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完形理论的中国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阐释
2015-03-31李英垣,吴钰煜
基于完形理论的中国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阐释
李英垣吴钰煜
(华南理工大学,广州,510640)
摘要:古典诗词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具有深厚的文化意蕴,折射出中华文化独特的魅力。古典诗词英译的研究不仅有利于翻译研究,也有助于中国文化传播。然而,中英两种语言形式上的巨大差异往往给人们造成不可译的困惑,因而向目的语读者介绍这一文化瑰宝时译语文本要面临诸多挑战与质疑。本文试图从认知语言学完形理论的视角,以整体性原则、闭合性法则、图形-背景法则、简约法则和连续性法则为观照,试图消解古典诗词不可译性的质疑,并对中国古典诗词英译的可译性适当加以阐释。
关键词:完形理论,格式塔质,中国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
[中图分类号]H059
doi[编码] 10.3969/j.issn.1674-8921.2015.03.010
作者简介:李英垣,华南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翻译学、英汉/汉英语言对比研究。电子邮箱:flyyli@scut.edu.cn
1. 引言
中国古典诗词的英译对传播中国传统文化具有重要意义,但是,译界有很多学者认为诗词不可译。我国著名翻译家王以铸先生认为“诗这种东西是不可译的。其理由很简单,诗歌的神韵、意境或说得通俗些,它的味道,即诗之所以为诗的东西,在很大程度上有机地溶化在诗人写诗时使用的语言之中,这是无法通过另一种语言(或方言)来表达的”(转引自罗新璋1984:874)。如果理解没有偏差的话,这里所指的“不可译性”恐怕更多地是指语言形式的不可逾越性。然而,德国心理学家们所提出的完形理论却为我们提供了阐释中国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的途径。完形理论的相关原理除能够为古典诗词英译过程中译者主体性的阐发奠定学理基础之外,还可以为中国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问题提供较为有力的理据支撑。
2. 理论溯源
完形心理学是心理学重要流派之一,1912年诞生于德国。在我国,完形心理学就是指格式塔心理学(考夫卡1997:2)。格式塔学派反对构造心理学的元素主义和行为主义的刺激-反应(stimulation-response)公式,大力倡导整体组织,其核心观点就是“整体不等于部分之和,意识不等于感觉元素的集合,行为不等于反射弧的循环”(同上:3)。整体大于部分之和,形式和关系可以形成一种新的质,即“格式塔质”(Gestalt quality)。“格式塔质”不属于任何具
吴钰煜,华南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2013级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翻译学。
体的部分,却可以涵盖各个部分,并且赋予它们新的含义。
完形心理学的相关原理对汉英翻译研究,尤其是对可译性问题具有一定的启示和阐释作用。吴迪龙和朱献珑(2008:75)认为,“随着现代语言学的发展,译学近年研究的焦点已从词、句个体转移到了篇章整体,从传统的元素语义分析转向了具有‘格式塔’质的语义场的综合理解,这对翻译研究有极其重要的影响”。语篇作为语言的基本单位,亦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它作为整体所具有的格式塔特质,是各语言成分综合生成的。因此,译者作为翻译主体,“对文本客体的认识也不能只停留在语言成分、句法结构的分析上,……对整体的把握能够更加有效地深化、认识与理解”(姜秋霞、权晓辉2000:26)。
目前,国内有关完形理论的研究集中在教育学、传播学、美学等领域,将完形理论应用于文学翻译、诗歌翻译的研究较少,用于对中国古典诗词英译的研究则更加少之又少。本文将在完形理论观照下,把中国古典翻译的实例与完形理论的相关原理结合起来,以阐释古典诗词英译所折射的可译性问题。
3. 完形理论观照下中国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阐释
本文结合中国古典诗词英译的具体文本,把认知语言学完形理论的相关原理,即整体性原则、闭合性法则、图形-背景法则、简约法则和连续性法则用于中国古典诗词英译过程之中进行观照,建基于诸多现象的考察与研究,就中国古典诗词英译的可译性现象进行一番较为全面的检视与阐释。
3.1整体性原则与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
格式塔心理学认为,整体并不等于各部分之和,整体乃是先于部分而存在,制约着部分的性质与意义。古典诗词文本的整体性(integrality)并不是语言成分的简单叠加,而是意象、意境、情感的高度整合,具有艺术的完形特征。
