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鸱夷白马”
2015-04-02吴柏森
吴柏森
1953年10月间,张大千先生在美国偕友人游览尼亚加拉大瀑布风光,写七律《观尼亚加拉大瀑布》一首(见前书上册373 页),其第三联为:“狂吟蜀客银河落,怒激鸱夷白马骄。”
前一句,编者未注,明显是指李白《望庐山瀑布》中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后一句说了很多,但却与诗意毫不相涉。编者注释“鸱夷”为“皮制的口袋,亦用以盛酒。这里是用来比喻肚腹。此句是说,见到如此雄伟的壮哉美景,不能不搜索枯肠作文赋诗,以同前人的诗文名篇比美。白马骄,即骄白马。白马:《白马篇》之简称,为乐府《杂曲歌辞》名,载《乐府诗集》内,内收曹植至李白之诗。”
诗的前三联都在极力描写大瀑布的壮美景观,末联“谁是淋漓挥洒手,如椽大笔径须要。”才归结到他和友人的作画、赋诗。说“鸱夷”是“皮制的口袋”不错。但说什么“这里是用来比喻肚腹”,“白马:《白马篇》之简称”等等,就大错了。
这是一首七律,按诗律的要求,第二联、第三联必须对仗,第二联:“垂虹吸嘘海离立,负螯喘噫山动摇。”就对仗工稳。但按编者的解说,第三联便无法对仗了。试问“搜索枯肠”与“蜀客”,“白马篇”与“银河”何以对仗?至于说“同前人诗文名篇比美”,就纯属凭空臆想了。
其实,这一句是用了伍子胥的典故。伍子胥为报杀父、兄之仇,由楚入吴,忠心辅佐吴王。后屡谏吴王夫差伐越,吴王不纳,并听信伯嚭谗言,赐伍子胥剑,命其自杀。伍子胥自刭死,吴王取其尸盛以鸱夷,抛入江中。(参见《史记·伍子胥列传》)后来在神话故事中,伍子胥成了“潮神”,要“朝暮乘潮,以观吴之败。”“自是海门山潮头汹涌,高数百尺,越钱塘,过鱼浦,方渐低小。朝暮再来,其声震怒,雷奔电激,闻百余里。时有见子胥乘素车白马,在潮头之中,因立庙以祀焉。”(见杜光庭《录异记》)这才符合描绘大瀑布景观壮阔的诗意,且“鸱夷”与“蜀客”、“白马骄”与“银河落”对仗工稳,因而是对“鸱夷白马”正确的解释。其实,以“素车白马”形容浪潮汹涌,早见于汉代赋家枚乘的《七发》,其中“观潮”一节有这样的描写:“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鹭之下翔。其少进焉,浩浩溰凒,如素车白马帷盖之张。”顺便说一句,注释中对《乐府诗集》的介绍也是不确切的。它是上古歌谣和汉魏至隋唐五代乐府歌辞的总集。多为民歌,也包括部分文人摹仿乐府或借用乐府旧题所写的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