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晋语时制标记的语气功能——晋语时制范畴研究之一

2015-04-28邢向东

关键词:句末助词语气

邢向东

早在20世纪50年代,A·A·龙果夫就已提出汉语甘肃、陕西方言存在时制范畴。他将这些方言中“了”表示的时制意义描写为“过去时、现在·过去时”,把“的呢”表示的意义定义为“现在时、现在·现在时”,将“呢”表示的意义定义为“将来时、现在·将来时”。龙果夫重视句末助词的表时作用,区分“了、呢”等表语气和表时间的作用,认为甘肃、陕西方言已经发展出完善的时制系统,还描写了“来(着)”的时制意义①参见A·A·龙果夫《现代汉语语法研究》(郑祖庆译),北京:科学出版社,1958年,第115~145页。。

关于晋语的时制范畴及时制标记,已经有不少学者进行过描写和论述。如邢向东在时制范畴框架内作过考察②邢向东:《神木话表过去时的“来”》,《延安大学学报》1991年第1期;邢向东:《神木话表将来时的“呀”》,《延安大学学报》1993年第4期;邢向东:《神木方言研究》,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613~628页;邢向东:《陕北晋语语法比较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年,第110~154页;邢向东:《陕北吴堡话的过去时标记“来该”及其形成》,《语文研究》2014年第2期;邢向东、张永胜:《内蒙古西部方言语法研究》,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03~116页。,王鹏翔、王玉彪、史素芬、李建校、范慧琴、孙小花等在语气词框架内作过考察③王鹏翔、王玉彪:《陕北方言的“嘞”“”与“来来”》,《延安大学学报》2003年第2期;史素芬:《武乡方言研究》,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26~128页,141~145页;李建校:《静乐方言研究》,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20~336页;范慧琴:《定襄方言语法研究》,北京:语文出版社,2007年,第195~222页,260~264页;孙小花:《五台方言研究》,北京:九州出版社,2009年,第157~168页。,李建校等在时制、体貌范畴框架内作过考察④李建校、刘明华、张琦:《永和方言研究》,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73~292页。,郭校珍、张宪平在体的框架内作过考察⑤郭校珍:《山西晋语语法专题研究》,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99~102页,121~125页;郭校珍、张宪平:《娄烦方言研究》,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82~185页。,史秀菊在事态助词框架内进行过考察⑥史秀菊:《山西晋语区的事态助词“来”“来了”“来来”“来嘅”》,《语言研究》2011年第3期。。晋语的时制标记中,“来”表过去时,“也”表将来时,“了、嘞”表现在时(了:已然态;嘞:正然态)。这些词同时又是比较常用的语气词,而且在表时制的同时兼表一定的语气意义。正因如此,不少学者都将其归入语气词加以描写、论述。

不过,迄今并未有人认真离析过其中表时制(事态、体貌)的功能和表语气的作用。本文试图在时制范畴框架内,考察晋语时制标记的语气功能。

笔者认为,在讨论助词“来、也、了、嘞”等的时制功能与语气功能的联系与区别时,首先应将这些助词单纯表达语气意义的作用同兼表时制、语气的作用分开,作为两个同音词处理。如对于“了”,首先应将“他走了”和“太大了”中的“了”分为两个:“了1”“了2”;再如“嘞”,应将“我做饭着嘞”和“可好嘞”中的“嘞”分为“嘞1”“嘞2”。这样才不至于使不同的用法纠缠在一起,影响论述的明晰性。

基于这样的认识,我们首先简略地区分单纯表语气与表时制兼表语气的两个同形助词,然后重点讨论后一种情况下时制功能与语气作用的析出与联系。

一、“来、也、了、嘞”单独充当语气词

“来、也、了、嘞”的共同特点是,除了充当时制标记以外,同时还是语气词。在讨论它们的表时功能以前,必须先将其单独表语气的功能分离出来,以避免问题的复杂化。因此,下面先简略地举例分析一下这些词单纯表语气的用法。标音除了特别指出,都是神木话的音。

(一)“来”单纯表语气

“来”音[lE44/0],在晋语中既是过去时标记,又是祈使语气词,表商请语气。其中最常用的格式为“咱们/你/我 +VP+去来”,其次是“咱们 +VP+来”,如晋语张呼片的内蒙古丰镇话:

(1)咱们看戏去来咱们看戏去吧。

(2)咱们去新城湾去来咱们到新城湾去吧。

(3)你也一起转去来你也一起转去吧。

(4)咱们耍斗地主来咱们玩儿斗地主吧。

在陕北神木话中,祈使语气词“来”还可用于“你/我+VP+来”的句子末尾,例如:

(5)你也一搭做作业来你也一起来做作业吧。

(6)我给咱看孩伢儿来我来给咱看孩子吧。

这种用法与表过去时的用法相距甚远,据此可将晋语句末助词“来”分为“来1”(表过去时)和“来2”(表商请语气)。关于晋语“来”表祈使语气的用法及其来源,邢向东有详细的讨论①邢向东:《陕北、内蒙古晋语中“来”表商请语气的用法及其源流》,中国语言学会第十七届学术年会论文。。

(二)“也”单纯表语气

“也”读[ia0],可以在“NP+也”格式中表感叹、呼告语气。例如神木话:

(7)老妈妈也我的老娘呀!

