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波罗游记》里的元初商业文化
2015-04-09申友良
申友良
(岭南师范学院历史系 广东 湛江 524048)
《马可·波罗游记》提供了许多关于元初社会状况的宝贵资料,特别是关于元初商业文化方面的记载,对于进一步探究元初的商业文化提供了宝贵的资料。而学术界对于元代的商业经济和商业文化的认识,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和认识。有观点认为中国的手工业和商业在元代遭到了巨大的破坏,出现了比较大的倒退。甚至认为元代是一个黑暗的朝代,但是在《马可·波罗游记》里却可以看到另一番繁荣的景象。
一、《马可·波罗游记》里的元初商业文化
在《马可·波罗游记》里可以找到许多关于元初商业文化方面的记载,其中包括有纸币、税收、商业城市、商品以及商人等多方面反映元初商业文化的因素。
(一)纸币
《马可·波罗游记》中多次提到纸币这个问题,还用一章专门介绍了元朝的纸币,包括纸币币材、造币机构、制造工艺和形制、纸币流通等。
元朝在汗八里设有造纸厂,“大汗令人将桑树——它的叶可以用来养蚕——的皮剥下来……近似正方形,但要略长一点。最小的薄片当作半个图洛使用……它的形状与工序和制造真正的纯金或纯银币一样,是十分郑重的。”[1](P138)这里详细叙述了币材、形制与币种。这些纸币,尺幅有大小,面值不等。
“于是大汗召集十二个有经验和精明的人,令他们小心选择货物并确定购买的价格……商人对于这种货币,不能拒收,……因为大家都看到它能起到货币支付的作用,即使他们是别国的人,这种纸币不能通用,他们也可将它换成适合他们自己市场的其它商品。”[1](P139)大汗把对外贸易纳入货币流通范围,所有来华的外国人都要与纸币打交道。
中国历史上元代首次在全国范围内统一使用纸钞。陈炳应在其《马可·波罗游记中的元钞》认为“马可·波罗在中国的时间1275年至1291年初。这期间元代发行了“中统元宝交钞”和“至元通行宝钞”。元代钞法比较严密,采取子母相权制。忽必烈上台之后,中统元年七月先是发行以丝为本的中统元宝交钞,后来发行以银为本的中统元宝钞。中统钞早在1276年就因滥发纸币,使物价飞涨,纸币贬值。面对这样的局面,元朝政府不得不挽救局面,忽必烈于1287年才发行至元通行宝钞,直到马可·波罗离开中国时,才使用了三年,所以纸币使比较稳定的。”[2](P75-76)“这种纸币大批制造后,便流行在大汗所属的国土各处……所有老百姓都毫不迟疑地认可了这种纸币,他们可以用它购买他们所需的商品……总之,用这种纸币可以买到任何物品。”[1](P139)所以,马可·波罗所记述的应是至元钞。
按照元代钞法,全国各地都要使用纸币。但是游记中有些地方没有使用元钞的地区,有的以盐为币,或以金条和盐为块作为货币,还有地方用海贝作为货币。
“这些商人还同样在上面所说的西藏省的许多山地区和其它区域进行贸易。盐币在那里也是一样通用的……而城市的居民仅将盐饼破损的小块用在食物中,至于整个盐饼则当做货币流通。”[1](P165)
“哈刺章省及省会押赤境内,货币是用海中的白贝壳充当,这种贝壳也可制成项链。八十个贝壳可以兑换一个银币。”[1](P187)
可见,元初时期,虽然中央要求统一货币,但是部分地区还是会使用不同的货币。这是由于疆域过于辽阔,统治者顾及不了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这些地方商品货币经济比较落后,远没有中原江南地区发达的缘故。这也反映出朝廷政策的灵活性,这种特殊的现象反映出商品经济已经几乎取代了过去的物物交换的原始贸易形式。
(二)税收
马可·波罗留中国期间正值元世祖忽必烈统治时期,随着大江南北的统一与国家各种制度的完备,商业经济也呈现繁荣,元朝统治者为控制贸易行为,建立了税收制度,并无偿占有商人所获的部分商业利润。
