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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河西节度使设置的客观必然性*

2015-04-15高学益,董冰冰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5年6期



试论河西节度使设置的客观必然性*

高学益,董冰冰

(西藏民族大学 民族研究院, 陕西 咸阳 712082)

[摘要]公元7到9世纪的中国版图内相继崛起了大唐与吐蕃两个强大的政权,双方通过不同的形式展开了深入的交流,形成了密切的民族关系。随着公元8世纪东亚地缘政治形势的改变,大唐实行了旨在保护丝绸之路畅通和西北边地安全的节度使制度。河西节度使在这样的形势下产生了,它的产生不仅具有客观必然性,而且对唐蕃和战关系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关键词]唐蕃关系;河西节度使;客观必然性

一、文献综述与选题意义

(一)文献综述

河西节度使的设置在唐蕃关系发展史上占据了突出的位置,但是历来学者单就河西节度使进行研究的成果并不多,主要有王永兴的《唐代前期军事史略论稿》[1]一书,该书上篇的第四章对节度使制度进行了论述,但涉及到河西节度使时论述也相当简略。史苇湘在《河西节度使灭亡前夕——敦煌遗书伯2942号残卷的研究》[2]中,通过对新文献的解读,叙述了河西节度使灭亡前夕的基本情况;李文才的《唐代河西节度使所辖军镇考论》[3]一文,结合史料对河西节度使所辖的九镇进行了详细的考辩,是难得的佳作;黄兆宏在《有关河西节度使几个问题的探析》[4]中,对河西节度使的设置、辖军及分工进行了论述,不得不说相关论述不深入。

实际上,在唐蕃具体战争研究和相关地名考释的研究上有很多成果是涉及到河西节度使的,但由于这些成果都不是针对河西节度使的研究,在这里不再赘述。通过以上梳理我们不难发现,史学界对于河西节度使的研究还明显不足,有待进一步加强。

(二)选题意义与研究方法

鉴于河西节度使在唐蕃和战关系的重要作用以及它在中晚唐军事格局中的重要地位,我们选择对其设置的客观必然性进行探讨,这种探讨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一是有利于我们进一步了解公元8世纪东亚基本形势,公元8世纪的亚欧大陆面临着新的历史调整,同时游牧民族对农耕民族展开了新一轮的冲击,人类历史向整体化进一步推进,大唐王朝不自觉地参与到这种重组和整合之中;二是有利于我们进一步加深对历史整体性的认识,某一制度的变化往往会引起其他制度的连锁反应,河西节度使的设置实际上是统治者固有思想观念与大唐王朝在经济领域的重大变革相结合的产物;三是可以为学术界在这一问题上的进一步研究提供绵薄之力,学术界对于这一问题的研究相对薄弱,为我们进一步研究提供了较大发挥的空间,通过新的探讨相信能够为学术界在这一领域添砖加瓦。

对于河西节度使设置客观必然性的探讨不是要找其产生的原因,而是对这一官职的设置进行整体性的史学考量。我们采用的研究方法主要有:一是从历史地理学的角度进行分析,河西走廊地区在客观上的重要战略地位是其能够在东亚政治形势演变的环境下首先出现强大军事力量的基本条件;二是全面的、整体的考量公元8世纪大唐的基本形势,包括对其边疆形势、政治重心治理及赋税制度的解构;三是结合文献展开分析,主要有《旧唐书》、《新唐书》、《吐蕃史稿》以及相关文章的研究成果。

二、河西节度使设置的客观必然性

公元7到9世纪的中国版图内相继崛起了大唐与吐蕃两个强大的政权,双方通过不同的形式展开了深入的交流,形成了汉藏民族之间亲密的兄弟民族关系。随着公元8世纪东亚地缘政治形势的改变,大唐实行了旨在保护丝绸之路畅通和西北边地安全的节度使制度。河西节度使在这样的形势于公元710年正式设立,其设立的主要目的便是控制吐蕃和突厥的扩张势头。[5]1861对于8世纪的大唐而言,首先在军事要地设置河西节度使,是具有客观必然性的,既与当时的亚洲地缘政治和河西地区重要的地理位置有关,也是大唐兵制长期发展的必然趋势。

