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俄罗斯心灵的律动
2015-04-29李随安
李随安
中图分类号:K512 文献标志码:E 文章编号:1008-0961(2014)06-0089-02
三百多年来,俄罗斯迅速崛起,在崛起过程中俄罗斯出现了众多的思想家,产生了形形色色的思想流派,对“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俄罗斯属于东方还是西方”这一类问题进行了深刻思考和激烈论争。通过这样的思考和论争,俄罗斯这艘船不断校正自己的航向,在茫茫大海上前进。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俄罗斯研究所的青年学者张梅依据大量中外文文献撰写了学术专著《俄罗斯:东方还是西方?——俄罗斯文化自我定位中的西方主义、斯拉夫主义和欧亚主义》(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3年),对俄罗斯历史上的三个重要思想流派——西方主义、斯拉夫主义、欧亚主义,从纵向和横向作了深入分析,其核心内容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斯拉夫派:形成的背景、代表人物、理念的基石及实质、斯拉夫主义与民族自觉意识;二是西方派:形成的背景、主要代表、主要理论主张;三是斯拉夫派和西方派的论战:背景,焦点,实质,对俄国哲学、文学、历史学的影响;四是欧亚主义:产生和源头、代表人物、主要观点。
该书探索的是俄罗斯的思想史、文化史,也是俄罗斯民族的心灵史。阅读这部著作,我们可以感受到二百多年来俄罗斯心灵的律动。
作为一个地处东西方之间的大国,俄罗斯人始终为无法给自己的文化一个准确的定位而苦恼不堪。“对俄罗斯来说,它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这个问题被俄罗斯思想家们热烈讨论了二百多年,形成了三种哲学社会思潮——斯拉夫主义、西方主义、欧亚主义,以及三个相应的思想家群体——斯拉夫派、西方派、欧亚派。
19世纪初,在反抗拿破仑侵略、俄国军队开进巴黎、十二月党人起义等重大历史事件构成的时代背景下,俄国出现了斯拉夫派和西方派这两种影响深远的思想流派。斯拉夫派反对当时西欧的资本主义改革,特别反对欧洲资产阶级革命,强调俄罗斯具有特殊的人文条件,具有与西欧文化截然不同的优秀文化传统,坚决反对模仿西方,主张从俄罗斯本土文明中去寻找国家发展的道路。
西方派则从历史、文化、人种上对俄罗斯与西方之间存在的某种血缘关系做出充分论证,认为俄国无法孤立于欧洲,固步于自己的传统,西方文明是现代文明的真正代表,俄国必须走西欧的发展道路,俄罗斯文明和西方文明的融合才是俄罗斯走向繁荣的唯一途径。
斯拉夫派和西方派的形成皆出于对俄国的热爱,出于对俄国命运的关注。这两派的思想家们都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民族良心,都反对农奴制和独裁专制,都以自由主义为武器,以启蒙大众为己任,只是由于理论出发点不同、所受的教育与修养不同,他们才在一系列重大问题上产生了分歧。斯拉夫派幻想和美化彼得大帝改革之前的罗斯,而西方派则遥望西方世界,希望从那里寻找乌托邦;斯拉夫派在保存俄国传统文化方面做出了贡献,西方派把西方文明的传播视为自己的使命。两派的观点并不是根本对立的,而是互有渗透的;两派成员之间并不仅仅是对立的论战双方,他们有时更像是思想上有分歧的朋友。正如别尔嘉耶夫所说:“斯拉夫派与西欧派既是敌人,又是朋友。”这两派人物都是俄罗斯的文化精英,他们的言论、主张蕴含着对俄罗斯母亲的爱。赫尔岑说:“这样一群天才的、有修养的、全面发展的、纯洁无暇的人,我后来在任何地方都不曾遇见,无论是在政界的精英中间,还是在文艺界的当红人士之间。”斯拉夫派和西方派之间的辩论是一场真正的学者之争,是智慧的角力,也是最具有贵族风范的思想盛宴。他们那种捍卫真理的勇气和坦诚,那种对俄国历史和未来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在当时乃至今天都受到景仰。