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为例,这七对叠字里所包涵的深厚情感不是词汇的简单堆砌就可以表达的。王红公和钟玲将之译为“Search.Search.Seek.Seek.Cold.Cold.Clear.Clear.Sorrow.Sorrow.Pain.Pain”(参见庞云2012:39)。这样的译文“是对原词叠字叠韵的模仿,似乎表现出原词的音韵美,但读者感受到的只是译文在语言形式上的对应转换,这种转换是单一的、片面的,没能达到一个立体的图式效果,只是“码字式的译文”(潘家云2003:53)。翻译古诗词如果仅仅着眼于语言形式而忽视其整体意蕴的勾勒,只能给人留下“不可译”的印象。“这七对叠字描述的动作和烘托的气氛只是一种物化的场景,而它真正要传达的是一种愁绪,一种无法用语言直接勾勒,只能通过物象间接地勾起读者想象才能意会的意境”(同上)。翻译这七对叠字时,译者首先要对七个叠字的意义进行整体建构,大脑里形成格式塔意象图式后,再对其语言信息进行整体的理解、分析、吸纳、转换、改变和重组。我们不妨来读一读许渊冲(2006:126-27)的译文:“I look for what I miss;I know not what it is.I feel so sad,so drear,So lonely,without cheer”。一开始,译者就清楚地以意译的方式,把静态的语言信息通过动态的解释方式呈现出来,这样就把原词中作者莫名的哀愁和无尽的心绪展现在读者面前。潘家云(2003:55)将七对叠字译为:“Nameless feelings,Restless and listless,peaceless,baseless and ceaseless”。其中“feelings”是点睛之笔,这个词由于修饰词“nameless”、“restless”、“listless”、“peaceless”、“baseless”和“ceaseless”的使用,与许译文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注重整体性,通过完形建构,从而把七对叠字所蕴含的情绪和词人的心绪成功地转换成为目的语,其中原文的意蕴得意传达出来。由此可见,注重整体性建构,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显然是存在的。
再以唐诗“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的两个译本为例:
译文1:AT DAWN
Drive the young orioles away,
Nor let them on the branches play;
Their chirping breaks my slumber through.
And keep me from my dreams of you. (Giles 1898:103)
译文2:A Lady’s Complaint
That Golden oriole, do chase her away.
With her warbling in the tree,
My dream would be ruined:
I’d never get to the far frontier. (翁显良译,转引自杨蔚2008:47)
原诗描写丈夫久戍辽西,千里迢迢,杳无音信,妇人魂牵梦萦,苦苦思念,于是渴望和亲人在梦中相见,可这好梦却被黄莺儿清脆动听的歌声惊醒了。译者翻译前对原诗进行整体感知,不难发现原诗有两大特点:第一,语言生动活泼,具有民歌色彩,通篇词意联属,虽只说一事,四句只表一意,并未一语道破,并非一目了然,而是层次重叠,极尽曲折之妙,好似抽蕉剥笋,层层递进,环环相扣,四个诗行形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第二,原诗是一首怀念征夫的思妇诗,通过描写妻子对久役在外的丈夫的怀念,用以小见大的手法控诉了战争和徭役给人民带来的痛苦,这便是该诗格式塔特质之所在。对比两首译诗,用词都较为简单,语言明快,四句诗也句句相承,形成了“起、承、转、合”的完整结构,可见两位译者都很好地把握了原诗的第一个特点。但二者对最后一句“不得到辽西”的处理却有很大的不同:两个译文没有译出“辽西”一词,Giles将此句译为“And keep me from my dreams of you”,落脚点放在“you”上,表现出来的仅仅是对丈夫的无比思念;翁显良将之译为“I’d never get to the far frontier”,用“far frontier”来代替“辽西”,这一处理译出了原诗所要表达的实质,即征夫戍边,点明了原诗的主旨,是在从整体上感知之后找到了其格式塔特质,不仅表达了思妇对戍边在外的丈夫的思念,其怨气也隐含其中。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翻译中国古典诗词时,译者以完形理论的整体性原则为观照,对原诗词从整体上进行理解,而非对各个元素进行理解,对其所蕴含的意象、意境、情感加以高度整合,发掘其艺术的完形特征,在此原则观照下而产出的译文显然有着可接受程度高的特点。这样做就可能会很好地再现原语诗词作者的心绪、原语诗词的意蕴和魅力。借助此原理,译者将原诗的意境重现在目的语形式之中,使译文读者同样感受到古典诗词原本拥有的那种氛围和意蕴。以完形理论的这种特性为观照,整体性原则可为中国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提供合乎逻辑的阐释。在翻译过程中只要译者从整体性入手,中国古典诗词的可译性就不再是个问题,反而可以通过大量的译例或事实加以证明。以整体性原则为观照,我们不妨可以做出断言:认知语言学完形理论对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可以起到阐释作用。
