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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屠杀研究的历史巨作
——《灭绝的年代:纳粹德国与犹太人,1939—1945》评介

2015-04-10胡浩彭丽萍

史志学刊 2015年5期
关键词:大屠杀犹太犹太人

胡浩彭丽萍

(1.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开封475001;2.云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昆明650091)

大屠杀研究的历史巨作
——《灭绝的年代:纳粹德国与犹太人,1939—1945》评介

胡浩1彭丽萍2

(1.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开封475001;2.云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昆明650091)

随着90年代以来犹太研究在中国持续深入地开展,二战时期纳粹对犹太人的大屠杀也开始引起中国学术界的关注,有关这一主题的论文不断出现,相关研讨会也举行过多次。然而,长期以来,在中国看不到一部全面、细致地介绍大屠杀的历史著作,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2011年2月,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了著名学者索尔·弗里德兰德尔近60万字的宏篇巨制《灭绝的年代:纳粹德国与犹太人,1939—1945》(以下简称《灭绝的年代》),为中国公众和知识界了解大屠杀的实施背景和过程提供了重要参考,同时也为人们深刻地认识和理解大屠杀提供了不少真知灼见。

作者索尔·弗里德兰德尔是大屠杀的一名受害者和幸存者,他的父母在大屠杀中遇害。战后他才获知这一消息,成长中的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犹太身份的意义,并决心通过自己的研究和写作揭示纳粹屠犹的真相。作者的意图是“从历史角度真实记录大屠杀,把凶手实施的政策、周围社会的态度和受害者的世界放在一个完整的框架里”。如今,《灭绝的年代》已经成为记述纳粹德国大规模谋杀欧洲犹太人的权威历史著作。总体说来,该书主要有以下两大特点:

一、从总体性视角,以综合的、多样化的手法来还原和解释大屠杀的历史

在书中,作者试图以一种融合的方法来讲述大屠杀的历史,大量使用了“原初叙事”资料,最大限度地利用留存下来的原始日记、信件、声明、会议记录、目击者证言以及那个时代其他文件,并在写作过程中把历史学家的叙事、评论同受害者和幸存者的叙事、感受、认知等糅合在一起,从而实现了历史著作中事实、情感和价值判断的有机结合。

在对大屠杀的认识上,作者认为以德国为中心或者以某种单一的德国因素为中心的大屠杀叙事史学存在缺陷,大屠杀是由不同因素聚合而成的总体性事件。“大屠杀的历史”不能仅限于对制造种族灭绝行动的德国人政策、决定和方法的叙述;它必须包括周边世界的反应(有时是主动行为)和受害者的态度。德国人及其帮凶固然是迫害政策的制定者、煽动者和执行者,但在欧洲被占领区,德国措施的执行在每一个阶段都要依靠政治当局的顺从、当地警察或其他力量的协助以及当地民众(主要是政治精英和思想精英)的消极服从或积极支持。此外,还要依赖受害者或是为缓解德国人的限制措施,或是为争取时间摆脱德国人钳制而心甘情愿服从命令的意愿。

因此,大屠杀的历史应当是一部综合完整的历史。在这部著作中,作者尤为注意的是在大屠杀实施过程中大量旁观者的冷漠和无动于衷,甚至常常策略性地欣然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当然在反犹主义盛行的国家还获得了明里暗里的支持。根据已掌握的文献资料,到1942年底或1943年初,大批德国人、波兰人、白俄罗斯人、乌克兰人和波罗的海东南岸地区的居民对犹太人即将遭到彻底灭绝一事心知肚明。作者勇敢地将这些旁观者,包括各卫星国的政府和民众、教皇庇护十二世等对大屠杀的态度和反应暴露在世人面前。作者认为,旁观者的冷漠和不作为加速了犹太人的灭绝。对大屠杀时期的犹太历史编纂学,作者认为,过去研究大屠杀时期的犹太历史重点从一开始就落在完整收集关于犹太人生死的文献踪迹和证言上:犹太领导层的态度和策略、犹太劳工的奴役和毁灭、各种犹太人党派和政治性青年团体的活动、隔都的日常生活、遣送行动、武装抵抗以及分布于欧洲的各屠杀地点犹太人的大规模死亡。尽管这些都是大屠杀时期犹太历史的组成部分,但这些犹太人的历史依然是一个自我封闭的体系,基本是犹太历史学家的领域。作者试图突破犹太人自身的框架,着力关注犹太人与德国当局以及犹太人与周围民众的互动关系,以此来展现大屠杀时期犹太历史的更饱满、更立体的画面。

