脸色别扭地盯着罗语昂,打着口型说:“百万黄金关我屁事?你怎么想的?”
罗语昂也以口型回复,表情倒是少有的害羞:“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有一点儿,不过应该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杜冷丁点点头,“另外,人家是尼斯湖怪,不是尼西湖怪。”
……
七
当晚,十点左右,夜色深沉如水,周围一片寂静。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半空,却也显得那么孤独。
挨着灌木的SUV里,高索、青霉素和许晴三人躲在里面盯梢。许晴打了个哈欠,两只眼睛已经黑得可以比拟熊猫,整个人困得坐都坐不稳,可是仍旧坚持盯着窗外:“他怎么还不来?困死了……”
“不然你先睡一会儿,你是女孩,而且昨天都没睡。”高索怜香惜玉地说,“盯梢我跟青霉素就够了,那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来了我们叫醒你。”
“算了,女生当自强。”许晴很有志气地拒绝了高索的提议,但随后就不争气地又打了个哈欠,“真羡慕杜冷丁和罗队,每次都有好玩的事干。”
此时,她已经理清了脉络,杜冷丁的计划也昭然若揭。凶手知道密道,这是肯定的,因为他就是这样才制造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犯罪现场。而杜冷丁的方法,就是让凶手自己承认这一点。固然,如果挨个问的话凶手死都不会说,可换个角度就行了。
凶手的目的是那笔黄金,徐英杰的表现说明了他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加上搬迁在即,凶手不得已杀了徐英杰。可是,此后凶手也没得到黄金,因为杜冷丁提到他能找到黄金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同,要么好奇,要么不信,但没有人表现出拿到黄金应有的鄙夷。所以,这个计划才能够继续往下实施。
而得知黄金存在的消息后,凶手肯定会按耐不住,尤其是第二道谜题看上去要简单得多,凭他自己也能找到。加上明天调查超自然现象的探员也会来,或许会带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仪器,歪打正着地发现黄金,为避免夜长梦多,凶手会趁着这最后一夜的时间动手。而保护措施非常严谨的山庄,能够不惊动别人潜入的方法就只有一个:密道。
这么一来,不论进入密道的人是谁,肯定就是他杀了徐英杰。至于伪造的闹鬼现场,同样伪造的第二条谜题,以及许晴临时PS出来的灵异照片,这些都是保证计划能够实施的步骤。这些都是杜冷丁一个人策划出来的,所以,许晴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杜冷丁和罗语昂的工作会相对好玩。
不过作为许晴羡慕的对象,杜冷丁跟罗队其实也不是特别轻松。两个人此刻正坐在徐家山庄大厅的一个沙发上。并不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可以看到大厅里的一个大概。可是这两个人所在的位置,则是背着光的角落,如果不用心根本看不到。就算用心,也很难发现那边坐着两个人。
“鬼气森森的,把我拽到这儿来……”罗语昂小声地表示着不满,“你看他们仨多少还有个车,说话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
“难道你不想破这个案子吗?你不想亲手抓住凶手吗?”杜冷丁反问道。
显然,杜冷丁说到了点子上,罗语昂悻悻地撇撇嘴,没有出言反驳。过了一会儿,罗语昂挪了挪身子:“我把腿抬上来行吗?脚都不过血了。”
杜冷丁没有说话,而是往旁边坐了坐,空出了一个罗语昂放腿的位置。罗语昂把腿伸直,过了还没半分钟,又开口问道:“还要多久啊?他会不会不来了?”
“耐心,耐心点儿。”杜冷丁没有一点儿不耐烦,语气仍旧温柔。这跟那个平时慵懒散漫、说话欠扁的杜冷丁大相径庭。
“你就这么肯定他会来?”罗语昂继续追问。
“他看到我破解谜题的速度了,第二个谜题虽然我还没有头绪,可他不敢肯定我就破解不出来。而且,明天就要有全面的检查,你说他会不会趁夜跑过来拿走黄金?说到底,这个谜题应该是他能独立解开的,毕竟我写得那么简单。”
“哦,那就再等等吧。”罗语昂点点头,没有再问。
大概又过了两分钟,楼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隐隐约约,不注意根本听不到。可在这样的环境下谁会注意不到?罗语昂当即就蜷着腿抱住了杜冷丁的手臂,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在这么一个阴暗空旷的山庄里怎么能不怕?
