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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金庸“射雕三部曲”的爱情意识

2015-04-10潘靖壬

商洛学院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小昭赵敏张无忌

潘靖壬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055)

论金庸“射雕三部曲”的爱情意识

潘靖壬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055)

金庸武侠小说中的江湖世界,除了刀光剑影的武侠争斗外,还塑造出许多令人沉醉其中的儿女情长,这两者共同奠定了金庸“武林至尊”的地位,让读者领略到“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的丰富的情感世界。这些爱情故事多为“英雄与美人”的小说叙事模式,爱情书写理想化倾向尤为明显,同样金庸笔下的爱情故事对读者的爱情观、人生观具有一定感化作用。

金庸;射雕三部曲;爱情意识

旧派武侠小说以生死打斗、血雨腥风的厮杀场面为主体,更甚者是“大侠”的一身正气是不能有情爱之事的。而金庸的新派武侠小说创作中打通了侠义、武技、爱情的割裂局面,用爱情贯穿着“大侠”一生恪守的行侠仗义行为,正如金庸在《神雕侠侣》后记中所言:“武侠小说的故事不免有过分的离奇和巧合。我一直希望在小说中所写的,武功可以事实上不可能,人的性格应当是可能的。”[1]1432金庸的武侠小说中穿插着许多令人痴迷与沉醉的爱情故事,尤其是“射雕三部曲”渗透着主体意识上的解放与人格魅力上的自由,塑造出极具特色的人物形象,以爱情这一主线贯穿始终。如《射雕英雄传》中郭靖、黄蓉生死与共的爱情;《神雕侠侣》中杨过、小龙女天残地缺的爱情及与杨过有着情感纠缠的郭芙、陆无双、程英、完颜萍、公孙绿萼、郭襄这些少女;《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与赵敏、周芷若、小昭、殷离之间的剪不断理不清的爱情关系。

1 郭靖与黄蓉:忠诚相守中的生死与共

在《射雕英雄传》中,郭靖的爱情有两段经历,一是成吉思汗出于对郭靖的欣赏与喜爱,故把其女儿华筝公主许配给郭靖;一是郭靖从蒙古重返江南,在闯荡江湖的路上遇见机灵、活泼、美丽、聪明的黄蓉而萌发情愫。前者是“奉子成婚”,郭靖完全是被动的,但是其主观意念上也没有抗拒,郭靖只是一直认为凡是大汗说过的话一定都没有错,所以把这次“许婚”当成一次尚待完成的“任务”,这并不能算是真正的爱情。而郭靖与黄蓉之间由于共同携手闯荡江湖,日久生情终成眷属,是一种患难与共的爱情。

“金庸书中的至情,很少掺杂门第权势的因素,主要是真诚喜欢对方,敬重人品才华。情到深处,可以置名分、得失、生死于不顾。”[2]74黄蓉之于郭靖的爱就是这样的代表:黄蓉出身显赫,家庭武学渊源极深,作为一代宗师东邪黄药师的女儿,相貌俊美、聪明伶俐、机智过人,却偏偏爱上了“傻小子”郭靖。而黄蓉对郭靖一见钟情,皆因郭靖为人正直、刚毅不屈以及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与深情的爱意。如小说第八回“各显神通”中的描写:

黄蓉点点头,正正经经地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不管我是男的还是女的,是好看还是丑八怪。”隔了片刻,说道:“我穿这样的衣服,谁都会对我讨好,那有什么稀罕?我做小叫化的时候你对我好,那才是真好[3]273。

