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炳文《周易本义通释》版本考略*
2015-04-10谢辉
谢辉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中国文化研究院,北京100089)
胡炳文《周易本义通释》版本考略*
谢辉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中国文化研究院,北京100089)
胡炳文《周易本义通释》是元人注释朱子《易本义》的重要著作。其早期版本包括仅刻一半的初刻本与稍后出现的全本,今皆已亡佚。目前所见的最早版本,为明代胡珙补辑本。清代《通志堂经解》本为胡珙辑本之校本,而《四库全书》本又自通志堂本出。由此梳理出《周易本义通释》的版本发展脉络,指出通志堂本为现存最善之本,并纠正前人对通志堂本与四库本来源的错误认识。
胡炳文 周易本义通释 版本 胡珙
胡炳文(1250—1333),字仲虎,号云峰,婺源人。曾任信州道一书院、明经书院山长,为元代新安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平生著作极富,计有《六爻反对论》《二体相易论》《易启蒙通义》《四书通》《感兴诗通》《纯正蒙求》《太极图说通书通》《西铭通》《大学指掌图》《五经会意》《尔雅韵语》等十余种,而其易学方面的主要著作,即为旨在对朱子《易本义》进行注释的《周易本义通释》。本文即对《通释》之版本源流加以详细考察,以期推进对胡炳文及元代朱子易学发展的相关研究。
1 仅刊其半之初刻本与后出之全本
胡炳文对《周易本义通释》的撰述,经历了一个较长的时期。在《通释》卷前凡例中,胡氏说:“先是集诸家《易解》,名曰《精义》,然未免失之太繁。窃惟学有统一,《易》至程朱,明且备矣。《本义》于程,又能足其所未圆,白其所未莹,贯其所未一。于是一以《本义》为主,而为之通释。”[1]556可见,胡氏此前曾撰有集解类易学著作《精义》,后病其太繁,方改为专主《本义》之《通释》。其最终成书时间,据胡氏《周易本义通释序》题“延祐丙辰”,可知当在延祐三年(1316)。是年胡氏已六十七岁,堪称晚年之作。
《通释》成书之后,最早由时任浮梁守郭郁(字文卿)主持刊刻。据史料记载,郭氏亦好《易》,曾“学《易》于武林侯先生,深明旨奥”[2]。胡氏称“十年前郭文卿为守时,曾相聘至彼”[3]167,可见其曾受郭氏礼聘前往浮梁,故郭氏乐于助其刻印《通释》。元代另一学者董真卿所见《通释》,卷前有“延祐丙辰大梁郭郁序”[4],与胡氏作序的时间相同,可见此本很有可能即刻于是年。但此本只刻了一半,故胡氏约在延祐六年(1319)七十岁时致信吴澄,即称“《本义通释》则郭文卿守浮梁时为刊其半”[3]167。所谓“刊其半”,据胡炳文九世孙胡珙说,乃是“仅有上下经,而无十传”,且“名虽释《本义》,又未列《本义》于前”[5],亦即未附朱子《本义》原文。此本直至明正德间,胡氏后人仍有收藏,但今已不存,郭郁序亦不传。
在此仅刻一半的初刻本之后,可能不久即有《通释》之全本问世。上文曾提及胡氏约在延祐六年致信吴澄,随信即附上《通释》刊本一部。此本具体情况虽未知,但据胡氏谓“是书尝蒙荐剡,奖许备及,谓炳文能发挥先儒之论”[3]167,如为不全之本,恐未必会得到如此之高的评价。稍后约在至治元年(1321),胡氏致信休宁学者陈栎,请其评定明经书院的考课,提到去年(即延祐七年,1320)亦曾“僭以《通释》为馈”。陈栎不仅将其评为“宇宙间未有之奇书”[3]169,且指出其中缺二板,胡氏亦应允随后即补印送去。从陈氏的评价及缺板补印之说推断,更像是后印的全本,而非初刻一半之本。约在同年致陈栎的另一封信中,胡氏又提到“赏惟《通释》未有纸可印,今玉湖已买得纸矣,不数日间送去”[3]170。据今藏于台湾的《明经书院录》记载,本次明经书院考课经疑第四至十名、经义第六至十名,奖赏均为《文公本义通释》[6]。有学者即据此推断,胡氏此信说的是“这部书是由明经书院自行印刷”[7],但审其文意,也可能是胡氏托陈栎在休宁印行《通释》。无论何种情况,本次重印《通释》都是在胡氏的直接参与之下,所印者理应为全本。此后董真卿于天历元年(1328)作《周易会通》,其中已引有胡氏注解《文言传》之文,可见至迟于此时,经传皆备之《通释》全本已经刊刻行世了。
