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女性文学审美研究
2015-04-23张雅莉
宋代女性审美主体的觉醒
审美主体是具有一定独立意识、创造能力和欣赏能力的自由个体,那么具有独特审美价值的宋代女性文学,势必是由这样一个“觉醒了的审美主体”的群体,在思想独立自由的状态下,所进行的美的创造。而这样一个群体正是自封建传统礼教的“蚕茧”中羽化成蝶,展现女性在文学创造上惊人才能和天赋的宋代女性。
宋代女性审美主体的觉醒有着一定的历史基础和文化土壤,魏晋时期觉醒的个人自由精神,以及历史上少数几个审美觉醒的女性所展现的风采,都被历史积淀下来,影响和改变着中国古代的女性,这也为宋代女性审美主体的觉醒奠定了历史基础,起到了典范作用;而宋代高度发达的商品经济促使市民文学审美形式蓬勃发展,如话本小说、曲子词、笔记小说,等等,这类的俗文学,不仅在文学内容上影响和引导了宋代女性的觉醒,也为她们进行文学创作提供了很好的文学形式,是宋代女性审美主体觉醒的文化土壤。在宋朝,无论是经济还是思想上,女性都处在一种宽松的环境中,这就激活了沉睡在她们体内的个人自觉精神,开始勇敢执着地尝试对美的欣赏和创作,而且宋朝国家内忧外患的现状,也激发出她们的忧国、爱国之情,这些独立自由的审美精神都充分地展现在她们的文学创作中,自此宋代女性开创了中国古代女性文学的高峰。
宋代女性文学的审美意向——梅
自古以来,梅,一直是中国文化中高洁清雅、不畏严寒、痩峭傲骨的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志高心洁的象征。到了宋代,现实与理想的背离使得文人们更加欣赏“梅”的傲骨,梅花成为宋人笔下争相描绘的意象。宋代女性在这样壮观的梅文化中,以她们独特的情感经验和审美视角创造出了大量与“梅”相关的文学作品。她们笔下的梅,或是迎雪傲立枝头,或是月下洒泪风中,或是映日动人心魄,无不是饱含深切情感和生命精华的审美意象。宋代女性笔下的“梅”不仅展现了梅花自身独特的光彩,更代表了她们自身的美好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下面将简单叙述一下宋代女性文学作品中“梅”的集中形象。
1.争春梅。“南枝向暖北枝寒,一种春风有两般。凭仗高楼莫吹笛,大家留取倚栏杆。”这首《早梅》是宋代女诗人刘元载的妻子创作的。从中不难看出,女诗人对“梅”的喜爱,以及对自身生活状态的独特、形象和诗意的描写。梅花作为春的使者,一直是宋代女性笔下对美好生活理想的寄托。但是她们爱梅、赏梅、写梅都为梅花赋予了独特的审美意象,将自身的生活经验,以及对人生、生存状态、社会等的独特思考融入到“争春梅”当中去,在温柔内敛中展现女性坚韧傲然的慑人风采。
2.曲中梅。一曲《梅花落》,引得多少人在梦中依旧感到梅花幽幽怨怨地流动在眼里、耳里、梦里……宋代女性将音乐与现实融合在一起,描绘了一个超越自然季节限制,超越时空限制的曲中梅审美意象,结合音乐特有的旋律,使“梅”以一种流动的形态,给人以更加深刻的多重感官的美的享受的同时,还加深了女诗人所要表达的意境。曲中梅超越了具象,使得世人在感受到它的流动飘逸之后,更深刻地体验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美感。宋朝代表女诗人李清照在《永遇乐》中这样写:“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她的曲中梅突破了《梅花落》中的传统意向,被赋予了女性在面对国破家亡之时独特的生存体验,幽幽淡淡中让人倍感孤独无助。
3.装饰梅。这种“梅”的意向是女性情感表达所独有的,当梅花成为女性美化自己的一种妆饰时,它便成了女性对美的最直接定义,更是对美的一种直接表达。朱淑真的《柳梢青·咏梅》中写道:“玉骨冰肌。为谁偏好,特地相宜。一味风流,广平休赋,和靖无诗。 倚窗睡起春迟。困无力、菱花笑窥。嚼蕊吹香,眉心点处,鬓畔簪时。”这之后的梅花妆已将不再是单一的女性容仪修饰了,还被女诗人赋予了全新的审美意向,成为展现女性喜怒哀乐的雨花石,展现着女性在梅花妆里的喜怒哀乐。