1.盐课
元代的统治者对一般商品的交易征税,对与人们生活密切相关的商品如盐还实行专卖。
马可·波罗注意到:“大汗从京师城(杭州),以及京师所属各地方— —即九个区或蛮子王国— —所收取的岁入。第一是盐税,盐是这里出产最多的东西,大汗每年可收得八十个金托曼的税。”[1](P213)
“制盐的人因此获取了巨大的利润,而大汗从盐上也收入大量的税款。”[1](P184)
在描述真州时,“这里有大量的盐可供给邻近各省。大汗从这种盐务所收入的税款,其数量之多,几乎令人无法置信。”[1](P192)
确实如马可·波罗而言,在元代各项赋税收入中,盐税所占比重很大,“国之所资,其利最广者莫如盐”。世祖初年,全国盐产量约为一百七十余万引,此时官定盐价每引钞一锭,政府从出售盐引中可收入一百七十万余万锭。而至元二十九(1292年)前后,“一岁天下入,凡二百九十万八千三百五锭”。[3](P368)盐课,到马可·波罗居留中国的至元后期,每年的盐课所得有二百万锭左右,相当于国家一年钞币收入的一半以上。
当时元政府在各产盐区设置盐运司等盐务管理机构,由这些机构监督盐场中的盐户生产盐,盐户被固定在盐场,不得随意迁移,所生产的盐必须全部缴给国家而不能自行出售。国家控制盐业生产的同时,又全面垄断盐的销售。每引盐价都是由各盐司售盐所收的价钱,是由政府统一规定的,可以称之为出场(仓)价,但是盐在各地的零售价并无统一的标准,差别是很大。元朝政府利用制盐成本与出场(仓)之间的差额获得巨大的收入,商人则利用出场(仓)价和零售价之间的差额得到巨大的收入。[4](P633)除在一些地区实行过征税制、计口授盐制等办法外,主要是采取“引岸制”。商人欲贩销食盐,须先向政府购买盐引,凭引票到盐场支盐,再运销到政府限定的地区销售,这就是“引岸制”。在这种专卖体制下,官府所课征的盐税包含在盐引的销售价格中,即盐引价格包括官府设定的盐的批发价和征收的盐税款两部分,在发售盐引的同时实现了对盐的课税。[5](P14-15)
不仅商人利用盐业获利,元代统治者在盐税获得巨大利润,促进元初商业经济发展。元初的盐务管理有专门机构的,从这里可以反映出元初的商税管理是有计划有条理的,也就是统治者是给了足够的重视的。由此也可知元初的重商思想。
2.商税
在描述成都府时,游记中写道:“整个桥面上有许多别致的小屋和铺子,买卖众多的商品,其中有一个较大的建筑物是收税官的居所。所有经过这座桥的人都要缴纳一种通行税,据说大汗每天仅从这座桥上的收入就有一百金币。”[1](P159)这里所写的通行税,为商税。商税实际上是一种交易税。粮食、日常用品、牲畜、房屋、土地买卖,都要交纳商税。
关于商税的税率,马可·波罗在游记中谈道:“那些拥有上千工场的十二种工匠,以及在京师和内地往来买卖的商人,或海外商旅也同样要支付百分之三又三分之一的税……本国的一切土产,如家畜、农产品和丝绸等都要向君主纳税。”[1](P213)
1229年,窝阔台登上汗位,次年正月,“定诸路课税,酒课验实息十取一,杂税三十取一”。同年十一月,始置十路课税使。[3](P30)后来,忽必烈即位,改国号为大元。元朝的商税,沿袭蒙古国三十取一之法。至元七年(1270)年,忽必烈立尚书省,以回回人阿合马平章尚书省事,阿合马便重申了三十取一制。商税的税率定为三十分取一,和马可·波罗的记载是一致的。不过,元时实际适用的商税税率却是因地而异,而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基本是商业越繁荣的地区,税率越高。这也反映出元代统治者对商业重视。
“元朝征收商税的机构,称为税务,亦称税使司。大都因商业繁荣、商税收入数多,设有税课(后改宣课)提举司……税课提举司下辖若干税务。元代文献《元典章》两处记录了全国的税务数目,一约170所,一约200所。显然,税务的设置在不同时期有所增减。”[6](P91)商税管理是有计划有条理的,也就是统治者是给了足够的重视的。由此也可知元初的重商思想。