同时,大屠杀的德国维度也无法从单一概念化角度,如德国反犹主义、种族—生理学思想、官僚政治、集权主义、法西斯主义、现代性或“欧洲内战”加以阐释,而应当将它们聚合起来进行总体分析。作者在审视大屠杀史学界“把灭绝犹太人看作德国政策主要目标”和“把灭绝犹太人看作德国人主要政策的次级结果”的两种趋势的基础上,选择关注作为纳粹犹太政策主要动因的意识形态和文化因素,即在欧洲反自由主义与反社会主义(或反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环境下,犹太人被视为对立世界观的代表。纳粹正是在这样一种意识形态和文化氛围下散播反犹言论和实施反犹屠杀,并借以进行政治和战争动员并混淆欧洲视听。而纳粹体制也有助于制造一种“反犹文化”,这一文化根植于基督教反犹,而通过纳粹有意识的谋划而走向白热化阶段。普通德国民众不知不觉地将反犹意向和反犹信仰内化为主观意识。在德国和德国控制下的欧洲大环境下,政治上的争权夺利、邀功争宠和社会因素的影响助长了意识形态的狂热。作者特别指出,犹太人悲剧的产生基于一个基本的社会事实:在德国和整个欧洲,没有一个群体,没有一个宗教社团,没有一个学术机构或职业协会想与犹太人站在一起,相反,它们都卷入了对犹太人的剥夺行动中,甚至希望犹太人完全消失。

二、突出大屠杀中“个体”和“个体记忆”,并以此来反思人性和现代性

作者认为,揭示和反映纳粹屠犹历史仅仅用笼统的数字、抽象评判性的语言是远远不够的,应该在一点一滴中显现大屠杀,即在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一段又一段的记忆中去直面那段历史。大屠杀意味的不是受害者的数字,而是一个个鲜活的、有名有姓、有思想、有生活的人。正如美国历史学家舒衡哲所言:“仅把大屠杀数字化和抽象化的所谓客观公正的政治与学术倾向则可能使大屠杀成为远离我们切身性的一种轻飘飘的存在。”因此,弗里德兰德尔记述的不但有发生的事情,更有“在场”的当事人对事件的直接描写记录,帮助读者了解受害者是怎样感受和理解发生在他们周围的事件的,作者以小说一样精细的语言,细致入微地描述了一个个活生生的犹太人在一次次屠杀中走向毁灭的过程,展现了在生与死较量中他们内心的恐惧、愤怒、憎恨、痛苦、懦弱、无助、绝望,当然也有抗争。由于是通过个体的声音,特别是通过那些讲述自身当时希望、幻想、理解的缺失,以及极度颓丧心情受害者的个体声音来讲述的,事件的讲述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停顿或中断,但这样的停顿和中断丝毫不影响作品的真实性和审美价值,因为作者不希望通过某种既定的框架和程式来构建描述大屠杀的体系,而是希望通过还原历史情境和个人处境的描述来让读者身临其境般地体味和评判叙事背后的东西。这些个人记录犹如闪电一般照亮了一方景象。它们确认了人的直觉,告诫人们不要轻易地进行笼统概括。而《犹太图书世界》评论道:“通过遇难者的书信和日记,弗里德兰德尔赋予了遇难者的话语以生命。他或许比其他任何一位学者都更广泛和更熟练地使用了这些资料,这有助于他以小说家对悲剧人性方面的感觉来书写历史。”弗里德兰德的这一写法使得《灭绝的年代》给人以“你就在那里”的印象,它将普通的男女老幼的哭喊与窃窃私语同希特勒及其党徒(再加上怀着卑鄙欲望和恶毒偏见的诸多帮凶)的狂虐施暴一并展现,从而见证了一幅千变万化的历史全景。通过目击者的生动回忆,这些故事共同织就了一幅生与死的画面。(《华盛顿邮报》的评论)作者意在提醒人们,大屠杀的记忆从本质上讲是一种个体记忆或者说个体记忆汇聚而成的记忆,这样的记忆因个体的差异而不尽相同,集体记忆虽然能够从整体上揭示大屠杀的灾难性和普遍后果,但决不能掩盖和取代个体记忆。同时,大屠杀史学应该是一种多元化的、立体式的史学形态,它关涉的是大屠杀中一个个鲜活的人,大屠杀史学不应成为官方史学或政治史学,不能成为服务于某种政治意识形态需要的工具。大屠杀虽然是犹太民族的整体性劫难,但不应被简化为犹太民族的悲剧,它首先是犹太人作为个体的人所遭遇的前所未有的人道主义灾难。作者认为,对犹太人的屠杀必须上升到人类生存困境的高度来认识,大屠杀实际上是对人类尊严、人类正义和秩序的严峻挑战。弗里德兰德尔正是希望通过这样一种重视个体的叙述方式向世人传达珍视生命的人道主义思想,给每一个有良知的人以心灵上的触动。

