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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语境与文学史叙述——以曹禺的《雷雨》为例

2015-04-10

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长风曹禺现代文学

房 存

(陕西师范大学,陕西西安 710119)

时代语境与文学史叙述——以曹禺的《雷雨》为例

房 存

(陕西师范大学,陕西西安 710119)

中国现代文学史叙述与时代语境是紧密关联的,文学史叙述重点的变化反映了时代语境的变迁。以文学史对《雷雨》的叙述入手,以点带面,可以探寻文学史叙述的规律与得失。

《雷雨》;文学史叙述;时代语境

曹禺的处女作《雷雨》自问世即引起社会上极大的反响,而之后《雷雨》在文学史上的命运却起起伏伏,并遭遇多次修改而失去原貌,曹禺及《雷雨》的“说不尽”是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个特殊现象。不同版本的文学史都对《雷雨》有一定的解读,反映了时代语境的变迁。

“新文学”作为高等院校的一个独立学科方向,开始于新中国建立后的50年代初期,作为教材的新文学史写作也相应地成为了课程建制的核心部分,开始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重要地位。如果说在建国之前 ,讲授新文学史的课程或编写新文学史,仅仅是学者的一家之言,那么1949年后,新文房4房学史通过新的教育体制的确立而成为国家计划的一部分,新文学史的编纂大多是有组织、有领导地进行,具有了“正史”的特征。1951年出版的王瑶的《中国新文学史稿》(新文艺出版社版)是建国后出版的最早的现代文学史著作,通常被看作是现代文学学科的奠基之作。另一部代表性著作是刘绶松的《中国新文学史初稿》(作家出版社1956年版)。

王瑶的《史稿》肯定《雷雨》是“新文学运动以来戏剧创作上稀有的成就”[1]271。但《史稿》否定了《雷雨》的“神秘主义”,认为雷雨的题材本来是极富现实意义的,剧中人物的悲剧是社会的残酷导致,但曹禺却将它归为“自然的法则”,扭曲了主题,冲淡个这个悲剧的社会性质。所以王瑶称“他写作的艺术水平是高的……但思想的限制使他对题材的把握不能深入。”[1]272但王瑶也指出,在演出中,观众却并不觉得此剧神秘,是因为剧中八个人物的性格真实,《史稿》分别用专横、苦痛、软弱、天真、卑鄙、刚强、悲惨经历来概括周朴园、繁漪、周萍、周冲、鲁贵、鲁大海、侍萍的特征。《史稿》经历了不断修订的过程,1982年重版的《史稿》对《雷雨》的分析更加细致、全面,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修订本”着重分析了剧中的人物形象,将周朴园的典型形象定为“带有浓厚封建气息的资本家”,“他既是遵从旧道德的卫道者,又是在国外留学过的知识分子;在他身上半封建半殖民地上层人物的特点十分显著和集中”;繁漪是“五四”以后的资产阶级女性,她“雷雨式性格”的核心是“个性解放的要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是其悲剧形成的社会根源;周萍具有苍白空虚的懦弱性格,“一切都打着他所出身的那个阶级的印记”;侍萍和四凤是无辜的被损害者;鲁大海“粗犷、有力,是作品中唯一有前途的人”。同时,“修订本”还指出《雷雨》的缺陷,即作者对繁漪、周萍这样的人物的缺陷缺乏必要的批判,对鲁大海形象的塑造不够饱满。关于《雷雨》的“神秘主义”,“修订本”几乎是避而不谈,认为“剧本中人物的命运都有一定的社会依据,偶然性的情节体现了某些必然规律,并不是宿命、不可知的。性爱和血缘的纠葛以及某些巧合只是使作品不免太像戏,有些‘斧凿痕’,并没有根本损害和冲淡作品所描写的社会矛盾。”[2]从《史稿》的修订本变化可见,在50年代,尽管王瑶试图还原文学的审美内涵,但此时的文学史书写依然受制于意识形态的影响,到了80年代,王瑶的文学史叙述开始回归文本。