4.情感梅。清香的梅花不仅可以用作女性的外在装饰,还可以直达女性的心灵深处,引发她们的情感共鸣。借梅花意象来表达女性情怀和心声,可以说是宋代文学女性的专长。李清照在《清平乐》中写道:“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了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风来势,故应难看梅花。”这里的梅花虽然带有装饰意味,但是更多地表达了作者流落他乡之苦和对亲人的思念。中国文学尤其是诗词文化有借梅抒情的传统,在宋代女性文学中,梅花被赋予了丰富的情感内涵,这也是宋代女性能将自己的情感和心理表达得缠绵悱恻、幽深动人的主要原因。
“梅”,是宋代女性文学审美意象中最有力的代表,宋代女性文人以她们独有的视角和情感经验向世人展现了形态各异的“梅”的意象,更是“美”的意象。梅和人相交在一起,展现出一种清冷寒洁的审美意境,给人们带来超越红尘俗利的自由和美的精神享受。同时,宋代女性文人也通过“梅”创建了一个收容漂泊孤寂灵魂的傲骨丽质的精神家园,是超越审美意象之后女性内心世界的独白,是女性坚韧顽强生命个体的展示。
宋代女性文学的审美风采——酒
中国的酒文化博大精深,但是在古代,女性是没有权利酩酊大醉的,封建礼教的限制,使女性很难有畅快宣泄自己情感的机会。宋代女性审美主体的崛起,使她们开始了一种新的文学体验,展现了她们独特的审美风采。而“酒”便成为展现她们审美风采的承载。她们用“酒”来向世人描述女性生活交际的礼仪,也体现出女性坚韧、潇洒、多情的鲜明个性。“酒”成为她们面对现实与理想矛盾的时候的调和物,展现了女性绚丽夺目的洒脱形象。宋代女性文学中,以“酒”展现审美风采的作品可以分为:
1.春日饮酒。面对春的明媚和美好,女性文人怎样来表达对青春的的珍惜和礼赞呢?用“酒”。宋代女性文人用金杯斟酒,来表达她们对青春的礼赞和韶华易逝的感伤。李清照在《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中:“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展现出女诗人在面对美好的春景时,情不自禁地举杯痛饮,用“酒”来表达自己对春的热爱,享受青春,享受生命的自由和美好。春日饮酒并不可能只有欢乐没有感伤,魏夫人在《定风波》中:“把酒凌峰千种恨”,就是在赏春的时候用酒来表达自身对自己命运无法掌控的苦闷和惆怅。可以说,酒与春的奇妙组合,尽显宋代女性文学的审美个性和审美风采。
2.独自他乡饮酒。宋朝的历史是多灾多难的,当金兵南下,宋人被迫远离他乡之时,思乡的主题便成为文人创作的最重要的话题。宋朝女性在经历家仇国恨之后,只剩用“酒”来表达她们独处他乡,飘零无依的生存体验。李清照在《忆秦娥》中:“临高阁,乱山平野烟光薄。烟光薄,栖鸦归后,暮天闻角。断香残酒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这种飘零、寂寞的无处归依之心,只剩断香残酒来安慰,也许只有酒才能麻痹思乡的痛苦。在当时特殊的历史时期,厚重的悲哀,压抑着人们无所安放的思乡之情,女诗人用酒展现了女性丰富、独特的审美心理和风采。
3.遣愁饮酒。在宋代女性中,有时候,酒水即为苦水。情人的远去,青春消逝,曾经追求幸福的心在平庸与痛苦中只能郁郁寡欢,借酒消愁。以朱淑真为例,这位才华横溢的佳人,心比天高,谁知却只嫁得一个才疏学浅的庸官为妻,当孤寂凄凉说不清、道不尽时,饮酒就成了她宣泄情感的一种方式。她在《月华清》中写道:“长恨晓风漂泊。且莫遣香肌,瘦减如削。深杏夭桃,端的为谁零落。况天气、妆点清明,对美景、不妨行乐。拌著。向花时取,一杯独酌。”女性的心理悲情和意志的沉沦在诗中一览无余,借酒消愁,使得宋代女性的作品不仅多了一份纤细的感性之美,更多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悲怆意味。
4.送别酒。在宋代女性文学中,每逢送别,几乎都会有酒、乐出现。乐体现了萦绕不断的牵挂和情感,酒则传达了女性送别怀远、心灵空虚的痛苦,带有更浓重的情感意蕴。宋代营妓刘漱奴在《秋蕊香》中写道:“别离滋味浓如酒,著人瘦。”生动地表达出了相思之苦。与此相近的是,戴复古妻在词作《祝英台近》中将酒当作祭祀之物,嘱咐良人归来不忘“浇奴坟土”:“惜多才,怜薄命,无计可留汝。揉碎花笺,忍写断肠句。道傍杨柳依依,千丝万缕,抵不住、一分愁绪。如何诉?便教缘尽今生,此身以轻许。捉月盟言,不是梦中语。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奴坟土。” 同是一杯酒,不同的是各种女儿情,悲则悲矣,将泪水融在酒中饮下,酝酿出的就是文学史上的芬芳。
