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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与自然:跳出传统的自传艺术
——论《别说再见:波切利自传》的叙事策略及其审美特性

2015-04-11李奕源

绥化学院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安德烈

李奕源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湖南长沙 410081)



真与自然:跳出传统的自传艺术
——论《别说再见:波切利自传》的叙事策略及其审美特性

李奕源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81)

摘要:《别说再见:波切利自传》具有跳出传统自传的艺术启示价值。首先,它把自传惯用的叙述策略——“我讲述我的故事”转换为“我讲述他的故事”,使过去的“我”的经历与“自我”疏离,并置于故事框架中,使叙述更加真实、客观。其次,它对作者过去经历进行忠实记录,呈现出自然而不矫饰的审美特性;这与作者的自我身份认同密切相关。这种审美特性,摒弃自传中常有的自省、自辩、自炫等功利目的,使自传写作回归到诗性中。

关键词:自传写作;自传传统;波切利自传;安德烈·波切利

《别说再见:波切利自传》(La Musica Del Silenzio)是意大利盲人音乐家安德烈·波切利(Andrea Bocelli)完成于1998年的传记,主要叙述了一个“穿着短裤的意大利男孩”成长为最有资格接替帕瓦罗蒂的世界顶级歌唱家的故事。幼时的双目失明,并没有妨碍安德烈·波切利——这个拥有“被上帝亲吻过的嗓子”的音乐家——成为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他成功将歌剧融入轻音乐中,让音乐界为之惊叹。同样,他的文学才华和真诚人格,像他的歌声,征服了全球无数挑剔的人群。波切利自小在姨公等人的带领下深受文学熏陶,对诗歌和叙事文学表现出罕见的热情,到了他注册大学法律系的时候,已经颇为熟知多国的经典文学。成为一名作家曾经是青少年时期的波切利的梦想。他的法语老师曾评价他“对语言很有天赋”。应该说,波切利的文学素养毋庸置疑,这在他填写的动人歌词中便得以显现。因此,阅读这样一本传记,在翻开这位音乐家从孩提到四十岁成名中鲜为人知的经历之同时,我们除了感受到书中颇为独特的自传艺术之外,还沐浴着扑面而来的诗性的气流。难怪倪波路(Paolo Sabbatini)在书的《序言》开篇写道:“在中国的文学领域,不能错过这样一本在意大利引发轰动的书。”

一、“我”叙述出来的阿摩司的故事

作为个体的人实现自我认识、自我表达的重要手段,自传写作自古以来便是一种世界性的现象,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司马迁的《太史公自序》、古罗马圣·奥古斯丁的《忏悔录》。无数人著书立传,在这方面留下不少流传于世的经典作品,诸如卢梭的《忏悔录》、歌德的《歌德自传:诗与真实》、林语堂的《林语堂自传》、沈从文的《从文自传》……何谓“自传”?简单地讲,自传就是作者以自己为传主的传记。因此,在了解作者、研究作品的时候,自传成为不可替代的关键性资料。这就使得无论是作者还是评论家往往更加注重自传“真实”的一面,而相对忽视其“诗性”的一面。我们可以看到,绝大多数自传中采用“同故事叙述”——“我”在叙述“我的故事”。“同故事叙述”是经典叙事学中一个重要的概念,是“叙述者与人物存在同一个层面的叙述。《了不起的盖茨比》是同故事叙述的一个例子。当人物——叙述者也是主人公时,如在《永别了,武器》中,同故事叙述可以进一步确定为对自身故事的叙述。”[1](P171)换句话讲,这些自传是作者在系统地叙述“我”的人生或者“我”的人生中某个阶段的经历和事情,无论是叙述者还是叙述对象总是以“我”为中心。

现在我们已经从叙述层面来探讨自传。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在《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中将叙事性作品分为三个描述层:功能层、行动层、叙述层,其中叙述层涉及叙述角度、叙述风格等诸多方面,与作者、读者和被叙述的内容具有密切的联系。叙述层往往来自作者有意识的设计,蕴含着作者的艺术匠心。那么《波切利自传》这本拥有三十五章篇幅的自传是如何展开它的叙述的呢?

