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绝三通
2015-04-16
编者按:
丝绸之路正式开通以后,既经历过筚路蓝缕的初创时期,又出现过昭君和亲后的“边城晏(晚)闭,人民织盛,牛马布野”的和平兴旺景象。其间,班超父子“三通”西域的故事,一直为世人所传颂。他们为使西域与内地联成一体,作出了永垂史册的贡献。丝绸之路正是经过这样一代一代人的前赴后继、艰苦卓绝的奋斗才始终保持畅通无阻的。
(策划/执行:陈宇宏)
张骞“凿空”西域,丝绸之路开通后,匈奴虽然退出了河西走廊和漠南一带,但他们仍然统治着蒙古西北及天山以北广大区域,并支配着塔里木盆地东北和西域的一些小国。他们的小股骑兵,还经常从天山缺口南入,袭击汉朝派往西域的使节和商队。塔里木盆地和西域一些小国的君主和臣民,也以匈奴为靠山,往往拒绝供应汉朝使节的给养,并且趁火打劫,掠夺汉朝的商人。为了巩固汉朝在西域的统治,防御和抵抗匈奴,确保西域交通的畅通,西汉政府在西域先后设立了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四郡和玉门、阳关两关,并在四郡北侧,修筑了两条长城,列置了大量堡垒烽燧,驻屯戍兵。公元前60年,葱岭以东广大地区归入汉土后,汉王朝在此设立西域都护府。在中央政府的直接管理下,丝绸之路出现了一派繁荣畅通的景象。然而,这一和平繁荣的景象,仅维持了不到一个世纪,公元1世纪,丝路上又烽烟四起。汉匈间为何会又起争端呢?这得从王莽代汉说起。
公元9年,漠北单于王庭上来了两位使者,告知汉朝已被新朝所取代,安汉公王莽当上了新皇帝,特给单于送来颗金印,同时收回旧印。这时的匈奴单于是呼韩邪的儿子,他也和他父亲一样,愿同汉家和好。他憨诚地交出那颗“匈奴单于玺”,接受了新印。第二天,他发现新印的刻文为“新匈奴单于印”,于是大为恼火,当即向使者索取旧印。而旧印却在前夜被砸得粉碎了。
原来汉奉秦制,规定只有皇帝的印才能称“玺”。诸侯王以下称“印”或“章”。匈奴呼韩邪单于虽向汉天子称臣,但汉天子却视其若兄弟之邦,故予其印称“玺”。诸侯王印文都冠以国号“汉”字,单于的印文前也不加国号。王莽改单于的“玺”为“印”,又加上自己的国号“新”,这意味着原来对匈奴的礼遇被降格了,匈奴应同诸侯王一样,臣服于新莽王朝。
王莽无故贬低匈奴单于的政治地位,引起了匈奴的反叛。西域各国本与匈奴有密切关系,王莽的行径,促使他们也纷纷倒向匈奴。公元10年,天山东麓之车师后王首先投降匈奴,与匈奴联合,共同对付王莽军;公元13年,西域焉耆王杀西域都护但钦,起兵反对王莽,西域各地先后响应;与此同时,汉朝驻屯西域官员不满王莽篡位,也纷纷响应,戊己校尉史陈良、终带等杀戊己校尉刁护,率部投奔匈奴。接着,河西、陇东地区的官员也加入到反对王莽政权的行列。西域地区再次为匈奴所控制,丝绸之路完全断绝。
对西域的叛乱,王莽不仅不设法予以缓和,反而采取粗暴的镇压措施。公元10年,王莽派出30万大军,分12路进攻匈奴,又采取分而治之的办法,在匈奴各地立15个单于,以分裂匈奴。王莽的倒行逆施,引起了匈奴的更大反抗。匈奴单于愤而宣布:“先单于受汉宣帝恩,不可负也。今天子非宣帝子孙,何以得立?”遂派出部队反击王莽的征讨……数世不见的狼烟又滚滚升起了。
正当王莽穷兵黩武、推行暴政的时候,又恰遇严重的天灾。当时天下郡国或则洪水漫野,或则蝗虫漫天,或则淫雨连月,或则大旱经年。在这严重的天灾下,人们看到的仍然是一队一队的壮丁开赴前线,一车一车的囚犯解到长安,一柜一柜的黄金运进宫廷,一群一群的百姓饿死田间的悲惨景象。在这种暴政下,绿林、赤眉起义爆发了,王莽政权在农民起义的浪潮中被推翻了。公元25年,东汉政权建立,班超父子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承担了“三通”西域的重任。
