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生命与灵魂的发现
——论樊忠慰的诗歌内涵
2015-04-11陈俊娟昭通学院人文学院云南昭通657000
张 伟,陈俊娟(昭通学院 人文学院, 云南 昭通 657000)
●云南文学研究
孤独的生命与灵魂的发现
——论樊忠慰的诗歌内涵
张 伟,陈俊娟
(昭通学院 人文学院, 云南 昭通 657000)
樊忠慰的诗歌是用灵魂对生命的思考。面对现实的荒凉和虚无,诗歌成为诗人与他人之间的理解、沟通和爱的桥梁。在诗歌创作中,诗人常常以敏感而率真的眼睛观察世界,构建生命一体的境界。
诗歌; 灵魂; 荒凉; 沉思
奥地利诗人里尔克(1875—1926)在《给青年诗人的信》中写到:“在深夜最寂静的时候问问自己我必须写吗?你要在自身内挖掘一个深的答复。”[1]
一个真正“在自身内挖掘一个深的答复”的昭通诗人出现了,他之所以写诗是因为“每一粒沙/都是渴死的水,以诗治病、以诗解渴,却要渴死成沙”。[2]这位诗人就是樊忠慰。
他的诗歌质朴无华,却是歌者“生命之骨练成的丹”,[2]折射了关于宇宙、人类、生存之玄秘的执著探究。正如他所说:“黑夜里诗歌是一束光,孤独中诗歌是一种命,诗歌不仅是文明与修养,也是使人灵魂安详和强大的内在动力。”[3]这和里尔克对艺术境界的理解是相通的,是在人类生活之外展示出的另一种生命与灵魂的思考。
一、体味生命的荒凉
第一次接触樊忠慰的诗是在第五届高黎贡文学奖主题诗的颁奖晚会上,读之前并不知道是谁写的,但我的心却被那些诗句深深地震撼了,令人过目难忘:
“天空和大地/是你的两片翅膀/我从喉咙里呼出金子/飞翔啊,金沙江/ 皮肤是黄金流淌/水面漂起满天阳光/皮肤下的血/灼红玫瑰和心脏/ 母亲临盆了/婴儿的啼哭是一寸绿草/所有的母亲取出皱纹/缝补同一件衣裳/……”(《金沙江》)
这些精短的诗句,有一种直捣人类灵魂的力量,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穿透力。仿佛读者的心灵正遭受着故土金沙江的质问,这种质问就像哲学之思——“存在”本生的发问。借助有形的“金沙江”来测度人的灵魂状态,目的既非张扬善亦非鞭挞恶,而在于呈现昭通人民的生存状况和生存处境的本来面目。神秘而忧伤的“存在”借着故土的金沙江自己 “呈现”出来,在天空和大地的交汇中,金沙江的存在出场,金沙江的“无为”与现实人的“有为”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张力,给了人们一种审视人生的新维度。亿万年流淌不息的金沙江承载着昭通人民的“幸福”与“痛苦”,和昭通人同悲欢共命运,既显示了那份悲悯;又似乎对人间的悲欢冷眼相看,显得那样的冷酷;
“剖开水,是水/剖开沙,是沙/剖开金子/还是金子/我说不出一句话/ 有人在江边渴死/有人把最后一滴泪/抛给激流,远走他乡/有人用黄金的头颅/把命运染成金黄”。 (《金沙江》)
这里金沙江的美和诗人的痛形成了尖锐的阅读张力,拷问着现实的人生和人类的虚无。有人在江边渴死、有人的命运却染成了黄金。诗人体味到了生命的荒凉,看到了金沙江呈现出的虚无,这种虚无不是空虚,而是一种召唤,是孕育一切又抛弃一切、哺育一切又把他们全部遗忘的宿命召唤。这里《金沙江》的主题,要求写作者面对的绝不是命运的有与无、是与非的问题,而是在追问要以何种的方式面对这存在的丰富性,如何面对万物的永恒性和神圣性。此刻金沙江在写诗、大地在写诗、金子在写诗、生命在写诗,唯独诗人不写诗,为什么?因为,诗人是谦虚的,在与金沙江的对话中,不提问、不反驳,甚至不企图发现什么,只是自然的呈现,呈现自然的伟大与苍凉;泰戈尔曾教导我们:“当我们大为谦卑的时候,就是我们最接近伟大的时候。”[4]诗人在与大地、与虚无面对面时,在与沾染了命运特质的金沙江相遇时,他明白任何与之对抗的企图都是注定徒劳的。这不是无奈,而是在诚实的注视下所呈现出的事实,所以:
“每个人都在流淌/每个人都是金沙江/无论卑污,圣洁/一切人生都会被带走/带到一个永恒的地方”。 (《金沙江》)
这里的“一切”实际上昭示着人类生存价值消解后的“无”,在某个瞬间,现实彻底被撕裂,丰收也带来了苍凉和死亡,诗人从每个人无论高尚还是卑微,都将去向同一个永恒的地方出发看到了人本身价值论上的虚无,虽然是无,但也代表者某种可能性,诗人并没有因为生命终将归于无,就否定生命的意义,从远方到另一个远方,“在路上”已成为了人类永恒的宿命。