(三)商业行业
在游记中,涉及到商业行业五花八门,多集中于城镇,尤其是大城市,其中娱乐色情业、餐饮旅店服务业、商品销售涉及最多。此外,海外贸易也是其重要的。
1.色情娱乐业
元代疆域空前的扩大,战争的不断的掠夺,造就了中心商业城市的畸形繁荣,与之相适应的卖淫制度得到大量发展,妓女人数随之徒增。
在描述汗八里城时,“这些地方共有娼妓二万五千人。无数商人和其他旅客为京都所吸引……所以这样多的娼妓并没有供过于求。”[1](P134)在描述杭州时,“妓女的人数,简直令人不便启齿……他们沉湎于花柳繁华之地,一回到家中,总说自己游历了京师或天城,并总希望有机会重上天堂。”[1](P203)由此看出,元代色情服务业相当普遍且具有一定的方式方法。
2.餐饮旅店业
游记在描述旅店业时,这样描述,“十二座门外面各有一片城郊区,面积广大……每个城郊在距城墙约一英里的地方都建有旅馆或招待骆驼商队的大旅店,可提供各地往来商人的居住之所,并且不同的人都住在不同的指定的住所,而这些住所又是相互隔开的……第三种指定给法兰西人。”[1](P118)
元朝政府还要求各城市县镇有客栈馆舍,为商旅提供住宿和饮食。在描述扬州时,“这里的近岸处有许多石头建筑的大货栈,这些货栈是为那些携带货物从印度和其它地方来的商人而准备的。”[1](P202)
元代政府亦为民间交通往来提供了一定的保障。各城市县镇都有客栈馆舍,为商旅提供住宿和饮食。按照政府的规定,乡村和渡口也要设置村店、店舍等,并要专门差人充当弓手,保证过往商旅和财物安全。如至元元年(1263年)八月颁发的圣旨规定:“往来客旅、斡脱、商贾及赉擎财物之人,必须于村店设立巡防弓手去处止宿,如值失盗,勒令本处巡防弓手立限根捉,不获者,依上断罪。若客旅、斡脱、商贾人等却与村店无巡防弓手去处止宿,如值失盗,并不在追捕之限。”[4](P383)客栈旅社为商人提供住宿的方便,元代政府颁布的措施也为商人们所携带的货物提供了安全的保障,一定程度上促进商业的发展。
在描述饮食业时,杭州地区,“一年四季,市场上都有种类繁多的香菜和水果……在产桃的季节里,还有大量的桃子上市……这里不产葡萄……每日都有大批的鱼从离城二十四公里的海边,经过河道运支城中。”[1](P202)可见城镇饮食原料生产、销售商业渠道之畅通,有利于食物原料专业化生产市场的形成。食物原料专业化生产市场的形成,进一步刺激了社会商品经济的活跃。有利于饮食行业发展。
陈伟明在《元代城镇饮食业的经营》中认为“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元代城镇饮食业食物的生产和销售,总的来说是相当畅旺。特别是那些大都市及商业城镇。由于商业的发展,一些大宗食品原料,可以通过长途贩运,能够通过商业活动与运作,及时为饮食业提供大量优质的食物来源,进入城镇的饮食市场,为城镇饮食业的行省打下了坚实的基础。”[8](P24-30)元代的饮食业,正是适应了商品经济的发展,逐步走向繁荣的,从饮食业也可以看出元初商业经济繁荣的面貌。
3.海外贸易与交通路线
“侯官城有许多商船来自印度,装载着各种珍珠宝石,一旦售出,即可获得巨大的利润。这条河离刺桐港不远,河水直接流入海中,因此印度来的船舶可以直接到达这个城市。”[1](P216)
“刺桐城的沿海有一个港口,船舶往来如织,装载着各种商品,驶往蛮子省的各地出售。这里的胡椒出口量非常大,但其中运往亚历山大港以供应西方各地所需的数量却微乎其微,恐怕还不到百分之一。”[1](P217)
