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日本大地震中社区的文化回应及人类学分析
2015-04-29赵蕤
赵蕤
[摘要]灾害人类学关于社区应急研究迄今为止较为薄弱,竹泽尚一郎通过对岩手县大槌町在3·11大地震后的回应研究发现即使在同一町也存在三种风格迥异的避难所。这种情况的形成与地方团体、乡村祭祀、行政区域变迁等社区活动有很大联系。《应对海啸破坏的社区——大槌町避难所的地域原理及与他者的关系》一书既是对社区回应更为细致和具体的补充,也为日本的防灾减灾提出了可行性方案。
[关键词]灾害;社区;文化回应
中图分类号:C91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9391(2015)01-0085-06
人类学关于灾害的研究源于西方对二战以后若干问题的反思和探讨,当时集中于灾难行为的研究, 即即刻性的应激反应与心理研究。这是一种片段化、应景性的研究思路, 没有用整全的视角来研究、理解灾难。随着20 世纪70 年代“脆弱性”概念的提出, 灾难研究不再局限于行为与反应这一独立片段,加剧或者减缓灾难影响的因素得到关注,灾前的社会背景、灾时的行为反应与灾后的社区恢复等有机结合起来形成一个全面系统的整体[1]。但是脆弱性的定量化研究是一种客位与精英视角,完全忽略受灾地的民众的积极性与主动性。缘此,对地方层面的灾难与回应的理解越来越要求研究者从具体地方的文化观念和生活经验出发来考察灾难[2]。因此,“社区”观点为人类学灾难研究提出更细的分层,也拓展了人类学的灾难研究领域。事实上,灾难对社区的影响内容相当广泛, 如灾难对社区原有的道德伦理甚至法律关系的挑战;外界力量介入所导致的社区依赖;资源财产与经济分化;原有矛盾的激化等。实际上长期以来,家庭、社区等传统力量一直是灾害应对的主体,然而很多国家的减灾计划很少探讨社区在应急救援中所具有的能力。纵观整个灾难影响研究, 发现现有文献中对个体及组织层面的影响关注比较多, 而对社区、国家层面的研究比较少。灾害人类学对社区的灾害应急对策、减灾行为等影响因素的研究迄今为止比较薄弱[3](P.88)。所以,建立在社区基础上的救灾帮助的理论和实践应该得到关注和总结。
一、灾害人类学领域关于社区的思考
1955年,美国社会学家George .A.Jr.Hillery发现94种社区定义,虽然各有侧重,但学者们一致认同社区应该具备两个要素:一是区域,二是生活在此地域的居民。那么社区就应该是建立在一定地域基础上的,处于社会交往中的,具有共同利益和认同感的社会群体。每一个群体都在特定的生态环境和社会文化体系中应对具体的灾害,所以不同群体对灾害有不同的回应方式。这就需要人类学家从其考察的社会出发,来辨析形成不同回应方式的原因。实践证明,对社区的研究正在逐渐成为灾害人类学的主流,其中的原因很难说是由于对脆弱性理论的批判引起的。但随着近年来防灾、减灾意识的加强,防灾发达国家如美国、日本非常关注社区、居民团体的功能。在发展中国家,由于对政府灾害应对不力的批判加强,也开始强调“市民社会”的灾害实践。Mileti指出实际上美国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已经将自然灾害作为社区问题研究,讨论是否把建立应对灾害能力强的社区的可持续发展作为国家政策[4] (P.26-30)
灾后,社区通常会成为为他人着想、凝聚共同目标、救治和临时安置灾民的地方。通过先前的研究我们可以发现:灾后社区的道德意识、凝聚力和责任感都有所增加,社区民众的参与意识提高,社区优先考虑保护灾民的生命安全。然而灾害也可能被利用,导致冲突爆发。Simile1995年研究发现加利福尼亚诺马帕里塔地震过后,一些社区先前存在的冲突很快重新出现,其中种族集聚产生矛盾是一个重要的原因[3](P.143)。在Mrsella等人合编的书中,有多篇文章对美籍华人、美国黑人、阿拉伯人、墨西哥人等在灾害中的应急回应进行了深入研究,包括物质、精神、社会方面的需求,社区灾害管理和挑战,文化回应等问题[5](P.27)。
