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合唱团(外五首)

罗树

秋天的合唱团

这是秋天的合唱团。在晚报上

是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与周末的桃色新闻

滞留于相同的版面。有形的声音面目全非

广场上有人群走动，他们暂时还没有

从万马齐喑的合唱预知自己的生死

秋天的合唱团，应该到月亮上去歌唱么

在月亮上进入更开阔的音域

那些寂静的环形山拥有聋哑人的听觉

多么专注，只为歌唱的形式打动

从来不过多考虑来世的精神折磨

以及如何才能丰收。今天它只顾及秋天

教义安排的晚祷时刻，不对干涸的听觉负责

那流水的奏鸣经久不息

此前它经历了贝多芬的聋和肖邦的左撇子

秋天的合唱团，避开了人群的衣领逐渐竖起来的

关于鲜花的隐喻和虚妄的飞翔

在广场之上，像一座拒绝认领的电梯

尚未开始上升，就准备着下降

春夏之交

春夏之交适合万物生长，不适合爱

在鹰的眼中，那是巨大的空白

在灰烬的眼中，大火重新燃起

照亮了白天，白天，白天？不

黑暗是一个阴暗的孩子，躲在孩子们中间

为了阅读正面一些的版本

人们下床、开窗、掌灯回到田野

月亮之下，虫子和谷物竞相让出路来

闭上眼睛，就能建起矮小的栅栏

和森然的群山保持适当的空间

春夏之交，不，它们开始渐行渐远

像一只眼睛朝向另一只的眺望

像一只耳朵再也不对另一只聆听

像桃蹊路向柳荫小区分出岔道

像南明河在午夜怀念花溪

在灰烬的记忆中，大火重新燃起

而时间从不遵守季节固有的轮回

从田野回来的人，开始晕眩、呕吐

看到田园荒芜，黄历翻到最后一页

看到犁铧锃亮，散发妖冶之光

万物生死

场景：阳光普照。万物生长。天空蔚蓝。黑暗远远没有到来

（我认定地球的圆是地球和太阳共同的悲哀）

鹰隼迎着太阳的方向，振翼出巢

此刻，我们对飞翔的意义滞于正面的解读

神秘的引力必然来自远方或天空

征服，对，穿越云霄抑或远眺大地之宽

一支离弦利箭，打着唿哨，划破和谐天幕

它源自哪只臂弯并不重要，那根弦也可按下不表

当一支箭射出，荣誉的盒子只对它打开

相对于遥远的太阳，箭矢是另一个巨大的亮光

稳！准！狠！不讲道理的速度与激情

（持久的照耀难免带来灼痛，因此

太阳的隐没被我们理解为理智之爱）

因此，第二个场景必须是这样：太阳隐于群山

（作为无私与公平的化身，

她现在在地球的另一面，开始了新的奉献）

动物界中的脊索动物门，脊索动物门中的鸟纲

鸟纲中的隼形目，隼形目中的鹰科和鹰属

种呢？我们暂且将之视为苍鹰

对，这众多苍鹰中的一只，众多苍鹰中最年少的一只

它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自己的故事和历史

在翅膀面前，理想爬升得更快

对，它比羽毛还轻，但同样受制于空气

天空固然有美丽星辰，但同样有闪电和高冷

远方，与迁徙的候鸟更亲切。

因此，我们揣测：这只鹰的飞翔可能源于一次过度惊吓

或者是因饥渴导致的一次痉挛

一支箭的亮光，与一只鹰的血肉之躯相遇

温柔的摩擦也带来阻挡

箭，在进入躯体的那一刻，鲜血迅速吞噬了箭尖

肌理是温柔的缠绕与不舍

骨头是温柔的冷，如天上月

金属的光芒被故意遗忘，或者被苍鹰隐藏

锋锐之功更多归于铁匠和更早的发明家

祖先们长眠地下，巨大的黑暗和空虚庇护着他们

因此，精湛的射术只归功于多年的猎杀经验

苍鹰之死，与箭矢锋锐、与祖先传袭无关

它将作为劳动果实，成为丰盛的晚餐

眼泪——必须承认，这是最不合时宜的角色

——此刻，一滴泪，溢出猎人的眼睛

相对于深邃的眼眶，眼泪是唯一的巨大的亮光

它的突然出现，让猎人的独眼无力回避

让另一只早已瞎掉多年的眼睛措手不及

一滴泪为何而流？

是箭矢对鲜血的忏悔？

是猎人对猎物的突发慈悲？

是悲伤对幸福的欲擒故纵？

是恒久之死对须臾之生的疏忽大意？

是太阳之光折射出众生平等的悲戚与卑微？

一滴泪，通过黑暗的眼眶踏上了一条未知的道路！

一滴泪，必须从瞎掉的眼睛才能获得旷世的安宁！

浅草地

我骑过的三脚木马现在衰颓

我垂垂老矣

而你始终是小美人

被风吹，落在浅草地

想象回故乡的两种方式

一种是拜访母亲

另一种是通过你转弯

路过浅草地

耗费掉一生

多少年来

多少年，地球旋转，它的内部隐藏

着太多的风暴，呼啸，掠过我们的脑袋

吹拂着漫天的荒草，向上生长

也吹拂着树上的果实，落在地上

致父亲

我无法说出事物之间的缝隙

你双眼之间的风景来不及隐藏

就被肆意描绘。抬石头上山

像农夫走弯弯曲曲的小路从田野回家

负荷就是收获，收获就是快乐

而山坡上有重力加速度

有狼隐身太阳背后。膝盖中的病症

被风一吹，就发出潮湿的气味

但它无声、无息，像做梦人专注呼吸

我同样热爱耕作，太阳出来之前

创世的寂静，适合我表达对身体的敬意

你因此有充沛的体力从院子飞上树梢

然后沿着树叶起伏的边沿

滑落，在树根遇见九月和巨大的果园

变身洞悉一切的智者，安静，祥和，

我是唯一果实，饱满，叛逆

我喂养的蝙蝠，遮盖了你的黄昏

你怀念父亲，唤回走散的羊群

岁月翻到最后一页，剩下满地石头

光洁，浑圆，像渴望生殖的乳房和臀部

概括出生活全部的意义

我重复你的梦想与艰辛

热爱劳作，珍重死者，深居简出

用心缝补破碎的瓷器和家谱

偶尔对着春天和节气叹息

一条无声流淌的河水，经过往事的丛林

在我怀念你的时刻，淹没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