3.2闭合性法则与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
格式塔心理学认为,人的心理存在着一种“完形压强”,当人们观察一个不完满的形状时,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内驱力”,迫使大脑皮层激烈地活动,填补和完善那些“缺陷”和“空白”,构建成一个“完形整体”,这就是格式塔闭合性原理(law of closure)。人类创造性的心理机制常常实现于这种格式塔闭合性之中,而意义空白正是人们进行心理闭合的重要条件。王建平(2005:85)认为,“译者在进行译诗语篇重构时必须为译诗读者着想,尽可能按照译入语的表达习惯填充语言符号的空白,补缀语句成分的缺省,只有这样才能有助于他们理解诗中诸多意象之间的彼此联系,从整体上把握和理解诗词的意境内涵。”
温庭筠的《商山早行》——“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虽在描写“早行”的情景,全文却未现一个“早”字,只是通过“鸡声”、“月”、“霜”等意象,从声、色、光等角度把“早”巧妙地形象化、具体化。许渊冲将该诗前两联译为:
译文:At dawn I rise and my cab bells begin
To ring, but in thought of home I am lost.
The cock crows as the moon sets over thatched inn;
Footprints are left on wood bridge paved with frost. (转引自袁行霈等2007:231)
首句中的“晨”译为“dawn”,更能表达出全诗写“早”而不提“早”的朦胧意境,言简意赅,很好地再现了原文的这一留白特点。此外,原诗颔联十个字用“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六个意象把初春山村黎明特有的景色细腻而又精致地描绘出来。这六个意象相互并列,其间不用任何连接词,是典型的汉语意合特点的有力体现。译者在对译诗进行重构时,如果按照原诗语篇机械地铺排六个意象,不根据英语表达习惯填充语言空白,目的语读者恐怕难以理解这几个零散意象串连在一起所构成的含义。因此,许渊冲在重构语篇时,按照英语的形合特点,通过添加谓语动词、逻辑连接词、过去分词来填补原诗语言符号层面的空白,用一个时间状语从句“as the moon sets over thatched inn”、一个作地点状语的介词短语“on wood bridge”和一个作定语的过去分词短语“paved with frost”,将六个意象连接起来,生成两个明确体现时空关系的完整句子,这样的处理再现了旅途中寒冷凄清的早行景色,抒发了游子在外的孤寂之情和浓浓的思乡之意,流露出人在旅途的失意和无奈。
需要注意的是,翻译古典诗词时,译者若要对语言符号空白进行填充或语句成分缺省进行补足,必须从原诗的整体意蕴着手,同时还应依照译诗语篇重构的实际需要来进行。无视原诗的“格式塔质”而盲目地填充和补足只会画蛇添足。上面提到的译者自觉地用到了闭合性法则,因而把原诗中蕴含的凄清、孤寂以及思乡等情绪在译语中再现了出来。如此看来,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将完形理论的闭合性法则挪用到古典诗词英译之中,为原诗蕴含的多种情绪得以再度宣泄构建合适的环境提供了可能。对古典诗词进行翻译的过程中,闭合性法则也是必须遵循的法则。由此可见,完形理论之闭合性法则同样适用于阐释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问题。
3.3图形-背景法则与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
格式塔理论的图形-背景法则(law of figure-ground)认为,人类的感知系统并非均衡分配,而是有所侧重。人们倾向于将物体与周围环境区分开来,把主要对象凸显出来形成图形,而其余对象则退居其次,处于衬托的地位而形成背景。图形与背景的区别愈大,就越发突出其位置感。所以在古典诗词翻译中,我们要巧妙地根据凸显法则,构建鲜明的对比,以达到理想的效果。
下面将通过对杜牧的七言绝句《秋夕》及其两个英译本的比较分析来探讨图形-背景法则所折射的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
原文: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译文1:Autumn has chilled the painted screen in candlelight,
A silken fan is used to catch flitting fireflies.
