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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八十年代

2015-04-13

方圆 2015年6期
关键词:崔健利己主义神情

八十年代不过是父辈们的时代。他们提起我们,总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觉得我们是缺乏生气的一代,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八十年代是邓丽君,喇叭裤,迪斯科,贴面舞,去除精神生活污染的时代,可在我匮乏的童年记忆中,我努力搜寻这些在乡村稀罕的时代标记,却无功而返。我想起我们村第一个穿尖头皮鞋的人;想起第一个烫卷发的家伙;想起让大半个村庄都听见的录音机,里面正播放着毛阿敏、谭咏麟他们的歌;想起八十年代的流氓犯;想起深夜来我家躲计划生育的堂姐;想起浩浩荡荡的交公粮的队伍;想起“严打”时期被枪毙掉的小青年……我的记忆仅限于此了。

太阳东升西落,每天伴随着鸡鸣而晨起,狗吠而夜归,每一天并无不同。老农们农闲时,谈的依然是那些问题:“你说什么时候能收复台湾呵”,“中国原子弹那么多,怎么不打颗给美国佬试试呵”。

那些话题往往在月光下进行,有时后生们也往往忍不住要插嘴进来,世界大战于是开始了。你代表苏联,我代表日本,他代表美帝。后来读到毕飞宇小说《地球上的王家庄》,莫名地亲切。这些刚从集体主义脱离出来的农民,身上依然还带着深深的时代烙印。关心国家大事,喜欢修理地球。后来这种闲聊越来越少,后生也越来越少,都出去打工了。

八十年代初,我的父亲作为中国第一代农村进城务工人员,踏上了他乡,开始了他长达近三十年的打工生涯。比我父亲活泛点的青年,则去广东、福建进厂。每到年底,故乡张开大嘴,将年初吐出去的人吞进来。他们背着巨大的背囊,带来南方的声讯。邓小平南巡、香港脚、台湾老板……世界很大,大得无边。五颜六色,看得人眼花缭乱,我有些恐惧这么大的世界。

有一天我跑去县城仅有的两家音像店,带着一丝的企盼,希望从那些琳琅满目的流行消费品中寻找与众不同的东西。看到了双眼蒙着红布的崔健,那是属于八十年代的崔健,理想主义的崔健,沧桑而凌厉,神情严肃……从他截然不同的封面美学传递给我的感受中,我选择了他。那种感觉就像拥有了打开这个世界的密码。我套用着这个密码,推开一扇扇通往八十年代的门。我还记得暑假那年在老家读《在细雨中呼喊》的情景。玫瑰色的晚霞烧透了半边天,远方层峦叠嶂的黛色山脊愈发黯淡下去。香椿树上的蝉声镇压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宁静,此时发起冲锋号,雨点般的昆虫啁啾声攻占了整个世界。我合上书,神色黯然地走出家门,走在乡间阡陌上,余华的书在我内心无疑制造了一场混乱,惊起阵阵涟漪。也是那时起,我开始有意识阅读在八十年代出道的那批作家的作品。残雪、韩少功、张炜、张承志、苏童、林白等人,就是那时候走入我的视野的。

17岁那年,我希望和周边人区分开来。我体验着“异质”带来的精神优越感,渴求出门远行,不安分地审视着自身所处的世界。这种感受好比读余华的《18岁出门远行》,我想象自己就是那个独自出远门的孩子,兴致勃勃中夹杂着一股好奇、荒诞的体验。

我记得生日那天,戴着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听着崔健吼:“……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了天也蒙住了地……”有种被洗礼和启示的震慑。好比被父亲汗水浸透的锄头把,和高高扬起的谷物。这是来自父辈的力量,来自八十年代的力量。

我想八十年代对我们而言到底意味着些什么呢?它不过是父辈们的时代。他们提起我们,总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觉得我们是缺乏生气的一代,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可这毕竟不是八十年代,我们只能从自身出发,寄托于这代人的情感模式,从其中寻找新的表达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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