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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维视野下的纯文学谱系建构——论毕光明《纯文学视境中的新时期文学》的三种研究维度

2015-03-29

关键词:纯文学观照光明

粟 超

(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430072)

作为纯文学的卫道者,毕光明先生一直在捍卫纯文学的学术之路上执着前行,与夫人姜岚合著的《虚构的力量:中国当代纯文学研究》以及《纯文学的历史批判》无不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其纯文学的批判观念,而新著《纯文学视境中的新时期文学》一如既往地以纯文学的价值立场来关注中国80年代以后的文学现象,追溯了纯文学在新时期如何与政治意识形态剥离又抵御住商品经济浪潮的巨大冲击的发展过程,以其独特的视角展示了纯文学的非凡魅力,可谓是对纯文学追求的坚守。

一、以纯文学为焦点的批评观念

《纯文学视境中的新时期文学》突出“纯文学”,放眼“新时期”。在纯文学生存空间备受挤压的时代,对纯文学观念的虔诚坚守的姿态使毕光明先生的学术之路彰显出其独特而珍贵的一面。以“纯文学”作为关注焦点自然无法脱离对纯文学观念的界定。毕光明先生辟专章《纯文学立场的可能性》为纯文学的发展遭遇的现实困境大声疾呼,对多元格局中纯文学批评的存在意义据理论争,试图扭转文学评论对纯文学独特价值的遮蔽现状。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能跳脱出传统的纯文学这一观念的狭小视域,将纯文学的观念与“主旋律文学”、“通俗文学”置于比较的坐标体系中,去发掘纯文学本身的特质所在。在他看来,纯文学概念与“主旋律文学”、“通俗文学”相对而生,主旋律文学以显示社会秩序的维护为关注焦点,通俗文学以供人消遣为主要目标,纯文学在价值追求上与二者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姿态,以审美为其价值旨趣,以关注人的精神为内在追求。由此,作者对纯文学与“主旋律文学”及“通俗文学”的对比,开拓出纯文学的自在空间和自身秉性,彰显纯文学独特的价值追求。

文化批评的繁荣使纯文学批评呈式微之势,在文化批评占据批评话语的半壁江山的情况下,对纯文学批评的坚守与其说是一种批评方法的实践,不如说是毕光明先生对一种文学观念的虔诚捍卫,是作者的生命体验与文学审美意识形态碰撞出的燎原之火。在毕光明先生看来,人们对纯文学的歧视源于一种先入为主的视纯文学为不问民瘼的艺术自足体的观念。事实上,正是对纯文学观念的混淆才使得纯文学在新的历史语境下被弃置于偏狭的角落。为纯文学正名,不仅仅需要将其与“通俗文学”、“主旋律文学”区分开来,更要发掘纯文学之所以成为“纯文学”的内核所在。“纯文学从来就不是权力话语,也拒绝权力话语而具有另外两种文学不可相比的超越性,它以想象性的内心生活证明了自我生成本质。”[1]368纯文学所对应的是更高层级的审美需求。只有对纯文学自身价值有了清晰明了的认识之后,纯文学备受委屈的处境才可能迎来转机。而毕光明先生自始至终主张以一种更宽容而多元的文学观去发现纯文学自身的特性所在,即“纯文学研究不过是多元研究中的一员,不过是不错的一员”[1]370。毕光明先生在该书中努力为之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厘清纯文学的概念,为纯文学研究搭建一个理论框架。

文化批评的挤压使得纯文学批评逐渐萎缩,对纯文学在当今语境里遭遇的种种考验,毕光明先生忧心忡忡,大声疾呼,试图以绵薄之力捍卫文学的纯洁性,而他对纯文学进行学理建构的过程也是其人文关怀释放的过程。正如他文中所谈,“但文化批评因重文化而轻审美,故而模糊了大众文化与精英文化、通俗文化与高雅文化的界限,影响了正常文化生态的建设,在取消文学的独立性时削弱了文学、特别是纯文学的文化批判力量,因此,重振纯文学批评既关乎文学自身的发展,也关系到人文精神的建设效应。”[1]371新时期文学因成功挣脱出社会意识形态的牢笼的禁锢而具有了研究的可行性。在对新时期文学进行观照时,作者将重心放在了新时期文学对“人”的书写和关注上。无论是《人的文学:从“伤痕”到“反思”》还是《作为人格精神的“归来”作家群》,抑或是《文学面对现实的两种姿态:以“底层叙事”为例》都投射出毕光明先生对人世沧桑、对生命际遇、对个体生存的脉脉温情,而作者对被摧残的精神、被压抑的身心以及在底层苦苦挣扎生存的生命的深情凝视和书写,无不深深地折射出作者对人性的关注,对人文精神的坚守。