关于日本灾后社区的研究正如日本民俗学家森栗茂一批评的那样,“对1995年的阪神大地震,日本人类学家做得很不够”,所以日本对地方层面的灾难研究从2000年以后明显增加。其中清水展的《喷火的山神》是他在1991年菲律宾皮纳图博火山爆发后,历时10年对原住民矮黑族生活跟踪调查的成果,着眼于灾后应急、社区重建、新身份的构建等问题[6];小河久志研究2004年印度洋海啸中泰国南部一个小村庄中由于救援物质分配不公引起的社区分裂,指出了发展中国家行政能力偏低的若干问题[7](P.181-198);田中重好通过对苏门答腊岛一个社区海啸应对的研究,指出当地居民在灾后不太依靠社区的力量,因为同一社区的经济、社会资源都受到破坏,社区这种非正式集团不太能够提供救援物质,只能充当灾民与外部支援的媒介[7](P.279-306);渥美公秀在阪神大地震的研究中发现,社区有“志愿者的非核心化”倾向,尽量不让志愿者与灾民直接接触,为防止志愿者离开时,“从志愿者向自治管理的转化”等问题[8](P.28-35);浅野慎一研究阪神大地震中神户华侨的相互救助,指出在和日本人相互救援、通力合作的关系中华侨不自觉地成为当地社区中的一员[8](P.42-59)。
中国是灾害频发的国家之一,但我国的人类学家很少针对灾害进行系统的田野考察,对灾害的关注是从2008年汶川大地震才开始的,论著多集中在文化保护和灾后重建方面,也多是一种自上而下的论述方式,鲜有论及基层社区的作用与功能。从社区的视角进行研究的有李永祥的《傣族社区和文化对泥石流灾害的回应——云南新平曼糯村的研究案例》,以云南新平曼糯村为个案,通过长期的跟踪调查,揭示了当地傣族社区和文化对泥石流灾害的回应方式及特点[9]。他另一篇论文《傈僳族社区对干旱灾害的回应及人类学分析——以云南元谋县姜驿乡为例》指出在少数民族地区族群、性别与灾害的回应有重要关系[10]。
二、避难所研究的必要性
在日本,灾后避难通常有两种方式,去朋友、亲戚家或到附近的避难所避难,其中避难所是主要避难方式。关于避难所的概念,《灾害救助法》中的规定为:供给因灾难导致家屋倒塌、烧毁而无处居住的民众,作较长时间居住的场所。主要以学校、会所、公民馆等具有一定结构强度的公共建筑为主。
在阪神大地震前,关于避难所的组织运行、人们在避难所的生活状况研究较为欠缺,阪神地震后开始引起日本学者们的关注,因为从灾害发生到临时住宅的建成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在这几个月内和一大群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对于注重隐私的日本人来说会产生各种问题。日本学者城仁士通过调查比较阪神大地震灾后在避难所和避难所之外生活者的精神状况发现避难所生活者精神状况评价指数平均是9.5,全体都处在轻度的压力状态中。而生活在避难所之外的受灾者精神状况评价指数平均是6,接近于正常水平[8](P.87-95);河田惠昭研究指出避难所生活中肉体、精神的疲劳是灾后相关死亡的主要原因,如果避难所条件优越,灾后的相关死亡可能会减少一半[11];渥美公秀通过研究西宫市安井小学避难所发现社区组织对避难所的推进作用;南森隆司通过对神户大学农学系内避难所食物供给的研究发现救灾食物缺少蔬果等维生素营养,所以注重营养平衡的日本人更喜欢志愿者亲自送来的饭菜[8](P.37-42)。日本学者们对避难所的研究从精神、食物、社区等各个方面展开,但忽略了灾难发生后的3周内避难所的运行状态,因为灾后政府职能开始运转通常是在3周以后,在这3周内,避难所通常没有政府工作人员来组织、协调,而习惯于在定好的框架内生活的日本人在这个没有框架、没有组织的3周内独自面对各种困难,他们在避难所自发成立的组织是他们应对困难、战胜困难的唯一武器。要在这3周建立一定的秩序,支撑灾民们安心生活只有依靠灾前就存在的社区团体和组织。关于社区在灾后应急救援中的文化回应,学者们认为不同群体对于灾害有不同的应对方式,日本学者竹泽尚一郎对宫城县大槌町的研究是对社区应急回应更为细致和具体的补充,通过对比同一町的三种避难所,竹泽发现即使是同一地区的群体对相同的灾害也有不同的回应方式[12](P.127-197)。
三、日本岩手大槌町三种避难所的社区回应