自传的叙述从交代写作目的开始:“而现在,我只想在空闲的时候,叙述一个真实的生命,而不是无所事事地虚度光阴。”[2](P2)第二章开篇,作者紧接着展开一段交代性的叙述,说明写作的空间和时间: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一间三平方米的屋子,两把扶手椅、一个洗脸池、一面镜子、一张小桌和一个壁橱。一扇临街的窗户照亮了屋子。现在是下午两点,我要在这里待到很晚。过会儿会有人叫我去排练,然后化妆,再带我去喝点东西,比如一杯咖啡,总之和往常一样。于是,为了消磨时间,我开始讲述这个故事。电脑已经打开了,现在,我只缺一个主语。[2](P4)

实际上,这段话的作用非同小可。它构成一个很强的“场”,把我们拉进听故事的状态中,让我们跟作者一同置身于“此时此地”的境况中。我们不清楚作者将要讲述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但是我们已经产生一种听故事的强烈欲望和警觉。听故事是人类从童年时代便具有的本能。作者正是利用这一点,很好地操纵着读者。接下来,人物登场了,主语出现了。

我在屋里踱来踱去,怀念着那些远去的人和事,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穿着短裤的男孩,他干瘦得像木柴……如果你们不反感,我就跟你们聊聊他,因为我太了解他了,绝对能够从容地做个事后诸葛,来思考评判他的性格、他的思想和他每一次重要的抉择。[2](P4)

虽然我们陷入作者营造的故事场中,但理智依然在提醒我们,当下阅读的是一本自传。于是我们产生以下的期待视野:这个穿短裤的男孩就是作者自己,作者接下来要讲述的便是“我”自身的事情和经历。但是作者却跳出我们的视野之外,采取一种独特的自传叙述——“我就叫他阿摩司吧。”[4](P4)至于为什么采用这样的名字,作者只是进行了简单的交代:因为一个曾经使我终生受益而我却对他无比亏欠的人就叫这个名字,同时这也是一位先知的名字。至此,阿摩司的故事逐步被展开。讲述阿摩司故事的人是谁?依然是“我”。但是“我”转化为一个讲故事的人,“我”不是故事的主角。阿摩司——曾经的“我”——的经历和时光被置于故事的框架中展开。由此,我们有理由认为《波切利自传》的叙述层是独特的,它把传统传记的叙述策略——“我”讲述“我的故事”转化为“我”讲述“他的故事”,使自我与故事中的“我”相疏离。那么,我们需要进一步追问:作者采用这种叙述方式的作用在哪呢?

第一,突显出“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的不同,强调自传具有追忆往事的特性。生命是向前运动的,我们在写自己不久的过去之时,总是不断遇到向我们走来的过去的自己。个体的“我”是由不同的过去的“我”组成,是由“我”无数的经历组成。因此,现在的安德烈·波切利在看待已经过去的事情时,所知所感所悟必定超过阿摩司——过去的安德烈·波切利。例如在梦想能否实现这个问题上,阿摩司曾经有一度将失败的根源归结于世界的不公平,归结于唱片商的迟钝和无能;而写作自传时的波切利,已经在世界的范围内取得巨大的成功,他无疑会产生新的认识和看法。“真理究竟在哪里呢?应该相信谁呢……相信真理,而真理并不存在,相信信仰,信仰却不久就显露出虚假……”[2](P76)我们看到,曾经的阿摩司常常被这样类似的问题困扰着。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过去的作用,现在的“我”之所以具有别样的眼光和见解,正是建立在过去的“我”的经历的基础之上的,正如伊格尔顿(Terry Eagleton)所言“现在只有经由过去才可理解,它与过去一起形成一个有生命的连续……”[3](P70)于是,现在与过去的两个“我”,以及两种眼光、两种判断,形成两个时空的对话,文本的张力诞生于此。“我总有种不可抑制的渴望,想要赋予音乐这门高贵的艺术一个不同于以往的全新定义。”“我”在阿摩司的日记本里也发现一段有关音乐的认识,“即使没有我的定义,音乐本身就已经很丰富了,比人类对其所有的谈论和描述都要丰富。”[2](P70)……诸如此类,其中意味值得读者品味。此外,自传是一种回顾性叙事,存在厚重的追忆往事的色彩,现在的“我”在写作时便难以避免要对过去的经历作一番总结与感悟,从中挖掘生命的意味。这是过去的“我”无法轻易做到的。这样便增加了文本的可读性,并且这些具有意味的话语出自现在的“我”之口,显得更为合理和自然。所以,我们能从文中阅读到诸多格言式的语句。“即使和亚历桑德拉没有什么希望,生活仍在对他微笑;他觉得一天比一天健康坚强,为活在这世上、生活在家人朋友中感到幸福,他已准备好充当主人公、配角或龙套,扮演人生这处喜剧将要赋予他的角色。”[2](P10)“信任其实是上帝赐予的一种珍贵的能力,能够带来幸福;幸福是信任空间和环境的盲人,是信任助听的聋人;对自己和未来有信心的人是幸福的,懂得感谢他度过的每一天。”[2](P105)这种艺术效果是借助现在的“我”在回忆往事中拾得的。