(一)亚洲地缘政治变化的客观需要

公元8世纪的亚洲出现生机勃勃和危机四伏相交汇的政治格局。这一时期的亚洲大陆已经打破大唐一家独大的格局,其他势力相继出现并不断强大和对外扩张。首先是阿拉伯帝国在伊斯兰教为信仰的基础上统一阿拉伯地区并向东西扩张,到公元8世纪已完全占有印度并侵扰大唐边境,丝绸之路出现从未有过的危机;其次是青藏高原上的吐蕃政权全面崛起,在公元8世纪已经完全占有青海地区并不断向四周扩张,富庶的大唐首当其冲;再次是突厥势力依旧强大,后突厥崛起于蒙古高原,对大唐北疆和西域构成严重威胁。此时的大唐依旧十分强盛,边界地区相对来讲是比较稳定的。但是大食、吐蕃和突厥似乎已达成某种默契,企图共谋唐之西域。[1]96-97

这样的地缘政治形势对于大唐是十分不利的,使得大唐西域地区直接陷入有可能的打击之中,有必要加强在西域地区的军事存在。当然重视西域是大唐的既定国策,大唐统治者认为西域是国家统治的腹心,地理位置和战略地位极其重要,[6]在太宗、高宗时期就设置了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对其进行有效的统治。保障西域安全的前提是对河西走廊的绝对控制权,因此河西走廊的地位得到进一步提高。但随着形势的变化,原有统治形式已经无法满足亚洲地缘政治变化的新需求,迫切需要采取新的形式对周边势力实行武力威慑和有效控制。从公元8世纪的亚洲形势看,大唐强化在河西地区的军事力量,实质上是面对游牧民族对农耕民族新一轮冲击的必然选择。

(二)河西走廊地区客观的地理位置

河西走廊不仅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而且是大唐进入西域的必经之路;河西走廊不仅农业发达,而且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河西走廊兼具形胜和形便的双重历史地理特征,是扼守河陇地区的西部屏障,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7]在公元8世纪的唐代,这一地区西南与吐蕃毗连、北接突厥、西北与西域相通、东部便是关中地区。这样的地理位置使得它成为大唐与吐蕃、突厥、西域诸国进行交往的必经之地,同时在战争时期也成为战争的前哨地区。正是这样一种战略地位,大唐历来重视在之一地区的军事存在,唐高祖李渊武德二年(公元619)年便设置赤水军,这一以蕃军为主军队在之后不断得到发展和加强,到了公元8世纪,已经成为制约其他民族扩张的重要力量。[8]

但是从公元8世纪唐朝的周边形势看,吐蕃和后突厥的势力已经将大唐的势力范围压缩到了兰州—凉州—甘州—肃州—玉门关一线,[9]大唐军队的战略回旋余地大大缩减,仅仅凭借原有的军事力量已不足以面对狭窄的空间;同时如果这一条线无法得到足够保障,西域将面临更大的危机。河西走廊西南为祁连山脉,在唐朝的这一条控制线上,大多数位于地势较低的走廊地带,虽然环境很好,但没有天然形成的堡垒作为防御前线,这样使得河西走廊的防御压力很大企且势力亟需加强。公元8世纪前期的河西走廊已经完全暴露在周边势力的包围之中,凭借原有的赤水军已经很难满足河西走廊所面对的军事压力,所以这一地区需要有新的制度设计以综合各方面力量形成对吐蕃和后突厥的防御体系。

(三) 关中本位政策的延续和发展

大唐建国和立国的重心是关中地区,主要依靠力量是关陇士族。大唐立国之后,从经济、政治、文化等多方面强化关陇士族的势力,通过编修《氏族志》和《姓氏录》不断提高关陇士族在大唐统治中的优势地位,并使得关中地区成为统治的中心和重心。同时关中地区经过秦汉两代的开发,已经成为“天府之国”,是大唐税收、军队、人才的重要来源地之一。这种重视关中地区的政策被陈寅恪先生称之为关中本位政策,即在制定政治决策时以关中地区的利益为最大利益。[10]这种政策的实施对于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打压山东豪强、保障政治稳定等方面在历史时期都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关中本位政策表现在军事上为内重外轻,表现在民族政策上为西重东轻,大唐将绝大多数兵力放在了西南和西北地区。[11]这样的政策是符合“黄色文明”发展的一般规律的,因为中国历史疆域东部为大海,在公元8世纪的中国东部不可能崛起一个像西部那样强大的势力,而中国历来不重视对海洋的开发和利用。所以大唐的对外冲突大多都发生在西部,例如大唐与突厥的战争、大唐与吐谷浑的战争、大唐与吐蕃的战争、大唐与回纥的战争等等。其实从这个角度看,关中本位政策的实施具有地缘和血缘的双重原因,同时也是巩固了大唐统治基础的题中之义。如前所述,到了公元8世纪,大唐在西部的势力受到重大挑战,出于政治和军事的多重考量和长期推行的关中本位政策,有必要在河西地区强化军事存在,以达到维护关陇士族既得利益和大唐边地安宁的目的。

