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女性主义视角解读《丽姬娅》
2015-04-10石颖
石颖
爱伦·坡既是19世纪美国作家、诗人、评论家,又是恐怖小说大师、侦探小说之父,是一位极具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文坛巨匠。他的文学作品原创性极高,充满了实验精神,极具现代文学色彩,因此他在当时是颇受争议的另类作家。在他去世后,其作品却受到读者的广泛关注,被后人纷纷效仿、研究。他的短篇小说设计精妙,内容晦涩又充满魅力,只有读者耐心挖掘才能发现其深远的蕴含意义。
《丽姬娅》发表于1838年,是爱伦·坡较早的一部杰出的短篇小说,也是爱伦·坡本人最珍爱的一个作品,它融合了超现实主义、哥特式情调等多种风格。这部小说讲述了一位贵族青年娶了丽姬娅为妻,妻子不仅端庄美丽,气质非凡,而且博学多识,充满智慧。婚后两人恩爱有加,不幸,丽姬娅病逝,给男主人公留下了一笔可观的家产。为了摆脱触景生情的住处,男主人公离开了旧址,搬进了一个荒凉的修道院,并奢华地布置了新居,和一位拜金女罗汶娜再婚。再婚后,男主人公却时常思念亡妻,对罗汶娜态度冷淡。不久罗汶娜病倒了,而后蹊跷死亡。半夜里,男主人公守候着罗汶娜的尸体,却痛苦地思念着丽姬娅。在经过一场艰难的死去和复活的反复斗争之后,床上的女尸竟然复活了。原来是丽姬娅求生意志战胜了死神,借尸还魂死而复生。故事就此戛然而止,留给读者无尽的感受。
女性主义
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在欧美最先诞生了女性主义文学批评,随着西方女性主义运动的高涨,女性主义研究深入到文化、文学领域。它要求以女性的视角对文学作品进行全新解读,对男性文学歪曲妇女形象进行批判。它极力探索女性文学传统,探讨文学中的女性意识,研究女性特有的写作、表达方式。这一研究增强了它对父权中心文化的颠覆性。许多学者曾经从叙事、美学、意识流等方面研究过短篇小说《丽姬娅》,但很少有学者从女性主义视角进行研究,因此,本文将从这个视角出发,重新解读爱伦·坡的经典作品,试图更好地了解作者的女性主义观。
从女性主义视角分析作品
1.从女性形象分析
爱伦·坡仍然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法,叙述者是男主人公本人。故事是从男主人公对亡妻的追忆开始讲述。作品描述了两个女人的形象,一位是美丽神秘、博学多才的丽姬娅;一位是金发碧眼、温文尔雅的罗汶娜。丽姬娅虽不在场却对男主人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罗汶娜虽在身边却遭到厌恶和冷落。叙述者从男性视野凝视女性,女性是被审视被欣赏的对象,反映出父权社会中女性的非主体地位。
丽姬娅听上去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塞壬海妖中的一位。叙述者从一个男性的角度运用大量笔墨完美地描绘出一位女神的形象。用大量的篇幅精雕细琢地展现出丽姬娅绝美的外貌,从高挑的身材到芊芊玉手,从浓密的发卷到轮廓优雅的鼻子,从精致的双唇到瞪羚般的眼睛,[2]从所有男性对美女的审美标准出发塑造出一位纯洁高尚的美人的形象。爱伦·坡的思想里柔弱多情是美的化身,也表现出他对美的追求。然而范吕兰姆男爵培根在论及美丽时说:“匀称若无异点,则无绝色可言。”但叙述者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不规范之处,也搜不出我心目中的“异点”,高洁而苍白的额头——真是完美无瑕,皮肤比象牙还要纯洁,天庭饱满、恬静、柔美而令人赞叹,还有满头浓密黝黑的天然发卷,充分体现了荷马式修饰语“风信子般的”真义所在[1]。从这段描述可以看出:虽然丽姬娅美得无与伦比,但却缺乏真实感,读者立刻会觉得丽姬娅就像幽灵一样虚无缥缈,作者潜移默化地营造了恐怖气氛。
