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的性别追寻
——对《蝴蝶君》中伽里玛的一种霍米·巴巴式解读
2015-04-11谢诗彤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云南昆明650500
谢诗彤(云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文学研究
“蝴蝶君”的性别追寻
——对《蝴蝶君》中伽里玛的一种霍米·巴巴式解读
谢诗彤
(云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蝴蝶君》是美国华裔作家黄哲伦以著名歌剧《蝴蝶夫人》作为颠覆原型而创作完成的戏剧。借助霍米·巴巴的混杂理论来探讨男主角伽里玛的性别追寻过程,代表西方权威中心的伽里玛在剧末走向死亡,而在他眼中代表东方软弱无能的宋丽玲却活到了最后。通过对这一不同结局的分析比较得出,伽里玛的死亡是因为他不能认同性别混杂只追求单一性别身份而造成。如果他能对东西方文化有清楚的认识,或许悲剧就可以避免。
《蝴蝶君》; 霍米·巴巴; 混杂; 性别
一、引言
黄哲伦是目前在好莱坞和百老汇最活跃的华裔剧作家。他的《蝴蝶君》自1988年首演之后大受欢迎。而他也由此获得当年托尼奖最佳戏剧奖,成为首位获此殊荣的华裔作家。《蝴蝶君》是对意大利作曲家普契尼著名歌剧《蝴蝶夫人》的一次全面改写。《蝴蝶夫人》中温柔顺从的东方女性巧巧桑为爱而死,而在《蝴蝶君》中,这样为爱牺牲的举动却变成了“高大威猛”的西方男性伽里玛。这样的反写在过去的研究中,学者们也给予了一定的重视,认为黄哲伦是挑战了西方的权威[1-2]。但国内也有部分学者对这一说法持有异议。他们认为这并不是颠覆,因为戏剧中宋丽玲的间谍身份,文革中的中国等情节安排是对东方狡猾落后这一固有概念的雪上加霜[3-4]。除此之外,性别问题也是研究《蝴蝶君》的一个热门话题。宁显锦[5]从雌雄同体出发,分析了剧中男性化的女人和女性化的男人;董亮[6]从性别结构出发,为这一作品提供了新的阐释视角;洪文慧[7]从性别政治着手,以此对殖民主义意识形态提出深刻的批判。另外,在过去的研究中,也有学者运用霍米·巴巴的混杂理论来分析此剧[8-9],但鲜有人将混杂理论与性别身份结合在一起来分析此剧。所以,在这篇文章里,我们将把焦点放到剧中男主角伽里玛的性别追寻及性别混杂上,并与“女”主角宋丽玲的性别追寻相比较,分析得出伽里玛最终走向死亡的原因。
二、混杂理论及第三空间
霍米·巴巴是后殖民理论三巨头之一,他的理论近年来越来越受到学者们的关注。在批判和吸取前人理论的基础上,巴巴对后殖民批评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和创新,为后殖民理论的发展做出了相当的贡献。而在巴巴提出的众多术语中,混杂理论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混杂性,也有人称为杂合性、杂交性或杂糅性,指的就是在话语实践上殖民者与被殖民者双方相互交融的状态。它指具有了发生交流双方的特点,但又是不同于双方的混合体,而且具备了双方不可比拟的优点。巴巴将巴赫金的“混杂”与后殖民研究融合在一起,主张殖民与被殖民的情景彼此杂糅,并因而发展出存在于语言认同和心理机制之间、既矛盾又模糊的新的过渡空间。因此,其“混杂化”指的是“不同种族、种群、意识形态、文化和语言相互混合的过程”,是被殖民者对殖民文化的霸权地位进行质疑、颠覆的一种策略[10](P.50)。而在混杂理论的基础上,霍米·巴巴又提出了他的另一重要概念——第三空间理论。所谓第三空间,霍米·巴巴强调的是殖民者与被殖民者相互渗透的状态,而不是想象中的两种对立文化之外的第三者,或者调停两种不同文化的中和的客观性[11](P.109-110)。第三空间置换了建构它的历史,树立起新的权威机构、新的政治动因,而这些都是现成的智慧未能充分了解的[12](P.123-124)。在新时代里,界限得以消除,原先不被肯定的东西有了其合理性,新生事物也有了其发展和存在的可能。在《蝴蝶君》中,作者黄哲伦就创造了这样的一个新空间,新时代,让故事有了发展的可能。