第二,现在的“我”具有俯视角叙述的功能,能够适时对阿摩司的故事进行补充和干涉。时间的流动性让现在的“我”拥有一种更广阔的视野;同时,将个体的“我”区分为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现在的“我”于是获得独立的身份,能自由出入阿摩司的生活中。“在他的日记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些想法,更确切地说是一些痴言呓语,能帮我们更好地了解那段日子里他的心情。”[2](P130)此外,“我”还对阿摩司的事情进行直接的评论。阿摩司在小学三年级的期末晚会上进行了成功的独唱,当他的声音被掌声淹没的时候,“我”觉得“那是一次真正的胜利”,或许“也是一个命运的预兆”。[2](P153)就像“我”在开始阿摩司故事之前说的“因为我太了解他了,绝对能够从容地做个事后诸葛,来思考评判他的性格、他的思想和他每一次重要的抉择”。这样的思考和评判,无疑比事件中的阿摩司更具客观性。同时,作为故事叙述者,“我”或者时常进入其他相关人物的内心世界,或者时常进行环境描写。我们不妨先看看以下两段话:

阿摩司父亲在陪孩子回学校返程的路上,有这样一段叙述:

在回家的路上,巴尔蒂先生还是感到了一丝忧虑:想到那所学校给儿子带来的危险,他觉得很痛苦……在公路上,一阵浓雾挡住了前路,那旅途仿佛永远也走不完……快到家了,那条路对他来说是那么熟悉,他的心情又开始好起来,回到家,看到妻子已经起来,等着他带回孩子的消息,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快乐。[2](P36)

阿摩司第一次和母亲去拜访贝塔里尼老师,当他们按响门铃之后——

一位热情的夫人接待了他们,她衣着朴素,却很有品味……夫人请这两位新客人来到书房,屋子相当宽敞,正中央有架钢琴,几个沙发,一张堆满纸张的写字台,几个超负荷的书架上装满了曲谱,一面隔墙上放着些铜的银的小摆设:一个人马、一个怪物和其他一些神话形象……[2](P82)

类似以上的叙述在其他自传中也是很常见的,固然有艺术加工的需要,但在《波切利自传》中显现出来的作用是不可小觑的。首先,阿摩司的故事已经被置于一个与一般自传不同的即“陌生的”故事的框架中,作为讲述者“我”对故事中的人物又有充分的了解,“我”具有全知的叙述角度自然是合乎情理的。所以在阿摩司不在场的情况下,“我”对其他人物的洞悉和叙述,无疑帮助读者更好地把握事件,并且比出自当事人阿摩司之口更加真实自然。其次,我们不得不强调阿摩司的身份——作为一个盲人——阿摩司具有视觉上的缺陷,对周遭物理环境(如上述引文中对贝塔里尼老师家的描绘)的把握是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及时迅速的,需要一定时间的摸索。而讲述者“我”正是经过摸索后的阿摩司,这正好弥补了当时阿摩司的视觉缺陷,使得视觉范围内的描写得到合理的展开。同样的,文中对诸如人物表情等的描写,也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总之,“我”对阿摩司故事的叙述,现在之“我”与过去之“我”的疏离,意味着过去的“我”的经历被置于更加宏大的时空中,过去的“我”的故事得到更自然、真实的叙述;现在的“我”则能够与读者进行充分的交流,反过来又有助于过去的“我”的故事的展开。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的碰撞,使文本产生一种独特的艺术魅力,即“我”讲述“他的故事”的自传叙述策略,是对自传“诗性”重视的体现。真与诗的结合,才是自传该有的气质。“传记作家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他不可以虚构事实,但却允许设想他的讲述方式。”[4](P20)里翁·艾德尔(LeonEdel)如是说。

二、自然的审美特性:跳出传统自传的功利目的

罗曼·英加登(Roman Ingarden)曾指出:不同的读者阅读同一部文学作品时会采取迥然不同的态度,但是只有当读者出于研究目的进行阅读,以审美态度完成阅读时,文学作品及其具体化才真正成为读者的活动。普通读者的阅读一般属于后者,但是审美经验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英加登进一步认为,审美经验对于文学作品的理解是必不可少的。“任何人以适合于认识实在对象的纯粹研究态度来开始研究艺术作品,而没有首先试图恢复作为基础的有时候相当复杂的艺术作品,同时又没有在审美经验中以艺术作品为基础构成审美对象以便认识它,就决不能获得关于审美价值的知识。”[5](P219)当我们出于研究目的进行阅读时,同样绕不开审美体验的作用。我们是在审美体验这个过程中发现作品的个性和呈现出来的价值,进而对作品产生更多的思考。根据英加登的提示,我们不妨用审美的态度阅读《波切利自传》。那么,在作品的审美体验过程中我们能发现作品什么样的个性?

