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马古道行记(上)
2015-04-13李妍婕彭纳
李妍婕 彭纳
从成都出发向西直达雅安,一路经萦经、汉源至康定,另一路经天全翻越二郎山至康定,然后经昌都到西藏,再辐射邻国不丹、尼泊尔、印度,有一条历史最悠久、道路最艰险的古道——我们称之“川藏茶马古道”。这是一条集政治、经济、文化和人类文明进步于一体的重要通道,千百年来,她历经风霜雨雪,通过茶的传递,将秀美雄壮的自然风光与汉藏等多元民族风情融为一体,谱写了一首亘古不灭的自然、人文、民族的交响乐。
岁月如烟云 唯有茶如故
茶叶最先出哪里?最先出在东边汉地。
三个汉族子孙种的茶,三个汉族姑娘采的茶。雪白铜锅烘出的茶……
公元前53年,茶祖吴理真在蒙顶山发现野茶树,于是他开始人工种植茶叶,因他所种植的七株茶树,生长得特别繁茂优良,到了唐玄宗天宝元年(公元742年),这七株茶树之地成为皇茶园,其采制的茶叶被列为贡茶,直到清朝末年。一千多年的时间,蒙顶山茶岁岁入贡,从不间断。
当蒙顶山的七株茶树慢慢向名山、天全、雅安等地发展时,“三个汉族子孙种的茶,三个汉族姑娘釆的茶……”连接起了四川盆地和青藏高原的传奇天路,开通了“茶马互市”的古道,而这种专门销往藏区的茶,我们叫南路边茶、大茶或藏茶。
藏族有句谚语,“宁可一日无食,不可一日无茶。”这话道出了茶在藏族群众生活中的重要性。藏民酷爱喝茶,特别爱喝雅安地区生产的边茶。
在雅安众多生产边茶的店铺中,我们不得不提荥经姜家大院“公兴”茶号。
姜家茶业从清嘉庆年间就在北京“请引”设店办茶厂,民国初年姜永寿承继祖业开办“公兴”号。他办茶经验丰富,十分擅长鉴别茶叶的真伪优劣,人称“茶状元”。民国四年(公元1915年),“公兴”茶店年产边茶四万余包,为当时茶业之首,除姜家大院作为基地外,在康定还设了一个分店。
如今,走进姜家大院,这幢保存着明清风格的民居看上去有点颓败,我们心里涌起无限感叹:昔日生意红火的姜家“公兴”茶号,盛景不再。
其实从门、窗的精细雕工和残留着些许金箔的古典故事场景中,还能想象这儿曾经的辉煌。
前院是他们生产茶叶的区域,面积非常大,我们仿佛还能看到他们生产茶叶时繁忙的景象,鲜叶杀青、蒸揉、发酵、烘干,或者反复揉捻成条索,再用竹篾包裹成长条形放到门口,大院外还有不断来往背茶的背夫,门庭若市……
“姜家制作的边茶非常有特色,他们铺一层茶,洒一道糯米浆,这样做出来的茶黏性好,熬起来又喷喷香,汤色红亮。”萦经县文化馆高馆长介绍,姜家边茶品牌叫“仁真杜吉”,意为佛坐莲花,是新中国成立前藏区许多人都知晓的品牌。
然而,茶店几易其名,后来逐渐衰落,传至1953年终止。现在整个院子还住着十几户人家,而姜家的后人已经不在,大院正中那块“裕国兴家”的匾格外引人注目,裕国兴家,这也许是恢宏千年茶马古道的精髓吧。
千里荆棘路 悠悠背夫魂
过了一关又一关,最后还有大风弯!