三、性别身份的追寻
根据萨义德的《东方学》我们知道,东方在西方人眼里是野蛮落后,具有“女性”气质,等待着西方去统治、去改造的地区。那里的男人脆弱胆小,女人妖媚风骚。相反,西方则一直把自己当作权威的中心,有能力去统治帮助“落后”的东方进步的地区。西方人则都是极富有冒险开拓精神,独立自强的。如果哪位西方人,尤其是西方男性,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男性气质,反而像他们想象的东方男人那样懦弱无能的话,那他一定会受到西方大众的排挤。因为从政治思想和文学语言的传统来看,民族在西方的确是一个强有力的历史观念,它象征着一种文化或一种集体意识赖以存在的力量[13](P.55)。所以在一个如此具有“男性”气质的国度,人们怎能容忍一个懦弱无能的西方男人破坏了自己民族的根基呢?这样的男性注定是融入不了西方主流社会的。而本剧中的伽里玛,就是这样一位不幸的西方男性。
他在高中被同学票选为“最不可能被邀请去参加聚会的人”;他害怕主动跟女孩搭讪约会。从这些细节中我们可以断定,伽里玛在法国一定是个害羞胆小不自信的男人,甚至身上带有一些女气的味道。此外,身为小职员的他娶了大使的女儿为妻,且长久都不能让生育没有问题的妻子怀孕,这更让伽里玛本应有的男人气概大打折扣。这时身处西方的伽里玛从生理性别来讲,他的确是一个男人。但他胆小害怕,毫无西方人所推崇的英雄气概,他展现出的社会性别是偏女性的。由于生理性别与社会性别的不重合,所以伽里玛并不能被称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这样的他得不到西方大众的承认,一直过得畏畏缩缩,直到他看到平克顿的故事。他急切地想如平克顿一样拥有自己的“东方蝴蝶”,并且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些“东方蝴蝶”会为他这位“高大威猛”的西方男人折服,而这样急切的心理和理所当然的想法反而却更加暴露了他所缺乏的男性气质。正如朱迪思·巴特勒所说,不仅女性的性别身份是一种建构,所有的性别身份都是后天建构而成的,都不是自然的存在[14](P.34)。伽里玛也相信他的社会性别是可以得到重建的,而去东方,到中国就是他的最佳选择,那里有着万千“蝴蝶”等着他去征服。那么伽里玛到中国的性别重构之路真如他想的那么顺利吗?
初次看完宋丽玲的表演后,胆小又害羞的伽里玛第一次表现得像个男人了,“她是多么的柔弱,甚至,我都可以保护她,把她带回家”[15](P.26)。在随后的接触中,宋丽玲更是将东方女人的害羞温柔展现的淋漓尽致。她会因为半夜邀请了男子到家中做客而害羞;会因为一次又一次的给伽里玛写信而觉得丢了羞耻心;会一有机会就对伽里玛重复“我很害羞”。如果说伽里玛在中国最初还是有些不自信的话,在看到宋丽玲这一举一动后,他自己更加确信这就是那只可以随时向他屈服的“东方蝴蝶”。而这样的屈服完全激发了伽里玛的男子气质,让他变成 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在他一次又一次有恃无恐的忽略宋丽玲的信件后,他说到“我第一次感觉到那种权力的冲动——这是一个男人的绝对的权力”[15](P.51)。 恰巧这时,他在中国又被提升为副领事,工作上的成功更是让他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男人了。故事发展到此,伽里玛已经成功蜕变成了一位自信强大的西方男子。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完全重合,他确信他就是那个拥有绝对权力的男人。然而伽里玛性别身份确立的背后,是东方女人完全的柔弱顺从。如果没有了这样衬托他男子气质的东方女人,那他的性别身份还能得到确立吗?
