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回响
2015-04-22张丽娜
张丽娜
凯文·杜兰特
毫无疑问,凯文·杜兰特是当今篮球界最势不可挡的得分手,但至今仍被一种看法所扰:他太过温文,不能像“飞人”乔丹那样霸气纵横;太过沉静,无法从“皇帝”詹姆斯手里抢过王者权杖。
别相信这话。杜兰特,这个公认的好好先生或许会用最温柔的方式摧毁对手——然而其致命性,并不输于当世任何球星。可当这个好好先生决心摘下联盟为他颁发的“好人卡”时,真实的凯文·杜兰物到底是怎样的呢?
渴望爱的孤独患者
当阳光驱散薄雾,天色渐渐放晴时,杜兰特走进了位于旧金山教会区的一家咖啡馆。收银小姐开口道:“请问下您的名字?”
身形高大的杜兰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似乎浮现出一种轻松自在的神情。然后他转身看向同伴,就像是在说:让我享受这无人认出的时刻吧。
于是同伴向收银小姐说出了自己的姓名。这位站在柜台后的女士态度和善,告之面前的大个子说他点的热巧克力很快就能准备好,另外一杯咖啡也一样。杜兰特和同伴提到他十岁的时候,妈妈经常在凌晨三点就把他叫醒,让他去7-11便利店为她买一杯咖啡。那时的小凯文心想,“真糟糕,里面所含的咖啡因对人不会有什么影响吧?”所以现在杜兰特也不怎么喝咖啡,而宁可选择热巧克力——一个26岁的青年,却还保有10岁孩童的味蕾。
这就是杜兰特流传在外的名声吧?一位篮球怪才,球场上的男子汉,场下却依然像个大男孩?听妈妈的话,过分的好好先生的性格,不会去伤害任何人。然而,事情并不全是如此。
两位男同胞坐在咖啡馆的椅子上,开始畅谈。他们首先谈论了关于女生的话题。KD在谈及从前相爱过、却又被自己所伤的女孩时,心情依然没能完全平静:“我曾经有过未婚妻,可是我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就像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好好爱她。你能明白我的感觉吗?所以最后我们只能分道扬镳了。”
莫妮卡·赖特,来自WNBA的女篮选手,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高中甜心。一天晚上,凯文心中柔情满溢,他向莫妮卡求了婚。“当时天气寒冷,我们在外面闲逛。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种冲动,我感觉到,需要立刻向这个女孩求婚。我确实这么做了,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我觉得,我们真的订婚了吗?接下来就要结婚对吧?那时我想,这一切太酷了。我爱这个女孩,但是我不知道如何用正确的方式去爱她。”
在这个小小咖啡馆之外的世界,有多达数百万的人来来往往,他们身上代表着无法衡量的商机——鞋业公司、联盟高层、经济团队,小孩子们把大大的KD海报贴在墙上。因此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凯文应当知道什么是该说,什么是不该说的。他似乎应该屈从于主流:大谈自己未来会取得的成功,描述在社区的公益活动,或者说说如何带领球队赢下胜利。
不过,此时的杜兰特心里的话却是:“我每晚上床睡觉时,常常在想,‘我会不会一直就这样孤独下去?”言语间充满遗憾。KD的生活过于忙碌,被过多金钱财富所包围,以至于他很难全心去信任一个人,更别提爱。当然,他内心深处也渴望那种真正让另一个人穿越心门直达心底的爱情。
“我会永远这样一个人吗?以后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杜兰特略显伤感地说,“我对此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要保持信心。”
换做几年前,也许杜兰特不会如此直言不讳。但现在的他,希望和过去有所不同,就比如用这种直率的表达方式。
眼泪代表爱与关怀
