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微笑

梁嘉玮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永远都是一副笑脸。空闲时，浇浇花，喂喂鱼;繁忙时，乐呵呵，笑吟吟，很是自在。

中考那年，正是我秣马厉兵、跃跃欲试的关键时刻，母亲却被查出癌症晚期。随着病痛加剧，母亲不堪其苦，常常是疼到极点便寻死觅活，痛不欲生。在这期间，父亲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有多大，内心有多悲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么都不告诉我。问他“妈妈什么病”“情况如何”的时候，他只是微笑着说：“没事没事，就是贫血，保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安心上学，不用担心。”于是，我在父亲的宽慰下继续心安理得地学习，心安理得地要钱，心安理得地任性。一天，两天，三天，四个多月过去了，粗心的我并没有察觉，任凭父亲独自一人陪着母亲住了好久的院，母亲的病还是没有好转。母亲去世后，我见到了一张张的账单，常常是一天几万元，这些天文数字，想想都会让人喘不过气来，可父亲脸上依旧清风明月，不见一点儿为难或者烦躁，更没有绝望。

记得那时候，被疾病折磨的母亲，常常像垂死的母狮，虽近膏肓，可发起疯来却是谁都难以抵挡。她摔板凳，砸东西，神志不清地骂人，可父亲只是笑着安慰，默默承受。“车到山前必有路，安心治病，啥也不用想。”“想哭你就哭，想骂你就骂，难受别憋着。”父亲总是这样劝慰她。就这样，母亲病轻一点儿的时候，父亲就会带着母亲去花卉市场看花，只要母亲觉着好看，他就会买回家，仔细修剪，浇水。母亲住院时，他把养的花拍下来，等母亲无聊时给她看，和她一块儿回忆他们的点点滴滴。情绪安定的时候，母亲说：“家里冷清，再回家的时候买两条金鱼吧。”父亲答应了，下午就亲手粘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大鱼缸，买了十几条五颜六色的金鱼。母亲一面嗔怪父亲花钱大手大脚，一面幸福地笑，父亲便也笑起来。

放寒假的时候，母亲还在住院，我去医院看她，那时她正在病房休息，父亲却不在。我在走廊里四下张望，一回头，看到了从卫生间走出的他，手里拎着拖把，拿着消毒液。原来一个病人吐得厕所里到处都是，他的家人不在，他又没法收拾。父亲怕有病人进来不方便，也怕母亲嫌脏，就一点一点地打扫起来，扔进垃圾桶里，再用消毒液仔细地擦干净。我在走廊里，远远地就闻到了臭味，心疼地问：“不脏么？”他抬头看着我，依旧是笑着说：“没事，一洗就好了，你妈不也得上厕所嘛。”

尽管父亲每天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母亲，可母亲还是走了，走得那么匆忙，让我和父亲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父亲看着我，突然号啕大哭，眼睛通红。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要强、温和的父亲，哭得那样伤心，哭得说不出一句话，哭到干呕……我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拉着他的手。他反应过来，赶紧擦干了眼泪，又是轻轻一笑说：“孩子，没事。”眼角的泪花，轻轻滑落。

忙完了母亲的后事，父亲开始拼命打工干活，还债。我问他累么，他总是笑着说：“没事，不累。”他告诉我，母亲从来没有离开我们，她正在天上看着我们，我们要快乐，要让天上的母亲放心，只有我们快乐了，她才会快乐。我点点头。

母亲走了，可父亲的习惯没变。每次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满心欢喜地去给每一盆花浇水，仔细地用干净的抹布把每一片叶子擦亮。他总是笑着，嘴里说着什么，或者哼着歌喂鱼、收拾房间。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他和母亲辛苦挣来的，家里的每一个地方都记载着他们的爱情。每天，父亲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做着他的事情。

可是，真的是什么都没发生么？可明明他把家里的沙发换了，把自己的床单换了，把他和母亲的所有照片都放在了柜子里，却没让别人动母亲的衣物，母亲的梳子、洗面奶依然在镜子前面安静地放着。

我终于明白，他不是不想，是不敢想，他是个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不能倒下。母亲走了，他还有母亲留给他的念想——我这个女儿，他得撑起这个家，这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家。他只能忘记，只能微笑，只有微笑，好让自己走出来，好逼着自己走出来。

真的谢谢父亲所做的一切，双手撑起我们的家，总是竭尽所能把最好的给我。谢谢父亲的微笑，让我从阴影里走出来。

这就是我的父亲，喜欢笑的父亲。

心芸点击

动人最是深情处

陪伴是最漫长的告白，而这种告白在面对苦难的时候，更为珍贵。人说父爱如山，那么父亲对母亲的爱则像一条绵延的小溪，充溢在文章里。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绚烂的技巧，平白如话的叙述中娓娓道来的是深沉的爱意。这份爱意既有父亲对女儿爱的厚重，更有父亲对母亲爱的柔情。他的笑脸是刚强，是深情，是让人久久不忘的喟叹！

记叙文写作的精义，在某种程度上是指讲好一个故事。一个故事如果能让读者心生感慨，让读者与作者产生强烈共鸣，那么，这则故事就完成了它所承载的使命，这篇记叙文就当之无愧地堪称佳作。因此，对记叙文的写作无须高屋建瓴地拔高，也无须词采华茂地铺排，只要我手写我心，用真挚的文字书写动人的深情，佳作自然水到渠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