The steps seem steeped in water when cold grows the night,
She sits to watch two stars in love meet in the skies. (许渊冲译,转引自袁行霈等2007:97) has chilled the painted screen in candlelight,
A silken fan is used to catch flitting fireflies.
The steps seem steeped in water when cold grows the night,
She sits to watch two stars in love meet in the skies. (许渊冲译,转引自袁行霈等2007:97)
译文2:Across the screen the autumn moon stares coldly from the sky,
With silken fan I sit and flick the fireflies sailing by.
The night grows colder every hour, ─it chills me to the heart,
To watch the Spinning Damsel from the Herd boy far apart. (Giles 1898: 132) the screen the autumn moon stares coldly from the sky,
With silken fan I sit and flick the fireflies sailing by.
The night grows colder every hour, ─it chills me to the heart,
To watch the Spinning Damsel from the Herd boy far apart. (Giles 1898: 132)
原诗生动地刻画了一个失意宫女孤寂生活的凄凉境遇。诗中“银烛”、“织女星”等几个名词意象暗示了宫女遭受遗弃的悲凉处境和凄惨命运。许渊冲的译文依照原诗采用第三人称叙事视角,让诗人作为隐含作者(不露面的叙事者)对时间、场景和人物进行客观描述,这样的翻译处理较为忠实,但在译诗语篇重构时,其遣词组句没有特意突出强调原诗“孤寂凄凉”的“格式塔质”,不谙中国文化的外国读者根本无法从silken fan中领悟原诗以“秋扇”比喻妇女年老色衰而见弃的深层寓意,而且会对译诗中的two stars in love感到不知所云。Giles从整体上把握了原诗“孤寂凄凉”的“格式塔质”,将原诗中的主人公凸显出来成为图形,采用第一人称叙事视角将原诗的客观描述变成译诗中“我”的主观自述。这样可以拉近诗中人物跟读者的距离,同时大大增强其主观情感色彩。Giles选择“I”作为图形,有力地移入了原语作者的情感,使目标语读者产生心理情态共鸣,能够更好地感受到失意宫女哀怨与期望相交织的复杂感情。由此观之,在进行中国古典诗词翻译的过程中,妥善的方法应当是结合图形-背景法则,将原作者所寄托的情感体验及其意欲表达的抽象概念等再现出来。通过实例分析我们可知,对于中国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是否存在的问题,图形-背景法则很大程度上可提供颇为合理的答案,这是因为图形-背景法则的恰当运用不仅迎合了目的语读者领略原语作者意欲传达的主观情感色彩的需要,而且也能填补原语和目的之间的某些文化缺省,形成某种共鸣,从而满足目的语读者的心理期待。从这个意义上讲,图形-背景法则为中国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阐释在理论上提供了必要依据。
3.4简约性法则与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
格式塔的简约性法则(law of simplicity)认为,在一个格式塔内,眼睛的能力只能接受少数的几个不相关联的整体单位。因此人们内心希望得到最简单、最稳定的结构。如果包含了太多的互不相干的单位,眼睛、大脑就会试图把各个单位加以组合和简化,使之成为一个知觉上易于处理的整体,这也符合语言经济性原则。在古典诗词英译过程中,这种原则具有普遍的适用性。正是由于简约性法则这一鲜明的特性决定了古典诗词英译的可能性。下面的翻译例证多少说明了这样的可译现象。