元朝对海外贸易的基本态度是积极的。忽必烈灭南宋,招降了宋福建安抚沿海都制置使兼提举市舶蒲守庚。元十五年八月,忽必烈“诏行中书省唆都、蒲守庚等曰:‘诸藩国列居东南岛屿者,皆有慕义之心,可因藩舶诸人宣布朕意。诚能来朝,朕将宠礼之。其往来互市,各从所欲,”[3](P204)元代政府先后在泉州、上海、澉浦、温州、广州、杭州、庆元等处设置市舶司。舶商向所领舶司请领凭验,填明所往国土经纪,而不许越投他国。每年于冬汛北风时发舶,至次年夏汛南风回帆,但必须还抵原出发地点的舶市,依例抽分。其货以十分取一,粗者十五分取一(中期增重,各取二分)。此外,又各取三十分之一,以为商税。海商不不请验凭,擅自发船者,并许诸人告捕,船物俱行没官。禁止官员拘占船舶,捎带钱物,下番买卖。[9](P518)正是由于元朝政府采取的种种积极采取措施,在大动荡大破坏的改朝换代中,南方的海外贸易活动并没有受到明显破坏。
元代商业的繁荣与其国内外的交通路线是离不开的。元代开凿的大运河,南起杭州,北至大都,沟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大运河开通之后,“江淮、湖广、四川、海外诸蕃土贡、粮运、商旅、懋迁,毕达京师。”[4](P376)为南北交通提供了便利条件,对于商业的发展,是起了一定的作用的。并且元代的国外交通繁盛,根据《元史.食货志》载,那时的主要贸易港共有七处:温州、广州、杭州、泉州、庆元(宁波)、上海、澉浦。但为时不久,便合并为泉州、庆元、广州三处市舶司。海外交通对象,西到欧洲,南到南洋,东到日本,范围很广。陆上的国外交通,则蒙元帝国和藩属四大汗国的联系,是相当的密切的。海外贸易的发展,带动元初的商业发展。元代统治者的发展海外贸易,其目的与历代统治者相同,主要是寻求奢侈品,以供享用。
4.商业城市
元代商业行业多集中在城镇,尤其在大城市。《马可·波罗游记》中提到过许多中国的历史名城,其中最主要的是大都和杭州。
(1)元大都
在马可·波罗眼中,元大都是一个经济贸易很繁昌的大都会。“新城整体呈正方形,周长二十四英里……城中的全部设计都以直线为主……一个人若登上城门,向街上望去,就可以看见对面城墙的城门。在城里的达到两旁有各色各样的商店和铺子……城市的布局就如上所述,像一块棋盘那样。”[1](P133)上述城市布局不仅便利了城市居民的生活,也为商品流通和交换创了有利条件,并且导致了坊市制度进一步崩溃,有利于专门市场的形成。
“汗八里城内和相邻的十二个近郊的居民的人数之多,以及房屋的鳞次栉比,是世人想象不到的。近郊比城内的人口还要多,商人们和来京办事的人都住在近郊。在大汗坐朝的几个月内,这些人各怀所求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1](P132)作为商业繁盛的都市,大都人口不断增多。人烟汇集,是促进大都城市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而城市经济的蓬勃发展,又反过来吸引更多的人口向大都迁移。
“凡是世界各地最稀奇最具有价值的东西也都会集中在这个城里,尤其是印度的商品……以满足来京都经商而住在附近的商人的需要。这里出售的商品数量比任何地方都要多……我们使用的金丝织物和其它各种丝织物也在这里大量的生产。”[1](P134)作为国际化的大都,在大都经营的外国商旅很多,各种域外方物琳琅满目。这说明大都是元代的政治中心,也是北方最大的商业中心,并且具有国际性质,这也说明元代的商业特征。
(2)杭州
杭州是南宋的都城,入元以来,成为江浙行省的首府,仍然保持着繁荣。在描述杭州时,“城内除了各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店铺外,还有十个大广场或市场……这些货栈是为了那些携带货物从印度和其它地方来的商人而准备的……每个市场在一星期的三天中,都有四五万人来赶集。所有你能想到的商品,在市场都有销售。”[1](P202)
“一年四季,市场上有各种各样的香料和果子……酒也有从别处送来的……当你看到运来的鱼,数量之多,可能会不信它们都能卖出去,但是在几个小时之内,就已销售一空。”[1](P202)
“高楼的底层是商店,经营各种商品,出售各种货物,香料、药材、小装饰品和珍珠等应有尽有。有些铺子除酒外,不卖别的东西,它们不断地酿酒,以适当的价格,将新鲜货品供应顾客。”[1](P203)