于是,诗歌在樊忠慰那里成为一种疼痛,这种疼痛是由于真实的生存要从虚假的文化中剥离出来所造成的,痛苦竟成为诗人唯一的诗歌,虚无就是人类最大的命运。此时虚无的存在在诗人身上开口说话,不是让自己听,更不是让大众听,虚无本身也听不见。虚无只想让作者面对它,让他对空无一物的虚无说话,却总以为它似乎能听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诗歌中的声音,是通过物与“我”的相互倾诉来完成的。其实,对诗人来说神是不存在的,“我”与“我”的关系也好,“我”与虚无关系也罢,都是作者越过了现实世界走向了自己的世界的一种投诚,都在说,都在听,即使是面对虚无也不列外,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和超越啊!因此,诗人一边体味着着生命的荒凉,一边走向西藏,走向荒芜的边缘,去拷问城市的文明、拷问文化:
“一块祈祷的石头/ 站在辽阔的边疆/ 一座不朽的宫殿/ 挤满落魄的神灵/ 神在风里说话 /说的是风,我不懂/ 我听见鸟鸣和星光/ 垂下黑夜和吟唱 /天葬的肉体被饥饿的苍鹰掠走 /飞向天空上的天堂。”(《西藏》)
西藏就像上首诗中的金沙江一样,从文化的虚假中撕裂开来,“虚幻的天堂/一座不朽的宫殿/,挤满落魄的神灵/醒来他就把我遗忘” 。把人类的空虚赤裸裸的映照出来。现实中的西藏,相对于儒释道为主的传统文化来说,是那样的神秘而遥远,成为了荒凉与孤独的象征,也恰恰在这孤独中,诗歌成为了内心的伤痛和绝唱,开始对自身灵魂的进行思考。再看他的《家园》:
“谁的一生让勤劳丰满/ 饿不着肚子,披不完布衫 .几捆干柴,半筐猪草,一把弯镰 /割痛了少年的夏天/ 没有人娶走流水 /没有人嫁给青山 /千年了,放牛娃竹笛横吹/ 暖了村姑和夜晚 /大风刮过多情的山冈/ 狗吠瘦了红豆的家园 /金片的阳光,洒下潺潺的流淌/ 洁白的月色,穿上树林的夜晚 /太阳啊,谁能比我更富有 /月亮啊,谁能比你更贫穷/ 乱草的坟墓/ 埋下人类的天父和亲娘/ 我是个路人/ 沉睡在你颤抖的鸡鸣和花香。”
与亘古不变的天空和大地相比,人类的文明多么脆弱,人类的居住多么空洞,仿佛只有沉睡和膜拜才是人类唯一能奉献的苍凉。诗歌在灵魂的撕裂中尖叫,面对现实的荒凉和虚无,如何超越?承载荒凉、托起虚无,用“沉思和智慧”在灵魂的反思中重建,去超越时空的界限,去言说那没有遮蔽的诗性沉思。
二、灵魂的发现与沉思
诗人樊忠慰很孤独,诗歌早已成为自我的灵魂之思,成为了诗人与他人之间的理解、沟通和爱的桥梁。在诗歌创作中,诗人常常以敏感而率真的眼睛观察世界,构建生命一体的境界。在第五届高黎贡文学颁奖晚会上,樊忠慰在发表获奖感言时说:
“我被诗歌喂养着,诗歌教会人们爱自己爱自然爱社会爱国家,不管是历史与现实、荣光与耻辱、众生与神灵,诗歌总能给人审美享受,让别人读懂自己、读懂他人、读懂人性,让死去的复活,让消逝的再现,让受伤的抚慰,这一切都是我的奢望和本意……”。
诗人的灵魂很纯净,只有纯净的灵魂才有资格言说那没有遮蔽的存在,言说“人类命运的共同体”;让死去的复活,让消逝的再现,让受伤的得以抚慰。所以诗歌成了灵魂主动的形式,当然,与其说灵魂选择了诗歌作为表达形式,不如说,诗歌要存在,要依附于对灵魂的深刻感悟。
所以在樊忠慰的诗歌中,超越了时空的界限,指向生死的统一性。又如在《一口气吹开三千年》中,诗人对这位功勋卓著的秦王表示了极大的崇敬,死亡在诗歌中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千古一帝的精神被肯定和颂扬。死亡血腥被冲淡而增加了思考的分量,从而揭示了历史的荒谬和虚无,凸显出对历史的存疑和否定。寄寓着历史感和现实感的有机交融。一方面诗人从现实走向历史,以所处的文化境域的意识形态和个体经验审视历史,寻求历史之谜的解答;另一方面,从历史回归现实,给现实一个客观的辩证,在历史和现实的桥梁上,死亡被放到特置的文化语境中进行反思和临摹,对历史永恒的公正性和合法性给予存疑和批判。通过对死亡意象的文化透视、死亡现象的超现实描写,诗人自由的联想和奇特想象的创造力令人钦佩,死亡意象在诗歌里获得了丰富的审美意蕴,在对人生的思考中,洋溢着生命的咏叹。
其次,把诗歌作为探测灵魂的手段。因为灵魂为生活提供依据,而生活塑造和修改着人的灵魂状态,而诗歌本身就是要面对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诗歌不仅是灵魂的一种形式,更是现实的生存境遇从灵魂角度的揭示和描述”。[5]又如在《悬棺》中,诗人把死亡写得很唯美,不带有一丝恐惧,而是像大自然一样亲切的存在。庄子声称“死者,命也。虽有昼夜之常,天也。”这是一种不惧生死,同万物齐生死的境界,中国的传统哲学强调,“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6]使得中国人一开始就和自然牢固的联在一起,对死亡显现出了一种豁达超脱的情感态度。