在杜甫《春夜喜雨》一诗的尾联“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中,“锦官城”指成都,三国蜀汉在成都置锦官城,以集中织锦工匠、管理织锦而得名,在历史上该地是蜀锦的主要产地与集散中心。译者如果把“锦官城”这一典故的内涵完整地意译出来,译诗就会显得臃肿累赘、不堪重负,而且这一历史内涵在整首诗中不占重要地位,因此,许渊冲将“锦官城”淡化为普通名词town(参见袁行霈等2007:221),这一处理体现了完形理论的简约性法则。
白居易的《长相思》一诗吟作“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汴水,是古水名。晋后,隋以前指始于河南荥阳汴渠,东循狼汤渠,获水,流至今江苏徐州市时注入泗水的水运干道。如果译者直接将汴水翻译成“Bian River”,将“泗水”翻译成“Si River”,目的语读者不仅很难理解,而且也无法再现原诗所蕴含的汴泗两河交汇的情景。许渊冲(2013:113-14)将这两条河处理成为“Northern river”和“Western river”,不仅简约而经济,而且也体现出了两条河流相交汇的特点,为目的语读者更好地理解和欣赏该诗提供了必要的文化信息。
前文提及的温庭筠《商山早行》一诗颈联中的“槲叶”是一种落叶乔木,译为“oak leaves”比较贴切,若译成“leaves of Mongolian oak”就显得冗杂。“枳花”是指枳树的花,因此翻译成“flowers of trifoliate oranges”最忠实于原诗中“枳花”的意象,但是用在诗歌中,则颇显累赘,容易破坏诗歌精练简洁的风格。许渊冲将之译为“blooming orange trees”,虽然“orange trees”指的是橘树,并非枳花,但是从整句诗来看,“The post-house bright with blooming orange trees”中“blooming”将整幅画面描写得更为灵动,读者仿佛能看见驿站的墙边,枳树上的花儿正竞相开放、争奇斗艳,图像生动形象。
张智中(2005:70)指出,“一些专有名词因在原诗中不具有重要意义等原因,而不便于或没必要将之完整地意译出来,否则会显得烦琐冗长,此时可取淡化策略。由此可见,古典诗词翻译应尽量简化。翻译得过于复杂,耗费时间不说,也可能降低译文的可读性,翻译古典诗词时多采取变通手法,甚至省略一些内容,这样就可能为英语读者从整体上把握古典诗词之美提供便利”。中国古典诗词以简洁含蓄著称,所以在对这种文体进行英译时,应以保持其本原特色为要。翻译古典诗词的过程中,不仅要遵从简约性原则,而且还得将其视为阐释中国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的保证之一加以关照。由此观之,简约性法则是中国古典诗词英译过程中务必要坚持的基本原则。它不仅在古典诗词翻译过程中起到指导作用,同时还是古典诗词英译必须遵循的原则之一。与此同时,简约性也符合古典诗词的本质特性,因此,遵循简约性于古典诗词英译而言具有不可或缺性,而可译性必须建基于简约性基础之上。简约性可以为古典诗词英译提供阐释,也成就了古典诗词英译的可译性。
3.5连续性法则与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
格式塔理论的连续性法则(law of continuity)认为,一条直线在特定方向上保持一致,而不会突然拐弯或中断。例如,人们更倾向于将一个“X”理解为两条直线的交叉,而不愿意将其理解为“∨”和“∧”的符号组合。“意合与形合两种不同特性造成了汉、英两种语言的明显差异。要将汉语诗这种意合特点极为突出的特殊语篇译成典型的形合英语,势必经历一个从原诗字里行间找出隐含的语义关系,并将其化隐为显”(胡慧2007:108)。这就要求译者在翻译时注重原文与译文语篇的内在逻辑,使译文衔接自然、浑然一体。
李白《长干行》第一节中的第一句是“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任治稷和余正把它译成:
Your girl first wore a bang over her brow,