(8)我的神神也,你则么不用瞎操磨

人了我的神哪,你可千万别折磨人啦!

在“NP1也,NP2也……”格式中,“也”表示列举,略带嫌多、不耐烦的语气。例如:

(9)搬一回家可不容易嘞!家具也,行李也,衣裳也,书也,得收拾一个礼拜。

(10)这么也,那么也,不知道说下

些甚这呀,那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上面的“也”也可记作“呀”。不过,这个词在神木境内的高家堡话中,不论表将来还是表呼告、列举,都说[iε0],延川话不论表时制还是表语气都说[æ~0],可证它们来源于同一个词。从近代汉语文献看,晋语读成[ia0]、[iε0]类音的语气词、时制助词,都应当是从“也”演化而来的②邢向东:《陕北晋语语法比较研究》,第147~151页。。

据此,可将晋语中的“也”分为“也1”(表将来时)和“也2”(表感叹、列举语气)。

(三)“了”单纯表语气

“了”音[lε0],除了表现在时的已然态之外,还是常用的陈述语气词,所以也可分为“了1”(表现在时的已然态)和“了2”(单纯表陈述语气),这里的“了1”“了2”与普通话中的“了1”“了2”不对应。表时制的用法与单表陈述语气的用法,有时在分布和意义上有明确的区别。首先,凡是动词谓语句末的“了”,都是表现在时已然态的,不须举例。其次,在形容词谓语句中,当形容词前带程度状语“太”时,句子肯定某种状态程度很高,句末的“了”单表语气,是“了2”。如神木话:

(11)这间房太大了。

(12)真儿今天太冷了。

(13)真年今年收成太好了。

第三,当形容词单独作谓语时,根据句子的表意特点而分为两种情况。在说话人对出现的状态或状态的变化表示满意的句子中,句末的“了”表已然态,句子陈述状态的变化,无歧义;在说话人表示对状态不满时,句子有歧义:一是陈述状态的变化,句末的“了”表已然态,是“了1”;一是单纯肯定某种状态,句末的“了”只表语气,是“了2”。没有歧义的如:

(14)这阵儿身上舒徐了1这会儿身上舒服了。

(15)天好了1天气变好了。

(16)这孩伢儿出息了1这孩子有了本事了。

有歧义的限于少数存在等级序列的形容词作谓语、补语的句子,下面的例子中,句义①表示状态的变化,是“了1”,句义②表示对状态不满,是“了2”:

(17)(做饭时)火大了。

句义①:火由不大变大了;句义②:火太大,做饭时糊了锅。

(18)来的人少了。

句义①:人变少了;句义②:人不够多。

(19)走得快了。

句义①:走得比原来快了;句义②:走得太快。

不过,前一种情况下,常在形容词后用完成体标记“下”表示状态的变化,因此造成歧义的情况很少。晋语中,一般地肯定某种状态的程度高,用句末语气词“嘞2”[ləɁ0]表示,例如:“火大嘞。”“人多嘞。”所以用“了2”的句子并不多,只限于表达对状态不满的语境。

在“NP1了,NP2了……”格式中,“了2”还可以表示列举。王鹏翔、王玉彪曾经对陕北晋语的这一用法作过描写①王鹏翔、王玉彪:《陕北方言的“嘞”“”与”“来来”》,《延安大学学报》2003年第2期。。下面转引2例(原文作“”):

(四)“嘞”单纯表语气

“嘞”音[l∂Ɂ0],除了表现在时的正然态以外,还是十分常用的表确认语气的语气词。所以也可以分为“嘞1”(时制标记)和“嘞2”(语气词)。“嘞2”的部分功能相当于普通话的“呢”,但在陈述句中,它比“呢”的使用范围广。王鹏翔、王玉彪把陕北晋语中“嘞”表语气的功能概括为:“倾向于语气的强调渲染。……往往具备成句的功能,一般放在句末结句并表确认语气。”②王鹏翔、王玉彪:《陕北方言的“嘞”“”与”“来来”》,《延安大学学报》2003年第2期。下面转引几例,句末的“嘞”大多数不能对译成普通话“呢”:

(22)她是你妹妹嘞。

(23)我这回还坐了(原文作“勒”)飞机嘞。

(24)小李瘦了(原文作“勒”)三斤嘞。

(25)这娃娃调皮嘞。

(26)这个营生他正能做了嘞。

在形容词谓语句中,“嘞”表示肯定语气,有时候不一定带夸张色彩,但比同类句子中的“的”确认程度高。如果将这些“嘞”对译成普通话的“呢”,句子会显得非常怪,对译成“的”则比较贴切。如神木话:

(27)这捻儿羊肉好吃嘞这点儿羊肉挺好吃的。

(28)真儿冷嘞今天挺冷的。

(29)这个地方儿清净嘞这个地方挺清净的。

郭校珍、张宪平描写了晋中娄烦话“勒”的陈述、疑问功能,除了以上同陕北晋语相同的用法,娄烦话的“勒”还可用来构成“NP勒,NP勒”格式表列举。与前述陕北晋语“也、了”等表列举不同,“勒”表列举只能限于2项①郭校珍、张宪平:《娄烦方言研究》,第169页。:

(30)袄儿勒,裤儿勒,我都给孩儿做地哩上衣呢,裤子呢,我都给孩子缝好了。

(31)死勒,活勒,由它哇,我看顾不下哩死呢,活呢,由它吧,我顾不上管它了。

郭校珍、张宪平在分析“勒”的“①表状态、动作持续的用法”和“②表进一步确认某人、某物具有某种能力、习性或某种愿望”的区别时指出:“①②两种用法的‘勒’经常容易混淆。如例(37)(“他喝酒勒他会喝酒。”)我们既可以理解为‘他会喝酒’,也可以理解为‘他正在喝酒’,还可以理解为‘他此刻要喝酒’。一般情况下,我们可以依据语境,也可以在动词的后边加‘佬’或动词的前边加‘要’来判断。”②郭校珍、张宪平:《娄烦方言研究》,第168页。他们所指出的容易混淆的情况,就牵涉到句末是“嘞1”还是“嘞2”的问题。

上文简略描写了“来”等单纯表语气的用法,只是举例性质。实际上,它们作为语气词,用法非常丰富、复杂(尤其是“了、嘞”),需要专文探讨。

二、时制标记“来、也、了、嘞”兼表语气

(一)时制标记兼有时制、语气功能

汉语的句末虚成分都有语气词化的倾向,晋语也不例外③而且,晋语中不少句末语气词来源于句中虚词的位移,或者虚词后句法成分的隐含。详参邢向东《移位和隐含:论晋语句中虚词的语气词化》,《语言暨语言学》(第八卷)2007年第4期。。时制标记位于句末,与语气词有难以割断的联系。因此,不少学者将其作为语气词兼带时制、事态意义加以描写。

汉语作为一种分析型的语言,语气、体貌、时制的表达手段常常交织在一起,难以清晰地归纳出语气范畴、体貌范畴、时制范畴。这是我们在讨论汉语是否具有独立的时制范畴时遇到的一个困难。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形:同一个成分,有人归为时制标记,有人归为体貌标记,有人归为语气成分,莫衷一是。考虑到汉语的这种特殊性,出现这种情况一点也不值得奇怪。不过我们认为,即便如此,语言中某一成分的功能总是分主次的,而且对同一语言的各种方言,不能用一成不变的眼光来判断,不能用一把尺子来衡量,更不能只用普通话这把尺子来衡量。老一辈学者多次强调,在汉语语法研究中应避免印欧语的眼光,其实在方言语法研究中,也应当注意避免“普通话的眼光”!承认语气词在汉语中的独特地位和重要性,不等于一切位于句末的、兼有语气和时制(或体貌)功能的虚成分都只能从语气范畴的框架内进行分析:即先将它看作语气词,然后再看是否兼有其他语法功能。我们可不可以换一种思路,先将其定位于时制成分(或体貌成分),然后再来观察兼表语气的作用呢?事实上,在东南方言体貌范畴的研究中,大多数学者就是将句末的“了”作为“已然体标记”来定位、描写的。说到底,如何处理还要根据具体的语言事实来决定,不能采取先入为主的态度。

如果方言(含共同语)语法中不存在系统的时制表达手段,仅有少数虚词表示某种时间意义,那么,以语气范畴为框架,将句末兼有某种时制、体貌意义的语气表达成分定位于语气词就是比较合适的。普通话的语气词“了、呢”正属于这种情况④多数研究现代汉语语法的学者,对普通话中兼表语气和时间意义的“了、呢”等,就是这样处理的。。如果一种方言系统地运用句末的虚成分表达特定的时制关系,而且在语法形式和时制意义之间能够建立比较清晰的、单纯的联系,同时,该方言在时间关系的表达上还存在其他一系列不同寻常的特点(如时间副词很不发达),只是这些句末成分兼有表示语气的功能,则宜于将它独立出来,为这种方言建立时制范畴。这时,有关的句末成分就应被定位于时制标记兼表语气意义。晋语的“来、也”等就应当作如是观。

