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夫妻的“双城生活”

焦点芳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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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惯例，每个周五晚上，新闻联播的片尾音乐还没奏完，夏芷左手拎一大包脏衣服、右手拿一大袋肉蛋菜蔬踏进家门，董平武必然会热辣辣地迎上去接过东西，顺便再调侃上一句：“呦，咱家劳苦功高的织女同志回来了，辛苦辛苦。”夏芷也顺势回敬他：“你这五天都怎么过的，没从牛郎变成牛魔王吧？！”说着笑着，两人把脏衣服扔洗衣机，把肉菜分拣放冰箱，然后进卧室，“织女”说说这五天带着儿子陪读的酸甜苦辣，“牛郎”汇报汇报这五天如何努力工作赚钱如何父母膝下尽孝如何想念她们娘俩的心心念念，再然后，俩人就把床上的家务活给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地干了。

“牛郎织女”的称谓，并不算是调侃，而是夏芷和董平武现在实打实的婚姻现状，当初，他们把家安到了新城区的星河湾小区，一来图离董平武上班的高新技术公司近，二来能与大孝子董平武的父母同住一个小区，方便互相走动、照顾，也能确保拥有各自独立不受干扰的生活。几年顺心如意的小日子一路过下来，婆媳和睦，董平武的事业一帆风顺，儿子乐乐从呱呱落地到健康成长，夏芷有时候想，自己何德何能，这满当当的幸福凭什么她就能全部拥有，这不会是梦吧？如果真是梦，她也坚决不要醒来，再幸福它个一百年！

乐乐6岁的时候，董家上下遇到了一个难题，孩子的择校问题。原本乐乐应该就近入学，可夏芷的婆婆留了个心眼儿，当初虽然举家搬到新城区，可户口没动，仍留在老房子处，不为别的，就为那栋老房子是重点小学附近的学区房，夏芷是望夫成龙，婆婆是望孙成龙啊！让乐乐上重点小学的决定很快就拍板了，可孩子小，从新城区到老城区每天往返一趟需要五六个小时的车程，如果赶上刮风下雨下雪天就更耽误工夫了，周一至周五住在老房子既能照顾乐乐生活起居又能监管学习，还省了每天在路上日晒雨淋的辛苦，可谁去做这个任务艰巨的陪护？这事破费周折。一开始董平武自告奋勇，他是全家唯一会开车的人，又是当爹的，可他脾气急躁，陪孩子学习没耐心，关键还在于他在公司属于管理层，活多会多事务杂，家庭会议上他是第一个被PASS掉的。乐乐的爷爷有风湿，腿脚不利索，他也被剔除了。婆婆自告奋勇接下这个艰巨任务，但两个月下来，人就熬得住进医院，夏芷只能临危受命了。

这样一晃，就是一年。

周一到周五，夏芷和董平武两地分居，没什么要紧事就各忙各的，只有到了周末或节假日才聚在一起，成了典型的“假日夫妻”。夏芷一打听，乐乐班上不少同学的父母也都是这么过的，有的是为了工作，有的是为了孩子上学。起初，夏芷觉得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自由、生活节奏不紧张，还能全身心扑在孩子身上。周六、周日跟董平武在一起简直就是小别胜新婚。可时间一长，夏芷渐渐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自己承担一个家的家务不是问题，照顾孩子也不是问题，工作上的事更不是问题，问题是，她觉得她跟董平武之间变得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这个周五，夏芷没有如常地接乐乐放学回家，老师把她请到了办公室，告诉她下课时乐乐跟同学玩闹过了火，失手推了同学一把，同学磕破了头。

从乐乐同学家赔礼道歉出来，黑透的夜晚下起雨，工作一天的夏芷又累又饿，陪着笑脸给人家赔礼道歉完，出来被雨这么一浇，老胃病犯了，疼得直不起腰。乐乐这会儿挺懂事，赶紧给爸爸打电话，手机里却是一个脆脆的女声，张口让乐乐喊她姐姐，说董老师正在开会。