自元代后期至明代初年,《通释》的流行版本一直为全本。据学者统计,明初官修的《周易大全》,引《通释》多达八○七条[8],所引者经、传皆有,显为全本。此外《永乐大典》《周易蒙引》等书,亦对《通释》之经传注释引用不少,所引且有出于《大全》之外者。但此处尚有一个问题需要讨论:《大全》在谈到《通释》时,曾说:“云峰胡氏《本义通》,既辄变古《易》,且于今《易》又不免离析先后。”[9]4所谓古《易》,指朱子所用的经、传分离之本;所谓今《易》,则指王弼、程子所用的《彖传》《象传》《文言传》合于经文之本。据《大全》所说,《通释》似乎采用了一个既不同于古《易》,又不同于今《易》的文本。清代四库馆臣认为,此本应是“《彖传》《象传》必附经文之中”[10]24,亦即更接近于今《易》。此说颇为可疑。从学术上来看,胡氏是忠实的朱子学派学者,对《易本义》推崇备至,谓:“溯其传,羲文周孔之《易》,非朱子不能明,要其统,凡诸家解《易》,非《本义》不能一。”[1]555而分别经传作为朱子基本的易学观点之一,胡氏当不至于违背。明代胡氏后人家传的初刻本《通释》,仅有上下经,而无十篇《易传》,更可证实《通释》一开始就是经传分离的。《大全》编于明永乐年间,距离《通释》初刻已近百年,所用的《通释》或为后来坊间传刻妄改之本,未必能反映《通释》的本来面貌。
2 明代胡珙补辑本
《周易本义通释》的全本,到明代中叶已不可见。正德年间,胡炳文九世孙胡珙忧其先祖之书不传,遂以家藏《通释》之上下经部分,又自《周易大全》中辑出《通释》之十篇《易传》部分,合为全书刊行,并在《本义通释后序》中详细说明其补辑经过。此序文流传颇罕,仅附载于明嘉靖元年(1522)刻本《周易本义通释》之中,今全文录下:
右《周易本义通释》,吾先祖宋儒云峰先生所著也。先世本唐李裔,至明经公避乱变姓,登明经进士第。义不仕,倡明经学,人遂号为胡明经,子孙因以为氏。曾孙绍,以易学魁天下。绍子伸,官国子司业,《宋史》有江南二宝之誉。嗣是玉斋、双湖、梅岩诸公辈出,各有注述。两山先生著《发易十疑》,而先生曾祖乡校正公又以学行荐于朝。祖易简居士,力学通五经,尤邃于《易》,尝撰《易传史纂》。父孝善公,师朱子从孙小翁,得书说易学之传,道淑诸人,从游三百,易学有自来矣。而先生于《易》,盖潜心五十余年,注《启蒙通义》,撰《六爻反对论》及《二体相易论》并序六十篇。朱子《五赞》,亦尝为通释。历世兵燹,鲜有存者,重可臆叹。间见洪武间,程彦远氏欲刊《五赞》,北山胡道存先生为之序,即此而观,或有存而未泯者,尚可究心焉。而《本义通释》一书,家藏印本,仅有上下经,而无十传。名虽释《本义》,又未列《本义》于前,乃郭文卿守浮梁时为刊其半,先生所云憾出之太早者也。及观抄本,列《本义》于先,注《通释》于后,其文视印本为尤明备,盖知为先生晚年手泽也。先大夫仰山先生以麟经发科,自谓先世以《易》名家,授珙兄弟读之,受教翻阅,迩来二十有八载矣。惜夫十传尤阙,未为全书,广询博购,卒莫能得。而《大全》所载,又未免挂一而漏百也。如之何其可?既而思曰:与其使此书废于不全,孰若录其所存,俟其所欲得之为愈邪?于是摭录《大全》所载,合上下经抄本共为一书,用广其传。庶几读是书者,相与同心共访,而期于必得之,以补其遗而究其阙,所谓缘此以求,又有可得之理,实先大夫意也。既又仿《大全》例,采摭二程、朱子文集,凡有发明于《易》,列于篇端,自为一卷,复辑先生文集与《易》相发者,附列于前,末载道统自任之言,以见先生学的之正。若十传之次,与今《易》不同者,盖吕东莱之所更定,而朱子从之者也。今颇成帙,憾先大夫不及见矣。并书以志感。时正德十五年庚辰一阳来复之日,九世掌祠孙珙拜书于明经书院[5]。