对于已经荣誉满身的杜兰特来说,他还差一两个总冠军来支撑起自己的名誉和声望。但是当一个人处于如此超乎寻常的位置上时,他的任何言行举止都不仅仅属于他个人。凯文一直维系着基本的风度礼仪——试图找找这家伙大发雷霆,甚至对教练或队友怒目相视的画面吧——而这却演变成了一种缺点:太过温和的个性是很难拿到冠军的。不过更糟的是,耐克公司的广告营销却偏偏打造出了“KD并非好好先生(#KDISNOTNICE)”的宣传口号。杜兰特的内心生活,受制于我们每个人对他的看法。
例如,去年春天他那声情并茂的MVP演讲,被比尔·西蒙斯誉为“NBA历史上最卓越的场外时刻之一”。事实上,杜兰特并没有预先练习过,或精心准备好演讲词,他只是在登台前用笔写下:“妈妈。队友。”
“然后我就在‘队友下面标注另外的要点‘Russell,‘ScottBrooks,感谢媒体,感谢球迷。”KD透露说。
在镜头前,杜兰特已经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他低头看了看,然后看见了妈妈。“我来自华盛顿特区以外的一个小县城……”说完这话,他已经热泪盈眶。“我那时不知道自己会流泪,孩提时代,我是从来不哭泣的。”KD微笑说道。而事实上,在他和同伴踏进咖啡馆的这天早上,他刚刚哭过。“我看了一个视频,有个年轻人在迈阿密的一家夜店前被杀,他的父亲冲着那个凶手大声呵斥,然后失声痛哭。看着看着,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有时我在想,自己长大成人后为何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被教导不要过分情绪外露。而如今,我觉得自己在渐渐释放所有的情感,遇到一点小事也能为之动容,不过这样的感觉还不错。做一个富于同情心,懂得爱与关怀的人,感觉很好。”说到这里,杜兰特停顿了下,才继续道,“我认为,一个国家的人可以为彼此哭泣,全世界的人亦然。那些眼泪寓示着人与人之间的关怀与爱。”
回到那场演讲。KD逐一对队友们表达谢意,却把威斯布鲁克留到最后。“我要画个圆圈诅咒那个家伙。”杜兰特打趣道,“我知道你们大家都以为我忘了拉塞尔,但是我可以一整晚地谈论他,他是个情绪化的人,为我遮风挡雨……”
而当说到母亲时,他甚至哽咽到说不出话来。“您饿着肚子上床睡觉,您为我们牺牲了太多,您才是真正的MVP。”
“您是真正的MVP。”人们对这句话那肃然起敬。然然一周之后,有人就开始嬉皮笑脸地重复它,甚至拿这句话取乐,它演变成了一句幽默语,网络上的一些人开始拿它互相调侃。
“我在说这句话时是在一个真情流露的时刻,可那些人却拿它来开玩笑。该死的,那都是些缺乏信仰的家伙,毫无道德可言。他们除了以嘲笑为乐,什么都不关心。”杜兰特对此评论道。
假如人们把拿这种事取乐视作理所当然的话,凯文打算怎么处理呢?“我会无比严肃地提醒他说,‘哥们儿,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被视作“好好先生”的大个子,呼了一口气道,“但不久之后,一切会好起来的。”
敬畏上帝 忠于内心
杜兰特本人非常抗拒人们给他取的绰号——骷髅死神,他认为这是对神灵的亵渎,而且他也并不想成为一个“死神”型的人物。KD曾经说过,他从小在一个对上帝充满敬畏的环境下长大,那时他就相信:“如果我做了什么错事,我就会下地狱。”后来,他结识了纽约新颂教会牧师,卡尔·伦茨——有时卡尔会在尼克斯的比赛前带头祈祷。卡尔牧师教会他,神就是爱。在那之前,杜兰特表示:“我觉得自己必须谨遵‘十诫,但我们并非以此为生,我们要倚靠基督的宝血,那就是我的感觉。”
但是,当他每一个晚上走进不同的球馆时,“爱”可不是凯文首先考虑的词汇。“当我站上球场时,我就是一个混蛋,一个恶棍。”KD坦言,“我不会同对方球员讲话。如果在我进攻时对手被放倒在地,我也不会将他扶起。我觉得这是一种战争模式。就好像要在对方杀死我之前,把他们先干掉。”