“这里作者把‘情’的基础建立在超越外表的真心相爱上,道出了事情的真谛。唯其排除了功名利禄的重重束缚,‘情’来得更为纯正,也更为深沉、坚实,这才会带来诗人帕斯捷尔纳克所说的‘一个幸福、透明、无边的梦’那种境界。”[2]74显然,郭靖走向一代大侠的过程离不开黄蓉的推动与牵引。可以这样说,郭靖如果没有与黄蓉结合而是遵守诺言与蒙古公主华筝成婚,那么就不可能成为“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但是在郭黄二人的爱情中,郭靖是完全处于被动地位的一个角色:被呈现为一个木讷、不善于说话、甚至有些“口吃”的一个形象。在郭黄二人相识相爱的历程中,作者把黄蓉的主体能动意识极大发挥,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黄蓉解构了以郭靖为代表的男权社会的权威。但一旦面临大的是非问题时郭靖又占主导地位,而黄蓉在这方面从来不会违背郭靖的意愿。这样,郭黄二人的身份置换又得到了弥合。而郭靖对黄蓉的爱一旦与道义、原则相抵触时,郭靖便会选择“回避”,如第二十六回“新盟旧约”中的描写:

(郭靖)心道:“他说得是:大丈夫言出如山。华筝妹子这头亲事是我亲口答允,言而无信,何以为人?纵然黄岛主今日要杀我,蓉儿恨我一世,那也顾不得了。”当下昂然说道:“郭靖并非无信无义之辈,我须得和华筝妹子结亲。”[3]898-900

在郭靖看来,人活一世,凡事必须做到言而有信;言而无信是小人的行径。郭靖的一生,始终以君子、大丈夫的标准严格要求,完全恪守儒家“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人生理想。当蒙古大军一举侵宋时,便以民族大义为出发,最终与黄蓉在共闯“江湖”中缔造出一段爱情的“正格”——用爱的坚定与生命的厚重共守襄阳城的存亡。

“《射雕英雄传》之所以受人喜爱,是因为呈现出两性互补的理想格局:郭黄二人,一个讷于言,一个敏于思;一个貌陋本分,一个漂亮精怪;一个淳朴无知,一个机变博学;一个豪迈大度,一个活泼俏皮。然而只要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互为手足,互补、双赢。黄蓉的巧慧,是郭靖质朴的补充;而郭靖的天拙,又克制了黄蓉的天巧。所以二人才能肝胆相照、生死相依。”[4]在金庸的武侠小说里,女性得到了和男性同等的社会地位,共同支撑起塑造出来的这个令人叹服、痴迷的江湖世界。

郭靖与黄蓉的结合令人不以为然:郭靖木讷刚毅、淳朴忠厚、笨拙纯真,黄蓉聪明机灵、多才多艺、足智多谋。其实,郭黄结合的意义不仅表现了作者所期望的人格理想,而且也说明了中国人普遍追寻的爱情理想:既充满青春时期的热情与温柔,也洋溢着中年时期的相守与感动,而且蕴涵着老年时期的同生共死的壮丽誓言。在金庸笔下郭靖和黄蓉被塑造成了传统意义的典型模范夫妇,作者表明了对男女平等的价值追求意识,在某种程度上期许两性的自由与正态发展。“现代意义的男女平等不仅仅是争取女性的平等权利和地位,它不再是某一性别的事情,而是在‘人的解放’这个前提下,对自由和正义的一种向往和追求。因而它既不能以男性的成就、视角、标准作为探索、阐释男女平等的依据,也不能以女性的表现、立场、经验来评判、解析男女平等的现实;而是要在承认男女性别差异的前提下,遵循男女合作、男女协调、男女和谐发展的理念,追求两性的自由和谐发展,共同推动人类社会的进步。”[5]23郭靖、黄蓉的爱情是金庸笔下最具模范典范的代表,不但质朴、真实,而且呈现出一种透亮的光泽照耀着苦苦追寻爱的年轻朋友。

2 杨过与小龙女:天残地缺式的不离不弃

杨过与小龙女之间的爱情是金庸笔下最感人、最动容的爱情故事。杨过的风流潇洒、活泼机智、体态俊朗与小龙女的纯洁、淡泊、绝俗得以结合,经历了四次离合后而长相厮守,但这时的杨过断了一条胳臂、小龙女的贞洁遭到玷污,就是这样“天残地缺”的结合成就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般的爱情。而经过四次离合后的爱情,正是最感动读者的地方。