刘绶松的《初稿》所表达的阶级性和政治性更为强烈。刘绶松称“曹禺是本时期出现的一位非常著名的剧作家”。在解读《雷雨》之前,《初稿》不厌详尽地引录了序言中的两大段自白,以“引导我们对于《雷雨》一剧获得正确的理解与评价”[3]393,这种对于史料的重视与保留,是文学史写作的可贵原则。《初稿》称“我们不仅在剧本中看见了一个大家庭的隐秘的罪恶,而且我们分明地看见了在剧本中表现出来的复杂尖锐的阶级之间的关系。”[3]394由此,《初稿》将剧中的所有矛盾(周朴园与鲁大海的父子冲突,周朴园的始乱终弃,周冲与四凤不能相爱)都归结为悬殊的阶级对立的关系,体现了“二元对立”的阶级分析方法。由于《雷雨》反映了阶级矛盾,《初稿》对其做出了肯定的评价,认为“这个剧本相当深刻地反映了社会生活中的某些重要的真实的东西,而且以此教育了它的观众和读者”。同时,《初稿》指出“宿命论”和神秘气息是《雷雨》的不可弥补的缺陷,认为这种“宿命论”的气息将会“限制作品对于现实挖掘和反映的深度”[3]394。可见,刘绶松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观念的指导下,对于符合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部分予以认可,同时对于阻碍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进一步发展的因素给予批判。这种评价标准与时代语境是紧密联系的。《史稿》发表于1951年,《初稿》则成书于1956年,其间发生了批判《武训传》、批判胡适以及声讨胡风“反革命集团”等一系列文艺批判运动,而这些运动无疑对当时整个文艺界产生了巨大影响。可以说,到刘绶松创作《初稿》之时,政治对文学的干预与指导已经达到了顶峰状态。特定的政治立场决定了文学史叙事的基本原则,于是,《雷雨》是否能够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方向继续前进”,便成为《初稿》评判它优劣的重要准则。这种话语表述可以说是罗兰·巴特意义上的政治式写作,是与权威紧密关联的价值学式、法官式写作,这种单一模式,决定了几十年来现代文学研究在政治型话语的怪圈中徘徊不前,构成了发展的障碍。

司马长风于1976年在香港出版了《中国新文学史(第二卷)》(昭明出版社),对《雷雨》做了另一种价值立场上的解读。司马长风以灵动的语言给予了曹禺极高的评价,“曹禺在三十年代,彗星般的展现,使人们不得不再次承认,世间确有天才这回事。”[4]296关于戏剧的主题,司马长风称《雷雨》是“富豪之家的伦理大悲剧”,而没有引入阶级矛盾的概念。司马长风提出了“曹禺是清华学子但却不属于京派”的问题,接着他给出答案,那便是曹禺剧作的多面性,这也是司马长风着重探讨的角度。他是这样说的,“他一方面在艺术深度上下功夫,一方面在政治上花枝招展;一方面要表现温良的人性,一方面又突出无情的阶级意识;可以说《雷雨》是一部多面投机的作品。”[4]298由此出发,司马长风分析了曹禺是如何做到面面俱到的,也点出《雷雨》因此受到了反共评论家和左派评论家的批判,冷静全面地看待各方政治力量对某一作品的不同批判态度。司马长风使用较为中性的话语,不绝对强调人物形象的阶级属性,而是挖掘超时空的人性内涵。在他的解读中,周朴园对侍萍的愧疚之情表现了“不平凡的人情人性”,但这并不能说明他有什么人道观念、伦理深情,“在他的安排之下,而是蓄意把中国的传统伦理送上绞刑架”[4]299;繁漪没有被歌颂为自觉反抗的新女性,而是一个“为性爱扔弃母爱”的平凡人,“一个女人渴望性的满足,原不是什么罪恶,但也不是可歌颂的德行”[4]299,司马长风看到了繁漪的弱点,质疑曹禺对这一人物给予的不合理的偏爱和同情。通过分析鲁大海这一人物塑造的失败之处,司马长风分析出了“曹禺对突出阶级仇恨是怎样的粗心大意,缺乏热情。”[4]300司马长风还说,有人指出《雷雨》以及《日出》、《原野》都窃取西方剧作名著,如《雷雨》完全以易卜生的《群鬼》为蓝本,再加上俄国奥斯卓夫斯基的《大雷雨》的一点情节。可见,对曹禺剧作的西方特色,司马长风是持批判态度的,其实这种立场是司马长风有意为之。司马长风曾充满自信地宣称:“第一,这是打碎一切政治枷锁,干干净净以文学为基点写的文学史;第二,这是以纯中国人的心灵所写的新文学史。”[4]312“打碎政治枷锁”在对《雷雨》的解读中已有了多方面的体现。“纯中国人的心”是指“抛弃模仿心理和附庸意识”,以此争取中国现代文学在世界文体的地位。所以,司马长风对《雷雨》所体现的西方影响进行抨击,这未免有些苛刻,但他的现代文学立足民族传统的意识,在当时以及现在都是极富意义的。