以前，董平武再忙都没有让人代接过电话，这成为压垮夏芷的最后一根稻草，陪读一年来的种种辛劳委屈排山倒海袭来，夏芷冲手机喊：“麻烦你转告你的董老师，我们娘俩就是死在外边他也不必操心！”

说完，关机，眼泪和雨水糊了夏芷一脸。

2

当董平武一路驱车赶到老房子时，乐乐已经睡了，服过胃药的夏芷蜷缩在床上，晾给他一个冰冷的后背。

董平武劈头就连珠炮地问：“夏芷，以前我觉得你挺懂事挺识大体的，你这是撞了什么邪？你干嘛在电话里对小戴大吼大叫？干嘛关手机？今天周五为什么不回家？”夏芷木头人一样，纹丝没动。董平武知道夏芷这是动了气，瞟了一眼床头的半杯水和小药瓶，赶紧往回找补：“小戴是我新带的徒弟，公司老总的表妹，人家小姑娘眼圈都红了！你有气往我身上撒嘛！又胃疼了？乐乐惹你生气了？你知不知道，我忙了一整天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全家人都担心你们娘俩呢！”

一句担心，招惹出夏芷刚刚平息的泪水：“没意思透了，一星期就过两天热乎日子，其他五天全是日忙夜忙，要没有乐乐，我真觉得现在是一个人单身过活！我胃疼得满地打滚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跟乐乐同学家长赔礼道歉的时候你在哪儿？我打自己老公电话是别的女人接听的时候你知道那感觉多刺心么……”

董平武用一个热辣辣的亲吻堵住了夏芷的嘴巴，再然后用卖力的“床上家务活”弥补了夏芷的委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不然能怎样？儿子的学习不能耽误，家庭支柱的工作和高薪也同样重要，现代版牛郎织女还得继续当下去，至于小戴，那不过是个插曲，不能影响主旋律。

周六一大早，夏芷照例拿上一周的换洗衣物，采买了公婆爱吃的瓜果菜蔬，一家三口径直回了新城区的婆婆家，算是给二老一个安慰。

有孙万事足的公公带着乐乐下楼去玩，董平武去卧室补觉。厨房里，夏芷给当大厨显手艺的婆婆打下手。夏芷眼尖，进门就瞧见客厅的沙发里多了一套陌生的按摩器，此刻厨房的操作台上又摆了一台簇新的豆浆机，董平武设计电脑程序是专家，对这些花样翻新的家用电器却是白目一个，这些东西肯定不是他买的。

夏芷淡淡开口：“妈，咱家来客人了？”婆婆小心地回答：“嗨，没别人，是平武新收的徒弟小戴，非要拜师认家门不可，你不在家，平武就把她领我这儿来了，平武心里挺在意你的。”夏芷继续剥蒜：“我早就想着给您和爸买一款这样的豆浆机了，这不又上班又照顾乐乐的，实在顾不上，她送了更好，你们安心用就是。”婆婆见夏芷不以为意，就顺着这个话题放心大胆说开来去，什么小戴伶牙俐齿特会讲笑话逗他们开心，什么小戴手脚勤快眼里有活儿，什么小戴连早餐都是买了双份放一份到平武的办公室上……一五一十，婆婆竹筒倒豆子，夏芷面前的蒜碗里有一多半都是蒜皮。若搁以前，董平武是事事报备从无隐瞒遗漏的，是她小心眼儿了还是他懂得留一手了？

饭菜刚上桌，小戴拎着果篮登门，说是要给嫂子赔罪的。饭桌上，每个人都被小戴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只有夏芷笑不起来，因为小戴看董平武的眼睛里总有一抹亮晶晶的东西，董平武若有似无地回避她单枪直入的目光，夏芷觉得不踏实。

小戴饭罢离去，乐乐留在婆婆家，夏芷和董平武回到自己的小天地。夏芷原本想跟董平武聊聊乐乐的学习问题的，一开口居然是：“小戴多大了？有男朋友了么？她买的早点好吃么？你也带过几个徒弟，我怎么就觉得她跟别人不一样！”