杨过的一生孤苦伶仃,自幼失去双亲,流落江湖,虽被郭靖夫妇收养,但在桃花岛上遭受的诸多不公待遇以及投师全真教赵志敬门下的凄惨遭遇,这一切成长经历使得杨过在为人处世上形成了决绝、果断的态度。而杨过其后在“巧合”下拜师活死人墓小龙女门下,二人的相遇改变了杨过自小流落江湖习染上的“痞子”气(有些轻薄也有些滑头),亦感化了其身上偏激的个性及孤寂的内心。两人的相爱具有必然性,或者说是一种日久生情,只不过杨过对于爱的处理多样、复杂,小龙女则是纯洁、执著,但共同之处在于彼此的爱都具有永恒性。

于杨过而言,自小备受轻视、讽刺的遭遇使得内心形成“谁待我好,我也待好”的具有原初意义的知恩图报式的人格心理模式。因为小龙女待杨过是真心的好、是最无私的付出,所以杨过定要报答她、敬爱她,把小龙女当做除过郭伯伯、义父之外最亲近的人。这时,杨过之于小龙女也是爱,只不过不是爱情而已。而小龙女自小生活在活死人墓,对人间世事一无所知,加之修炼古墓派上乘武功“玉女心经”,故养成了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格特色。但其生命中杨过的出现,使之改变了性格上的“高”“冷”的特点,蕴藏于内心深处的情愫迸发出来。二人爱情关系真正得以初步确立是在李莫愁重返活死人墓盗取玉女心经,“重伤”小龙女后以李莫愁的“牵引”而诱发,“将杨过腰中长剑抢在手里,指住他咽喉,厉声道:‘我只杀一人。你再说一遍,你死还是她死?’杨过朝着小龙女一笑,大声道:“自然是我死!”在生死关头上,压抑于心的爱才完全释放出来。

然而,二人的相爱是曲折的,历经四次离合,却是荡气回肠的,比起郭黄的爱情,杨龙的爱情更具真实性,更有生活意义。所有的离合在小说中都有具体原因的推动而发展,但每一次的离开都是小龙女的主动离去。“小说中杨、龙相爱的种种磨难,虽是缘于外界客观形势,然而究其根本,乃在于心中不自觉,或下意识的对于这种隐伏的危机的警醒。在更深的一层次上,我们则又可以见到小龙女的屡次出走,未尝不是她对这种结合的下意识的逃避。从本性上说,小龙女已是忘情灭欲的世外之人。而杨过则是心肠如火,风流多变的世间英雄。小龙女之爱杨过,乃是因为杨过的热情感染并不断追求,而杨过之爱小龙女,则是隔岸观景自比人间女人更其动人。”[6]这样就使杨过不得不“寻找”小龙女以弄清楚其离开的原因。就在这四离四合中,杨过与小龙女的爱情得到了升腾,一反常规礼教,完全按照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而来,正如小说中的描写:

什么师徒名分,什么名节清流……死也罢,活也罢,咱俩谁也没命苦,谁也不会孤苦伶仃。从今以后,你不是我师父,不是我姑姑,是我妻子[1]967。

一个是潇洒不羁、偏执个性,一个是不谙世事、心如止水,正是这两种极具反差的性格的相遇、相爱,造就了一段惊天感人的爱情神话。“金庸小说中的爱情故事,无疑大多具有传奇性质,但传奇的目的并不在于浪漫,而在于对于人性的揭示及对现代人生及爱情的一种象征和启示。金庸小说的爱情世界,是象征的世界(通过传奇达到象征的目的,却非浪漫的世界)。”[7]272

杨过至情至性、英俊帅气,博得了众多情愫萌动的少女的爱慕。这样的生命存在方式或许是杨过出于对自小孤苦伶仃地一种反抗,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出了这位追求自由、鄙视礼教、无视清规的少年的悲剧特征——他的世界是一个不能与外人共处、不能与世人共存的高远境界,隐归是他生命最好的存在途径。