据史书记载,13世纪的杭州经济相当发达,商业尤为繁荣。杭州街头店铺林立,“自和宁门权子外至观桥下,无一家不买卖者。在城中商业中心区集中了各种店铺,如市西坊的沈家、张家金银交引铺,市南坊的沈家百衣铺,修义坊北张古老胭脂铺,水巷桥下温州漆器铺等。商业发展,大量商品需要储存,于是“自梅家桥至白洋湖,方家桥到法物库市舶前,有慈元殿及富豪内侍诸司等人家于水次起造塌房数十所,为屋数千间,专以假赁与市郭间铺席宅舍,及客旅寄藏货物”。[10](P180)
在古代杭州城市发展史上,南宋时达到了高峰,南宋偏安江南,当时杭州是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市里居住着皇室、官吏、士绅、地主等,并吸引了各地来的游客,城市人口空前膨胀,官私手工业和商业都非常繁荣。元统一后,经济继续向前发展。纸币的出现,使商业活动的规模和范围有了进一步的扩大。从游记的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商业发展带动元初其他服务行业的发展,杭州城区遍布各种酒肆等娱乐场所,泛舟西湖是杭州的一大特色娱乐,寺庙林立使宗教文化迅速发展,市民的社会生活内容丰富多彩,市民兴趣广泛,生活观念开放自由,这些都充分体现了杭州作为大商业城市的特点。
(四)商人
在描述开昌府时“这里的居民是偶像崇拜者,他们所经营的商业范围十分广泛,并从事各种制造业。”[1](P157)从《马可·波罗游记》中可以探索出元初商人的影子。元初的商人身份多样化,元代的大商人中有许多色目商人,还有不少贵族、官僚,还有中、小商人。
刘政的《元代商业繁荣及其原因》认为色目人与元代经济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他们为元代的经济发展作出了重要的贡献。西域人称为“色目人”。在蒙元时期,西域商人尤其是回回商人由于善于经商和理财而得到蒙古统治者的重用,如成吉思汗时期的阿三和札八儿火者,太宗时的奥都剌合蛮,忽必烈时的阿合马、蒲守庚、赛典赤,此外还有沙不丁、乌马儿、哈哈的等亦官亦商的回回商人,在当时都有巨大的影响力,他们得到了统治者的信任,占据着重要的职位,控制着国家的财政大权,对元代的经济有着重大的影响力。[11](P67-72)
元代习惯将商人分为坐商和行商。凡是在城市中开铺营业的就是坐商,“高楼的底层是商店,经营各种商品,出售各种货物……有些铺子除了酒之外,不卖别的东西……将新鲜货品供应顾客。”[1](P203)凡是从事贩卖的就是行商。
元代大商人中,以盐商最为突出,“制盐的人因此获取了巨大的利润,而大汗从盐上也收入大量的税款。”[1](P184)盐商是社会公认的豪富。元代大商人中有许多是色目人,他们主要经营珠宝和香料,以宫廷和上层贵族为对象,获取厚利。此外,大商人行列中还有不少贵族、官僚。忽必烈时期,权臣“阿合马、张惠,挟宰相权,为商贾,以网罗天下大利。”[3](P4560)元廷设置市舶司、泉府司等机构来管理海外贸易,侧重于抽解、征税获取利润,而实际运营者始终是商人。从事商业活动的更多是中小商人。他们中有坐商,也有行商。
二、元初商业繁荣的原因
在《马可·波罗游记》出现诸多的商业文化的因素和记载,这充分反映出元初的商业经济的繁荣和兴旺。
(一)国家统一,疆域辽阔,客观上打通了中西交通路线
1206年,铁木真建立了蒙古汗国。五传至忽必烈至元八年(1217年),改国号为元。在此期间,成吉思汗及其继承者不断地向外扩张:向南,消灭了金朝和南宋,向西,曾发动三次西征,灭亡了西夏、西辽、花剌子模王朝和阿拉伯人建立的阿拔丝哈里发帝国,征服了阿速、钦察、斡罗思诸部,建立了四大汗国。使亚洲大陆北部和中、西部都在蒙古的统治之下。[12](P79)统一的政治条件,使之前国与国之间的障碍不复存在,有利于统治者各种政策措施的颁布实施,客观上打通了中西交通的路线。这表现在经济贸易上,则是极大地便利了商品的交换。