(四) 府兵制羸弱的必然选择

大唐王朝建国伊始,结合当时的形势并继承北周的府兵制进而实行更加完备所的府兵制。府兵制的核心是兵农合一,具体操作起来便是兵士自备武器和粮食以义务的形式为国家服兵役和劳役,它的实施符合均田制下的小农经济基础,是大唐立国和巩固统治的重要依靠力量之一。但是这一制度到了公元8世纪时,已经只能够宿卫京城了,至于抵挡四方来犯之敌,已经不可能了,主要原因就在于府兵制之下的军队涣散,将领无法有效指挥。[5]1336为保障大唐疆土的安全,有必要在边疆戍守方面采取新的举措。实际上,在唐太宗时期,府兵制的缺陷已经暴露无疑,唐太宗虽然采取多种措施复兴府兵制,但土地兼并的客观经济条件使得这一兵农合一的制度必将退出历史舞台。[1]96-97

府兵制所面临的危机给大唐稳定的统治造成了重大的冲击,建立什么样的制度以稳定政局和边疆是大唐统治者亟需考虑的重要问题之一。府兵制得以确立和持续发挥作用的前提是均田制的实行,但是到了开元年间,均田制在土地兼并的强大压力下趋于衰落,这在经济基础上给府兵制的长期稳定造成毁灭性打击[12]。府兵制所存在的问题暴露无疑,而8世纪前期统治阶级还没有形成一套完备的制度以替代长期形成的府兵制,所以统治者开始考虑在边地屯兵并得以实行,河西节度使就是在这样的制度失衡的条件下实施的。当然,河西节度使的设置是大唐兵制从府兵制向募兵制转化的过度形式之一。

综上所述,河西节度使的设置具有客观必然性,它不是空穴来风的制度创造,而是大唐为适应公元8世纪的内外形势而实行的自卫和稳定边地的措施。实际上,当时的亚洲地缘政治变化为河西节度使的设置提供了历史契机,而府兵制的羸弱又为它的设置提供了可能性;河西地区重要的战略位置是河西节度使设置的地理条件,长期形成的关中本位政策又使得河西地区区位优势进一步确立。我们认为河西节度使的设置是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既涉及到客观地理区位因素,又涉及到大唐统治的一贯思想;既与上层制度设计有密切关系,也与大唐中期经济结构的悄然变化关系密切。这样一种崭新的制度创设,基本上符合当时大唐在边境防御上所面临的客观形势和大唐中期政治、经济变革的客观需要,以至于河西节度使的设置成为节度使制度形成的滥觞。

三、 河西节度使的历史地位及其贡献

根据历史记载,河西节度使于唐睿宗景云元年(公元710年)①设立之后,统辖八军四守捉,共辖73000人和19400匹马, 士兵主要构成为蕃军②和汉军,蕃军主要进行军事任务,汉军兼职屯田。[4]73000人的军队构成,比起之前河西走廊地区的军事力量大大加强;同时战马19400匹,所占比例为百分之二十七,具有明显的防御吐蕃和突厥的意图。更为重要的是,这样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划归河西节度使一个人节制,意味着这支力量能够在统一的领导下发挥最大的力量以保卫大唐的疆土,大大增强了河西地区的军事威慑力量,构成了之后与吐蕃、突厥冲突战争的主力军队。

