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迷途的女人》叙事意象重复探析
2015-04-10马敏聊城大学大学外语教育学院山东聊城252000
马敏(聊城大学大学外语教育学院 山东聊城 252000)
《一个迷途的女人》叙事意象重复探析
马敏
(聊城大学大学外语教育学院 山东聊城 252000)
薇拉·凯瑟的《一个迷途的女人》是一篇脍炙人口的佳作,学界从不同角度对其进行了研究,但从叙事层面解读的却不多见,特别是从叙事重复角度。重复叙事是该小说的显著特征。凯瑟通过采用植物意象、行为类意象以及其他意象重复的叙事手法,巧妙地表达了小说的主题内容,刻画了人物形象,营造出审美旨趣,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
薇拉·凯瑟;《一个迷途的女人》;重复叙事;意象;探析
《一个迷途的女人》(ALostLady)发表于1923年9月,是薇拉·凯瑟创作中期的重要作品。它讲述了一位年轻美丽的女性,在自己的拓荒者丈夫去世后,因经受不住物质生活诱惑,迷失自我,与唯利是图的“新一代”同流合污、误入歧途的故事。当前国内外文学批评界对这部小说的解读主要侧重于主题与人物形象,而对其叙事策略却鲜有关注,特别是该小说使用最为广泛的“重复”叙事。而重复对于阐释小说文本具有重要作用。美国解构主义批评家、耶鲁学派代表人物之一J·H·米勒曾谈到重复对于阐释小说文本的重要性:“一部小说的阐释,在一定程度上要通过注意诸如此类重复出现的现象来完成。——任何一部小说都是重复现象的复合组织,都是重复中的重复,或者是与其他重复形成链形联系的重复的复合组织。”“无论什么样的读者,他们对小说那样的大部头作品的解释,在一定程度上得通过这一途径来实现:识别作品中那些重复的现象,并进而理解由这些意象衍生的意义。”[1](P3)在《一个迷途的女人》这部小说中,凯瑟正是借助于叙事的意象重复这种多模态的叙事手法,不仅构建起小说全文的总体框架,巧妙地表达了主题内容,刻画了人物形象,同时也在细微处勾勒出文本肌理,营造出审美旨趣,揭示出蕴藏在小说文本之下深层的主题含义,形成了独特的艺术效果。
一、植物意象的重复
植物是生命的主要形态之一,与人类生活密切相关。在《一个迷途的女人》中,植物经常出现在各种场合,被赋予特别意蕴,特别是玫瑰花和杨树两种植物意象,在小说中多次出现:家中的玫瑰花、沼泽地的野玫瑰花、尼尔亲自采摘欲送给福瑞斯特夫人的清晨的玫瑰花、勃鲁姆兄弟送来的黄玫瑰花以及福瑞斯特上尉坟墓旁的玫瑰花,在小说中玫瑰花这一意象被凯瑟反复描述、提及。当福瑞斯特夫人从窗中看到尼尔和他的小伙伴们去沼泽地游玩时,此刻她正在客厅里安插老式的红玫瑰花;当她来到门口与他们交谈时,手里拿着一支桃红色的玫瑰花。这种放在福瑞斯特夫人家客厅中家养的玫瑰,作者着墨不多,显然是平淡无奇的。然而沼泽地的野玫瑰,在小说家笔下却别有风姿——野玫瑰开得狂野而绚烂。多次提及的狂野而绚烂的野玫瑰意象,巧妙地暗示了福瑞斯特夫人本性中感性、狂热的一面,也预示了尼尔未来对其本性的回应。一方面,尼尔痴迷于其野玫瑰似的卓越风姿;另一方面,他又无法面对她的这种性感滥施。玫瑰意象的叙事重复在尼尔手拿一束自己精心扎起来的玫瑰花,想一大早送给福瑞斯特夫人时,达到高潮;而与此同时,玫瑰意象的内涵也逐渐得以丰富。“沼泽地上头的绝崖下面,长满了层层的野玫瑰,含苞欲放。”[2](P257)作者通过对沼泽地野玫瑰的客观描述,巧妙地将野玫瑰的美丽与福瑞斯特夫人进行联系,引导读者进行初步感知。接着从对玫瑰的描述转移到尼尔看到这一幕时的心理活动:“开花的花朵上,花瓣染成热辣辣的玫瑰色,这种颜色一到中午必然褪去——这是由早晨的霞光和滋润的空气染成的,过于热烈,势难经久……必然会褪色,好像过度的兴奋似的。”[2](P257)意象再现,将审美和感官反应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使读者能全面体会。然后,笔触再次描写尼尔开始砍玫瑰花的梗子,进行捆绑。此处采用了比喻的手法:“他要做一束花送给一位可爱得夫人;这束花是从早晨的面颊上采下来的……这些玫瑰刚刚睡醒,美丽的天真纯洁。”