2011年3月11日在日本发生了里氏9.0级地震,并引发海啸,此次复合型灾害导致损失的主要原因不是地震,而是海啸。其中受灾最严重的是东北地区的岩手、宫城和福岛3县。大槌町位于日本岩手县,面向太平洋,是上世纪填海造地建成的扇型小镇(图1),这也是此次海啸受灾极为严重的原因之一。灾前总人口有16000人,在灾害中死亡、下落不明者1307人,接近总人口的10%。3700所房屋全损或半损,达到镇住房的58%,总人口的一半失去了家园。同时大槌町的町政府、警局、交通局、消防队等所有行政机构完全陷入瘫痪,医院、商店毁于一旦。在这种情况下无家可归的灾民分别涌入38个避难所,最多达到6200人。竹泽尚一郎从震后的次月到第二年9月的一年半时间里约有一半的时间呆在岩手县大槌町做志愿者并进行田野调查,尽可能的从灾民的视角来记录灾后应急到恢复重建,其访谈人数超过200人,为其中45人制作了视频。调查了十几个避难所,在此基础上完成调研报告《应对海啸破坏的社区——大槌町避难所的地域原理及与他者的关系》,它以社区居民如何自己管理避难所以及居民和地域社会的关系为中心,重现他们面对大灾时社区的文化回应。为将来万一再发生大灾难时该怎么做提供参考,特别是为今后灾害的准备和避难所的组织管理方式提供有效借鉴。其书写方式如人类学家A. Riles所说,是“距离的丧失”,即在书写中研究者的分析概念与现场灾民们的话语交织在一起。
图1 大槌町航照
大槌町就地理位置而言,从海岸到内陆分为三种:以渔业、水产加工业为主的海边村落;镇政府、警局、商业街等为中心的市镇;以农业为主的山地村落。三个地区的产业构造与社区的存在非常不同,因此造成灾后应急中避难所规模与组织运行方式的不同。从各地设立的避难所来看也分为三种:自主成立、自我管理,井然有序型;混乱,不协调型;由外来人员组织、管理,井然有序型。
第一种自主成立,自我管理型的避难所以海边村落的吉里吉里避难所为中心,吉里吉里有1000到2500居民,只有一所小学、一所中学,村民们都是同学,熟悉彼此家庭情况。灾后也都知道谁在哪儿避难、谁没逃出来。因此从灾害发生当日下午4点开始,当地的男性就全部出动搜救幸存者,最终救出了10余人。吉里吉里震后初期共设有5个避难所,其中3个设在社区公共会场,由于人数较少,震后1个月内关闭。而吉里吉里小学和吉祥寺两个避难所由于人数众多,一直开到了临时住宅建成的8月11日,共5个月。在这里灾民们彼此熟悉、亲近,所以避难所很快成立了灾民自主的“吉里吉里地区灾害应急对策本部”,选出曾担任过本地区消防团团长的渔民领袖做部长,另选出8个副部长。“灾害应急对策本部”这样名称的组织在日本通常是由政府设置,用于指挥灾区灾后应急复兴。从名称上可以看出,吉里吉里人想通过自己的力量来解决问题。在对策本部的指挥下,男人们清理瓦砾、恢复道路、开通了直升机停机坪,可以第一时间运送伤病员,此停机坪也是大槌镇和邻近的山田镇运送紧急物资的唯一机场。在饮食方面,由于寺庙、神社囤积了大量的米和豆酱,所以妇女们当晚就做了饭团,600人每天都能有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饭团。每个避难所组织运行的差异,到访者立刻就能感知,组织和运行井然有序的吉里吉里避难所就像一个大家庭,洋溢着和睦的气氛。妇女们聚在一起没完没了地聊天,孩子们像没事一样在外面玩耍。吉里吉里避难所根据各人能力分配工作、协商调整,这5个月,吉里避难所就像一个大家庭或小型独立王国。所以,他们在避难所贴出“谢绝志愿者”的字条,对于完全自立的他们,蜂拥而至的志愿者只会添麻烦。
第二种混乱、不协调的避难所主要位于人口、商业集中的市镇,市镇有8000居民,占全镇人口的一半。有若干小学和居委会,产业构成也很复杂,虽有若干个居委会、民间艺术团体,但主要以片区和产业为单位,没有以全镇为中心的团体,所以这里的避难所只是临时凑在一起的个人集合体,根本无法成立对策部等组织,如城山体育馆,在那里生活的灾民精神紧张,几个月一直处于无组织、四分五裂状态。灾民们只和自己家人聚在一起,也看不到孩子们在外玩耍的身影,充满了紧张气氛。虽然也有各个公共团体,但由于海啸,居委会、团体的中心人物遇难,灾民们也数次更换避难所,所以,避难所陷入混乱状态。当然,也并不是没人尝试改变这种状态。市镇的多个避难所也都有政府工作人员加入,并成立了应急对策本部。但灾后工作堆积如山,而且被派遣到避难所的政府工作人员每两三天轮换,因此也不可能和灾民建立信任关系,无法维持秩序。在市镇,被指定为避难所的地方没有储备毛毯、食物,灾民撕下窗帘或用报纸裹在身上取暖。由于没有食物,五、六个人分食别处送来的饭团。大家各自抢占好的位置,争夺窗帘、互相叫骂,而且灾民间产生了偷盗行为,应急对策部徒有其名。灾民们也不组织自己做饭,只有被动等待自卫队等提供的饭团、便当等。