不同的读者有不同的阅读语境,不同的审美角度,其对文本的审美体验也必定是不相同的。上述问题恐怕很难一时给出一个被共同认可的答案。如果我们将自传中叙述的关于阿摩司各个时期的事情做一个梳理的话,可以发现故事讲述者“我”始终持着一种客观的态度。无论是对阿摩司的不幸,比如失明,比如失恋,还是对其快乐,比如得到一匹小马,比如收到帕瓦罗蒂的邀请,“我”从不放大或缩小、延长或隐藏其中的情感,有的只是忠实记录下阿摩司的点滴生活以及阿摩司的真实态度和情绪。阿摩司不乏有很理智的自省,“每过一年,每个人都与一年前的自己不同,成了另外一个人,有时甚至变得无法辨认,因为即使是最小最不起眼的插曲都可能带来改变。总而言之,每个人不是别的,只是各自经历和认识的总和”[2](P198)。阿摩司亦不乏有阴暗不成熟的想法:他为爱困扰,当他看到同龄人在挽着漂亮女孩的时候,他觉得他们“面目可憎”、“做作可笑”,“完全没有能力”得到这样的美好事情[2](P97);妻子怀孕的时候,阿摩司坦白“对孩子从来没有太多热情,尤其是新生婴儿;他肯定会爱自己的孩子,但无法想象怎样去爱,多么爱……”[2](P120)。“我”都将其一一记录下来。作为故事讲述者,“我”也总是娓娓道来,根据自己的内心展开故事。或许像作者自己在《后记》《尾声》所表明的那样,“本书的主要目的无疑是想记录”,所以在书中努力讲述一个人的喜悦与幸运,艰难与抗争。这种讲述不为什么而辩护,不为什么而忏悔,更不为什么而炫耀,只是忠于真实地记录,跟随“我”的内心而缓缓展开。这种传递给读者亲切流畅、不矫饰之感,我们不妨称之为“自然”。

前边我们已经讲过,自传就是作者以自己为传主的传记。这意味着自传是自我意识的结果,具有鲜明的主体性。何谓自我意识?自我意识就是自我认知,具有多样的表现形式,其中的核心与关键是“身份”。身份是自我认识的普遍和突出的表现。基本而言,身份是个人区别或认同于他者的表征,具有多重性、关系性和易动性。因此作者进行自传写作时,面对的第一个问题无疑是对自我身份的剖析、选择、确定。作者总是以一定的身份进行自传写作,并且试图让读者接受其身份。卢梭的《忏悔录》开篇便写道:“我于一七一二年生于日内瓦,父亲是公民伊萨克·卢梭,母亲是女公民苏萨娜·贝纳尔。”[6](P2)。卢梭在这肯定了自己“公民”的身份,虽然出身低微,但是公民是具有合法权利的,这就使得这一身份具有厚重的社会和历史内涵。总之,自传是在作者身份认同的引导下完成的,身份认同决定着作品的特性和具体样式。《波切利自传》自然也不例外。那么这样一本“自然之作”,是在作者什么样的身份认同之下创作出来的呢?作者(在身份认同这个问题上,作者、“我”、阿摩司三者基本是等同的)具有多重身份,除了是音乐家,巴尔蒂家的儿子,埃托雷的学生……还是托斯卡纳的孩子。托斯卡纳在文中屡屡被提及。托斯卡纳是作者从小的居住地,到处洋溢着“纯朴天真”之美,人们“纯朴慷慨”。陪伴作者成长的是自然、农场、树林、大海,这些都为作者深爱。“故乡就是他们的根,两者密不可分”[2](P248-249)。于是我们看到小阿摩司时常在地里帮忙;看到他迎着大风浪跳进大海游泳;看到阿摩司时常骑着马匹(双目失明使得骑马极具挑战性)在乡间游玩,自从三年级他得到第一匹小马之后——“骑马对他的性格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尤其影响了他的生活方式”[2](P39-40);看到他为各种草香、成熟蔬果、肥料、葡萄汁散发出来的香气痴迷,“这些气味渗透了他,滋润了他,转化成一种狂喜至福、蓬勃活力”[2](P101)……阿摩司开始在世界的舞台取得巨大成功的时候,他坚持“把真诚的托斯卡纳那纯朴自然的方式带到了全世界,总是那么谦逊礼貌,却从不驯服”[2](P101)。可见,托斯卡纳自然的环境对作者确确实实产生深刻的影响,给予作者生命力量与生活启迪。环境对于一个艺术家的成长及其艺术特色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法国著名文学理论家梵·第根(VanDigan)曾指出:“把文学的历史与社会环境联系起来,这种思想起源于孟德斯鸠”,到了斯达尔夫人(AnneLouiseGermaineNecker)时,她明确提出自然环境因素对文学形态的重要性。[7](P11)此后人们便保持着文学与环境之关系的热情。总之,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将《波切利自传》的审美特点描述为:一个成长并忠于自然的艺术家将自己的经历自然记录下来的作品。《波切利自传》具有鲜明的特性,固然与作者采取的叙述策略有关,跟作者自我身份的认同更是密不可分的。它在自传中是独特的。这就需要提及自传的传统。