香港居于中西文化和两岸政治的夹缝中,可以看出,由于环境的影响,司马长风可以游离于政治之外挥洒笔墨。在解读《雷雨》时可以尽量地从回归文本的客观的视角解读作品,往往凸显了生活的、艺术的一面。这表明了,非大陆学者在进行文学史书写时,并没有像大陆学者那样受到意识形态的束缚,因此有人将此时香港的新文学史研究称为“第三只眼睛看新文学”。

20世纪80年代是一个学科自觉的时期,文学史叙述也进入了一个新阶段。70年代末80年代初,“文革”后的“拨乱反正”成为社会首要任务,现代文学面临学科重建任务,迫切需要教材重写。1978年,为满足全国大学的教学需要,唐弢主持的教材《中国现代文学史》重新组织编写组,先后集中了严家炎、樊骏、陈涌等一批权威的学者参加编写。1979年6月该书第一册问世,为文革后正式出版的最早的教材,接着第二、三册分别于1979年11月和1980年12月出版。

唐弢版《中国现代文学史》认为《雷雨》的深刻思想意义在于“暴露了资产阶级的罪恶”,“而且引导观众和读者不得不追溯形成这种悲剧的社会原因”。对人物形象的分析与82年版的王瑶的《中国新文学史稿》大致相同,周朴园是伪善的封建资本家的代表;繁漪是“五四”以后的资产阶级女性,具有追求自由和爱情的要求,但她的处境逼迫她变得乖戾和疯狂;周萍具有苍白空虚的懦弱性格,“一切都打着他那个家庭出身的烙印”;侍萍和四凤是纯朴的受害者;鲁大海“是体现作家社会理想的形象”。“唐弢本”同样也指出了曹禺对繁漪、周萍这类存在弱点的人物“给予了过多的同情”和鲁大海形象不饱满的问题。关于《雷雨》的“神秘主义”,“唐弢本”没有回避而且进行了直接的批判,指出作者“主观上对产生这些悲剧的社会历史根源当时还缺乏科学的认识,把悲剧的原因解释为‘自然的法则’……这种思想认识影响了作品反映现实的深广程度,并且带来一些思想上和艺术上的弱点。在《雷雨》的‘序幕’和‘尾声’未删之前,这种影响更为明显”[5]。显然,这种评论是当时社会思潮的反映:文化革命以后 ,“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成为社会主潮,在文学艺术领域里需要恢复现实主义的传统。这说明了,此时期的文学史试图突破五六十年代文学史教材的局限,恢复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给予作家作品公正客观的评价,但其基本格局未突破十七年的模式,政治评价依然是基本标准。

80年代中期以来,现当代文学研究进入一个对既往文学史编纂系统反思的时期,即“重写文学史”时期,出现了一大批学理性与创新性都很强的研究成果。代表性的文学史著作是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撰写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和朱栋霖编写的《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1997)》(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等。

