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迷雾丛林和纪念碑

2015-04-20臧保云

上海戏剧 2014年12期
关键词:斯托迷雾纪念碑

臧保云

《纪念碑》的舞台是一个雾气弥漫的丛林。考琳·魏格纳在剧本中模糊了故事的年代和地域,导演查明哲利用了这一点。舞台后方,高大的木柱子交错、叠加,搭建起两块演区;靠近观众的舞台前方,则铺就了一条长长的泥土带。局部写实的造景,充分发挥了舞台假定性:前者有时用作囚室,有时是二人的居所;后者可以是房屋外面的田地,又在飘满落叶时变作树林。不断喷出的干冰,使舞台上自始至终氤氲着雾气,查明哲的舞台给人的基本印象是“迷雾中的丛林”。

在这个丛林中,遇害女孩的母亲梅加和战争犯斯托科展开了漫长的对峙和较量:一个在追问、在审判,一个在辩解、在反驳,前者的追问从表面自私的选择直抵灵魂;后者的辩解带着他自圆其说的无奈和立场。正如斯托科对一只断腿的兔子都充满怜悯,却不愿意在战争中饶恕那些姑娘们一样,人在特殊环境下的选择是难以解释的。梅加控诉斯托科,面对斯托科的辩解,又时时无言以对。她建立的真善美的理论,解释不了战争中灭绝人性的屠杀。二人不像传统戏剧一样,进行一场善与恶的简单审判,而是共同进入思索,对人性解剖。因此,导演在舞台上建构的实则是难以解释、难判对错、谜一样的人性丛林。

作为全剧最大的意象和悬念,最值得说道的自然是对“纪念碑”的塑形。一向追求视觉刺激的查导拒绝了让人触目惊心的宏大制作,只用洁白的女孩子的衣裙围成一个简洁抽象、具有流动感的“纪念碑”。导演在残酷中依然呼唤人的圣洁和美好,当剧终红色的灯光打在 “纪念碑”上时,虽无固态的质感,却同样震撼人心。

而纪念碑纪念的是什么?首先是在战争中遇害的姑娘们。梅加说:“报纸上只能看到胜利者的名字和新领袖的微笑……纪念碑将为将军们树起……谁又会知道树林里的那些姑娘?”不同于战死沙场的所谓英雄们,姑娘们手无寸铁,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这是不公平的。悲剧性不在死亡,而在不公平。导演作此处理,为的是悼念这些被动卷入战争、为战争殉葬的个体。斯托科军衔最低,其暴行已然让人无法忍受,那么其他人呢?整场战争呢?最直接调动起人们情绪的是由斯托科折射出的战争本身的非人性。纪念碑通过对个体生命的纪念,揭露被遮蔽的罪行。

纪念碑的意义还在于披露“真相”。梅加一以贯之的动作是逼问“真相”。往浅了说,这个真相是战争犯残害姑娘们的事实;往深了挖,是通过人在特殊境遇中的行动和选择,暴露人性的脆弱。斯托科认为自己的行为出于无可奈何,梅加一语道破:还是有选择的。人不过是选择一种较为容易的方式生活,比如斯托科选择有尊严地活着,不能被别人嘲笑,因此射杀了被他强奸过的女孩。而梅加选择了复仇,复仇比单纯地活着更为容易一些。在生活面前,他们活得像个奴隶。斯托科道出 “真相”:这个世界只有奴隶和狗。因此悲剧“是由我们造成的”,不是我,或者你,或者他/她,而是由“我们”共同造成的。梅加一次次抛出选择,斯托科被迫做出选择,梅加貌似取得胜利时,却发现自己也在不断做出“利己”的选择,人性的漏洞一览无余。再念及诸如战争等人类的罪恶和灾难,它们是怎么造成的?也许真的是“我们”。梅加决定放走斯托科,她妥协了,就像舞台的基本格调,他们共同陷入迷雾般的人性丛林。剧终给出了二人沟通的可能性,却在这种可能性发生的瞬间戛然而止。

美中不足的是,作为应被强调的对象,纪念碑在舞台上停留的时间过短,观众意犹未尽。查明哲导演追求的也许是一种点到为止的效果,因此当纪念碑缓缓升起,便即落幕,留下一串省略号。正如查导在演后谈中所说,他认为原作者高明处即在于抛出很多问题,却并不给答案。查导的《纪念碑》也一样,“事实”很清晰,但触及人性根本,便如同在迷雾中行走一般。

中国不乏成熟的剧本,却鲜有直指人心之作。《纪念碑》以一场尖锐的拷问和审判直抵人性之残酷,它带来的震撼,首先归功于考琳·魏格纳。查明哲导演在原作基础上,充分调动演员情绪,追求对话的层次感,并灌注进自己的美学追求和人文精神,在保留现代戏剧深刻内涵的同时,增强了该剧的可看性,确是一出难得的好戏。

(作者为上海戏剧学院在读博士)endprint

猜你喜欢

斯托迷雾纪念碑
纪念碑
Taj Mahal
《迷雾》;《石皮晓》;《emoti on-沉》;《emotion-向》
追踪迷雾怪人
迷雾美英
数列迷雾不用怕 防微杜渐见奇效
《南阳解放纪念碑》失误严重
“坚苦卓绝的登陆”纪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