董平武诧异反问：“夏芷同学，从前你可是骄傲的一枝花啊，这种小心眼吃干醋你是不屑为之的，你是不是真的哪儿不舒服啊？”

夏芷一把打掉董平武伸过来试探她额头的手，内心叹息：是啊，从前他们不会是这个样子的，都是“假日夫妻”给闹的，他们的安全感和信任都去哪儿了。

3

两个星期下来，夏芷除了勉强应付上班和带乐乐，其他的什么都没做，她只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和董平武目前改变不了做一对假日夫妻的事实，但她不能容许他们的夫妻关系变得紧张敏感，变得彼此隐瞒互相猜疑，长此以往，即便没有小戴这个外因的存在，他们的婚姻也会因为内因的加剧而恶化下去，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维护婚姻的稳定和谐，迫在眉睫。

夏芷用了一个星期时间去找乐乐的班主任咨询，同时跟乐乐恳谈，娘俩达成一致后，乐乐在电话里跟奶奶一撒娇，全家四票同意乐乐取消两个课外特长辅导班的课程，董平武事后虽极力反对，但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了。取消的两个课外辅导班分别在周一和周三晚上，夏芷鼓励、督促乐乐在自习课上尽量把家庭作业完成，这样他们就能周一和周三回家和爸爸团聚了，乐乐起先不愿意来回路上奔波，架不住她拿婆婆做的糖醋里脊当诱惑，还有周六玩半个小时的电脑游戏作为犒赏，乐乐就极力配合了。

不仅如此，夏芷还在牙缝里挤时间的学车考驾照，如果她能学会开车，她们娘俩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就可以节省出一小半来。以前她比较依赖董平武，认为有他做全家人的柴可夫（司机）就OK了，多了危机意识拿定了维稳主张后，她觉得历练得坚强、独立一些，才有足够的力量与董平武并肩维护守卫这个家。

周六、周日，夏芷不但主张和公婆搞聚餐联谊会，还鼓动董平武一有空就带着公婆一起举家出游。公公生炭火，婆婆串肉串，董平武支烤炉，乐乐摆碗筷，夏芷烤鸡翅，郊外养眼的风景加上美食当前，轻易就营造出轻松自如的和谐交流氛围。令董平武刮目相看的是，夏芷不但厨艺见涨，还学会了讲笑话，连婆婆都笑出了眼泪。一个人的用心维护，另一个人怎能不心领神会？董平武开始主动跟夏芷报备小戴的点点滴滴，一早出去拎着热腾腾的早餐回来一家三口享用，甚至，有几个刮风下雨的周一和周三，他心疼夏芷娘俩来回奔波的辛苦，特意早早下班开车去老房子陪伴他们。窗外电闪雷鸣，躺在董平武身边的夏芷却觉得心里特别踏实，婚姻就是这样，长久的距离会带来暂时的自由和新鲜感，更会造成彼此安全感、信任度降低的隐患，维系感情说难也不难，就像他们现在这样，紧一紧婚姻的轴心，维护一下摇摆的关系，拉近距离、稳定核心才能让假日夫妻这种婚姻模式产生最大的价值和意义。

周三晚上，老房子处，董平武拎着乐乐最爱吃的烤鸭一进门，就把目光定焦在客厅茶几的烟灰缸里，那里面有两只烟头。他一边给乐乐夹肉卷饼一边问厨房忙碌的夏芷：“织女同志，咱家来客了？”夏芷头也不回答：“哦，是上次乐乐失手推了人家一把的同学家长，那同学的爸爸性格真好，没一点脾气，对孩子百问不烦的特有耐心，家务活也是十项全能，他还教我怎么做糖醋排骨呢，真奇怪，这么好的男人，他老婆怎么就舍得抛家舍孩子的去外地工作？”

夏芷虽然没回头，可她用后脑勺也能瞧见董平武若有所思的样子。是时候推他一把，让他为这个家的维稳大计做些努力和改进了。

厨房里响起欢快的锅铲炒锅交响曲，不一会儿，菜香味混合着幸福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屋子，飘散到晚霞满天的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