[2](P257)尼尔怀着激动的心情欲将“美丽得天真纯洁”[2](P257)的玫瑰花送给他认为同样“美丽天真纯洁”的福瑞斯特夫人,而不久却亲眼目睹了福瑞斯特夫人与情人费兰克·艾林格在一起的一幕。此处凯瑟用从早晨的面颊上采下来、刚刚睡醒及美丽的天真纯洁等一连串定语描写玫瑰花意象,不仅表达了美丽时光的短暂性和经历这一过程的人物的脆弱性,也预示着这一美好时刻的快速结束和尼尔幼稚想法的幻灭。而随后尼尔的所见所闻不仅验证了的这点,也是对与情人费兰克·艾林格在一起鬼混、并不“美丽的天真纯洁”福瑞斯特夫人的极大讽刺。福瑞斯特上尉去世,玫瑰花又一次出现。勃鲁姆兄弟给福瑞斯特夫人送来一大盒黄玫瑰花,彰显了爱情终于失去这一意象。随后,她决定在丈夫的坟墓旁,移植丈夫自己种植的几支玫瑰,作为对丈夫的怀念。玫瑰花意象一次次巧妙地重复出现,不仅丰富了意象内涵,形成了具有深刻意义的共振,而且使福瑞斯特夫人形象跃然于纸上,深化了主题内容。
自然界中的寻常植物除玫瑰花外,杨树也多次在小说中出现。毗邻通往福瑞斯特上尉家道路的杨树,在自然界中,是极其平常之物,“福瑞斯特上尉家的私家小路,被两边的伦巴第白杨树包围。”[2](P2221)然而,对来来往往拜访福瑞斯特上尉家客人而言,它们逐渐地成为守护的哨兵,客人们熟识的地标,最后,成为有象征意义的物象。离开福瑞斯特上尉家,“尼尔走到小路的尽头站了下来,抬头望望长排树林中最后一棵细长的杨树。就在这棵树梢上头悬挂着一轮银白色、中间凹陷的冬月。”[2](P237)当尼尔“最后一次”离开福瑞斯特家,叙述者肯定到,“这是最后一次了。”“果然如此;他再也没有上过这条两边都是杨树的道路。”[2](P296)借助多次描述的杨树意象,阅读者会产生许多联想并与过去形成诸多关联,使意象之间互相协调、互相补充,最终形成情感共振。凯瑟通过对植物意象的重复,使意象含义不断累积和升华,形成意味深长的涵义,蕴含了强烈的意蕴。
二、行为类意象的重复
小说中行为类意象重复最多的是福瑞斯特夫人的笑,前后不同的描写共有10多次。有对其笑声的描述,也有笑时神态的刻画。她“笑得前俯后仰”“笑得轻柔好听,声音上下起伏,像是柔和的乐曲”“笑得狂热而又雅致,富于光彩,具有某种奇异的吸引人的魅力”。笑从视觉逐渐转入听觉,借助视觉与听觉相互作用形成了通感,使笑不仅有了声响,而且具有了形态,给人以具体真切的感受。笑,生于心间洋溢在脸上,而随着福瑞斯特夫人阅历的增多,境遇的突变,笑意象表达出的人生况味也愈加复杂深刻,令人难以理解。“她看着他,脸上浮起她少有的笑容,他不大见过她这般笑过,令人永生难忘——她没有调皮的意思,但笑得不欢;富于深情,又流露出无可奈何的悲伤。”[2](P270)通过描写福瑞斯特夫人富有魅力、声形兼具的笑,形成一种“召唤结构”,使读者的心理体验不自觉地受到影响,并产生既见其人又闻其声的情感效果,将一位优雅迷人、富有活力的女子栩栩如生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起到推动作用。
三、其他意象的重复
为了使小说的主题意义得以深化、发展,拓展、深化福瑞斯特夫人身上象征意义,凯瑟在整个文本中运用渐增反复的形式,通过描述性短语对意象进行渲染并重复出现。例如,当孩提时代的尼尔,摔伤胳膊被抬进福瑞斯特夫人的卧室时,他看到紧闭着的绿色百叶窗透进一层层的阳光;后来,年长的尼尔在一大清早采摘了一束玫瑰花,“轻轻地绕过静悄悄的房子,来到福瑞斯特夫人卧室的北面,卧室的绿色的百叶窗像门似的,还没有打开。”[2](P257)意象首现、再现的多次重复运用,增进、积淀了与过去的关联。重复出现的熟悉的百叶窗意象,巧妙地唤起了读者对于尼尔初次在卧室场景的回忆,他享受着自己所崇拜的年轻偶像——福瑞斯特夫人处的温馨和舒适。但同样的房间,现在又上演着什么呢?卧室内她与情人艾林格正打情骂俏。这样,意象不断的重复、再现与幻灭的场景发生了碰撞并对其产生影响。随着意象反复渐进的展现,被描述展示的物体意象也打上了观察者的烙印,表明世界是一个充满了象征意义的地方。
