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时期的青瓷莲花尊
2015-04-29李婷
李婷
相比唐代富丽与素雅并重的多彩、自信与进取的风格,南北朝的青瓷似乎少了些色彩,而青瓷莲花尊却以其形体硕大、装饰精美诉说着背后的那个战乱却精彩的时代。
青瓷莲花尊概况
1948年,4件青瓷莲花尊出土于河北景县封氏墓葬群,此后,先后在湖北武昌、江苏南京、山西太原、山东淄博等地的墓葬中出土该器物,公开披露的有20件,其中有3件流散品。
青瓷莲花尊造型的基本特征是敞口、束颈,肩部有系(四系、六系、八系),腹部为球形,腹部下方收束,以喇叭形高足为主,以堆贴、凸雕或刻画的莲瓣纹为主题纹饰。出土器有的有盖,有的无盖。
青瓷莲花尊与同期其他陶瓷器相比形体较大:最大的一件由南京六朝灵山大墓出土,高85厘米,最小的两件为隋解律彻墓出土品,高18.2厘米,但它们在同时期尊类中也算是较高大者。
青瓷莲花尊纹饰精美:装饰技艺精湛,广泛使用了刻画、雕塑、模印堆贴等技法;以雕刻仰覆莲花为主题。除莲瓣外,见于莲花尊上的纹饰还有忍冬花、菩提叶、宝相花、佛像、龙、熊、飞天等。一般在颈部饰二、三层花,为佛像飞天、龙、宝相花等,间以弦纹,腹部饰仰覆莲花,胫部饰覆莲,其他花纹巧布其间。
莲花纹的佛教含义
莲花是“净土”的代表,莲花在佛教中被尊为“圣物”,佛教多用莲花比喻美好圣洁的事物,在佛教中,佛座为莲座,佛眼称为莲眼,佛经也有《妙法莲花经》等。莲花所蕴含清净的功德与清凉的智慧,为佛门弟子所崇仰,为世间善众所喜爱,于是便成了佛教艺术的重要题材。
在南北朝这样一个动乱的时代,人们对于莲花的传统审美意识加上佛教对于莲花的特殊内涵,莲瓣纹纹饰盛行就成为一种必然。信佛民众的增多,佛教寺庙和石窟的大量修建,佛教艺术影响深入到社会的各个领域,莲花和忍冬纹饰也大量地出现在陶瓷装饰上。大量带有莲瓣纹的碗、罐、尊等器物在近些年考古中出土。这一时期的莲瓣纹式样最具代表性的为佛座的莲盘、建筑的柱础,以敦煌、龙门最具代表性,有浓重的宗教色彩。
莲花尊的身上集中了贴塑、刻画、模印、镶贴、雕贴等多种工艺手法,使多层次的仰覆莲花瓣成为尊的主题,用莲花纹饰主题显然是受佛教艺术影响的结果,反映了佛教艺术对陶瓷装饰题材的拓新所产生的积极影响。而出自不同地区墓葬和窑址中的青瓷莲花尊,装饰手法是一脉相承的,它表明莲花这种受外来文化影响的宗教题材在当时已经风靡全国。
莲花尊的阶级、佛教属性——同魂瓶作为随葬品的含义的对比
一、从流行时间和分布地区、数量看
魂瓶的制作和应用主要于汉末至西晋时期的长江中下游地区,该地区地下水位高,墓室潮湿,不宜于壁画等墓饰,且盛产青瓷器,故墓葬中以出土青瓷器为主要特色,特别是魂瓶,是集雕塑、绘画等工艺于一身的综合性的艺术,故出土数量颇为可观,由工艺和出土范围可推知其已成为一种商品。它的流行起于三国孙吴,止于西晋,反映了三国西晋时期长江中下游的土著居民与豪强世族的丧葬习俗。
莲花尊的出土量极少,说明其并不像魂瓶一样是普遍出现的商品式明器,且出土地南北方都有,不同于魂瓶集中于长江中下游等地区。集中范围内的魂瓶的使用到东晋时被其他风俗所取代,而莲花尊在考古发现中出现于南齐永明年间甚至更早,也说明莲花尊可能是被南北方上层阶级所公认的随葬品,而在南朝成为魂瓶在贵族中的替代品。
二、从材质、题材、发展经历来看
魂瓶本是古会稽地区的独特随葬明器,反映的是该地区的丧葬观,但其后期在古丹阳地区及其周围传播流行得益于孙吴时期会稽地区的政治和经济的影响力,因此地区差异性大,而南朝和北朝如此大的文化差异下,莲花尊却有着惊人的相似。