由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撰写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对“重写文学史”的实践,作为一部影响广泛的文学史教材,《三十年》在某种意义上,体现了80年代现代文学研究的整体进展。《三十年》弥补了以往文学史对《雷雨》艺术技巧关注不足的缺陷,从戏剧结构、戏剧语言、戏剧的诗意特色等方面探讨了曹禺戏剧的成就与贡献。《三十年》的创新性还表现在引入了比较研究。在介绍作者生平时,《三十年》提到了曹禺曾研究希腊悲剧家、莎士比亚、契诃夫等人的剧作,从而能够融会贯通,并在后文的分析中将《雷雨》与欧洲剧作进行比较。但是关于戏剧的主题,《三十年》较之前的文学史没有根本性变化,依然将主题定为“暴露了具有强烈封建性的资产阶级家庭的罪恶”。1998年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修订本)》在诸多方面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这种进展在《雷雨》书写上也有明显的体现。“修订本”赞称曹禺为“大师级”的剧作家,称《雷雨》是中国现代话剧成熟的标志。“修订本”注意到作者的申明,即他所写的是“一首诗”,而不是“社会问题剧”,对《雷雨》进行“还原性”阐释,着重分析意象中所内涵的人的生存处境,挖掘出“郁热”所蕴涵的“超常态的欲望与对欲望的超常态的压抑”的生存状态,在“挣扎”与“残酷”的意象中透视曹禺的命运观,“既包含了对人(特别是中国人)无论怎样挣扎终不免失败的生存状态的发现,同时表明了,作者对宇宙间压抑着人的本性,人又不可能把握的某种不可知的力量的无名的恐惧。”“修订本”还一反五十年代的文学史对《雷雨》“序幕”与“尾声”的批判,认识到作者精心设计“序幕”和“尾声”的意图,对序幕和尾声作出了新的解读,即能造成类似宗教的效果,蕴含着“悲悯”的审美情感。于是,在“修订本”中,对人物的评价不再唯一着眼于其阶级属性,而是将其抽象为本质的人,“无论是处于情热中的繁漪、周萍、四凤与侍萍,还是在梦想中的周冲,在计算里的周朴园、鲁贵,都同是在尘世中煎熬而找不到出路的‘可怜虫’”[6]。过去的文学史很少论述曹禺的创作是否受过基督教的影响,“修订本”却没有回避此问题,指出了《雷雨》的“宗教”因素。可见,“修订本”注重从精神向度的解读主题和人物形象,力图再现文学的本真形态,具有更强的学术理性精神。但也不得不指出,这种“向内转”倾向,相对忽视了作家作品的社会属性、政治倾向和历史意识,故而有人声称看出了“修订本”立场上的“暧昧”。当然,这种现象是有其历史使命的,是对此前一元政治意识形态控制的僵化学术史的反驳,是谋求自身发展的一种应激式的补偿措施。

朱栋霖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1997)》同样对曹禺及《雷雨》给予了高度评价。这部文学史在分析《雷雨》人物形象方面有了长足的突破,不再将周朴园解读为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而是也看到了他身上的人性的光芒,“曹禺在透析周朴园灵魂时,始终把他作为一个‘人’来写,写他与侍萍年轻时的真情,写他深深的内疚与沉痛的回忆”[7]299;点出周萍的弱点时,强调了他也是受害者,他的灵魂“始终笼罩在周朴园精神统治威压的阴影中。”针对《雷雨》的“神秘主义”,编者一方面承认了其在技巧上“有些太像戏了”,反映了当时作者思想认识的不足,但也同时肯定了序幕与尾声,“曹禺运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提炼戏剧形象,善于深入到现实世界的错综复杂的人生中,运用戏剧艺术表现出自己对人生的某些深刻的感受与理解。因此,人物的血缘纠葛与命运巧合更真实、更典型地反映了人性的复杂性与人生的残酷性,悲剧的结局引人思索,在思索中探究酿成悲剧的根源。”[7]231编者还特别分析了《雷雨》的艺术风格,“呈现出紧张热烈激荡郁愤的风格,它是夏日雷雨降临前的沉闷压抑,而内里蒸腾着汹涌激荡的风暴,是地下熔岩即将爆发而表面沉静的内在紧张。”[7]241朱栋霖还把曹禺剧作中的性格刻画与悲剧艺术的发展联合起来考察,他指出:“从艺术成就论,曹禺极为出色地塑造了蘩漪、陈白露这两个悲剧典型,十分成功地刻画了鲁侍萍和曾文清、愫方、周萍等具有一定典型意义的悲剧形象。”[7]242可见,朱栋霖从美学观点出发,肯定了曹禺戏剧在戏剧风格、性格刻画、塑造悲剧人物方面的美学价值,他的分析显示了一种“回到曹禺那里去”,即按照曹禺的话语去理解曹禺的倾向。朱栋霖还重视曹禺的比较研究,特意将《雷雨》与易卜生《群鬼》对比分析,指出《雷雨》的融合与创新之处。长期以来,文学史对《雷雨》的叙述偏重于主题开掘和人物形象分析,艺术方面涉及不多,80年代中期以后,特别是90年代以来,文学史叙述更加看重文学的审美功能,《雷雨》中长期被人忽视、批评的“非现实的”因素,也受到了文学史的重视。随着中外文化交流的发展,比较研究受到学术界的重视。这些都使文学史书写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由此可见,80年代以来文学史叙述力求对政治意识形态束缚的解脱,有关文学的认识逐渐被本质化和形而上学化了,这一行为被看作是文学的抗争,是一种文学自在的行为,其目的是肯定与争取文学的独立性。实际上,这不是简单的“回到文学本身”的规划,而另一方面,是为了适应从政治到经济的转型,积极地回应主流意识形态确定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新目标的召唤。