二、批评结构的点面结合

对于作为纯文学的发轫期的80年代的论述构成了本书的主体。80年代的文学批评,大致在三大谱系中建构了自身的批评坐标体系,一是“诗化哲学”的美学谱系,一是转向语言研究的文学理论谱系,一是“重写文学史”的现代文学经典谱系。毕光明先生的批评游走穿梭于这三大谱系之中,不仅梳理了新时期以来中国当代文学发展的线索,绘制了纯文学视域下的中国当代文学的版图,更是紧紧围绕80年代中国文学,注重被认为典型地反映了社会主义革命意识形态的作品如何具有文学性。

新时期文学之所以“新”,源于其区别于从20世纪20年代延续至“文革”时期受到意识形态强烈干预的文学形式。文化大革命的轰然崩塌为中国当代文学文学性的复苏提供了契机,纯文学的发生则是多种因素合力的结果,新时期的纯文学更是肩负着回归自身的使命。毕光明先生在开篇第一章《八十年代的文学潮流》中不惜笔墨对纯文学得以形成的时代背景做了详细的说明,并且提纲挈领地概括出新时期纯文学的几大特征,即“‘反思’的贯穿性、根本上的解放、从外部到内部、文体自觉、语言意识的觉醒”。从时间性来说,80年代是连接50—70年代与90年代不可或缺的历史阶段;从文学发展的历程来说,80年代文学的重要意义更是不言自明。毕光明先生对作为新时期文学重要的组成部分的80年代文学的观照勾勒出了“文革”文学发展至新时期文学的过渡,突显出这一时期文学在连接“文革”文学和新时期文学的节点作用。纯文学的观念、思维框架均是80年代的产物,“我们今天用以讨论‘纯文学’的语汇、观念和思维框架,却都形成于80年代”,[2]重返80年代文学,无疑是对文学性的复归。毕光明先生在书中对80年代纯文学发展的几个时期均进行了论述。80年代初期文学仍然处在与政治二元对立的桎梏之中,文学性的实现以对抗政治话语为途径,随着先锋小说的问世,文学“自足性”内涵被置于重要的位置,一套关于文学“纯粹性”的话语体系得以建构起来。80年代后期,纯文学的自身地位得以完全确立。毕光明先生的突破之处在于他能发现被遮蔽了的作家文本的价值,为当代文学批评输入一股与众不同的新鲜血液。比如在对寻根文学的批评上,毕光明先生不仅关注了这一时期文学对“人性”深入的探讨,更是发现了长期以来被忽视的寻根作家郑万隆作品的深刻价值。一直以来,学界将以阿城、韩少功、王安忆等作家视为寻根文学的代表作家,对于他们作品的讨论和研究可谓是数不胜数,毕光明先生拓宽了研究的视野,敏锐地嗅出了这位来自东北极寒之地的作家身上带有的浓重而独特的“寻根之味”。对郑万隆的发现和再书写不仅是对寻根文学作家范围的一次重新扩张,更是对“文学寻根”的重新解读。在毕光明先生看来,郑万隆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寻”这一字,而他的文学寻根小说的特性和目的则在于“从地域性出发,走向了人类性;以深山老林里过往年代的‘异乡异闻’,触发起当代人对于生命本质的思考”[1]248。