从发展经历看,魂瓶的发展经历了从五联罐演化为堆塑罐的过程,是宗教信仰与民俗、与时代文化的综合体,是一个综合性很强的随葬明器。魂瓶不仅能够展示氏族地主的庄园生活,如建筑坞堡、各类人物俑等,还能看出东吴时期的丧葬习俗:如厚葬之风、鼓吹送葬等;更表现出对道仙、佛神的崇信,是宗教信仰和本土文化、佛教和民族的综合体。
也许正是魂瓶的大批量可复制性、商业性与强大的综合性,才能衬托出莲花尊的不同。莲花尊出土的数量极少,且出土墓葬都为大型墓,而其所经历的演变似乎没有魂瓶如此的跳跃性与精彩,更为重要的是莲花尊的题材似乎除了佛教图案与蟠龙图案外我们找不出其他的元素,是否可以这样推断,莲花尊如同古代的青铜礼器一样是只允许在特定的阶级范围内使用的,为笃定的佛教徒信仰的象征。
三、从墓葬形制规模、墓主身份看
出土魂瓶的墓葬一部分长度在4至6米之间,大部分长度为6米以上,根据墓葬规格以及墓主人身份的分析可知,使用魂瓶者并非仅限于一千石至二干石之江南豪族,不少稍低等级的墓葬亦有发现,有些甚至是平民身份,但非一般平民,而是平民中的豪民富户。
通过莲花尊可判断,墓主身份最低为宋武陵王前军参军,且其墓的形制本身就存在逾制,其余都为世家大族墓。这一对比更证明了莲花尊可能为随葬明器中的奢侈品,只有权势与财富达到一定级别才可以使用。
青瓷莲花尊所反映的时代特点
一、社会大环境影响下节义观改变所寻找的精神出路
魏晋南北朝是秦汉以后我国政局分裂持续最久、最黑暗、屠戮最残酷的时期,也是宗教传播的佳期。因为长期的动荡使人们对宗教所具备的精神治疗已达极度渴望之地步,希望借宗教把心态上极端的不平衡调节到相对的平衡状态。
社会生存环境的极度恶化,促使以士大夫为代表的统治阶层对自身命运倍加关注,信仰危机使得宗教关怀成为整个社会的现实需求。此时,即便是笃信周孔之道、老庄之学的精英们也出现了严重的信仰危机,企图用宗教来解决儒家所不能解决的现实人生问题及终极关怀问题,开始在精神和行为上向佛教敞开。魏晋以后,儒学独尊的局面趋于消解,玄学思想大为盛行,加之精神上个体生命意识的觉醒,都给佛教传播带来新的机遇。
东晋时,南方涌现出一批精通外典的学问僧如慧远等,他们吟咏老庄,以文字广结法缘吸引大批名士。此时无论是南方门第还是北方朝臣,莫不由政治人生渐转向宗教人生。他们与僧侣交契无间,如鱼得水,营造出一种名士名僧合流的景象,很大程度上消解了知识阶层对胡文化的抗拒心理,使得游离于汉文化外缘的佛教,开始真正走近汉文化,走近中国知识阶层。
二、政治策略影响下的政治需要
北方掌权的少数民族统治者对异域文化很少有排斥心理,他们为了给本族政权的正统地位寻找理论根据,常常志佛不倦。故从帝王贵胄、高门土族、玄儒名士到一般士大夫乃至山林隐逸,信佛、崇佛、论佛成为普遍现象,佛教的传布呈现前所未有的新气象。因此,在胡族君王的推崇下世以相承的宗教封冻政策最终解冻。至北朝,统治阶层对佛教社会功能的解读进一步加深,希图借佛教教化补儒家风教之不足。北朝对佛教的推崇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状态。
而在南朝,自刘宋王朝开始就已经认识到佛教推广有助于封建统治。佛教能使各类人都安分守己,哪怕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下层群众,而在混乱的政治斗争中不断经历抉择经受挫折的帝王贵胄、高门士族、玄儒名士及一般士大夫也在其中找到了所谓的精神寄托。这也就是南朝四朝佛教一直兴盛不衰的根本原因。
青瓷莲花尊在南北朝时期的流行绝非偶然,它与当时动荡的社会环境,以及佛教的传人有直接关系。这也就是莲花尊不同于魂瓶只是作为民俗信仰的明器,而超脱成为世家大族礼佛用器的历史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