如果人们了解自己对比赛的态度,又为何会对上述种种视而不见呢?杜兰特十分不解。他可是一个在没有自己球队的比赛时,甚至几乎不看球赛的家伙。“我只是不喜欢其他球队或其他球员,我无法安静地坐下观看比赛,那好像是在支持他们一样。我希望他们打出糟糕的比赛,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仇恨者。我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卑劣,有时我会想,‘我是在嫉妒吗?为什么我如此仇视那些家伙?但我的确希望他们打出糟糕的比赛。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杜兰特坦率道。
对于杜兰特和雷霆来说,本赛季可谓坎坷良多,至今未能完全走上正轨。
追朔到去年夏天的美国男篮训练营,KD突然选择退出国家队。这个看似自私自利的决定,居然是由一个从来以无私闻名的人作出的。“我不想打了,就这么简单。当时我无论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没有问题,但我想自己支配休赛期的时间。”
此话并无不妥。然而没多久,他还是受伤了。他因右脚骨折缺席了十七场比赛。刚刚回归点燃星星之火,还未及成燎原之势,就又扭伤了脚踝,然后再次回归。以往叱咤风云的雷霆队,如今似乎注定要拼得头破血流,只为争取西部第八的位置。
而潜藏在这一切背后的问题是,2016年合同到期后,杜兰特将何去何从?“忠诚”一词在他身上将得到怎样的体现?如今,KD不得不采取一种明智审慎的态度来对待“忠诚”,因为他和其他人一样,也听过斯特林的那段关于种族歧视的录音。“当那件事曝光后,我们想,‘哦,原来他们(指球队老板)就是这么看待我们的?”杜兰特这样说。
人们极尽一切华丽词藻用来修饰球队,赞美忠诚,然而,如斯特林这样的家伙,根本只把球员视为个人私有财产。“当球员们做出有益自己的抉择时,他们就被看作不忠不义、自私自利之辈。”杜兰特说,“而当球队管理层有不同决定,以任何一种方式对待球员时,却被视为理所应当。我们要做的就是蹙起眉头,表达我们的‘不高兴。”
别忘了,杜兰特并不自私:他在2010年签下全额续约合同时,放弃了自己的球员选项。即使其他人淡忘了,阿杜自己并没有忘记这一点。他也能预见,假如自己不准备再同母队续约,会有怎样潜在的风暴等待在前方。“我十分忠诚。到2016年,我就将在这里度过九年时光了。在我新秀合同期满后,我本可以轻而易举地走人,我本可以不必每晚都拼尽全力,这些都被人们忘记了。”KD坦言。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詹姆斯身上,杜兰特的看法是:“对我们来说篮球不只是比赛,而是生活。我们以篮球为生,为篮球而死,篮球就是我们呼吸的空气。我们背井离乡,却给别人带去了欢乐。”
以上的问题,KD肯定被追问过一遍又一遍,以至于他的回答日趋诚实。“球场上的每个人都是领着薪水工作的。作为超级球星,你要带领好你的队友,帮助他们更上一层楼。有些球员或许比另一些更出色,有些球队的实力也更强一些,但你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信任管理层的运作,尽管这并不容易。归根结底,你要自己搞定一切。”
杜兰特和詹姆斯似乎有望界定一个新的运动时代:实力强大的运动员排除困难,回到家乡的球场上,为他们的兄弟姐妹以及父老乡亲赢下冠军。地理因素变成命中定数,而命运又注定了金钱数目。但事情最后究竟会如何,谁知道呢?对此,KD的想法是:“我真的不知道未来会如何,这就是我没有想得太远的原因。你无法预知,以后你将身在何处,因为有些事情是无法控制的。”
控制,这是杜兰特近来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他搬了家,离开了他和朋友们所熟悉并共享的地方。“去年,我对自己的一切都进行了简化。现在对我而言,所有的一切都是比较容易掌控的。我的生活中,很少再出现疯狂杂乱的东西,而我还是孤独一人。”
感念过往找回真我
那么,华盛顿就真的是杜兰特的理想与希望之地吗?童年时代,他在这里的生活非常孤独。他的妈妈在21岁就生下了他,爸爸虽然居于邻近社区,但并不与他生活在一起。“我记得有一天我和妈妈开车回家,我从后座看出去,看到了爸爸和他的‘兄弟们坐在路灯下的一辆车里。我很想问,‘妈妈,那个是爸爸,对吗?”但最终KD还是什么都没问,他知道妈妈不愿多谈这个话题。