剧中瑞尼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典型西方女子,在伽里玛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对男性阳具的鄙视。在瑞尼的高谈阔论下,伽里玛身为男人,没有为所有男同胞们据理力争,展现自己应有的豪迈气概,只是弱弱的说了句,“这完全是不可接受的”[15](P.138),然后像只落难狗一样,逃回了不抗拒他,恐吓他的宋丽玲身边。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伽里玛表面上貌似已经变得权威霸道,拥有了男人气概,但他的性别身份还是没有得到确立,依然夹杂在“外男内女”的尴尬之中。他不能忍受性别混杂的存在,他知道这样的性别第三空间依然让他不能融入西方社会,他要建立的是完完全全的男性身份。
逃回到宋丽玲身边的他,继续沉醉在“我是男人”的自我欺骗中,而所有的一切就在他发现他梦中的“东方蝴蝶”竟是一个男人之后而坍塌了。如前所说,伽里玛的成功蜕变是建立在“东方蝴蝶”的顺从之上,然而现在没有了“东方蝴蝶”,他早已无法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或许在二十年中他早已发现了宋丽玲的端倪,可是沉浸在这样男人气概中的他不想破坏这种幸福,“我心里的某个地方始终知道,我的爱情是一场欺骗”[15](P.137)。
至始至终,我们都看到伽里玛只是无限沉浸在自己男人气概的幻想里。他面对西方女人时,依然懦弱无能,没有了宋丽玲,没有了可以任他摆布的“东方蝴蝶”,他又变成了那个女气的西方男人。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性别第三空间的存在,性别混杂对他来说完全是不能接受的。西方民族的中心位置,推崇的男性特质,让他只能选择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除此之外,在霍米巴巴看来,文化和民族的形成都不是由其自身决定的,而是在与其他文化交汇过程中形成的,其他民族的特性塑造了自己民族的特性[13](P.55)。如果一开始,伽里玛就能对所谓的东西方的差距有一个清楚的认识,在西方他就不会过得那么不自信,畏畏缩缩。当然他也不会再对“东方蝴蝶”抱有不应该的幻想,从而避免自己最后的崩溃。可是一切都晚了,或许伽里玛监狱里的日式自杀表现了他对男人气概最后的渴求。
相反,宋丽玲却生存了下来。首先,作为男扮女装的“她”,身上确实是有女气味。他在京剧里的扮相是男扮女装的旦角;其次,秦同志每次来找他了解情况时,他都穿着裙子;最后,他在法庭上对伽里玛还暧昧不断。不同于伽里玛对自己身上的女性性别羞于承认,“她”只是轻描淡写的告诉观众,“在现代中国,这样的人就被看成是女人”[15](P.77)。言语中没有任何的愤怒与不满,“她”不仅能认清自己在中国的现状,并且接受之,而且还能勇于承认自己性别身份的含混,并在需要时,分别扮演好两种性别角色。在法庭上,作为一个男人,他直接控诉西方的强奸心理,高声呼喊出所有东方男人的心声,并要伽里玛奉承他。在伽里玛说,你只是一个男人时,他争辩道,“我并非‘只是一个男人’”[15](P.138),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东方男人。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宋丽玲轻松的游走于男女性别的混杂中,“她”不仅明确自己的身份,并且自己也给予了肯定。“她”为自己构建了性别的第三空间里,所以最后“她”能活下来,给自己创造出无限可能。
四、结语
由于民族文化的影响,导致了伽里玛由对单一性别的追求,排斥混杂的性别身份,最终走向灭亡。相反,宋丽玲却在男女性别的混杂中存活了下来。如果伽里玛能撇开偏见,对自己的本族文化和别国文化有一个清楚的认识,或许他的死亡就可以避免。在全球化的今天,当各种文化相混杂,各角落人民相交流时,我们一定要不带偏见的去认识对方。如同黄哲伦自己所说,“我把《蝴蝶君》看成是对各方的一个请求,希望他能穿透我们各自的层层累计的文化的和性的误识,为了我们相互的利益,从我们作为人的共同的和平等的立场出发,来相互真诚的面对对方”[15]。真诚相待,求同存异我想才是我们最好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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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nalysis of Gallimard ofM.Butterfly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omi Bhabha’s Hybrid Theory
XIE Shi-to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Kunming 650500, China)
M.Butterfly, one of the most famous works of Chinese American dramatist David Henry Huang, is the adaption ofMadamButterfly. In this paper, we will analyse the gender pursuing of Gallimard, the male protagonis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omi Bhabha’s hybrid theory.Comparing with the different result of Song Liing, the female protagonist, we get the conclusion that Gallimard could have survived if he accepted gender hybrid and understood the eastern and western culture without prejudice.
M.Butterfly; Homi Bhabha; hybrid; gender
2014-11-26
谢诗彤(1990— ),女,四川南充人,在读研究生,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I207.33
A
2095-7408(2015)02-001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