经过了八、九十年代的探索,在新世纪,一些集大成的文学史教材出现,很多学者写出了“20世纪文学史”这样的著作,严家炎等学者主编的《20世纪中国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版)是其中的代表作。这部著作“可以说集国内近代文学和现代文学之大成、是多方面协同研究所取得的重要成果。……提出了诸多富有开放性、启发性的论点。”[8]1编者详细介绍了曹禺的生平,为正确理解曹禺剧作提供前提;以四组冲突为四条线索,详细探索了戏剧情节和八个人物的性格;对剧作的主题、戏剧结构、艺术,都进行了较详细、深入的梳理;注重曹禺剧作所受的外来影响和民族特点。可以看出,严家炎对《雷雨》的分析更全面、综合。以《雷雨》的主题为例,书中写道:“曹禺在这个复杂多重的家庭背景故事中,一方面蕴含着他对社会现实斗争及其残酷性的敏感,表现着他对支配人生悲剧性命运的‘主宰’的探寻;另一方面又表现着他的热灼和苦闷,因为他无力发现宇宙的‘残忍’、‘冷酷’斗争背后的‘神秘事件’,而只能表现‘对宇宙这一方面的憧憬’”[8]116,严家炎吸收了主题研究的多方面成果,在这里试图达到一种平衡。编者还特意对曹禺的里程碑意义进行解释,指出《雷雨》相比之前的中国现代剧作的进步之处,以及它在推动非职业化的实验性演出向职业化、商业化演出的转变的作用,这体现了严家炎将《雷雨》置于“20世纪中国文学”的框架中,突出了整体性的文学史观。

纵观现代文学史对《雷雨》的叙述,可以看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逐步走向成熟,但始终呈现出明显的“他律性”——处于权力话语的干预下,遵循权力话语而非自身发展需要的自律性话语。其实,现代文学史学科本身就是一种权力。在福柯看来,知识与权力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我们可以通过知识的扩张来发现权力的扩张,在知识扩张的过程中发现权力扩张的策略和踪迹。霍思金在《教育与学科规训制度的源起》中认为,这些新学科作为一种知识生产和消费体系,比以前任何一种求知方式更强而有力。也就是说,学科是一种知识/权力体制,它既是知识,也是一种权力。现代学制与国家权力结合在一起,使用统一的文学史教科书,这种学科规训通过知识生产象征性地生产了社会控制,成为社会控制的一部分。将现代文学史研究与书写纳入独立的学术轨道上,面临着厚厚的壁障。为争取现代文学学科的重建,文学史家正在大胆而审慎地冲破“现代文学”以某种权力话语构筑起来的形形色色的围墙,尝试对现代文学进行多层次多角度多方位的探索。但是,使现代文学学科真正成为一个以探索真理、研究学问为旨归的独立的学术系统,还需要“路漫漫其修远”的过程。

鉴于文学历史的复杂性以及不可还原性,以及文学本身和编者本人都与社会权力网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任何文学史叙述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各种权力的影响而有所偏向。因此,我们在这里探讨时代语境下的文学史叙述,并不是想以此否定各种文学史叙述的成就,而是探寻规律,获取启发。

[1] 王瑶.中国新文学史稿[M].上海:新文艺出版社,1954.

[2] 王瑶.中国新文学史稿[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

[3] 刘绶松.中国新文学史初稿[M].北京:作家出版社,1956.

[4] 司马长风.中国新文学史(第二卷)[M].香港:昭明出版社,1976.

[5] 唐弢.中国现代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6] 钱理群.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319.

[7] 朱栋霖.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1997)(上)[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8] 严家炎.20世纪中国文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责任编辑 李兆平]

Context of Age and Narration of Literary History——Taking the Example of Thunderstorm by Cao Yu

FANG Cun
(Shan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 710119,China)

Narration of Chinese modern literary history are closely related to the context of age.The changes of the focus in narration of history of literary reflect the changes of the times.Taking the narration of“Thunderstorm”as a study object,this paper starts from details,to explore the its brilliance and the pros and cons of the narration of literary history.

“Thunderstorm”;narration of literary history;context of age

I206.6

A

2095-770X(2015)06-0050-04

2015-03-06

房存,女,山东泰安人,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现当代文学2014级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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