溜马沟的坡坡难得爬,石门坎的梯梯实在多……
从产茶地雅安到进藏重镇康定,要翻越大相岭、飞越岭、马鞍山等无数的山脊和坡梁,道路陡窄艰难,骡马不能行,于是一种奇特的运输职业出现:背夫,又叫背子工。
这些背夫将茶一背背、一趟趟、一年又一年背过高山河水、背进了汉藏贸易中心康定。“采茶采茶再采茶,炉城一去远离家;姑嫂房中齐叹嗟,哥哥背茶未还家。”
在这条古道上,有人从雅安背到汉源、有人从汉源背到康定,每年背茶包子的人都是“牵起线线”走,络绎不绝。他们年龄最大的有六十多岁的,年龄最小的七八岁,挣得的工钱最多的可买两斗米或玉米面(一斗40升),养家糊口实在不易。
我们在汉源一段目前保存得最为完整的古道遗址,遇到了81岁的钱大爷,他17岁时就开始了背夫的生涯:“从汉源到康定要走20多天,为了节约钱干粮自带,一般是玉米面二三十斤,岩盐一斤左右,草鞋几双。冬天在脚上裹上破布、棕等才能勉强抵御寒冷。”说起那一段历史,钱大爷不免唏嘘,到了幺店子(客栈)就要抢铺位和首轮用锅权,自己做玉米馍,吃了就睡在铺着席子的通铺上,盖着破旧的布块,第二天赶早出发。
“每天背着沉重的茶包,一个约16斤,我最多背过10包,用竹签贯穿捆在背夹子上,胸前挂着一个圆形的篾条圈,用来刮汗。手里还握着一根丁字形拐杖,拐子尖镶着铁杵,用来歇气时支撑茶包。”钱大爷边说边比划,茶包一旦上身,就不能轻易放下,在崎岖的山道上用“拐子”支撑,双腿岔开直立,两肩紧勒细篾背带,稍事休息再继续前行。
天长日久,成串成排的拐子在古道中央的石头上杵出一个个圆坑,犹如一双双含泪的眸子,凝望着岁月深处那些不知姓名的背夫们,述说着他们不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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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马千秋道 浓浓汉藏情
天叫朗,地叫萨,驴子谷六马叫打,
贡额(à)是鸡蛋,盐巴就叫刹,吃饭就叫萨马萨……
背夫们运茶的终点就是康定,这里是汉藏民族贸易文化的交汇点。藏区的皮毛、珠宝、马、鹿茸、虫草等名贵药草和土特产于这里汇聚,源源不断流入四川;四川的茶叶、布匹、生活用品等也汇聚在这里,再流入藏区。这也衍生出了世界独有的中介组织——锅庄。
说起锅庄,我们第一反应是藏族民族舞蹈,大家围成圈或聚在一起,随着音乐尽情跳舞。“其实不然。在元、明前的康定已散居这一些人户,来往的商帮,停留在这里交换商品时,就择地而搭起自己的帐篷,支起三石锅庄,生火熬茶。来年继续在原地立帐烧茶而居。”对茶马古道文化颇有研究的甘孜州政协副主席蒋秀英说,清政府将茶叶贸易中心西移康定后,贵族、土司等就在搭帐立锅庄处修起了楼阁,作为自己经贸的办事机构,这就是锅庄。
那时康定最大的锅庄是木家锅庄,他的汉族姓氏还有一个浪漫故事。传说清雍正初年,康熙之子果亲王奉诏护送七世达赖喇嘛入藏时,在康定受到明政土司盛情接待,并与其女产生爱情。离康时女子已经怀有身孕。于是果亲王嘱咐:生男,赐姓为甲;生女,赐姓为木,合起来正是“果”字。后来女子生下一对龙凤胎,女儿姓木,后成为木家锅庄的女主人。
白玛老师以前是木家锅庄的大少爷,他说对住进来的藏商,时间长短都不收取任何住宿费,还以藏族的生活习俗款待好;与汉商交易,则是陪同翻译,从谈生意到货物包装发运等都是由他们一手包办。
“但这一切不只是义务服务,我们对商人进出的商品要收4%的佣金,如果商人双方售出和买入10万元的商品,我们就要各收4000元的退头,共有8000元的收入(后来只收取一方的“退头”)。那时藏商的营业额往往数万藏元,可以说我们的收入十分可观。”白玛老师颇为自豪。
茶马古道催生了康定的繁荣,而来康定经商的各地商人带来了不同的文化,并且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如陕西、山西帮等商人,在这里既保留家乡的习俗,又接受了不少藏族的习俗。在这里无论是汉族的春节、清明、端午节等,还是藏历新年、藏历四月八的转山会等,抑或是天主、基督教的宗教活动,各族人们都兴高采烈地庆祝着,把这个曾经的茶马古道重镇点染得更加绚丽多姿。(责编:李静)
时间就这样静静地从西南的崇山峻岭间流过去,从青石板路面滑过,一条悠远的古道和一片片神奇的茶叶将汉藏人民紧紧联系在一起,这条古道就是神秘的茶马古道。值此茶马古道命名25周年之际,本刊记者带您一起撞开尘封的历史之门,去体味它“因茶而盛,为马而生”的悠长韵味和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