据此序文所言,胡珙家藏有刻本、抄本两种《通释》,但都是仅有上下经部分的不全之本。比较之下,刻本未列《本义》原文,而抄本有之,且其文较刻本更优,故以抄本之上下经,加上从《周易大全》中辑出的十篇《易传》,合为一书。又采胡炳文文集中论《易》之文字,辑为一卷,附于书前。其编次遵照吕祖谦所定、朱子《本义》采用的经传分离之本,不用明代通行的经传合一之本。这样就形成了《通释》十二卷附《辑录云峰文集易义》一卷的本子。胡珙序末题“正德十五年”,可见此时《通释》已经辑录完毕,但并未刊刻。直至嘉靖元年,才由时任福建邵武知府的潘旦主持刻印。在胡珙致潘旦的一封感谢其刊刻《通释》的书启中,胡氏谓“滥与婚姻,才实媿于玄德,屡蒙顾,庇幸籍于仲谋”,又自称“眷生”[11],似乎与潘氏为姻亲,这可能是潘旦愿意刊刻《通释》的一个原因。而其具体的校刻事务,则由邵武儒学教谕邓杞负责,对此邓氏记之曰:“正德辛巳夏,我石泉潘先生以户曹正郎出守邵郡,谓守兼师帅,于学校尤加之意,每视学,进诸生,惓惓以明经为之病,而学《易》未有传。尝出其乡先儒胡云峰氏所著《易通》示诸生,生跃然开悟,因请寿诸梓。先生曰:吾志也。遂命杞校之,责乡老李轩督刻之。书成,诸生如获重珤。”[12]总之,此本应是由胡珙于正德十五年辑成,而由潘旦、邓杞于嘉靖元年在福建邵武刊刻。
胡珙补辑本刻成之后流传很广,至今国内外图书馆仍多有收藏。例如,国家图书馆即藏有二部,其中一部卷前有嘉靖元年潘旦《重刊周易本义通释序》、延祐三年胡炳文《周易本义通释序》、正德十五年胡珙《本义通释后序》,卷末有嘉靖元年胡珙《谢石泉潘郡伯重刊周易本义通释启》、邓杞《跋周易本义通释后》,另一部则仅卷前有潘旦、胡炳文二序。南京图书馆亦藏一部,为丁丙旧藏。丁氏著录其有“澹生堂经籍记”“旷翁手识”“曹溶之印”诸印,谓为“祁氏澹生堂、曹氏倦圃藏书”[13]。今检《澹生堂藏书目》,有“《周易本义通释》四册十卷”[14],盖即此本,后辗转归丁丙。经目验,此本卷前有胡炳文、潘旦序,卷末有胡珙后序、邓杞跋,但多有残缺,不如国图藏本之完整。此外台湾“国家图书馆”与日本静嘉堂文库亦各藏一部。其中台湾藏本有胡珙后序,钤“翰林院印”“教忠堂”“郑伦”“彦迢”诸印。“教忠堂”为清代励宗万藏印,而“翰林院印”则为四库进呈本钤印。按励宗万之子名守谦,清廷开四库馆时曾进书多种,此即其一,今《四库全书总目》于《通释》下注“编修励守谦家藏本”可证[10]24。静嘉堂文库藏本则为陆心源十万卷楼旧藏[15]。
除了以上分藏各处的刻本外,还有多个抄本,也是从胡珙补辑本而出。例如,国家图书馆藏有清抄本《通释》一部,有“瞿氏鉴藏金石记”“新安汪氏”“启淑信印”诸印,乃汪启淑、瞿氏铁琴铜剑楼旧藏,亦即《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著录之旧抄本。卷前仅有胡炳文自序,卷末有跋文曰:“胡云峰《周易通释》,世未有刻本,每欲读之而不可得。庚寅春,至都门,谒安溪师,见案头有此书,阅之不忍去手。师因言,宋元来解《易》者,惟云峰最为精密,子爱之,当以相赠。喜极,携归识此。后生何焯。”此本有《辑录云峰文集易义》,卷端题“掌祠九世孙珙辑校”或“辑录”,显然是抄自胡珙补辑本。《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以其无潘旦序,便谓“似非一本”[16]40,恐不确。又台湾“国家图书馆”亦藏有清抄本一部,卷前有胡炳文、潘旦序,卷末有胡珙后序及邓杞跋,又有吴翌凤识语曰:“乙巳新正,甫里严二酉属王凤仪见寄。廿日,吴翌凤识于城东寓塾。炳文字仲虎,婺源人,尝为信州道一书院山长,再调兰溪州学正,不赴,卒。学者称云峰先生。是书元有延祐丙辰郭郁序,今本佚。”[17]也是自胡珙补辑本抄出。此外还有一些抄本今不知所在,但从著录上也可以判断其来源。如《天一阁书目》著录蓝丝栏抄本一部,谓“延祐丙辰新安胡炳文撰并自序,嘉靖元年新安潘旦重刊序,正德庚辰九世孙胡珙后序,嘉靖元年邵武县儒学教谕盱江邓杞校刊”[18],据序跋可知其出自补辑本。莫友芝《持静斋藏书记要》[19]235、张钧衡《适园藏书志》[20]亦各著录一旧抄本。其中莫氏藏本为“曝书亭旧藏本”[19]235,检《竹垞行笈书目》有“《易本义通释》四册”[21],盖即此本。此二本皆附有《辑录云峰易义》一卷,也应是出于补辑本。总之,胡珙补辑本在明清时期传抄甚广,其影响力也由此可见一斑。
尽管补辑本在很大程度上恢复了《通释》的全貌,但并非十分完善,其中仍存在着很多不足。一方面,其文字讹误之处颇多,尤以上下经部分为甚,这可能是由于胡珙在补辑《通释》时,选择了一个抄本作为上下经的底本,虽然其认为“其文视印本为尤明备”,但实际情况恐非如此。另一方面,其对十篇《易传》部分的辑录,只取材于《周易大全》,未能参考他书,故存在着一定程度的漏辑。例如,《永乐大典》中收录《通释》文四十余条,有六条即为补辑本所无,具体内容如下:
小畜六四柔得位同,今六二则曰柔得位得中,不与巽柔之畜乎乾,而喜离柔之应乎乾,二中,四非中也[22]1756。
人之族以类辨,物之类以群分,皆审其异也。水地之比,以无所不比为比,天火之同,以有所不同为同[22]1779。
安行,理不可行,势不可行也[22]1792。
分九二之刚居上九,三画卦上本天位也,有天文时变之象。上六之柔来居九二,三画卦二本人位也,有人文成化之象[22]5944。
三欲与四为婚媾,可疑者三也。守正而不与,亦不与三也[22]5969。
四比三之阴,有商兑之疑。初刚正,去三远,故未有疑[22]6852。
以上六条《通释》佚文,依次出自同人卦《彖传》、《大象传》、九三爻《小象传》,贲卦《彖传》、六四爻《小象传》,以及兑卦六三爻《小象传》,都属于《易传》的部分,因《周易大全》未收,而为胡珙所漏辑。此外,胡珙辑本的某些部分尚不如《大典》所引完整,如同人卦《彖传》“同人于野”至“通天下之志”一段,《大典》引胡炳文注曰:“朱子深有取于程传曰:文明则能烛理,故能明大同之义。刚健则能克己,故能尽大同之道。盖必通天下之志,乃为大同。然非明与健,不能大同也。”[22]1773而胡珙辑本仅有“必通天下之志”以下。甚至还有一些误辑之处,如坤卦六二爻《小象传》,胡珙于其下辑入“六二之动,直以方也,欲知其直方,当于动处观之”云云一段注文,然按之《周易大全》,此段注文乃出自胡一桂,非胡炳文[9]106。又按《永乐大典》所引注文曰:“坤至柔而动也刚,此曰六二之动,动字当玩。”[22]1992胡珙所辑与之了不相似,显然有误。即便是胡珙当时无缘得见《永乐大典》,仅就《周易大全》言之,其漏辑之处也为数不少,详见下文。总之,胡珙补辑本可补正之处还有很多。
3 清代《通志堂经解》本与《四库全书》本
胡珙补辑本刻成一百多年之后,清代纳兰成德于康熙间辑刻《通志堂经解》,收入《通释》,是为通志堂本,也是《通释》版本系统中的重要一环。但对于其底本来源则颇有争议。《通志堂经解目录》引何焯语,谓其为“汲古元本”[23],《增订四库全书简明目录标注》亦谓“汲古有元刊本,佳”[24],似乎汲古阁确藏有元刻本,而通志堂本即从彼出。但历代学者对此多有质疑。如周中孚即说:“何义门《经解目录评》谓此是汲古元本,然则安得有珙所辑《文集易义》,疑义门误指为元本也。”[25]《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更是明确指出:“通志堂本,义门何氏谓是汲古元本,果尔,则视辑本必更完备。乃核之此本,绝无增多,且亦载胡珙所辑《云峰文集易义》一卷,其非元本可知,当即出于辑本耳。”[16]40大抵皆以为通志堂本卷前有《辑录云峰文集易义》一卷,且内容上并无超出胡珙辑本之处,故应出自胡珙辑本,而非所谓汲古元本。
然而,如果以通志堂本与胡珙辑本相校,便可发现,通志堂本并非如前人所说,对胡珙辑本“绝无增多”。例如,上经复卦六五爻注文“自然无悔矣”之下,通志堂本即有“又曰,不远复,入德之事也。敦复,其成德之事欤”十八字[1]579。《彖下传》“柔以时升”一段下,通志堂本有“通曰:刚而在上者,常也。柔升于上,时也。识时者方可与言《易》”二十三字[26]33。《象下传》“刚柔之际,义无咎也”一段下,通志堂本有“通曰:初六无咎,有占无象,刚柔之际,举初与四之象以明占也”二十四字[26]41。这些内容都为胡珙辑本所无。此外在文字上,通志堂本亦多有优于胡珙辑本之处。由此可见,通志堂本不是简单地翻刻自胡珙辑本,二者之间的差距,还是比较明显的。
但尽管如此,亦不能认为通志堂本确实出自所谓汲古元本。其原因在于,上文据《永乐大典》指出的胡珙辑本中漏辑、错辑之处,通志堂本全同于胡珙辑本,如其出于元刻,应不会出现此种情况。比较可能的情况是,通志堂本应是一个在胡珙辑本基础上形成的校本。上文所引三处通志堂本增多于胡珙辑本之处,均见于《周易大全》,而为胡珙所漏辑。而二本文字歧异之处,通志堂本亦多同于《大全》。可见通志堂本当是以《大全》校胡珙辑本而成。至于其是刻《经解》时所校,抑或是本有校本而刻《经解》时用之,则不可考。相比之下,通志堂本在内容与文字上均优于胡珙辑本,可称最善之本。