杨过在陆无双面前一味“装傻”,并且称呼之为“媳妇儿”,是一种没有任何约束和限制的关系,可谓是在嬉笑怒骂中表现最初的情谊;杨过在程英面前呈现的是“少年英侠”般的高亮姿态,而杨过也被程英的一举一动所“折服”,故对程英从不在言语及行为上有所越举,这样以来使程英对杨过的情谊变得含蓄而深沉,二者最终形成一种心与心的契合、交融之状态;杨过对于完颜萍则是完全出于心性中掩藏的“义”,在完颜萍报仇无果、伤心悲痛的时候杨过突然出现,不仅救了她的性命,而且教她武功并“帮助”其报仇,这一系列举动自是在这少女心中留下刻骨铭心的情义;杨过对于公孙绿萼是一种“公子哥”般的潇洒倜傥式的“挑逗”,这个一生从未出谷的清纯似水的少女遇到杨过这般洒脱风流的男子不得不芳心大动,更何况杨过不时夸她美貌并偶尔言笑,最终为了救杨过的性命而献出韶华生命;至于郭芙和郭襄这对姐妹对于杨过的情愫极为纠缠和特别:郭芙和杨过有过在桃花岛一起成长的经历,可算是青梅竹马,但由于她性情中的高傲与杨过的激愤形成强烈反差终而每每相聚时不欢而散。本已被父亲许配给杨过为妻,但由于母亲的“阻挠”及自己心里的矛盾加之杨过对小龙女的爱忠贞不二而作罢。郭芙是所有女子中受杨过恩惠最多的姑娘,但因两人性格不合,突冲导致她一剑砍下杨过的臂膀犯下弥天大错;至于杨过和郭襄之间完全是两种不同心理状态的情感模式:杨过之于郭襄,全然出于大哥哥对小妹妹的一种无私、纯洁兄妹之情,而心性中的狂野与不羁在这位小妹妹面前选择了刻意掩藏。但郭襄对杨过的情愫却极为复杂,不仅有小妹妹对大哥哥的敬仰与崇拜,而且还在内心深处隐藏着一份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于一位生命有缺憾的性情孤僻独立的男人的懵懂的爱意。

杨过的一生风流倜傥,对于其他与之有关联的女子嬉笑无常,但始终坚守内心深处对小龙女的爱,做到了一心一意、至死不渝。“杨过与小龙女的爱情是一种理想型的爱情,其纯净程度几乎超越了爱情的基本组成要素——两性之爱。同时,他们的爱情又是一种象征,象征着世俗观念、伦理道德乃至所谓的‘正人君子’们对人类最纯洁、最美好爱情的扼杀。”[5]25而杨龙之爱达到高潮之处便是“十六年后,在此相会,夫妻情深,勿失信约”的十六年之约。

无法想象杨过在这十六年中是如何苦苦等待、追寻的,在这期间自创的黯然销魂掌的招式及名字无不代表了杨过对于小龙女的思念与爱意,也流露出丝丝凉意、萧索、失落、颓败的心境。即使成为了“风陵夜话”中众人敬仰的“神雕大侠”,也消弭不掉杨过对于小龙女的这份深沉的爱。所以,十六年后,跳崖殉情并不奇怪,正是杨过至真、至情、至性的表现,也正是这种至死不渝的爱情使得他们在十六年后还能再次相见。正如金庸在《神雕侠侣》的后记中说:“杨过和小龙女一离一合,其事甚奇,似乎归于天意和巧合,其实却须归因于两人本身的性格。两人若非钟情如此之深,决不会一一跃入谷中;小龙女若非天性恬淡,再加上自幼的修炼,决难在谷底长时独居;杨过如不是生具至性,也定然不会十六年如一日,死至不悔。当然,倘若谷底并非水潭而系山石,则两人跃下后粉身碎骨。终于还是同穴而葬。世事遇合变幻,穷通成败,虽有关机缘气运,自由幸与不幸之别,但归根结底,总是由各人本来性格而定。”[1]1432十六年后的生死相逢,使得这份爱最终得以永恒,成为最感人的一种精神力量,也是“射雕三部曲”中最令读者为之动容的一份爱情。就是因为杨、龙之爱有了残缺和遗憾,所以才能更打动人心。