当然,作者也从反思人性和现代性的角度来理解和认识大屠杀。大屠杀不仅改变了犹太人的历史,更重要的是动摇了现代文明的基石,人们不禁会问:一个崇尚理性、人道主义的现代社会缘何会如此疯狂?现代文明及其成果是否值得捍卫?作者并没有像齐格蒙特·鲍曼在《现代性与大屠杀》当中所做的那样,将大屠杀看成是与现代性及其理性化努力深刻相联的事件,认为现代文明是大屠杀得以发生的必要条件,过程理性、劳动力不断细化的分工,对不同物种的无益分类以及理性掌控赋予道德优越感的趋势都使得大屠杀发生,但作者确也提示人们,尽管在当今社会,理性法规和官僚程序的运作起支配作用,我们已经很难评判领袖魅力的重要性,但现代社会绝有可能受到某些领袖人物的宗教式蛊惑而走向其对立面。作者并不赞同历史学家弗里·赫尔夫所谓“反动的现代主义”的观点,但作者认为纳粹主义使人们遭遇了某种“宗教式的现代主义”,宣传及其对民众的一切掌控成为情感—心理动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最终抓住了德国民众的心。今天,我们的世界并没有完全远离这种“宗教式的现代主义”,极权主义、个人崇拜以及由舆论和媒体所主导的造神运动,物质和消费的满足所带来的民众思维和意志的麻木,以及对政治民主热情的消退,都可能导致像法西斯主义、排外主义、种族主义之类的极端思潮出现,大屠杀的悲剧不是不可能重演。正是从这一意义上,本书所讲述的一系列事件早已成为当代西方历史乃至世界历史的有机组成部分,成为人类前进征程中极端恶象征的事实以及现代文明的警示钟。从一定程度上讲,纳粹大屠杀已成为当代西方主流政治思想发展的重要推进器,其历史教训具有普遍意义,大屠杀警示各国政府和人民,应强化道德义务和政治承诺,致力于维护民主,培育独立的判断能力。

(责编:高生记)

胡浩(1982—),男,安徽桐城人,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犹太—中东史。彭丽萍(1986—),女,安徽桐城人,云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政治学与社会管理。

河南省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团队“犹太—中东史创新团队”(2013-CXTD-01)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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