奥古斯丁的《忏悔录》之后,“忏悔”便成为自传文学的一种传统。卢梭在其著名的《忏悔录》中便自我揭露了诸如撒谎、偷窃、诬陷等并不光彩的行为,为自己的错误而忏悔;被视为中国文学良心的巴金在《巴金自传》中也提及在反胡风斗争中写了批胡风的文章而感到“恶心”“羞耻”……而这种忏悔是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进行认真的反思,因此往往带有“自省”的成分。作者们这种向读者和历史敞开胸膛的精神固然值得赞赏,但是这样的自传传递给读者的也难免有功利的一面,带有特定的目的。作者企图通过自传写作的途径,偿还对历史所欠的债务,以求获得心灵的宁静。自传的另一种传统是“自辩”,为作者自己的某些事件或者选择辩护。这在中外自传中并不少见。余秋雨在《借我一生》中也采取颇为极端的言语回应了人们对其在“文革”中行为的指责。认为卢梭的《忏悔录》的目的是辩护并不为过:卢梭正是在受到世人质疑和攻击后选择用自传的方式来驳斥不实言论的,甚至构想了一个法官来聆听他的辩护词。英国前首相布莱尔(Tony Blair)在其政坛生涯饱受争议,尽管他宣称“没想过为自己辩护”,但在自传《旅程》(A Journey)中还是提及自己在伊拉克战争、国家改革等等政治事件中做出的决策的原因,这无疑是自我辩护。自辩或是将事件背后不为人知的东西呈现出来,或是撇清自己与不光彩行为的关系,或是说服人们相信自己……这种“自辩”的传统显然带着一种更为明显的目的。除此之外,自传中还有其他的传统,比如自炫,突显或扩大自己的成就或才能。以上自传传统的好坏已无需更多的言语去论证,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答案。但是我们可以发现,这些自传传统的目的总是颇为明显的,自传写作带有很强的功利性。当然,人生具有不可选择性,而自传作为必须忠于自身的回顾性叙事,其中诸如自省、自辩等种种目的是可以理解的。正是因为人生的不可选择性,所以《波切利自传》中显示出的“自然”和浅淡的功利性便更为独特、难得。“为了消磨时间”“主要目的是想记录”……这些或许是《波切利自传》在很大程度上隐去功利性的原因,又或许作者采用“一位先知的名字”为过去的自己命名,便注定它拥有“自然”的气质。

回归自传写作自我认识自我表达的属性,回归到它的诗性中,这是《别说再见·波切利自传》给予我们的又一有益启示。

参考文献:

[1][美]詹姆斯·费伦.作为修辞的叙事[M].陈永国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2][意]安德烈·波切利.别说再见:波切利自传[M].陈晨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3][英]特雷·伊格尔顿.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M].伍晓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4][美]Pachter M . Telling Lives [ M ]. Washington:New Republic Books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1979.

[5][波]罗曼·英加登.对文学的艺术作品的认识[M].陈燕谷、晓未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

[6][法]让-雅克·卢梭.忏悔录(第一部)[M].黎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7][法]梵·第根.《斯达尔夫人论文学》导言[J].徐继曾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

[责任编辑王占峰]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 0438(2015)06- 0079- 04

收稿日期:2015-01-19

作者简介:李奕源(1988-),男,广东潮州人,湖南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写作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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