3 张无忌与四位女性:拖泥带水中的优柔寡断

张无忌是“射雕三部曲”中最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一个人物,尤其在爱情的抉择上更显露出他是一个缺少果断刚毅品性而具有悲天悯人、人文主义情怀的大侠。他一生的爱情由四位具有不同性格特点的女性牵绊——赵敏、周芷若、小昭、殷离,始终游离不定,不知所措,对其中任意一位姑娘都没有主动的表白和明晰的情感态度,在小说最后借对周芷若之言表明了自己对赵敏的刻骨铭心的爱意。正因为这样,受到了众多读者的鄙夷,且作者在《倚天屠龙记》后记中也这样说明:

郭靖诚朴质实,杨过深情狂放,张无忌的个性却比较复杂,也比较软弱。他较少英雄气概,虽然宽厚大度,慷慨仁侠,豪气干云,但不免也有缺点,和我们普通人更加相似些。杨过是绝对主动性的。郭靖在大关节上把持得很定,小事要黄蓉来推动一下。张无忌的一生却总是受到别人的影响,被环境所支配,无法解脱束缚。在爱情上,杨过对小龙女至死糜他,视社会规范如无物;郭靖在黄蓉与华筝公主之间摇摆,纯粹是出于道德价值,在爱情上绝不犹疑。张无忌却始终拖泥带水,对于周芷若、赵敏、殷离、小昭这四个姑娘,似乎他对赵敏爱得最深,最后对周芷若也这般说了,但在他内心深处,到底爱哪一个姑娘更多些,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8]1433。

但在小说第四十回“不识张郎是张郎”中作者又这样叙述:

(张无忌)心想:“不论如何,我对你此心不渝,纵然是天涯海角,终究也要找到你。就算找不到你,我一生非你不娶,决不渝盟。”[8]1405

张无忌道:“……然而要是我这一生再不能见到赵姑娘,我是宁可死了的好。这样的心意,我以前对旁人从未有过。”[8]1411

张无忌道:“芷若,我对你一向敬重爱慕、心存感激,对殷家表妹是可怜她的遭遇、同情她的痴情,对小昭是意存怜惜、情不自禁地爱护,但对赵姑娘却是……却是铭心刻骨地相爱。”[8]1412

笔者认为这两处的描写实有自相矛盾之处。很明显,在张无忌内心深处,虽然对于这四个姑娘都有暧昧的态度,但赵敏于他而言,却是铭心刻骨地相爱。这样,怎能说张无忌不知道这四位姑娘中他到底最爱谁呢?何况,对于殷家妹子那并不是爱情,仅是一种慈悲心与同情的“施舍”;而如小昭这般女子,温柔、听话、善良,任一男子也都会抵挡不住的,只是张无忌对于小昭的情感也算不上是真正的爱,大概是由于内心的柔软而不想“伤害”小昭罢了。至于周芷若,张无忌始终忘不掉在汉口船上的“喂饭”之情,所以是一种敬重的感情而已,而答应和周芷若结婚一则是因为不想忤逆义父之命,二来是“冤枉”了赵敏。

其实张无忌清楚自己最爱的那个人是谁?而表面上呈现出的这种情感上的纠葛,是由于其心性中自发的悲悯、慈悲、善良的情怀而造成,致使读者看来在四个女子中不知他到底爱谁最多?其实他对于赵敏的爱最深,不仅因为赵敏为他而与父兄决裂、背叛民族,更深一层上,是由于自小在冰火岛这样与世隔绝、毫无欺骗的世外环境生长,心性中养成了温和、善良的品质;而赵敏自幼在蒙古生长,习染了蒙古勇士的勇猛、果敢、刚毅的特点。这二人的结合,不仅在性格上是一种互补,而且也符合“美女英雄”这一传统的爱情模式。张无忌始终游离不止,只是因为不想伤害其中的任一女子罢了。在小说最后,经由赵敏的“离去”,才触动了内心深处对赵敏深切的爱。