At the game of culling flowers in the front yard. (任治稷、余正2006:31-33)
而Pound的译文是:
While my hair was still cut straight across my forehead,
I played about the front gate, pulling flowers. (Pound 2003: 251-52)
不难发现,不同的译者对“折花”和“剧”的处理大为不同。原文现代汉语大意为:我小的时候,常在家门前玩,时而还会摘朵花。由此我们清楚地知道:“门前剧”作为主要活动,“折花”只是门前“剧”时的短暂动作。任、余二人翻译时未注意语篇上下文的逻辑关系(“门前剧”应为主句,“发初覆额”应为时间状语而非主句),没有遵循连续性法则,没有表现出“妾发初覆额”中姑娘“折花”的情景。庞德按照连续性法则,将“妾发初覆额”译为时间状语,将“门前剧”作为主要活动,把“折花”当作短暂动作,所以选择语言形式pulling flowers,增译while一词补全了原语中的信息空缺,更加符合人类思维习惯和认知规律,使篇内衔接自然而连贯。由此可见,完形心理学之连续性法则在人的认知活动中反衬出首尾相顾的作用,在古典诗词翻译过程中,这一条法则可以确保古典诗词所蕴含的多重信息从一种语言转换到另一种语言之中,遵循连续性法则便折射出阐释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具有合乎逻辑的学理基础。
因此,翻译古典诗词时,既要遵循连续性法则,又要保证使信息和情感的传递收到好的效果。在中国古典诗词的翻译过程中,坚持有效实施连续性法则,不仅可以保障古典诗词原有信息的有效转换,其原有的语境在目的语之中实现投射也是完全可能的。只有保障连续性法则的积极实施,才能确保古典诗词英译的顺利完成,才有望为其可译性提供合乎逻辑的阐释。中国古典诗词英译只有实现了连续性(原语诗词的连续性、原诗和译诗之间的连续性)才能反过来证明古典诗词具有可译性的特质。所以,完形理论之连续性法则同样适用于对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问题进行阐释。
3. 结语
从以上的论述可知,完形理论的有关原理不仅适用于对创作过程及作品进行阐释,同样适用于对翻译过程及作品进行阐释,对中国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的阐释而论也是可行的。研究结果表明,整体性原则、闭合性法则、图形-背景法则、简约性法则和连续性法则是中国古典诗词英译必须遵循的法则,因为这些法则在本质上与中国古典诗词英译方法具有较强的相关性。事实证明,遵循这些原则可以保证古典诗词英译的准确、充分、忠实和通顺。以完形理论的相关原则为观照,我们还发现古典诗词英译的可译性会因此而得以正名。以上述及的五项原则为古典诗词英译可译性提供了确切可行的阐释理据,对古典诗词不可译的论调是一种有力的驳斥。像所有的诗歌一样,中国古典诗词传递的是整体信息和再现作者赋予该诗词的全部情感,翻译它们必须从整体出发,才能穷尽古典诗词中所蕴含的一切信息和意蕴。如果只是从语言形式上去考虑中国古典诗词的英译,或强调古诗词中词、句所蕴含的语言、文化、语用、认知等信息而进行机械的英语对应,那就可能造成古典诗词不可译的印象。因此,译者在翻译时要对原文进行整体认知,形成一个格式塔意象,再用译文语言构建译语文本,这样才能实现原诗包括语言信息在内各个层次信息的整体转换,进而使原诗的整体语境在目的语中实现投射。中国古典诗词英译过程中,除整体性原则之外,还必须很好地结合闭合性法则、图形-背景法则、简约性法则和连续性法则,将它们有效地加以整合,并以这些原则为观照,在目的语文本中实现原诗意蕴的投射才能成为可能。基于同样的道理,既然中国古典诗词英译存在可译性,这些完形性原理也就可以为古典诗词英译的可译性提供合乎逻辑的阐释性理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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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玄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