小凯文虽然拥有篮球天赋,但并非天纵奇才。“我的投篮能力并不全靠天赋,我个人对这点再清楚不过了。刚开始练习投篮的时候就像这样子。”凯文说着把长臂像游泳般划开,那姿势和身体显然很不协调,“但我不断努力练习,我不认为人的技能是与生俱来的,但我们生来就具备自我开发的能力。就像我们学会保持谦逊,逐渐走向成熟,养成良好的职业精神。因为我们想变得越来越好。”
后来,凯文的父亲一度回归家庭,他这样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我在想,上帝啊,这简直太棒了,我爸爸回来了。他以后可以来学校接我回家,他可以陪着我和哥哥一起玩电子游戏,可以在回家前一起去吃好吃的。他在我身边一年半,那感觉真是无法言语的美好,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如此。”言语间,凯文仿佛又变回了当年的那个小孩。
然而,爸爸再次离开了。回忆起当时,杜兰特说:“我真的很受伤,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被伤害到了。过去我总是那种即使受了委屈也放在心里不说,然后慢慢忘掉的人。但那次我想,真该死,为什么我们再也不能一起打电动、不能相互开玩笑和摔跤了呢?我的天,我们以后再也不能一起做这些事情了吗?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心烦意乱,而我还是孤独一人。”
“我还是孤独一人。”即使现在,杜兰特已经和父亲团聚,但在他人生历程中的很多瞬间,这句话都可以用作现在时。在杜兰特16岁时,他在一位好朋友的帮助下挺过了一个长大成人的艰难时期——当时他就读于全美顶尖的橡树山高中,所承受的压力和考验可想而知,正是这位好朋友给了他最大的支持和安全感。
时光如水流过。高中四年,大学时期,选秀之夜,从西雅图超音速到俄克拉荷马雷霆,杜兰特所爱惜的那些人,也渐渐离他而去。
在KD的腹部位置,文着祖母的家,那是他根之所系的地方。一个星期四的晚上,小KD亲眼看着他的阿姨在家中过世,那一年他只有11岁。“她当时吐了很多血,好像全部的血液都涌出了身体,而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消逝。大概咳了30分钟后,她就这样死在我面前。我跳上床,默默坐在阿姨身边,感觉到她全身冰凉,因为我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真正失去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在那之前,我对死亡的概念十分麻木,因为我从不认为它会发生在自己身边。那时我的思绪一片空白。我是不是可以哭出来?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吗?我应该做些什么?后来,我又失去了我的教练。”查尔斯·克雷格,KD在AUU联盟的第一任教练,在一次冲突中被枪杀身亡,时年不过35岁。这也是KD选择“35”作为球衣号码的原因。
杜兰特在生养他的地方长大成人,沿用少年时期的方式努力练球,而一些事情却被忽视了。例如自信心、自我信念,等等老生常谈的东西。“随着年龄增长,我不得不开始去学习这些东西。我还是个初学者,大概在三年前,我才渐渐找到一个真实状态下感觉最舒服的自己。例如,现在我可以比较睿智地加入别人的谈话。”
对于现在的杜兰特来说,所有一切难以用语言来回答的问题,他都尝试着去弄个明白。例如怎样成为一个众所瞩目的人?或者芝士是什么味道的?鲸鱼肉尝起来是什么感觉?
去年夏天,KD进行了一次度假旅行。他去了夏威夷州的毛伊岛,挑战了高空滑索、潜水,观赏了壮丽的火山群。此外,值得一提的还有美酒。杜兰特在尝试适应喝红酒。有一天,在萨克拉门托的一个农场观光地,他在晚餐时品尝了红酒。这对他来说是个新鲜的体验——他此前多喝甜甜的白葡萄酒,而且并不贪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