张无忌对于四位女子表现出来的感情态度的游离,从其性格和人生境遇上而言有一定合理性,,以张无忌生命中第一位女子朱九贞的“登场”为例就能说明这一点,张无忌对朱九贞的情愫完全是由于性别上异性相吸的原始驱动力的推动所产生的;因为对方是女性,所以没有任何防备,甚至可以为其付出性命。而张无忌发现朱九贞在其面前表现出来的关怀与爱意是逢场作戏、是为了利用他时,张无忌内心的痛楚是难以言表的。这样的打击使得张无忌第一次情感上的主动付出得到坍塌,那么他所树立起的爱情观念也一并崩溃。这时才想起了母亲殷素素在临死之前的叮嘱:

长大之后,要提防女人骗你,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殷素素)将嘴巴凑在无忌耳边,极轻极轻地道:“我没跟这位和尚说话,咱们谁也不说。我是骗他的……你瞧你妈……多会骗人。”[8]377

张无忌其后遇到的四位性格迥异、外貌各异的女人,赵敏、周芷若、小昭、殷离都是骗过他的并且也深爱着他。殷离、小昭与张无忌之间的感情纠葛作者并没有用过多的笔墨来叙述,贯穿始终的爱情关系是张无忌与赵敏、周芷若之间的三角恋爱关系,张无忌在其中处于被动地位。赵敏与周芷若都是性格特点明显的女性,不仅明确的追求爱,而且还对事业(功名)有一定的企图心。两人最根本的区别在于对待爱情及事业的取舍上:赵敏视爱情为第一位,而周芷若则视事业为第一位。赵敏为了爱情背叛了她的身份、地位、家庭以及民族,而周芷若为了事业一再欺骗张无忌、伤害张无忌,其性格上不乏有些“变态”因素在其中。“赵敏聪明伶俐、智慧过人,比张无忌要高明得多,但她绝不会伤害张无忌。相反地,她尽做傻事,比如在张无忌手上咬一口又用药敷,为的是让他不忘记自己。而周芷若含蓄、内向、忸怩但又事业第一、内心坚韧乃至残酷,这是她的个性的表现。她的个性被礼法与内心的权力欲的冲突塑造成为一个虚伪、残忍、苛酷的个性。”[7]401

张无忌对于殷离的情感是一种明显的佛家慈悲为怀的心理,明知对方相貌丑陋、性情古怪还答应“娶她”,是因为看见殷离会想起母亲的缘故。而殷离对于张无忌却是一网情深的深爱,不仅杀了朱九贞为张无忌报仇,而且还装成“鬼”吓唬周芷若。当然,这里面不仅仅由于殷离对张无忌深情的爱意,还映衬着殷离对于背叛爱情、欺骗爱情的痛恨。而小昭对于张无忌的爱意是最为平淡也最为真实的,她不同于朱九贞的狠毒与做作,也不同于周芷若的可怕与算计,还不同于殷离的痴迷与癫狂,更不同于赵敏的刁蛮与火辣,而是一种内敛的平静似水的爱。如小说中,张无忌一行在冰火岛上被波斯明教总教用炮火围攻,小昭为了张无忌脱困竟义无反顾的答应波斯明教总教主。小昭对张无忌的爱情比任何爱情都感人,都更具有力量,保全了张无忌的性命而牺牲掉自己的幸福,这是一种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的顾全大局的爱。

而上述的这几组爱情关系中,张无忌始终是处于被动地位的,但不能说张无忌在爱情方面是一个“无能”者,毕竟最后与赵敏归隐于山林,以画眉为乐,以渔家打猎为生,这便是张无忌在爱情抉择上的最后归属。