杜冷丁也能理解,很轻柔的一只手握住罗语昂的手给她打气,另一只手伸出食指靠在唇边。罗语昂显然很害怕,几乎全身都在颤抖。
这时候,缓缓的脚步声传了下来,一层一层,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
下意识地,罗语昂已经摸出了配枪,或许这能给她增加一些勇气。
没多久,脚步声已经来到了两人头顶,并仍旧往下移动着。这一层楼梯刚好月光能照到,而这个人也很快就暴露在月光之下。
——徐英豪。
徐英豪走下了楼梯,还径自站了一会儿,确保没有引起任何动静后才搬了一个桌子过来,放到大厅里那盏青铜吊灯下面,并作势要站上去。按照第二道谜题,那黄金埋藏的地方只能是这儿。
晴雨不熄夜火烛,举头便是黄金屋。很好理解,不论阴天还是下雨,屋里的蜡烛都不会熄灭;那抬头能够看见蜡烛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黄金屋了。能够满足这个条件的,徐家山庄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厅的这盏青铜挂灯。
而且这盏青铜灯跟编钟一样,是徐长生当年盖房子时就放着的,联系在一起根本不牵强。如果第一条线索是编钟,那第二条线索理所当然就是这盏灯了。
这么想着,徐英豪的动作也变得轻快起来。刚准备踩到桌子上,突然打亮的灯让他险些摔下来。仓促扭头,他看到了持枪而立的罗语昂英姿飒爽,还有旁边倚墙站着的杜冷丁笑容可掬。
“你……你们……你们私闯民宅!”徐英豪指着两人半天说出这么一句话。
“就算我们私闯民宅吧,不过你要只有这个指控的话,我是不会跟你交易的,因为你的罪名可是杀人。对比起来,私闯民宅什么都不算。”杜冷丁漫不经心地说。
“我,我没有杀人!”徐英豪很想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可声音却十分无力。木已成舟,他当前的所作所为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对黄金如此热衷,而且还知道只有凶手才知道的密道,再怎么解释也都惘然了。
“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杜冷丁唯恐天下不乱。
“我,我……”这一次,徐英豪没有说完,颓然地坐到了台阶上,“那笔黄金不在了,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徐英豪眼神里再次闪过异样,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的悬挂灯,“那黄金还藏在上面对不对?我们挖出来,对半分!不,我四你六!我三你七!”
看着偏执的徐英豪,杜冷丁没有说话,表情丝毫不变。狂热了一阵,徐英豪也想到了缘由,自嘲地一笑:“根本就没有第二个谜题,那是你自己写的,然后藏到了编钟里。你看那张羊皮卷的时候,你也不是想要看谜题,而是羊皮卷的材质。”
杜冷丁点头,“没错。”
“你很聪明。”徐英豪不得不承认。可是还有个地方让他很不服气,“我做得那么完美,没有痕迹,而且还是密室,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自杀的?”
“呵呵,就是因为这点才让我笃定徐英来不是自杀的。”杜冷丁笑呵呵地说,“其实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我还真的考虑过自杀的可能。可惜,被我否决了,其原因就是你做得太完美。没有脚印,反锁的密室,这两个条件都能让我理解成自杀。可两个重叠在一起,你不觉得死者想要表现自己自杀的意图有些过于明显了吗?”
想了想,徐英豪叹了口气,心服口服。对于之后的拘捕环节,他也非常地配合。
“其实我还好奇一点,那笔黄金即便你杀了徐英杰他也不会告诉你的,你为什么还要杀他?难道原因不是黄金?”罗语昂押着徐英豪离开的时候,杜冷丁好奇地问。
“我必须要杀他,因为他说如果我接受了文化局的要求,他就会把黄金无偿捐献。”徐英豪回答时语气里没有丝毫愧疚。
至此,杜冷丁最后的疑惑也被解答了。
至于困扰着许晴的最大疑惑,也就是黄金到底在哪儿,这点在回程路上许晴问了出来。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等着杜冷丁的回答,包括罗语昂和青霉素。而杜冷丁,他就要洒脱得多:“传说而已,根本就没那笔黄金。”
或许就像他说的,根本就没有这笔黄金;也或许,他以这个为借口,一个人将那笔黄金独吞了,这一点许晴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心底里,她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哪个。
尾声
翌日清晨,许晴刚来特案组,高索便兴冲冲地举着一张报纸递给了她。这是一份当地极具影响力的报纸,头版头条就是:C4特案组:自杀?他杀?特案组一眼断端倪。
洋洋洒洒上千字,简短介绍了特案组侦破这起案子的大致经过,主要刻画的是杜冷丁。在文中,杜冷丁的机敏、果敢、睿智被充分渲染,对杜冷丁那种唯我的做派,不服从管教以及说话欠扁只字不提,着实有失公允。
而且,令许晴不满的还有一个地方——上面的照片。明明许晴站得笔挺,英姿飒爽,可在照片上就不是这个样了。或许是角度问题,许晴看上去很胖,特别胖。
这时候,杜冷丁端着咖啡从后面走上来,看了一眼报纸就“唉”了一声。许晴脸红,恶狠狠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对着镜头,你会胖十斤!”
“哦,有道理。”杜冷丁深以为是地点点头走开了,没两步,就又转过身,“那这张照片上,到底有多少个镜头对着你?”
“啊!我跟你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