另外,日晷和沼泽地作为象征符号在文本分别被重复3次和5次,暗示着拓荒时代的结束和资产阶级新一代的坐享其成、唯利是图。日晷,古时人们通过太阳投射的阴影辨别时间的仪器,是过去的一种象征;而遭受事业失败打击又身患中风的福瑞斯特上尉却“会坐在那里看那个东西,看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谁会用肉眼去看时间是怎么消逝的呢?”福瑞斯特上尉痴迷观看日晷,从太阳投影的缓慢旋转无声地预示着时间的流逝中,自感自己已时日不多,生命进入倒计时,会不可阻挡地迈向迟暮与死亡。而当他去世后,日晷被置于墓上,这不仅仅是一个拓荒者晚年和其生命的终结的见证,隐喻着时间的停滞与永恒,更象征着拓荒时代的永久消逝。而被一次次重复的沼泽地意象,已不仅仅是湖内物质淤积的水草茂密的泥泞地带,而成为拓荒时代文化、传统和自由的生活方式的象征。当艾维·彼得斯把沼泽地里的水抽干,使其变为获利的麦田时,预示着“他们享受别人的幻景,驱散早晨的新鲜空气,铲掉伟大的自由的思索精神,废除伟大的占有土地的人的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西部拓荒的精神已荡然无存,被以艾维为代表的新的势力所代替。
四、结束语
综上所述,意象重复作为叙事中一种重要的修辞手段,构成了凯瑟小说《一个迷途的女人》独具魅力的叙事特色,丰富了小说的内涵。通过植物意象、行为类意象和其他意象的重复使用,使读者形成一种“召唤结构”。在阅读过程中,重复的意象不断唤醒读者的注意力,引导读者进行全面感知,使读者不自觉地对小说中重复的事物保持关注,并进而从中发掘作者写作意图和主题意义,全面理解解读文本,而这也正是文学阅读的意义所在。正如米勒所言:“一部像小说这样的长篇作品,无论它的读者属于何种类型,对它的理解多半要通过对重复以及由重复所产生的意义的甄别来实现。”[3](P2-3)
[1]米勒著.王宏图,译.小说与重复——七部英国小说[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
[2]朱炯强编选.董衡巽译.薇拉·凯瑟精选集[C].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4.
[3]J.HillisMiller.FictionandRepetition:SevenEnglishNovels [M].Oxford:BasilBlackwell,1982.
[责任编辑 王占峰]
An AnalysisofNovel“W illa Cather'sa Lost Lady”aboutRepeatofNarrative Imagery
Ma Mi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Education,Liaocheng University,Liaocheng,Shandong 252000)
Willa Cather's a lost lady is a popular work.The academic circles studied it in different angles.But it is rare to interpret it in the narrative level,especiall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arrative repetition.Repetition is the remarkable feature of the novel.By using repeat of narrative imagery,Cather expresses the theme content ably,portrays the character image and builds an aesthetic purport to the reader.
Willa Cather,a lost lady,narrative repetition,imagery,analysis
I106
A
2095-0438(2015)08-0054-03
2015-02-25
马敏(1968-),女,山东聊城人,聊城大学大学外语教育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