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的泪
2015-04-03黄圆
黄圆
曾经看到一段文字:高山上的湖水是天的眼泪,你心头的湖水是我的眼泪。
第一次看到高原上的湖水,是草海,那个时候,很小的年纪。后来看到这段文字,竟有了微微的心痛,想到了草海,想到那个时候和后来的自己。大约多数人相信的宿命,又或者安排,大约就是这样的感受。
贵州威宁草海海拔有两千多米,算得上是高山上的湖泊。草海又名南海子、八仙海,是中国三大高原淡水湖之一,是一个石灰岩溶蚀湖,是贵州最大的天然淡水湖,它的常年水面27.5平方公里,有5个杭州西湖那么大。作为高原湿地生态系统,这里是灰颈鹤等越冬候鸟的越冬地,被列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到草海,是参加学校安排的冬令营活动,差一点没有去成,因为过年贪玩爆竹烟花,我的手臂被劣质烟花炸伤,但是母亲还是送我到火车站去参加活动。“万卷书,万里路”是成长过程中母亲常常会说到的话。依稀记得,那也是我第一次远离家人,算是独自长大的开始。
那个时候,去草海是一趟漫长的旅途。首先从贵阳坐火车到水城,然后转汽车到威宁,几乎一天的时间耗在路上。到草海附近的招待所住下时,已经是夜晚,空气凉凉的,大家都似乎疲惫不堪。第二天起来,住在一个房间的小伙伴就有人开始流鼻血。老师们说,这大约是一点点的高原反应,不用太紧张。接下来的几天,陆陆续续有人出现流鼻血、嘴唇皲裂等等轻微的反应。我呢,还好,除了每天麻烦老师帮我换治疗烧伤的药膏、缠好绷带,一直生龙活虎。
住地离草海保护区还有一段路程,沿途就是那种笔直笔直的白杨树。能够认出白杨,是源于母亲教过让背诵的《白杨礼赞》,文中太深刻的意思懂不了,只是知道,白杨树干笔直,树干上的斑痕似眼睛。
没心没肺的年纪,同行的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小伙伴。老师们安排得很细致,整个草海冬令营,想起都是笑声、歌声和不住的惊叹声。
在保护区管理处,我们参观了各类鸟类标本,生物老师细细讲解。到了保护区里,在草甸上撒欢的奔跑,捡拾各类鸟类落下的羽毛,献宝似地在老师们周围问来问去。
荡舟湖上,惊奇水下藏着的各类水草;看着水天相接处忽然一片黑云起来,竟是惊起的鸟群乌泱泱地飞向天空。
白天的活动总是成为夜晚宿舍里说不完的话题。那个时候的招待所多数都是大房间,七八个人住一间,第一次集体生活就知道,女生的宿舍话多、零食多,躺在床上吃零食,每天起床后总会发现床铺上留着前一晚落下的食物。
在草海,也第一次知道,在自己惯常生活之外,有其他的生活方式。因为自小不是很好的饮食习惯,我不能够接受的是早餐,每一桌都是两大个铝盆,一个装着煮好的面条,一个是漂着零星油花带有辣椒的汤水。当时自己不吃辣椒,无味的白面条根本吃不下,偷偷溜到厨房想找师傅要一点酱油拌着吃。师傅听了我的话,拿出一碗盐,酱油大约是没有,又或者在他们看来酱油只有做菜才会用。有点傻眼,又不好再有其他要求,放了一点盐,拌着依旧无色的面条,走到厨房门口,看见当地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就端着和我一样的面条,他却吃得很香。当时有点不好意思,也再也没有跑到厨房有要求,每天不加汤汁的面条,吃了几天,也似乎可以接受。
回到家里给母亲说起早餐面条的事,母亲笑笑说,不是早就说过,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会以你为中心,我们不惯着你,你还哭哭闹闹,好了,出去一趟知道了吧?
慢慢长大,越发知道,曾经母亲的话语,就算是不经意的话语,都是那么对,都是那么用心良苦。可惜,当我们明白,总是太晚。
草海,如果要给一个关键词,就是:风大。在湖边的草甸上,大家似乎都是扯着嗓子说话,我戴着捂住耳朵的帽子,依旧可以听见呼呼的风声。跑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脚下草甸的不平整,还是风,大家都会有点东倒西歪。
可是,奇怪的是,湖面上的风就很小。湖水平静,轻舟慢摇,老师们说,夏天的时候,湖面上都是一人高的苇草,要是那个时候我们再来坐船,就是在密密的苇草中穿行。就像课文《白洋淀》里写的那样。
“老师,夏天再带我们来嘛。”那湖面上的撒娇声,落在几十年前。至今没在夏天去过草海,曾经一起去草海的小伙伴,你们在哪?你们还去过草海吗?当年的老师们,应当早已青丝染上秋霜了吧。
回忆就似看老电影,一幅一幅,没有具体的对白,只有放映机吱吱呀呀的声响,却可以听得到当时的每一声呼吸。偶有短片,前后的连接也会有问题,但是,会痴迷,会痴迷解读那些碎片。
似乎,当年奔跑、荡舟惊起的鸟群才刚刚振翅飞起,我们也才刚刚扬起满是笑意的脸,连惊呼都还没有发出声,甚至那个冬季高原的阳光还留有温度。隔着时空,在嘈嘈切切的喃喃自语后,叹息都太重。
离开的时候,先要坐汽车到水城转火车。一早出发,天还未亮。在半路上第一次看到日出,红日一下子在山那边跳出,天地间满是耀眼的光。也看清我们行驶在怎样艰险的路上,很多时候,汽车就是紧贴山崖边驶过,遇上大一些的弯道,车上的人似乎都有身处悬崖外的担心。
细细想来,到过几个高原上的湖泊,都是在初春、秋冬季节,除了草海印下轻快,其他的都是荒凉冷寂。草海是淡水湖,是不是说,它不是眼泪,又或者它的苦涩被年年欢腾的候鸟消去?草海必须清澈温润,才能够滋润千里迁徙避寒的鸟儿吧?草海若是泪,当是喜悦,是一期一会的恒久约定。
也许是心境变了吧,当苍凉印上心头,就步入了暮年心境。成长总是纠缠着那么多的不安、离别。
后来知道,高原湖泊曰“海”。再后来知道,齐秦唱过一首歌《一面湖水》:“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是躺在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那么说,我枕畔的眼泪,就是挂在你心间的一面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