河西节度使的设置是大唐府兵制向募兵制转变过程中为适应形势发展而形成的制度设计,这一制度的形成具有独特的历史贡献:一是为唐代兵制设计提供了新的模板,成为节度使制度继续设置和推行的先锋,河西节度使设置之后,大唐又陆续在边关要地设置陇右、河东等九个节度使,他们共同成为保障大唐安全的主力队伍;二是为开元盛世奠定了坚实稳定的基础,开元盛世得以出现的基础是大唐前期奠定的发展成果,而依靠则是强大的军事力量,在开元年间,大唐的对外战争基本上是成功的,最大程度上遏制了吐蕃和突厥势力的进一步扩张;三是这一制度适应了开元年间土地兼并的形势,为商品经济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同时它的设置也保卫了大唐国内市场的有序展开,是大唐经济在开元年间能够继续发展的重要支撑;四是保障了丝绸之路的畅通和西域的稳定,河西节度使设置在与吐蕃和突厥的战略交汇线上,有效地保护了商旅往来和商品流通,使得开元年间大唐对外交通得到持续发展。正是河西节度使设置所带来的这些收益,使得开元年间的大唐呈现出唐代历史发展的最佳阶段。当然,河西节度使的设置也成为唐代中央集权衰落的构成要素之一,河西节度使及其之后节度使的设置,使得边关将领的权利过大,终于在天宝年间(公元755年))酿成了持续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实际上,安史之乱的爆发显示了节度使制度存在的严重制度弊端,并成为大唐由盛转衰的标志性事件。节度使制度的弊端在于,节度使权利过于集中,掌握着一个地区的税收和庞大的军队,兵归将有的制度设计使得皇帝权利受到严重削弱甚至是挑战,如何处理军权与皇权的关系成为后世统治者所关心的核心问题之一。

综上,单就河西节度使而言,它的积极作用是主要的;但是就节度使制度而言,消极作用则是主要的。通过对河西节度使及其历史地位的讨论,或许能够得到更为深刻的历史感悟。节度使制度在开元年间和天宝年间所体现的截然不同的历史影响,不是这一制度变了,而是时代和具体操作这种制度的人变了。实质上,每一种制度在创设之初,都是充分考虑时代背景、地理条件、财政状况、阶级利益等各种因素的必然选择;而在其后续发展中,如何避免其弊端或者消极影响是考验统治者政治智慧的关键历史难题。节度使制度的核心历史意义在于,它为后世统治者创设军事制度提供了难得的历史经验。

[注释]

①根据相关文献记载,对于河西节度使设置的时间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旧唐书·方镇四》中认为在公元710年;另一种是《资治通鉴》中认为在公元711年。考虑到《旧唐书》不可替代的史料价值,我们采取《旧唐书》的观点。

②这里的“蕃军”,不是吐蕃军队,而是指外蕃军队,根据《新唐书·回鹘传》记载,蕃军主要构成有回纥、思结、吐谷浑等民族的降兵。

[参考文献]

[1]王永兴.唐代前期军事史略论稿[M].北京:昆仑出版社,2003.

[2]史苇湘.河西节度使灭亡前夕——敦煌遗书伯2942号残卷的研究[J].敦煌研究,1983(6).

[3]李文才.唐代河西节度使所辖军镇考论[J] .唐史论丛,2014(1):1-46.

[4]黄兆宏.有关河西节度使几个问题的探析[J].甘肃联合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4).

[5](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6](北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196[M].北京:中华书局,1975:6178.

[7]李智军.关山迢递:河陇历史文化地理研究[M].上海:世纪出版社,2011:29.

[8]李文才.试论赤水军的军事地位及其成因[J].唐史论丛,2012(1):359-374.

[9]谭其骧.简明中国历史地图集[M].北京:中国地图出版社,1996:41-42.

[10]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M].北京:中华书局,1963.

[11]吴海军.浅析唐前期关中本位政策[J].内蒙古农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2).

[12]唐任伍.论唐代的均田思想及均田制的瓦解[J].史学月刊,1995(2).

[责任编辑:田丽华]

A Preliminary Survery on the Necessity of Hexi Jiedushi Set

GAO Xue-yi, DONG Bing-bing

(Institude of Ethnic Studies,Tibet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Xianyang 712082,China)

Abstract:Datang and Tubo,the two powerful regime has raised on the Chinese territory between 7 and 9 century , and they formed a close ethnic relationship through different forms of in-depth exchanges. Datang implemented to protect the Silk Road and the northwest side of the safety Jiedushi system with the year eighth Century East Asian geopolitics changed circumstances . Hexi Jiedushi produced in such a situation, it not only has its objective necessity,but also has an important impact on the relationgship between Tang and Tubo.

Key words:the relationgship between Tang and Tubo;Hexi Jiedushi;objective necessity

[中图分类号]K24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9882(2015)06-0147-03

[作者简介]高学益(1989-),男,山西吕梁人,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藏地方与中央政府关系史;董冰冰(1990-),男,河南平顶山人,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藏地方与中央政府关系史。

[基金项目]西藏民族大学专门史重点学科资助(15ZGS004)

*[收稿日期]2015-0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