通志堂本之后,清廷于乾隆间纂修《四库全书》,亦收入《通释》,是为目前流传最广的四库本。对于此书的底本来源,《四库全书总目》谓用励守谦家藏本。如前所述,励氏藏本今存台湾,乃明代胡珙辑本,但通过比对,可见四库本并非由此本抄出。上文所举通志堂本增多于胡珙辑本的三处,四库本皆有之。此外通志堂本《说卦传》“以见震之为声”下有五字墨钉,核之胡珙辑本及《周易大全》,该处并无缺文,或是通志堂本刊刻有误,而四库本此处即注明“阙”。因此,四库本实际应是抄自通志堂本。
但与其他各本相比,四库本有一个显著的问题,即是:各本卷次编排,均按照朱子《易本义》所用经传分离的十二卷本,即上、下经二卷,《彖传》上下、《象传》上下、《系辞传》上下、《文言传》《说卦传》《序卦传》《杂卦传》总计十卷。而四库本却将《彖传》上下移到了《杂卦传》之后,编为第十一、十二卷。这一问题的出现,可能与计卷方式有关。通志堂本的计卷方式,是经、传分别计卷,即上经、下经依次计为卷一、卷二,十篇《易传》自《彖上传》起,又依次计为卷一至卷十。而四库本采用连续计卷方式,纂修者在将上、下经编为卷一、卷二后,未加详细查考,即将通志堂本题为卷三的《象上传》接续其后,而不知其前尚有《彖传》上下,及至发现,已无从更改,只得将《彖传》上下计为十一、十二卷,置于全书最末。这一错误的出现实属不该,而四库本之不精,亦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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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dition of Hu Bingwen’s Zhou Yi Ben Yi Tong Shi
Xie Hui
Hu Bingwen’s Zhou Yi Ben Yi Tong Shi is an important book of annotating Zhuxi’s Yi Ben Yi in Yuan dynasty.The early edition includes half block-printed part of the first edition and the full edition which comes out later,but these two editions were both lost.The earliest edition we can see now was compiled by Hu Gong and printed in Ming dynasty.The edition of Tong Zhi Tang Jing Jie in Qing dynasty is based on Hu Gong edition and makes some emendation.The edition of Si Ku Quan Shu comes from the edition of Tong Zhi Tang Jing Jie.Therefore,we can sort out the system of Zhou Yi Ben Yi Tong Shi edition,and point out that the Tong Zhi Tang Jing Jie edition is the best edition,and can correct predecessors’wrong understanding of the origin of the Tong Zhi Tang Jing Jie edition and Si Ku Quan Shu edition.
Hu Bingwen;Zhou Yi Ben Yi Tong Shi;Edition;Hu Gong
G256.22
A
谢辉(1983-),男,内蒙古海拉尔人,历史学博士。现为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中国文化研究院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历史文献学。
2014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元代朱子易学研究史”(14CZS0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