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带的是尘埃,不是闪电
——赏析雷霆先生《草木山川》组诗
2015-04-11温度
温度
“已是薄暮了,心中还放不下寂寥江山。
你再看看沟里的植物,一株比一株紧凑,
仿佛秋风会送她们回到故乡
……
栅栏里舔犊的羊群,月光一会儿会来。
总有一束光,透过苇席像累累的伤痕。
这要命的年头,粮草总在途中”
雷霆先生喜欢在诗歌中抒发对故乡的情愫是众人皆知的,上面的两段是他的近作组诗《草木山川》里《红山果》的片段,在这首诗歌里我们不但能感受到一如既往的浓重乡土气息,更能发现诗人的笔触已经在有意之间点到故乡的“薄暮”和“年头”,这些带有年龄和时间指向的的词汇将他浅浅的焦虑和对故乡的归属感恰当地点缀了出来。
而这正是雷霆先生这组诗歌的主线,即通过对故乡乡土的描写和回忆,表达自己在远方饱经生活历练却一直寻求安放的心灵。所以我们总能在这组诗歌里读到如这般动容的诗句——“这是被我一再惊喜不停唠叨的地方/云来雨往,总有精彩的事情发生/快要见底的中年,想见早年的粮仓/而吵闹的远方,让我们一边书声琅琅……这时候如果谁突然喊出回家这两个字/一定有人一眼就望见远方升起的炊烟”(《我不说出丰收》);“一朵朵野花开满脚下,恣肆的美!/已经不管身前身后的苦了”(《麦芒里的官道梁》);“贴心的苍茫是那份薄暮时分的无言/瞧瞧我吧,细数山坡上不多的山榆树/在石头的夹缝里遇见光芒和青草”(《山居随想》),这一句句,一段段包含疼痛和情感的句子,就像是诗人眼中夜色里闪亮的油灯,是夜如花渐次开放。
然而细读每一首诗歌,也都有别致的味道。在《我不说出丰收》里,诗人通过简洁的句式变化,从开篇之始就道出了对故乡深沉的牵挂。他在“秋风乍起的官道梁”,“不说出丰收”,是怕“话音未落,一场秋雨就连绵而至……”。只有真正出生在农村的人,才能理解到如此厚重的心情。简单地讲,霪雨连绵自然导致出庄稼的减产,但雷霆先生的更巧妙之处在于他再次将故乡的丰收与自己内心的“圆满感和归属感”联系起来,他之所以感慨“疲累的天涯以功名为首都”,自己和许多人“眼看着失去也不会承认它的残缺”,正是人到中年时,内心对一路走来的生活油然而生的诘问和反省。如此而论,诗人此时的心情肯定是不圆满的,正如故乡的秋雨和庄稼,我们都说不出“丰收”,这种略带纠结的心情也许在日常生活下还被我们掩盖,但在这一刻注定回归故乡,回归生命的原本,正所谓“心中有数”。
在另一首诗歌《麦芒里的官道梁》里,诗人又提到“收获”,又一次提到熟悉的“官道梁”。读过雷霆先生作品的人,应该都知道“官道梁”在他作品里具有无可替代的意义和象征。他在“官道梁”里写过春天、秋天、冬天,他在官道梁里写过玉米、高粱、葵花和牡丹花……,这一次他写到麦子,写到自己唯一没有矫情的宁静,他在官道梁“恣肆的”——“已经不管身前身后的苦了”。我想这正是诗人返璞归真的幸福感,只有故乡的朴素才能把诗人眼中的忧郁照亮。
在《以明亮的,辽阔的,宁静的名义……》和《山居随想》两首诗歌里,诗人更接近于直抒胸臆,不同的是前者刻画的是“她”,后者表达的是“我”。前者应该在写“家乡的女儿”,诗人用“瓷器”、“麦田”、“溪水”分别勾画出了“明亮”、“辽阔”、“宁静”的美,这种美不需称赞,只需关怀。后一篇诗歌《山居随想》的语言和意境美到了极致:
我来过,携带的是尘埃,不是闪电
心灵深处一遍遍漫过的不是忧伤
是我们常常说起的变幻的风和云
……
野花不大。我是叫不出她们名字的人
……
面对微小的事物,比如低于露水的花萼
我也匆匆深陷其中的高洁。有时候
……
我知道的,此生还没有把赞美的力气用光
为了拓展更大的寂寞,在岁月的风口
风暴藏于心尖,谁点燃的闪电清晰可见?
我抑制不住心动将这首诗歌几乎完整复制在这里,不得不说这首诗歌里的每一句都是美的,句句叩动心灵引人共鸣。这样的诗句是自白是抒情,但绝不浮夸空洞,从字里行间我分明看到了诗人骨头里的乡情时时起伏,他将自己喻为山榆树和低于露水的花萼,他热爱这样的“高洁”和“微小”,却丝毫不感觉厌恶。
读雷霆先生的这组诗歌,心里不断跳跃的就是麦田、土地、山村、溪流和灌树,这些词语的属性都指向了故乡。诗人梁小斌说过:“一首好的诗歌,必然是诗人个人生命的迸放,同时又能与社会产生巨大的共鸣”。而雷霆先生这组诗歌足可以让我们——至少让出生在乡村或者有过乡村生活经历的人产生共鸣,尤其那些后来因故离开乡村的人更甚。
说到故乡,我们每一个人都会觉得卑微和渺小,因为我们的母亲和土地在那里。提起故乡,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有稍许的焦虑,因为我们的根和房子在那里。故乡是最初的摇篮,又是最终的归宿。故乡的风物会随着时光的变幻而改变,但毫无疑问,无论你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还是走投无路寻求庇护,故乡都会始终温暖地迎接你。雷霆先生笔下的故乡情思正是人类不泯不灭的精神皈依,关于故乡的爱与愁,永远都是一种幸福的燃烧。他正如他写的诗句,“携带的是尘埃,不是闪电”,他更接近深切的土地,接近温暖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