第三种由外来人员负责,协调融洽的避难所位于山地,由于山地此次受灾影响不大,他们不仅不需要避难,反而要接纳过来避难的灾民,所以设立了若干个避难所,帮助来自市镇的灾民,无偿提供食宿。其中白泽地区的鹿舞保护继承馆就是最好的例子,地震当晚就为前来避难的600灾民做了饭菜,还给附近的避难所和镇体育馆也送去食物。同时,面对灾民的无序状态,鹿舞保护继承馆馆长和其他人商量后挑选了8位山地居民组成领导层,戴上平时祭祀活动维持秩序的袖章,告诉灾民“请听从带袖章的人的指示,如果有什么困难都请告诉带袖章的人”,让灾民们顿时感觉到了安全和依靠。相反,从镇上逃过来的灾民分属若干个居委会、地方团体,而这些团体毫无沟通与交流,初期产生了极大的混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多数灾民产生了对当地人支援的感谢心情,抛弃了利己心,维护共同的生活,和吉里吉里一样实现了井然有序的组织。
比较三种避难所的情况可以发现社区在无政府状态下的功能。海边村落遭受海啸最为严重,但他们的社区团体组织原本就很坚固,村民们也很团结。所以在受灾当天他们就开始搜寻生存者,从瓦砾堆下救出10多人,次日凌晨成立了以居委会、自主防灾组织为中心的应急对策本部,不坐等外部援助,主动运送伤员、保护弱者、清理瓦砾、为灾民做饭等。而社区原本不太牢固的市镇灾民们四分五裂,不能互相理解、帮助,陷入紧张、混乱局面,被动地坐等外援。而山地村落在灾前也存在牢固的社区组织,所以早早建起应急对策部,分配工作,接待灾民,让灾民安心避难,灾民们被当地人热情接纳,在他们影响下能互相理解、共同抗灾。
四、大槌町社区回应的人类学思考
学者们普遍认为在灾害发生后,受灾者之间会立刻形成一个相互扶助的共同体,这被称为“灾害乌托邦”。但事实上,这种自发产生的“灾害乌托邦”能持续到何时,产生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有的地方能产生,而有的不能,目前没有更为详细的研究。即使生活在大槌町同一个镇,海边“灾害乌托邦”持续了5个月,而市镇不仅没产生,相反利己主义非常严重,原因在哪里?
这三种避难所在灾后的应急救援方面的不同回应多源于社区团体的能动性,社区独自面对灾害的能动性,学者们称之为“对应力、防灾力”或“回复力”、“社会关系资本”。之所以能够出现由灾民自主管理、井然有序的避难所是因为灾前就存在的共同体和地域团体,以及给予了很多人一体感的乡村祭祀和民间艺术团体组织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灾民灵活运用了他们社会文化中沉淀的资源对地震做出了有力的回应,这里以海边村落的吉里吉里地区和山地的白泽地区为例分析。
首先,震前就存在的社区团体的作用。灾难通常揭示的是一个群体日常行为背后更深层次的社会结构。吉里吉里的产业是以渔业和生产加工业为主,产业结构单一,村里的渔业协会、消防团等是日常联系村民的主要团体,这些地震前在本地存在的组织是灾后应急的重要推动力量,其中曾担任过本地区消防团团长的渔民被推举为“吉里吉里地区灾害应急对策本部”部长,其他8名副部长大多也是灾前各团体的成员,他们和当地居民及其他领域具有广泛亲密的关系网,能够在灾后迅速安排、调动灾民的应急工作。总之,这里是“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互助关系,集体包纳了个人的情感与体验,给了村民极大的精神安慰。
第二,日本传统祭祀活动的凝聚力。在日本,神社道教是神道教存在的根基,而祭祀是维系信仰的纽带,日本的祭祀可追溯到绳纹时代,是人与神交流的方式。明治维新之前,日本自然村落是围绕当地的神社形成的,通常每一自然村有一座神社。1906年,明治政府发动“神社合祀运动”,制定了“一村一社”制度,规定每一个行政村有一座神社,其目的是为了让神社同国家行政体系紧密结合,通过共同的宗教信仰以及在这个基础上产生的强烈的认同意识,促进内部的团结。当时由于很多神社没有设置神官,日常便由町内会负责组织实施祭祀活动,同时还举行各项传统艺术活动,比如神乐歌舞表演等。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神社的祭祀活动不像是宗教仪式,更像是以神社为舞台,以祭祀为媒介所开展的社区活动[13](P.246)。所以,日本无论发生任何政治变革,只要能维持自古及今一脉相承的祭祀,日本民族便不会失去统一。[14](P.57)