毫无疑问,晋语的时制标记“来、也、了、嘞”等,在表时制的同时,都兼有表示语气的作用。两种用法相互交织,颇难区分。如“了”既表示现在时的已然态,又表示肯定语气;“来”既表示过去时,表明所述事件发生在过去,又带有“申明”的语气,“申明所述事件发生在过去”。这正是人们将“来、也”等作为语气词的主要原因。例如,范慧琴将定襄方言位于句末的“来来”等,称作“事态语气词”,这个称呼一方面受到李小凡的影响①李小凡:《苏州方言语法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83~87页。,一方面着眼于这些句末虚词表时制关系和表语气的双重作用。如定襄话的“唡”:“一方面表示听话人前所未知的新事态的出现,另一方面表示一种申明的语气②范慧琴:《定襄方言语法研究》,第199页。”。“‘来来’在定襄话中是一个申明‘曾然’的事态语气词。”③范慧琴:《定襄方言语法研究》,第217页。正如李建校等所说:“相对时制具有主观因素。……反映了说话者一定的主观态度。……时制标记和语气词功能上常有交错,甚至混为一体,有必要对这两项语法功能进行对比。”④李建校、刘明华、张琦:《永和方言研究》,第278~279页。

(二)时制与语气:哪一个是基本功能

那么,在晋语的“来、也、了、嘞”等的时制、语气两种功能中,哪一种是更基本、更主要的呢?从我们的观察和一些学者对它们语法作用的描写来看,表时制是更主要的功能。下面来看方言事实。

以内蒙古晋语丰镇话为例。丰镇话用“来[lai0]”表过去时,“也[ia0]”表将来时,所在句子为陈述句、疑问句,“也”有时还可用于感叹句。

(32)我在集宁见你爹来我在集宁见你爸来着。

(33)你在集宁见我爹来?(是非问,语调上升)——是嘞。(语调平缓)

(34)你在集宁见我爹来没?(反复问)——见来。

(35)谁在集宁见我爹来?(特指问)——我来。

(36)你在集宁见谁来?(特指问)——见你爹来。

(37)你啥时候在集宁见我爹来?(特指问)——前日个儿来。

(38)我走也我走了。

(39)你走也?(是非问,语调上升)——走也。(语调平缓)

(40)你走也不?(反复问)——走也。

(41)你啥时候走也?(特指问)——明天也。

(42)谁走也?(特指问)——我走也。

(43)你去哪去也?(特指问)——去集宁去也。

(44)这个爬场货这下走也这个赖皮终于要走啦!(感叹句)

上举各例,“来”“也”在陈述句、疑问句中同样使用,而且意思完全相同。说明其并没有表达具体的陈述、疑问语气的作用,根据句末的助词,我们无从判断句子的功能属性,只能判断其时制类型。例(32)~(37),陈述、询问的都是说话时刻以前某人(是否)曾经在集宁见过对方父亲的事情,例(38)~(44),句子陈述、询问、感叹的都是有关某人将要离开的事情。不论陈述句还是是非问、反复问、特指问及其回答,句末(否定词前的)助词都不变,因为其中的时制关系是一致的。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来”尾疑问句的答句:“见来”“我来”“前日个来”,其他信息都不重要,都可以省略,连动词都可以省略,唯有“来”不能少。事实上,晋语中带“来”的特指问句,大都可以用疑问代词加“来”构成,主语、谓语动词等关键成分,都可在语境的帮助下省略⑤邢向东:《陕北晋语语法比较研究》,第119~120页。。这一事实凸显出“来”的时制功能。其中固然有申明的语气,但更重要的作用显然在于提供事件发生时间与说话时间的相对关系的信息;相对于语气来说,时制关系是更本质的,也是句子更加不能离开的信息。“也”尾句不能省略动词等主要成分,是因为它的使用频率、范围都远不及“来”,语法化程度还低于后者①联系“来”表过去同“也”表将来用法的来源、形成年代来看,存在这种差别是十分自然的。请参看近代汉语语法研究中关于“来”的考察及邢向东《陕北晋语语法比较研究》,第142~151页。。

如果要坚持句末的助词以表达语气为主,那就必须证明,使用不同的句末助词可以表达不同的语气,反过来,同一个助词只能用于同一种句类(这么说并不是要否定语气词存在多功能性,但多功能性不是万能性)。显然,“来”“也”等并不具备这个特点。不能简单地说这些助词都有“申明”某种事态的作用,所以其主要功能是表达“申明”语气。须知,它们所“申明”的事态(事件),在时间轴上都有明确的定位,而起定位作用的恰恰是这些“申明”者。因此,将“来”“也”等的基本功能定义为表达时制关系,是有坚强的理据的。如果表语气是主要功能,那么,论者何以在说明其语法作用时,要说“来来”是一个“申明曾然”的事态语气词,“唡”是“申明已然和将然”的事态语气词呢?既然它“申明”的内容严格地(或比较严格地)局限在某一种特定的时间关系上,那么,我们完全有理由将其申明的时制(或曰事态)本身作为主要功能,而将申明语气作为次要的、附带的功能。