作为毕光明先生批评的又一重要对象,新世纪纯文学占据了全书的半壁江山。纯文学发展至新世纪具有了更为丰富多元的内容,但无一例外体现出对人性的关注,《纯文学视境中的新时期文学》除了对已然成为文学经典之作的解读外,还将批评的视野拓展至一些优秀作家作品身上,通过文本细读的方法发掘作品中的思想内蕴。在《小说经典的文本分析(二)》中,毕光明先生选取了陈希我、盛可以、方格子等一批年轻作家的代表作品,探讨人的命运沉浮、人的存在方式以及生命体验。“存在意识”是毕光明先生反复强调的批评话语,“存在”是对人生存状态、生存体验的一种观照,而对人的观照的批评旨归与毕光明先生的精神坚守不谋而合,他密切关注个体生命在尘世的生命体验和际遇沉浮,体恤个体的人在时代变迁、社会变革中的生存遭际,用赤诚之心谱写出一曲曲充满温情的生命赞歌。

三、独具一格的批评方法

对于80年代的寻根文学和反思文学,毕光明教授曾说:“选取当代富有艺术创新价值的作品,将其置于社会历史变迁和文学思潮演变的背景上,运用多学科的知识建构,多角度地进行深入细致的分析解释,着力阐释作家从人文主义立场出发对革命话语及其社会实践规制人生和扭曲人性的艺术批判,论证纯文学以想象性的内心生活证明人的自我生成本质的独特价值。”[3]毕光明先生在对80年代文学的专注中试图建构起一个历史主体,并将其批判精神和审美观念浇铸其中,反观80年代的整体精神风貌。

毕光明先生的批评对象包罗万象,既有对文学思潮的线性梳理,又有对文学流派的深层观照,在文本的选择上,以小说文本为批评的主体,兼及对诗歌,尤其是朦胧诗的批评。对于已有的经典之作,他试图另辟蹊径发掘其新意所在,对于新晋作家作品,他毫不吝啬赞美和表扬,《小说经典的文本分析(二)》中乃是对新晋作家批评的集锦。在批评视角上,毕光明先生多方整合文学批评资源,形成了对纯文学研究的整体合力。根据不同类型的文学文本,毕光明先生采取了不同的视角对其进行观照。综观全书,哲学、经济学、社会学等批评方法被他自如运用。在对王蒙《活动变人形》的解读中,作者运用叙事学的相关理论来解读文本,通过对小说多重视角、内部结构的条分缕析,深入透彻地解读了小说多重、多义的主题。在对张贤亮小说的创作模式的探讨中,“灵肉冲突”、“智劳存在关系”、“男女关系”的二元对立成为了作者观照的视角。此外,语言哲学、历史哲学等相关批评话语也被运用至对特定文本的解读中。毕光明先生以语言哲学为切入点来解读《马桥词典》所体现出的文化反思和现实批判,以历史哲学剖析出莫言小说对人的还原和历史的还原。在对《哦,香雪》的分析中,毕光明先生则突出了时代变迁中传统农业文明遭遇到的现代工业文明的撞击。毕光明先生对小说《拾婴记》中体现的“宁养羊,不养人”的社会伦理痛心疾首,直斥社会的本质性缺陷,用包含怜悯之心叩问了人世的温度,“问题的严重性就在这里,社会普遍忽视人的价值,且陈陈相因,世情就如同冬天般寒冷,人因习惯而麻木,可那些弱小的生命就容易被黑夜所吞噬。”[1]289对于这种一部被人忽视的作品,毕光明先生以他人性的温度予以观照,如果说《拾婴记》中的小女孩被人世冷漠裹挟而生命无所适从,那么毕光明先生则用他温情的批判撕开了一条口子,通过这条口子源源不断地流淌出人性的光辉和温暖。

以往对纯文学的关注,倾向于对纯文学的语言、主题、叙事结构等文学外在形式的关注上,而毕光明先生的突破之处在于他能摆脱这种新批评研究只注重外在形式而轻视内在审美意识的局限,通过对文本内蕴的深挖来强调人的主体价值,还原出人性本真的一面,反击对文学价值的质疑之声。

[1]毕光明.纯文学视境中的新时期文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

[2]洪子诚,等.重返八十年代[M].程光炜,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125.

[3]毕光明,姜岚.虚构的力量:中国当代纯文学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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