4 结语

“射雕三部曲”虽然在主旨上具有联系性,但在爱情观上却有明显的区别。在主旨上,如果说《射雕英雄传》是作者着力塑造出的儒家大侠郭靖由呆头呆脑的“傻小子”转变为“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过程,那么《神雕侠侣》便是作者在浓墨重彩的笔端下对于大侠形象的一次革新与创造——在苍凉空寂、哀怨动人的背景下塑造出杨过这一与主流侠客形象不同的道家大侠的成长及历练。如果说《射雕英雄传》的中心是叙写英雄及其侠义行为,那么《神雕侠侣》的中心便是叙写英雄及其儿女情长;如果说《射雕英雄传》的主体部分在于“侠”,《神雕侠侣》的主体部分在于“情”,那么《倚天屠龙记》的主体部分在于“义”。在爱情观上,《射雕英雄传》试图把女性与男性置于平等地位,共同追求对等的爱情;《神雕侠侣》反映的是自由恋爱者对于封建礼教的控诉与呐喊,憧憬着自由婚姻的理想模式;《倚天屠龙记》体现女性主动追求爱情、获取爱情的权利。

金庸笔下的江湖世界,以侠士在武林中血雨腥风的生死搏斗为切入点,更重要的是表达了一种深沉的人文意识和反叛精神,散发着浪漫主义情调,将武侠小说提升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至高境地,给读者带来穷之不尽的美好回味。正如徐岱所言:“金庸小说之美的实质,既非单纯的良辰美景自然风光和一厢情愿的浪漫情节,也不是通常所谓的风花雪月儿女情长,而是一种健康热烈的生命力的弘扬,是热爱生活善待人生珍惜情义的精神的体现。这一特点主要体现于活泼的生命情趣的营造与反对血腥残忍两大方面。”[9]105

金庸武侠小说中对于爱情的描写,打破了男尊女卑的传统模式,追求男女在身份、观念、行为上的真正平等,这是社会发展、进步的必然趋势,也是对于最纯真的爱情观念上的一种憧憬。金庸“射雕三部曲”的爱情意识,以沿袭旧派武侠小说创作者的模式为依据,呈现出身处江湖世界的大侠们的儿女情长与生活状态,在某种程度上又对传统的封建礼教进行控诉,用极具特色的笔墨表现出主人公追求的人格模式与文化理想。

[1]金庸.神雕侠侣[M].3版.广州:广州出版社,2008.

[2]严家炎.金庸小说论稿[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3]金庸.射雕英雄传[M].3版.广州:广州出版社,2008.

[4]孔庆东.金庸评传[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9:132-134.

[5]罗金华.论射雕三部曲中的爱情描写[D].杭州:浙江大学,2008:12.

[6]陈墨.赏析金庸[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8:127-128.

[7]陈墨.金庸小说人论[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5.

[8]金庸.倚天屠龙记[M].3版.广州:广州出版社,2008.

[9]徐岱.侠士道——金庸小说与中国精神[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罗建周)

On the Love Consciousness in Jin Yong's Trilogy of She Diao

PAN Jing-ren
(Faculty of Arts,Xi'an University of Architecture and Technology,Xi'an 710055,Shaanxi)

In Jin Yong's martial world,except the glinting and flashing martial arts fight,there are many intoxicated love stories,both of them jointly lay the foundation for the Jin Yong's"supreme of martial world",and let reader appreciated the chivalrous spirit of making contributions to the motherland and the people.Most of these love stories are the traditional model of"hero and beauty",love descriptions possessed idealistic tendencies,meanwhile,Jin Yong's love stories have some certain influence on the reader's view of love and philosophy.

Jin Yong;trilogy of She Diao;love consciousness

I206.6

A

1674-0033(2015)02-0091-06

10.13440/j.slxy.1674-0033.2015.02.023

2015-02-06

潘靖壬,男,陕西商州人,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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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敏教授简介
Task—based Language Teaching and Oral Intera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