在斯拉夫派、西方派长久论争、相持不下的情况下,俄国出现了一个折中派别:欧亚主义,这一群思想家从地缘角度论证自己的观点,认为俄罗斯一直是东西方文明的撞击点和结合部,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欧亚文明。他们充分重视俄罗斯自身的文化特色,试图在东西方文化的结合中寻求俄罗斯所特有的发展道路。
西方主义、斯拉夫主义、欧亚主义都有其合理成分,也都存在偏颇之处。三者的辩论对俄罗斯民族精神的形成具有不可磨灭的深远影响,使得19世纪成为俄国取得飞跃式发展的历史时期。现在,这三大思想流派依然存在于俄罗斯,它们之间的争论仍然活跃,这一争论无疑将延续到未来。
现在,俄罗斯处于重要的历史转型时期。在这样的历史节点,张梅将二百多年来俄罗斯三大思想流派的观点、理论、论争条分缕析,整理成书,奉献给国人,这对我们深入理解当今的俄罗斯、正确预测其未来走向、提升两国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是大有裨益的。
掩卷深思,这部著作的现实意义远不止于此。对于中国来说,俄罗斯是坐标、是镜子,俄罗斯崛起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它所进行的探索以及相关的经验有助于我们认知、反思中华民族在近现代的历史和命运,对正在崛起的中国具有重要的借鉴作用。
以19世纪上半叶中俄两国思想界的状况为例,当时,斯拉夫派、西方派对俄罗斯的发展道路进行了深刻思考,相互之间的论争热浪滚滚;安年科夫曾说:1840年代是一个值得回忆的“光辉的十年”。那时,我们中国的情况如何呢?我们中国人在干什么呢?其实,那时的中国面临比俄国严重得多的危机,需要进行比俄国还要急迫的变革,需要出现斯拉夫派、西方派那样的有批判精神、有世界眼光的知识分子群体,需要举国上下对国家前途、民族命运、强国之路进行热烈的讨论。可是,这一切我们都看不到,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封闭的、沉沦的亚细亚老大帝国。那时,整个中国一片死寂,死寂得如同一座坟墓。马克思称这时的中国“正如小心保存在密闭棺材里的木乃伊”;他还发出这样的感叹:“一个人口几乎占人类三分之一的大帝国,不顾时势,安于现状,人为地隔绝于世并因此竭力以天朝尽善尽美的幻想自欺。这样一个帝国注定最后要在一场殊死的决斗中被打垮……”这位思想家对中国的命运预测得多么准确啊!中国的灾难一个接一个:两次鸦片战争,火烧圆明园,150万平方公里大好河山被割占,甲午惨败——《马关条约》,八国联军——《辛丑条约》……
回顾历史,我们吃惊地看到,类似19世纪上半叶俄国斯拉夫派与西方派的论争过了一百年左右才出现在中国,那时已是20世纪初,中国出现了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出现了胡适、陈独秀为核心人物的先进知识分子群体,出现了形形色色的思想流派,他们就以下问题进行了激烈的论战:中国传统文化有何价值,中国如何建设自己的新文化,如何处理新旧文化的关系,如何对待西方文化(包括俄罗斯文化),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有何差异,中国是否可以全盘西化,中国的命运和前途……中国的这场思想论战与19世纪俄国斯拉夫派、西方派之间的论争虽然相隔约百年,但是二者之间存在一定的契合关系。斯拉夫派与西方派的论争促进了俄罗斯民族意识的觉醒、俄罗斯文化的发达,中国的这场论战促进了科学民主观念的深入人心、外国文化的广泛传播、中国社会的巨大进步。
让我们感慨万千的是,中国人的思考和论战比俄罗斯迟了整整一百年。中国人为这“百年滞后”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重要的是,我们现在不能再错过机会。目前,俄罗斯正在进行探索,力争国家的强盛、复兴。期盼张梅继续关注、追踪俄罗斯的思想浪潮,从那里采掘思想矿藏,以促进中华之崛起、民族之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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