吉里吉里的寺社是吉祥寺和天照御祖神社的一寺一社结构,因此,宗教人口和活动非常集中,村民能通过各种祭祀活动加强交流。每年村落会举行社区运动会,从孩子到成人村民全体参加。而且盂兰盆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六、星期日举行的天照御祖神社祭祀活动会举行抬神轿、虎舞、鹿舞、神乐等非常隆重的民间艺术活动,全体村民都会参与手舞集体比赛,所以是社区团结力很强的小镇。白泽地区的鹿舞是从岩手到宫城广泛存在的民间艺术之一。为了保护、发展这项古老的艺术,白泽地区民间出钱出力修建了此馆,由于它不是政府设施,灾前并没将此馆指定为避难所。但是这里平时为了乡村祭祀等民间活动存放了大量餐具,加上村民们送来的食物,当晚灾民们就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因为祭祀活动时,鹿舞的组织工作场面很大,通常要100多位妇女集体做饭。所以,妇女们具备这样的经验,这次她们不待指示就主动帮忙做饭,其他避难所没有餐具,吃的也是小小的饭团,而这里是盛在碗里的白米饭和酱汤。
第三,行政区域变迁等影响。竹泽尚一郎主要讨论了社区团体在灾后避难中的作用,但除此之外,行政区域的变迁、政府对社区的重视也是主要原因。日本自江户时代(1603-1867)起, 作为地缘共同体, 自然地形成了大量町村, 这些自然村落是人们生活与劳动的场所。吉里吉里村在明治22年(1889)的市町村大合并之前是一个独立的行政区,历来独立性很强,村民们非常团结。合并以后,不仅没削弱其团结,反而加强其独立性与团结。小原隆治的研究发现市町村合并使市镇周边区域的市民感觉政府距离自己更远,而且也降低自己区域居民进入当地政府的概率,一旦发生大灾,政府机构职能瘫痪,就会立刻陷入无政府主义,所以应对紧急情况只有依靠自己的社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更重视社区的团结。[15](P.94-95)
第四,日本对社区作用的重视。在日本,老龄人口的护理、孤独死的预防、儿童的保育教育、妇女家暴的预防、废弃物循环利用、防灾救灾等公共事业均以社区为单位。日本的《灾害对策基本法》是以伊势湾台风为契机于1961年制定,其第五条二项规定“‘充实以居民邻里互助为主旨的自发防灾组织是市町村及市町村长的责任”,阪神大地震后同法的第八条22项13号追加“国家、自治体必须努力培育社区的自主防灾组织”。关于社区的范围,日本地方自治制度研究会1973年规定社区是大体以小学通勤区域程度为标准,所以到目前为止日本很多地方都以小学校区为单位推进社区事业。吉里吉里只有一所小学、一所中学,是标准的日本社区单位,村民们以日常公共事业为纽带联系紧密,这也是灾后自救的主要原因。
第五,存在有权威、能够分配职责的组织,而且在危急时刻拥有包纳个体的能力,才有可能在非常时期将集中到一起的分散的个体团结起来,并建立一定的秩序和相互理解。如山地的白泽鹿舞保护继承馆的馆长和副馆长能够将来自市镇的四分五裂的灾民团结、协调,而市镇的避难所则缺乏这样的领导和组织,只能处于分散状态。
总之,《应对海啸破坏的社区——大槌町避难所的地域原理及与他者的关系》通过对十几个避难所的比较发现避难所的经营方法、避难者之间的相互理解的契合度与社区团体的联合力的强弱有很大关系。特别是细腻地记录了避难所组织化以及主体性确立的过程,这一点在社区研究逐渐成为人类学研究主题的今天可以提供有效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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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许瑶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