(二)农业生产的恢复和手工业技术的提高,为商品交换提供了物质保证
在忽必烈时期,强调“国以民为本,民以衣食为本,衣食以农桑为本”[3](P2354),并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以恢复和发展农业。这些措施包括:设立司农司等管理农业的政府机构,编写《农桑辑要》指导农业生产,禁止毁农田为牧地,开荒屯田,兴修水利。通过一系列的措施,到忽必烈统治后期,元代的农业已经超过前代。据统计,宋代粮食亩产量为197.5市斤,而元代的则为243.5市斤[13](P62)。粮食产量的提高,在解决了温饱的基础上,仍有大量的剩余产品,所以,一方面,全国各地遍设粮仓;另一方面,人民将这些剩余产品进行市场交易,成为了商品的一部分。同时,由于产量的提高和生产技术的进步,需要从事农业生产的人也就可以更少,因此,更多的人投身于经济作物的种植,特别是棉花、蚕桑、姜和水果,都成为重要的商品。这在游记中也有反映:
“到达大因府,沿途经过许多美丽的城市和要塞。这里的制造业和商业十分兴盛,并有许多葡萄园与耕地……这里又有很多桑树,桑叶可供居民养蚕并取得大量的丝”[1](P153)。
“离开开昌府,向西走八日,连续看到许多城市和商业市镇,经过许多果园和耕地。这里有大量的桑树,十分有利于丝的生产”[1](P157)。
“蛮子境内的白城的居民以商业和手工业为生,并出产大量的姜。商人将生姜运往契丹全省各处,获得丰厚的利润。这里还盛产小麦、米和其它谷类,价格也十分便宜”[1](P159)。
“建宁府盛产生丝,并且能将生丝织成各种花色的绸缎。棉布则是由各种颜色的棉纱织成的,行销蛮子省各地……他们将大量的生姜运往外地”[1](P215)
手工业技术的提高,对商业的发展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这主要体现在棉织技术方面。黄道婆从海南黎族带回来了先进的棉纺织技术并加以改进,大大增加了棉织品的商品量;而丝织技术到元代时已经十分完善,出现花样繁多的丝织品种类。如马可·波罗提到的金线织品;此外,晒盐法的推行和制糖技术的传播,都有利于手工业的发展,使手工业逐步脱离家庭副业的身份,演变为单独的行业,其产品更多的流向市场。
总的来说,农业生产的恢复和手工业技术的提高,创造出了更多的剩余产品,为商业的发展提供了物质基础和保障。
(三)纸币的发行及广泛应用
纸币作为一种交换媒介,最早出现于北宋,但当时的“交子”仅限于在四川流通。元朝建立后,在全国推广使用纸币,其中最重要的是忽必烈时期发行的“中统宝钞”和“至元宝钞”。在《马可·波罗游记》中也有关于纸币的叙述:“这种纸币大批制造后,便流行在大汗所属的国土各处,没有人敢冒生命的危险,拒绝支付使用。所有百姓都毫不迟疑地认可了这种纸币,他们可以用它购买他们所需的商品,如珍珠、宝石、金银等。总之,用这种纸币可以买到任何物品”,“每年总有好几次,庞大的骆驼商队载运各种物品和金线织物,来到大汗都城……大汗就在公平的价格上再加上合理的利润额,并用这种纸币来付账。商人对于这种纸币不能拒收,因为大家都看到它能够起到货币的支付作用,及时他们是别国的人,这种纸币不能通用,他们也可以将它换成适合他们自己市场的其他商品”。[1](P139)这表明,元代的纸币不仅在全国范围内推行,还应用于对外贸易上。纸币的流通是商业发展的必然产物,但反过来,它也对商业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
(四)交通便利
元帝国地跨欧亚,这在客观上打通了其统治范围内的各地交通线路。然而,元的统治者并不满足于已有的交通现状,在陆路方面,在全国范围内设置驿站,在水路方面,沟通运河和海运。