在陕北话中,有下列三种反复问格式:“VP+(也)+不+了”“VP+不+嘞”“VP(+着)+不+了”,第一种问计划中的事情或以前做过的事情还要不要做,肯定回答是“VP+也”,否定回答是“不+VP+了”。如神木话:

(45)你去榆林去(也)不了?——去也。/不去了。

(46)你再考(也)不了?——考也。/不考了。

例(45)问的是原定去榆林的计划是否实行,例(46)问的是已经参加过考试,是不是还要考。如果不带“了”,说成“去榆林去(也)不”“考(也)不”,只是抽象地问(将来)“VP不VP”,只能理解为询问对方有没有做某事的打算;只有加上“了”以后,问话的时间关系才明确,表示是不是按原计划做某件事。肯定回答“VP也”,告知仍将采取的行动,否定回答“不VP了”用“不”和已然态助词“了”相配合,否定将要采取的行动②和普通话一样,晋语表将来事件的否定句,也用“不VP了”格式。。“VP+不了”中的“了”显然以表时制为主要功能。

第二种问原定要做的事情是不是马上做,肯定回答是“VP+嘞”,否定回答是“不+VP+(着)嘞”。例如:

(47)咱们种金稻黍不嘞咱们现在种玉米吗?——种也/不种(着)嘞。

(48)吃饭不嘞现在吃饭吗?——吃也/不吃(着)嘞。

上两例不带“嘞”的时候,时间关系不明,加上“嘞”后才能明确表示按计划或按规律当做的事情是不是当下就做,这个当下的意义,正是由“嘞”带来的。与前一种格式类似的是,肯定回答是“VP也”,表示现在将要做这件事情,否定回答是“不VP着嘞”,表示仍然持续目前“不VP”的状态:用现在时的正然态来否定将然态(将来时)。

第三种问此前一直在持续的动作行为是否还在持续,肯定回答是“还+VP(+着)+嘞”,否定回答是“不+VP+着+了”:

(49)孩伢儿咳嗽不了孩子还咳嗽吗?——还咳嗽嘞/不咳嗽了。

(50)你小子当兵着不了你儿子还在当兵吗?——还当着嘞/不当着了。

“着”为持续体标记,表示动作的具体状态,“了”为已然态标记,为事件的时制关系定位,答句“还……嘞”“不……(着)了”中,不同的助词体现了问话的时制功能。

下面是上述三种格式的前后项切分结构,其中时制标记的作用非常突出,显然不能用语气作用加以概括。

三者疑问结构相同,但在时间轴上的具体位置和状态不同:a句问计划中的事情是不是还要做,前项用“也”,后项用“了”;b句问计划中的事情要不要马上做,后项用表正然的“嘞”;c句问此前持续的动作行为是否还在持续,前项用持续体标记“着”,后项用“了”。“也、了、嘞”的作用以时制为主,一目了然。

由此可见,在“来、也、了、嘞”的表达功能中,表时功能是更基本的、更主要的,语气作用是一种附属的功能。

三、时制标记“来、也、了、嘞”的语气功能探析

迄今为止,将晋语的“来、也”等归入语气词的人,大多是一般地指出它们带有“申明”的语气,对其中的语气成分及其与时制表达的互相交织则语焉不详,很少作具体的分析。下面举例对这一问题进行初步考察。

(一)过去时标记“来”兼表语气

“来”以表时制为基础,演化出表语气的功能。

“来”表过去时兼申明语气,这一点可以通过它在“不如/哪如……来/来了/来来/来该”句式中的表达作用观察到。例如山西定襄话①转引自范慧琴《定襄方言语法研究》,第220页。:

(51)不如你也报上来来不如你也报上的。

(52)哪儿如卖咾它来来哪如卖了它。再如神木话:

(53)不如年时走了西安财经学院来了不如去年上西安财经学院了。

(54)哪顶我也看去来了哪如我也去看呢。

以上句子对过去发生的某件事表示后悔、遗憾,其中后悔、遗憾的意义由词汇项“不如、哪如”来表达,但语气上对这种遗憾的情态加以肯定的,则是句末的“来来/来了”。范慧琴给例(51)释义时用普通话“的”对译“来来”,体现了作者对“来”表语气作用的强调②不过这种强调式的翻译并不自然,普通话的语气词“的”似乎不能这样用,所以对译出来的句子不能说,只能算是解释。此处应当用“了”对译比较自然。。我们把例(54)句末的“来了”对译成“呢”,也体现出在当地人的语感中,此类句子末尾的“来了”表语气的作用大于表时制。由于情态作用被凸显,时制作用被“屏蔽”,因此,如果不联系语气作用的来源的话,几乎会认为“不如/哪如……来/来来/来了”之类的句子中,“来/来来/来了”只有语气作用。将表时制和表遗憾(语气)的用法连起来看,后者显然是前者进一步语法化——主观化的结果。

在晋语中,“来”在表过去时的基础上,进一步引申出确认造成特定结果的原因的用法。这种用法也凸显出它所包含的语气意义。例如陕北吴堡话:

(55)甲:你咋价一瘸一瘸你怎么一瘸一拐的?