眼睛是爱伦·坡小说里经常关注的焦点。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通过观察人的眼睛就能看到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在描述丽姬娅的眼睛时是这样的:“眸子黑得发亮,上面遮着又黑又长的睫毛。眉毛稍显参差,却又黛黛如墨。”[1]天使般的形象深深地吸引着男主人公,让男主人公爱她到无法自拔,如此娇艳迷人但却令人捉摸不透,他不禁感慨“丽姬娅的眼神啊!我是怎样长时间地把它冥思苦想!我又是怎样整整一个仲夏之夜想领悟它!它到底是什么—— 那比德谟克里特深井还要深邃的东西——那深藏于我爱人眸子中的东西?它到底是什么?我一心就想揭开这个谜。”[1]但是“马上就要茅塞顿开了——没等我领悟——它终于又不了了之。”[1]体现出男性视野下的女性,其实是不被重视,不被理解的。在男性的视野里,即使女性再美丽,也只不过如形式一般存在,女人和男人之间没有心灵的交汇。女性虽存在于这个社会里,但她们只是非存在的,是男性的附属者和屈从者,女性存在的缺失,是社会男性强权统治和不合理的历史造成的。
叙述者描写罗汶娜这个形象时,十分简单,金发碧眼,娘家拜金。这与丽姬娅大篇幅的描写形成对比,表现出叙述者对这段婚姻的冷漠。男性占家庭的主导地位,女人只是被忽视的边缘化地位。女性的虚无主义观点强调女性在家庭乃至社会的陪衬地位和附属意义,女性甚至就是道具和不真实的存在物。
2.从话语权的角度分析
这部作品全文都只有男性的思想行为,两位女性自始至终从未流露任何言语或态度。如:“说起她的家世——我确实听说过——不用说,是个非常古老的家族。”显然,叙述者并不十分清楚,但话锋一转,立刻表明丽姬娅无需解释自己的家庭。“我从不打听她姓什么”,其实就意味着答案是什么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就在这样一座宅邸里——就在这样一间新房中——我和垂缅因那位小姐度过了蜜月,那些不敬神明的时光。我不免看出妻子怕我喜怒无常的脾气——她总躲着我,也说不上爱我——可这反倒令我高兴。”[1]罗汶娜是温顺包容隐忍的女性代表,她只是为了满足男性生理和心理的空缺,在家庭中忍气吞声,长期受到精神压迫,完全是男性为主导的社会中的附属品,是被男性奴役的对象。一旦被丈夫冷淡,女性就会丧失生存空间,这也为罗汶娜在婚后不久蹊跷生病埋下伏笔。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去声讨这个男人吗?不,那只会自取其辱。法国著名女权主义批评家埃莱娜·西苏认为,在男权社会中,男女二元对立意味着男性代表正面价值,而女性只是被排除在男性中心之外的“他者”[2]因为在这样一个传统的社会中,社会对女性是苛刻的。对女人来讲,没有公道可言。当主人公脾气暴躁时,罗汶娜委身于他,成为他宣泄的工具,或只会躲避,只会哀叹。男性站在自己的内心角落,观察女性,使得女性的话语权缺失。暴露了以男性中心的父权制偏见及女性卑微的社会地位。女性是软弱的,男性是强大的,尤其是罗汶娜,她没有自由,没有话语权,精神被控制压抑,最后连肉体也随之消失。在爱伦·坡的短篇小说中,女性没有任何实体存在的意义,她们只是作者为了表现其作品所谓的“忧郁”的效果,引起读者心灵震撼的工具和手段而已。
3.从死亡命运的角度分析
正如爱伦·坡笔下的其他美丽的女性一样,死亡是美丽之花,她们必须死去,这与爱伦·坡个人的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三岁时失去母亲,成年后爱妻又相继去世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因此在他的作品里,死亡是常见的主题之一。