东汉初年,西域北道仍为匈奴控制着,唯有南道的莎车(今新疆莎车县)因其先王延在西汉元帝时,曾作为质子长期居住于长安,乐慕中原文化,常嘱咐其子孙:“当世奉汉家,不可负也!”所以莎车王康继位后,仍然执行亲汉抗匈奴的政策,收容保护了汉朝西域都护将士家属1000余人。公元30年(建武六年),东汉政府封康为汉莎车建功怀德王、西域大都尉。康卒,其弟贤继立为王,莎车益强。此时北道诸国,苦于匈奴的横征暴敛,也都想联络东汉驱逐匈奴。公元45年(建武二十一年),鄯善、车师前王、焉耆等18国,联合遣子入侍为质,即把自己的儿子送到洛阳为人质,表示归附东汉政府,并请求汉朝复置都护。但因汉政府忙于平定中原地区的割据势力,在汉光武帝在位期间,始终未能打通与西域的直接联系。
汉明帝(公元58—75年在位)末年,东汉实行休养生息政策已经半个世纪,不但国内统治业已巩固,而且当时的社会经济已逐渐恢复。且汉朝400年的历史证明,在汉匈这架天平上,西域是个决定性的砝码。汉家联合西域,匈奴则势孤;汉家与西域断绝,匈奴则势强。欲制匈奴,必先联西域,去其右臂。在这种情况下,汉明帝遂决定恢复对西域的管辖。公元73年(东汉永平十六年),汉明帝令窦固、耿忠率军,分道出塞,赶走了匈奴派驻伊吾(今新疆哈密)的呼衍王及其属部,并乘胜追击,至于蒲类海(今新疆巴里坤西北巴里坤湖)。汉军占领伊吾后,即在此设置宜禾都尉,派部队在这里屯田,以阻止匈奴南下。与此同时,又派遣班超率36名吏士,出使西域,实行招抚。
班超出使的第一站是鄯善国。鄯善向为汉匈争夺西域控制权的战略要点。鄯善国王一贯奉行两面政策,时而倒向匈奴,时而依附汉朝。若与匈奴勾结时,则斩杀汉使,破坏丝路交通。班超一行初到鄯善时,鄯善王对他殷勤而热情,几日后,突然疏远怠慢。通晓西域历史并机敏过人的班超,立即警觉起来,他估计一定是匈奴也派来了使者,鄯善王才发生了动摇。当他从鄯善使者处证实了这一判断后,立即与同行的36个伙伴密商,提出当机立断,斩杀匈奴使者,以安定鄯善的计划。36个随从在他的率领下,乘夜半风起,纵火击鼓,突入匈奴营,将匈奴100多个使者全部斩首烧死。第二天,班超把鄯善王请来,鄯善王看到匈奴使者的人头,也为汉家官吏的英勇果敢所震惊,遂决定摆脱匈奴的统治,与汉家复通和好。
接着班超带领随从沿天山北麓由南道抵达于阗。当时于阗受匈奴使者监护,对班超不予礼遇,还轻信巫师言,强索班超之马以祭神。班超诱杀巫师,将其首级送于于阗王,该王经班超争取,终于主动杀死了匈奴派去奴役他们的监护使者,归附于东汉。
次年春,班超继续西行,来到了疏勒。当时疏勒属龟兹统治。龟兹倚仗匈奴,杀了疏勒王而立龟兹人兜题为王。班超得知这一信息后,突然动手,把兜题抓了起来,宣布罪状后将其驱逐出国,并扶立原疏勒王兄之子忠为王,此举得到了疏勒举国拥护,一致表示归顺汉朝。经过班超的努力,丝路南道的匈奴监护使全部被驱除了。东汉政府遂又在西域设立都护、戊己校尉,以陈睦为都护,耿忠为戊校尉,屯田车师后部;关宠为己校尉,屯田车师前部。班超以军司马的官衔驻屯于阗、疏勒等地。和汉王朝断绝了65年的西域通道又畅通了。史称此为“一通”。
丝绸之路南道打通后,北道仍在匈奴的控制下。公元75年,北匈奴乘明帝逝世、章帝初立,出兵围攻戊己两校尉,又挑动龟兹、焉耆两国出兵攻打西域都护,西域都护陈睦和2000官兵被杀。戊校尉驻屯的金蒲城和班超驻守的疏勒虽未失陷,但被北匈奴和龟兹兵包围着,丝绸之路又被匈奴阻断。
面对这一形势,东汉政府怕负担不起大量的军费开支,准备停闭刚刚开通的中原与西域的交通,罢设西域都护及戊己校尉,并下诏令驻守在疏勒的班超撤回中原。疏勒人民得知这一消息后,举国忧恐,坚决不让班超离去。疏勒都尉黎弇看到劝阻无效,竟拔剑自刎于班超面前。班超路过于阗,从国王到百姓,都哭号不止,紧紧抱着班超。为了不使西域人民重被匈奴所奴役,为了不割断西域人民与汉朝的友好关系,班超遂勒马回头,决定继续留在西域。
当时塔里木盆地诸国分隶于两个主人。南道诸国隶属于汉;北道诸国受制于匈奴。但南道诸国东通中原之路已为匈奴所截断,匈奴在塔里木盆地占据绝对优势。面对对己不利的形势,班超从巩固自己立足点开始,逐步积蓄力量。公元78年(东汉建初二年),班超成功地联合于阗、疏勒及康居兵1万余人,攻破匈奴与龟兹的军事要塞姑墨,扭转了西域险恶的局势。公元80年,班超上书东汉政府,汇报了西域形势,陈述了自己的意见,反映了西域各国“复愿归汉”,共破匈奴的愿望,请求增派援军,支持他平定西域。东汉政府答应了他的请求,先后派徐干、和恭率兵增援班超。在汉军援兵支援下,班超先破康居,打通丝路南道,后又打败了兵力数倍于己的莎车、月氏等国,迫使龟兹、姑墨、温宿等国于公元91年投降。公元94年,班超又联合龟兹、鄯善等8国,出兵7万人,征讨焉耆,很快攻陷其国,诛杀其国王。他在这里驻守了半年,帮助焉耆另立新王,稳定了局势,至此“西域五十余国悉皆纳质内属焉”,丝路南北两道均畅通无阻,史称“二通”丝路。