乙:教那把我打的来该叫他给打的。

(56)(作业没做完)就教那圪老的来该就是因为他捣乱。

神木话:

(57)甲:这点儿豆子咋价发了霉了?

乙:教雨淋的来了让雨淋的。

(58)甲:窑里面一满潮溻溻地。

乙:教连阴雨下的来了因为连阴雨下的。

神木话中,“V的来了”已经形成专表原因的格式,并且带有一定的感叹语气。用感叹的方式表示对造成某种事实的原因的看法,这个原因往往是消极的、令人不满的。前面可加“就教”强调原因的唯一性,“教”是表达使令义、被动义的动词。例如:

(59)甲:张三家里教人偷了。

乙:吹的来了!

(60)甲:孙静滑冰把胳膊跌断了。

乙:能的来了!

(61)甲:小燕儿大学没考好,就上了个二本。

乙:就教夸的来了!

(62)甲:小刘这二年爽利学赖了。

乙:就教那些黑皮赖皮勾引的来了!

我们可以对“来了”由表过去时语法化为表语气(整个句式表原因、感叹)的机制加以分析:因果之间存在时间上的先后关系,确认、解释形成某种结果的原因,就是对此前出现的某种事实的回溯。说话人因此而生出感慨,“来了”又进一步被赋予表感叹的作用。因此,“来”用于表原因、表感叹的句子,向语气词演化的过程当为:

表过去时→表语气(表原因→表感叹)

在部分陕北晋语中,“来了”可以用于反问式感叹句,结构格式为“咋+(这么)+A/VP+来了”,利用反问原因的句式表达感叹语气。例如:

(63)咋这么倒霉来了怎么这么倒霉!

(64)你个儿咋灰来了怎么这么傻!

(65)你个儿咋这么爱钱来了怎么这么爱钱!

(66)你个儿咋这么没骨气来了怎么这么没骨气!

(67)这孩伢儿咋有苦水来了这孩子太能吃苦了!

语用上,不带“这么”时“咋A/VP来了”自由度低,其中的“A”只能是单音节形容词(咋灰来了多么傻!),“VP”则以三音节动宾短语(咋没骨气来了多没骨气!)为常。在“咋+这么+A/VP+来了”中,由于“这么”的指示作用,使整个格式自由度更高,与当下语境的关联性更强,因而显得语气更强,更有力量。语气副词“个儿”也对提高自由度、强化语气产生重要作用,所以“你个儿咋+A/VP+来了”和“咋这么+A/VP+来了”两种格式最自由、最有力。这说明与语境的关联性越强、现实性越强,感叹句越自由,语气越强烈。

从形成上看,“咋+A/VP+来了”当是由“咋来了”表疑问的用法语法化而来的。“咋来”是晋语中询问原因的常用句式,在其中填入“A/VP”,使得促成疑问的事实具体化(咋这么灰来了=为什么这么傻?),并用反问的方式说出,就构成对该状态的程度发出感慨的感叹句。将“咋这么A来了”分解开,其字面意义是:为什么这么A呢?正如普通话的感叹句:你怎么这么傻呢!你干嘛那么傻呢!其中的认知、心理过程可能是:

不相信这么A→询问为什么这么A

→发出感叹:真是太A啦!

以上语法化方向和结果可图示如下:

总之,在一部分晋语的特定句式中,“来/来了/来来/来该”由表过去时演化出一系列表达确认、感叹语气的作用,出现种种主观化的用法。能够发生如此演化的基础是:在表过去时的用法中,蕴含着表语气的成分,有了这种语气成分作为基础,在句式、语境条件成熟时,便能衍生出各种特殊的语气来。

(二)将来时标记“也”兼表语气

将来时助词“也”在将事件定位于未来的同时,又有一定的语气作用。两种意义往往交织在一起,不容易离析出来。但在特定的语法格式中,或与特定的词语小类共现,或在具体的语境下,往往只体现或主要体现一种作用。在与普通话或其他方言对译的时候,就能显示出时制作用和语气意义的存在。

“也”在表示将来的同时,可以兼表主观意愿。至于具体表时制还是兼表语气,或者同时表示两种意义,则跟句中谓语、主语的性质以及时间词等有关。

在下列成分后,“也”基本上单纯表将来时,没有明显的语气意义,即使认为带有“申明将要如何”的“申明”义,也是附带的。例如:

动作动词:走、跑、跳、抢、耍、听(报告)、看书、种地、拉话、吹牛、虚说(撒谎)

非自主动词:塌、漏、潮(受潮)、断、折腰(断)

性质形容词:冷、暖、黑、白

“VP+去”连动式:卖粮去、种地去、捡柴去、买东西去、串去、耍去

非人名词作主语:猪、羊、狗、树(折腰也)、房(塌也)、墙(塌也)