“酒”如同催化剂一样,解放了宋代女性的文学才能和天分,让她们尽情地释放自身的情感。宋代女性借酒来抒发女性群体对现实生活的感悟,无论是流落异域的悲愁,还是对自由、幸福和爱情的渴望,带有男性潇洒色彩和豪迈意味的酒都成为宋代女性独特审美风采的体现。宋代女性各种关于酒的文学创作,表现了她们自我独立意识的觉醒,同时也汪洋恣肆地展现了宋代女性文学的审美风采。
宋代女性文学的审美时空——幽深
宋代的女性虽然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可以走出家门参与交际,但这只是相对来说的,并不是完全没有限制的。如果她们没有享受到自由的美好也就罢了,当她们享受了一点“备受限制的自由”之后,会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这种限制的痛苦。这种独特的生命体验使得宋代女性更加对自身所处现状感到痛苦和对自由空间充满向往。进而宋代女性文学为后人展现了一个“幽深”的审美时空。
1.幽闭的审美空间。宋代女性生活在一个狭小、幽闭的空间里,她们被限制在自己的闺阁当中,而她们的文学创作也被这样限制,但正是这种身体的不自由,才造就了她们精神的倔强,她们在这样的痛苦中向往自由。这样的限制使她们文学的审美意象只能依附在闺阁之物中,如闺房里的纱橱、香炉、玉枕、寒灯,等等;而且她们只能通过窗户来看到外面的景象,因此,门窗也被女性赋予了新的审美内涵。究其原因,宋代女性在个体意识上虽已觉醒,但是残酷的人身依附现实却决定了她们难以在人身自由追求上实现更大的跨越。对自由的渴望和举步维艰的困惑无疑加重了宋代女性审美心理的悲剧意蕴,幽闭、孤独的审美形态就成为在男权阴影里自我挣扎、封闭而又痛苦的心理反映。
2.幽深的生存理念。在重文轻武的宋代,市井文化异彩纷呈,女性对生活和自我价值的理想在文学作品中随处可见。追求真实、自然的人生,恬淡、清醒的生活态度,成为宋代女性在苦闷生活中最好的慰藉。许多期望超越现实的女性虽然无法超越现实,但是她们因为与生活达成了心灵上的共识,许多人仍能为自己营造一个温和、自然的精神世界。宋代女性幽深的生活理念在福州周氏《春晴》诗中体现得最为鲜明:“瞥然飞过谁家燕,蓦地香来甚处花?深院日长无个事,一瓶春水自煎茶。”从客观事实的角度来看,除了豪门贵族家的女性,一般女性尤其是娼妓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整日花、茶相伴、舒适悠闲的生活条件的。在这里,一个娼妓却能把不属于自己的生活描述得这般自然而富有诗意,其内心必然带有巨大的自然觉醒的欣喜和勇气。只不过这种觉醒和追求在男权世界里一再被压抑和后置,久而久之,就带有了更多的失落和幽怨意味。
3.幽长的审美时间。宋代的女性生活在幽闭的闺阁之中,她们用幽长的审美时间,来记录她们的喜怒哀乐、情感痴缠,这也是她们独具特色的文学表达方式。她们用秋夜长、昼日长、春夜长等时间的错位,来描写自己浓厚的愁苦。同时,还用无尽的回忆来加深对现在愁苦的反衬。
在研究宋代女性文学的领域,很多学者都只关注单一的个体,如李清照、朱淑真等,但是这并不能很深刻、很全面地展现中国古代女性文学的独特魅力。本文主要从审美角度来整体分析宋代女性文学,但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方面。期望更多的学者能够开辟新的角度去研究这样一个学术价值极高,但研究却很少的命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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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赵庆芳.宋代女性词的审美价值[D].山东曲阜师范大学,2008.
作者简介:
张雅莉(1972— ),女,辽宁沈阳人,文学硕士,沈阳大学文化传媒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语言传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