班超通西域,不仅恢复了西域与汉王朝长期以来存在的政治经济关系,而且为丝绸之路开创了新的历史阶段。公元97年(和帝永元九年),班超派遣甘英出使大秦。甘英一行经中亚、西亚,历经艰辛终于到达波斯湾头,正欲渡海去大秦,安息人欺骗他说:海域辽阔,顺风航行需3个月,逆风要2年才能到达彼岸,而且风险浪大,前途莫测。于是甘英不敢渡海。其实,从这里由水路前往大秦,路途并不甚远。甘英一行虽然在波斯湾头功亏一篑,最终未能到达大秦,但他对西亚和罗马帝国的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西汉时只知黎轩,不知大秦,而甘英出使后则了解大秦就是黎轩。大秦和黎轩都是古代中国对罗马帝国的译称。《史记》和《汉书》中,虽然都记载西汉时常派使者抵安息、奄蔡、黎轩、条支等国家,但没有谈到从安息到黎轩的道路。甘英则以自己的经历记下了由安息至大秦海陆两路的情况:由安息西行,至两河口,渡波斯湾,经水路抵大秦,这是海路;从安息西部的泰西封、塞琉西亚西北行或西行,均可抵达罗马帝国的地中海东岸地区,这是陆路。甘英不避艰险探险出的这条新路,为以后丝绸之路的西延和中国罗马中西两大文明的交流,作出了重大的贡献。
正当甘英在寻找罗马之际,罗马也在寻找中国,希望能直接从中国得到那美丽的丝绸。然而安息商人为了独占丝路的中转贸易,不希望中国和罗马有直接贸易往来。罗马使团和商队无法经过安息陆路直接到达中国,大秦的商品只有通过安息才能转运到东方,中国的丝绸也只有通过安息才能转售给大秦。为了改变这种局面,大秦商人利用印度洋的季风,开辟了由当时罗马统治下的埃及亚历山大港,经海路通往中国的通道,避开了安息境内的陆路,为中西贸易开辟了一条新的途径。
公元102年,班超以71岁高龄扶杖回到洛阳。1个月后,就与世长辞了。班超在西域经营整整30年,他的名字已同丝绸之路紧紧地凝结在一起,每当人们谈起这条东西文化交流的古道时,就会深深地怀念他!
班超回到洛阳后,东汉政府任命任尚代为西域都护。任尚急躁严苛,引起西域各国不满。公元106年西域各国反叛,进攻驻屯疏勒的任尚,汉政府调任尚回中原,另派段禧继任都护。但此时由于河西、陇西一带羌人起兵反抗当地官吏的强征暴敛,切断了通到塔里木盆地的大道。于是东汉政府于公元107年再次撤回都护及屯田吏卒,丝绸之路再一次中断。
当东汉政府放弃西域以后,匈奴乘机再占哈密,并接连入寇河西一带。公元119年,敦煌太守曹宗奏准政府,派遣长史索班率千余人驱逐匈奴,攻占哈密,并招抚车师前和鄯善王前来归附,丝路又有复通的希望。但次年3月,匈奴人为了阻断汉朝与西域的联系,发大兵攻破车师前王,击杀索班,鄯善也处于危急之中。鄯善王求救于敦煌太守曹宗。曹宗即上书朝廷,建议派兵出击匈奴,平定西域。但东汉政府中一部分大臣以经营西域岁费多至4780万为由,主张闭玉门关,以绝西域。当时执政的邓太后听说班勇和父亲班超一样,有开发边疆的大志,遂召班勇“诣朝堂会议”,听取他的意见。班勇驳斥了放弃西域的主张,阐明了只有控制西域,才能确保河西的观点。他的精辟分析,受到邓太后的赏识,采纳了他的意见。公元123年,东汉政府正式任命班勇为西域长史,领兵屯驻柳中(鲁克沁)。两年后,班勇进军鄯善,降服龟兹,击败匈奴伊蠡王,收复车师前部、后部。公元126年,班勇进至天山以北准噶尔高原,追击匈奴呼衍王,降其众2万余人,匈奴单于西遁。公元127年,焉耆平定,丝绸之路第三次开通。
东汉时期,虽然由于北部匈奴不时占据西域,西域各地也时有争斗,再加河西、陇右羌氐经常阻断中原与西域的联系,使丝路发生过几次严重阻塞,但总的来说,随着中原地区与西域政治经济联系的加强,丝路仍是一派兴旺景象,所谓“驰名走驿不绝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正是这种繁荣兴旺的最好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