例如神木话:

(68)我走也我要走了。(问:你走也?答:走也。)

(69)我们上山掏羊草去也我们要上山挖羊草去。

(70)这房子塌也这房子要塌了。

(71)天黑也天要黑了,快走吧。

(72)明儿又冷也明天又要冷了。

而趋向动词如“来、去、回去、起来”,部分心理动词如“愿意、要”等充当谓语,句末的“也”情态意义较重,偏于表确认语气,有的句子有歧义。例如:

(73)我去也我要去。

(74)我回神木也我将/要回神木。(有歧义)

(75)那咋也愿意也他大概会愿意的。

这类句子对译成普通话时,句中仍然用助动词“要”,句末不用“了”。比较“我走也”和“我去也”,这种差别可以很明显地辨析出来。例(68)对译成普通话是“我(要)走了”,重在表达时间的“将然”,同类的如“我串去也”“我下地去也”“我赶集去也”;例(73)在没有上下文时只能对译成“我要去”,其中“要”表达主语的意愿,属情态意义。两个句子的普通话对译中都有“要”,但含义不同:“要”作为助动词,既可表达“做某事的意志”,重在情态,又可表达“将要”,重在时间①吕叔湘主编:《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年,第592~593页。。两句各取其一,说明“也”在这两个例句中所表达的语法意义有所区别。

上文说趋向动词作谓语时,句末的“也”倾向于表达申明语气,整个句子对主语的主观意愿加以说明,但它一旦进入“VP+去+也”格式,句子的作用就变为对事件加以叙述,“也”重在表达时间关系。

一般来说,时间名词对“也”主要表时制还是表语气不起凸显、区别作用,如“夜里昨天、真儿今天、明儿明天、后晌下午”等,出现与否不能使“也”的时制功能或语气作用得到凸显。但时间副词是否出现则对“也”的表达作用有明显影响。由于时制助词的存在,晋语的时间副词很不发达,一些在普通话中常见的副词如“曾经、已经、即将、将要”等,晋语完全不用。不过也有少数兼有状态意义的时间副词,如“眼看马上、欻马马上、立马马上”等,它们在句中出现强调事件的过程性,此时句末“也”的作用只是表达将来时。例如:

(76)我们明年种谷子也我们明年(要)种谷子。(兼表时制、语气。比较:a我们立马就种谷子也。b我们明儿种谷子去也。a、b中“也”均表将来时。)

(77)我立马就去也我马上就去。

(78)孩伢儿眼看就毕业也孩子眼看就毕业了。

例(76)表达关于明年种什么的意愿,兼顾时间关系和主观意义,如果要用普通话对译,要说成“我们明年要种谷子”,“要”是情态助动词,说明这个句子中“也”兼有时制、语气意义,有时甚至可能导致句子的歧义。例(77)“也”主要表时制意义,比较例(73)“我去也”可知,带不带“立马”句子的意义和“也”的作用大大不同。

说话时的重音对“也”表时制还是表语气有区分作用,如“我明儿去也”,重读“我”,则“也”倾向于表语气,句子重在表达主观意愿;重读“明儿”则“也”倾向于表时制,句子重在表达去的时间。

“也”这种表将来时的同时兼表主观意愿的情况,与英语中助动词will、丹麦语vil、罗马尼亚语voiu等用表意愿的助动词同时表示将来时制非常相似②奥托·叶斯柏森:《语法哲学》,北京:语文出版社,1988年,第368~369页。。看来在这一点上,许多的语言、方言都是相通的③在晋语中,“也”表意愿和将来的意义孰先孰后还有待考察。不过下文“能+VP+也”和“V+C+也”格式中表可能的意义,应当是后来发展出来的。。

在部分晋语中,“也”还在“能+VP+也”和“V+C+也”结构中表示可能性,这种意义与语气直接联系,不能用时制意义来概括。如神木话:

(79)真儿能走也今天可以走了。

(80)房大概三月装修完也,五一能搬也五一可以搬了。

(81)真年咋也考上也今年大概能考上。

(82)开学以前学费是攒下也开学以前学费能攒下。

以上几例“也”或同助动词、语气副词共现,或同结果补语共现,作用当以表语气为主,甚至可以概括为情态意义。这个用法典型地体现出“也”所包含的语气意义。不过即使如此,句子中也大多有时间词表示以这个时间为参照,该事态能够在其后实现。

(三)现在时标记“嘞”兼表语气

关于“嘞”在表现在时正然态的同时兼表确认语气,可以通过其在否定句中的表现略述一二。以定襄话为例,当“哩”用于否定句时,格式是“没+VP/AP+哩”,“哩”的语气功能比在肯定句中更加突出。例如①范慧琴:《定襄方言语法研究》,第214页。:

(83)我没裸吃咾饭哩我没吃了饭呢。

(84)我没裸写完哩我没写完呢。

(85)我还没裸放好哩我还没放好呢。

(86)枣儿还没裸红咾哩枣儿没红了呢。

在上述否定句中,“哩”表语气的作用得到了凸显。笔者与定襄人刘国伟博士一道对句子作了分析,结果发现,例(83)单说“我没裸吃咾饭”也可以成立,不过意思是告诉对方现在没吃饭这回事儿,叙述性强,加“哩”后则是强调“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吃饭”,对现在存在的事态加以确认,甚至是争辩,带有明显的“申明”意味(同时强调“到目前为止还……”,这是时制作用)。不带“哩”时尽管基本意思比较完足,但时制关系不明,语气不足,与现实语境的联系不够紧密,“表述性”不够明确。改为“没裸吃咾饭哩”就不但把事件定位在当下,而且申明该事件的存在,通过“哩”将句子与语境联系在一起。我们知道,语气正是话语的内容同现实语境之间相互联系的纽带。再如例(86)“枣儿还没红咾哩”,加“还”后意思更加显豁。与上例一样,不加“哩”句子也站得住,但一来时间上的定位尚不明确,二来确认语气没有得到彰显,尤其没有获得强调的表达功能,因此,同具体语境的联系不够明确,“表述性”较弱。由此可见,在“哩”的表达功能中,确认语气的确占有一定的地位。

值得注意的是,陕北晋语中表否定的句子带“嘞”时,其前面必须有“来”。请看下面四句话的神木话对译:

(87)我没吃饭来嘞我没吃过饭呢。

(88)我没写完来嘞我没写完呢。

(89)我还没放好来嘞我还没放好呢。

(90)枣儿还没红来嘞枣儿没红呢。

“来”是过去时标记,此处表示“到当下以前事情还未进行”。而“嘞”的作用有二:一是指明“到当下以前事情还未进行”的情状处于存续状态(时制作用),一是对该情状加以肯定,后者正是表确认语气的体现。由于“过去持续”的意义主要由“来”表达,所以“嘞”主要起肯定作用。可见在否定句中,“嘞”的语气作用强于时制作用。

范慧琴指出,定襄话的“哩”具有表示“当然”的作用。根据对定襄话、神木话的分析,在表“当然”的情况下,其表时功能几近消失,表语气的作用则十分显著。例如:

(91)这家人家有钱儿嘞这家人有钱呢。

(92)我那阵儿在家嘞我那时候在家呢。

由于“有……嘞”“在……嘞”表示一种相对静止的、甚至是恒常的状态,所以句子的构式意义是“存在”,事件发生的时间与时间轴上包含“现在”的一个较长的时段重叠,显示一种“不变”的特性,句末的“嘞”确认这种状态的存在。由于所述事件的动态性很弱,所以此处几乎看不出其表时制的作用,而凸显的是确认语气的功用②不过,真正的存现句句末并不需要“嘞”。如:“天上飞的一只老鹰。”“桌子上放的一本儿书。”。

范慧琴就定襄话“哩”的事态语气词用法列了一个表,现将原文的“将然”义移到“未然”义后,转引如下③范慧琴:《定襄方言语法研究》,第216页。:

在这个表上,从上往下看,“哩”表时制义的显著性由强减弱,表语气义的显著性由弱渐强,正好构成一个连续统。图示如下:

这个图可以形象地反映,在助词“哩/嘞”的功能中时制、语气的交织关系及其消长。

四、结 语

综上,通过对几个时制助词兼表语气功能用法的细致分析,我们离析了句子的时制意义和语气意义,观察到所谓“申明”语气的种种表现,以及由于语气功能的存在所导致的其他一些非时制功能的表现,即时制助词向语气词的语法化。通过这样的离析过程,可以揭示时体成分和语气成分之间的复杂关系,观察到方言语法的精微之处。

汉语时体成分有向语气词演化的共同趋势。如句末的“了”本是结果补语,后来逐步演化出表“已然”(近代汉语学界多称为“事态助词”)的功能,后来又演化为语气词(在一部分北方方言中有“也”的作用)。再如晋语、中原官话等句中的“了”(咾),晋语句中的“来”,晋语、粤语句末的“来”(嚟)①麦耘:《广州话的句末语气词“来”》,邵敬敏等主编:《21世纪汉语方言语法新探索——第三届汉语方言语法国际研讨会论文集》,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96~205页。,等等。只要其后有停顿,或因语用的需要出现停顿,就有可能逐渐滋生出表语气的作用,乃至产生明确的语气意义,并向专职语气词挺近。这个趋势就像一股强大的沿流,前赴后继,川流不息。

猜你喜欢

句末助词语气
明知故问,加强语气
新编《小老鼠上灯台》
四川方言句末助词“哆”
完整句末不一定都用句号
“也”“还”在英语中的用法
语气不对
高校朝鲜语专业学生助词使用偏误调查分析
注意说话的语气
日语中“间投助词”与“终助词”在句中适用位置的对比考察
浅析藏汉双语结构助词“的”的共性与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