在《丽姬娅》作品中,爱伦·坡意在塑造了一位痴情的男子,丽姬娅的死亡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伤痛。丽姬娅在临终时,“内心里却在与狰狞的死神拼死对抗”,“她久久地握着我的手,向我倾吐着满腔的情愫,”表现出她对男主人公情真意切,恋恋不舍,然而在此时,男主人公却以自己为中心,感叹自己“怎配听到这番心声”,[1]感叹自己无法承受爱人在倾诉衷肠之后就要逝去这一灾祸。当读者还在和男主人公一起感受丧妻之痛,男主人公却续弦娶了金发碧眼的美女罗汶娜,读者为多情女子丽姬娅惋惜,大呼不值。波伏娃在《第二性》里曾引用拜伦的话说:“男人的爱情是男人生命的一部分,女人的爱情是女人整个生命的存在。”[3]男女两性爱情观上的差异决定了他们对感情投入不平等。
爱伦·坡因为在小说中经常充斥着女性的死亡,从而招致很多评论家的非议。如批评家Johanyak,Debra在《坡的女性观:成功或悲剧》(Poesian Feminism:Triumph or Tragedy)一文中指出:《丽姬娅》的出版显示出当时男性对女权主义出现的对立态度,她认为这个故事的出版代表着反女权主义的观点。[4]
4.从新女性的角度分析
从上面的分析看,爱伦·坡本身是一位处于男性父权制的男性作家,塑造的女性人物地位低下。但是丽姬娅的形象却不尽然,她气质超凡,博学多识,富有强烈意志,可见爱伦·坡极力提高女性的地位,在这一点上具有一定的进步意义。丽姬娅就是一个典型代表,“她精通各种古典语言,就我对现代欧洲方言的了解,他从未错过一字一句。”“男人中有谁像她那样成功地涉猎包括伦理学、物理学和数学在内的全部学问呢?”[1]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女人的美丽、智慧、气质都是她丈夫的财富的标志。她绝无仅有,学问广博,令人震惊。“即使我也一直由她引着去穿越专心探索的玄学的混沌世界。”[1]在丽姬娅面前,男主人公就像一个孩子,我们从这里的描述看到了丽姬娅强大的独立性与主体性。男主人公充分信任丽姬娅,任由她带领在学术的海洋里穿行,在人生的旅途上前行。在婚姻中,丽姬娅也积极主动承担主体地位,成为引领丈夫这种全新的女性形象。心存意志,不会死亡。爱伦·坡非常强调意志的作用。丽姬娅在与死神斗争时,非常激烈,表现出强大的自我意识和对生疯狂的渴望。这种勇气、执著构成了主体意识的重要因素。可以看出爱伦·坡对女性地位提高有美好的愿望。
《丽姬娅》是爱伦·坡所写的以女性姓名命名的小说,虽没有环环相扣的推理,也没有纷繁复杂的故事情节,却像是讲述了一个古老而离奇的故事,语言优美,充满幻想,娓娓道来。基于女性主义视角,从女性形象、话语权、死亡命运、新女性等方面解读这部作品,我们可以看出爱伦·坡是一位不完全的女权主义者,因为他的作品中女性是没有主导地位的。他的作品中一般女性又都是有姓名的,男性却没有姓名,显示出他对无视女性权利的男性是嗤之以鼻的。他笔下的丽姬娅温柔贤良,博学多识,有超强的意志,可以理解为一位颠覆了父权制社会定义下的新女性,表现出爱伦·坡极力提高女性地位的美好愿望。
[1]熊荣斌,彭桂菊.爱伦·坡作品导读[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
[2]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3]西蒙娜·德·波伏瓦著,桑竹影、南珊译,第二性[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
[4]Johanyak,Debra.Poesian Fem inism:Triumph or Tragedy[J].College Language Association Journal,1995,(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