同样,诗在《悬棺》这首诗中诗人把死亡看成是飞翔,在岩石推起天空,死亡也不再是恐惧,诗人的灵魂显得如此纯净。也许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世界也是虚无的,但人又不得不在这个没有意义的世界生存下去,因而调解这一悖论的结果就是把人还原到生活现象所显露的人生根本处境的真实上来。在某种意义上说,诗歌就是为人生本体(荒凉、孤独、绝望)命名,命名的目的就是让虚无的人生找到没有遮蔽的存在,并赋予意义。使得人与人生的本体(荒凉、孤独、绝望)处于一种超越的对立,这样死亡就变成了通向彼岸世界的风帆,引导着心灵走向绝对自由的宫殿。使人类的生命成为一体的世界, “像所有的梦睡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 我没去过这地方/我不想去,去了,也看不见/看不见时间打败的英雄/流水带走的美人 /大风吹散的文字……”。诗人的灵魂没有任何的杂质,所以诗人可以用诗的方式,让死亡成为领悟自由的最高方式。死本身是对肉体精神双重负担的解脱,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所以,死亡的意象不但令人滋生悲悯和同情还最终将赢得欣赏者的崇拜和仰慕。正如诗人所说:
“我爱你,看不见你的时候/我最想说这句话/看见你了,我又不敢说/我怕说了我就去死/我不怕死/我怕我死了以后/没有人像我这么爱你/(《我爱你》);
“三朵玫瑰在叫 /一个少女用刀锋笑/ 美摘下美/ 美让美去死 /我的诗和蜜蜂一起嚎啕 /。”《玫瑰和少女》
死亡在诗人眼里,一方面能消解欲望,另一方面也能实现欲望,其中包括爱欲,因为死亡是最高的爱欲满足,在死亡的境界,爱欲和善实现和解,爱找到了最理想的故乡,死亡达到最高的善,所有道德的观念、伦理的原则在诗人的笔下均获得现实性存在,产生理想的光芒,达到精神的不朽,从而领悟到生命的意义和最高幸福。这本身就是人类灵魂的一次诗性沉思,赋予了死亡丰富的哲学内涵,呈现出诗意思辨的美学品味。
三、结语
在诗情与理想、美与爱、自由与幻想、价值与信仰多重失落的今天,在“金钱”与“权力”成为图腾崇拜和价值尺度的后现代,诗歌将永远引导人类行走在对精神的无限可能性的提问与回答的道路上。
[1]莱内·马利亚·里尔克. 给青年诗人的信[M]. 冯至, 译. 北京:三联书店,2006:3—124.
[2]冉隆中. 昭通文学三十年[M]. 昆明:云南出版集团,云南人民出版社,2013:243.
[3]李骞, 黄玲, 黄立新. 文学昭通[M]. 昆明:云南出版集团,云南人民出版社,2014:56—57.
[4]泰戈尔. 泰戈尔诗集[M]. 郑振铎, 译. 南昌:江西美术出版社 2010:160.
[5]于坚. 诗与思[M]. 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0:326.
[6]佚名. 周易[M]. 郭彧, 译注. 北京:中华书局,2010:124.
The Discovery of Lonely Life and Soul——On Fan Zhong-wei’s Poetry
ZHANG Wei, CHEN Jun-juan
(School of Humanities, Zhaotong University, Zhaotong 657000, China)
Fan Zhong-wei’s Poetry reflects the thinking of life with soul.Faced with the loneliness and vanity of the reality,poetry has become a bridge of love,understanding and communication between the poet and the readers. In the process of poetry creation, poets tend to observe and integrate the world with their sensitive and impartial perspective.
poem; soul; loneliness; contemplation
2014-10-09
张伟(1977— ),男,云南昭通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文艺美学和当代文学研究。
I207.25
A
2095-7408(2014)02-002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