据《元史·地理志》和《经世大典·站赤》记载,元朝时全国共设驿站1519处,加上西域、西藏等边远地区的驿站,则超过1600处。[14](P35)虽然一开始驿站的设立是为政治、军事服务,但驿站所形成的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极大地便利了人民的出行,商人更是沿着这些驿站奔走于全国各地。到忽必烈时期,这些驿站已经开始考虑到行人的需要,“大汗下令在道路两边种植树木,每株相距不超过两步。当这些树长高后,不仅在夏天可以遮凉,而且在冬天下雪时也能起到路标的作用。这些都给旅行者带来了莫大的帮助,使他们的行程变得舒适而方便……但如果道路必须穿过沙漠或石山而无法种植树木时,大汗就下令将石块堆在路旁,并竖起石柱,作为路标”[1](P145),“京师的一切街道都是用石头和砖块铺成的。从这里通往蛮子省的所有主要大路,也全都如此,所以,旅客行走各处,不会被污泥弄脏双脚。但是,大汗的驿卒如要策马疾驰,就不能走石路,因此道路一边是不铺石头的”[1](P206)。可见,立路标和专给商旅铺石路,都反映出驿站功能的变化,那就是增加了经济功能。
水路方面,由隋炀帝开凿的大运河一直以来都是各朝的主要水路交通。忽必烈在原来大运河的基础上,主持开凿了多条新的运河,最主要的是会通河和通惠河。至此,南北大运河全线凿成,我国黄河、淮河、长江和钱塘江四大流域真正连接到一起,更重要的是,经过这次的疏凿,河道大都取直,改变了过去迂回曲折的航线,使得航程大大缩短,便利了南北经济的联系和交往,一系列沿河沿海的商业市镇相继出现。如《马可·波罗游记》提到的河间府“这座城市有一条大河流经城郊,大量的商品由这条河运往大都。因为挖了许多运河,所以这座城与都城水道相连,交通十分便利”[1](P183);临清“有一条既深且宽的河流经这座城市,所以运输大宗的商品十分便利”[1](P185);“无数的城市和市镇坐落在长江的两岸,享有其航运好处多达十六个省和二百多个城镇。至于航运量之大,非亲眼所见的人,是不会相信的……曾有一个时期,马可·波罗在九江市看见的船舶不下一万五千艘,还有沿江的其它的市镇,船舶的数目要更多些”[1](P195)。
(五)元朝统治者对商业的重视
在蒙元时期,传统的抑商政策被打破,商业得到统治者的重视,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推行一系列的重商政策,设置市舶司管理海外贸易,鼓励和保护经商,重用商人等,如成吉思汗时期的阿三和镇海,忽必烈时期的阿合马、桑哥、蒲守庚、赛典赤等等,他们都得到统治者的信任,占据着重要的职位,控制着国家的财政大权,对元代经济有着重大的影响力,而善于经商的色目人更是成为仅次于蒙古人的第二等人。
二是元代统治阶层间接经商。韩儒林在《元朝史》中写道:“从成吉思汗起,蒙古大汗和后妃、诸王、公主、驸马等贵族就开始进行商业和高利贷活动,由色目商人代为经营,他们则坐收其利。元世祖时,北方诸投下人户常到江南经营商贩。”[15](P430)在统治阶层的经商风气的影响下,传统的社会风气——重农抑商受到冲击,出现了全民皆商的现象,如上面提到的阿合马、桑哥等都是亦官亦商的代表,而民间也不乏富裕的大商人,如扬州的张文盛,拥有家僮数百,经商范围北达河北、山东,南至福建、广东。两淮的盐商由于替官府贩运食盐而取得暴利,过着极为阔绰的生活,有人感慨“人生不愿万户侯,但愿盐利淮西头”。
元代统治者对商业的重视,起了带头和榜样的作用。商业风气席卷全国,人们争相从事商业贸易,商人的身影遍布全国。
三、结语
总之,在《马可·波罗游记》里记载了诸多的元初商业文化的内容,反映出当时的元帝国是一个商业繁荣的国度,这里交通发达,市镇林立,虽然其中有夸张之处,但大部分仍是与事实相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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