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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档案

2015-03-27彦妮

雨花 2014年10期
关键词:花脸山坡陀螺

彦妮

1

六、七岁的时候,我基本没什么玩具。

那时看着有人用铜钱与山羊胡子做成毽子,然后踢得龙飞凤舞的样子,内心便特别羡慕。还有冰上的陀螺,如果那尤物被一根鞭子抽得飞速旋转起来,我就如着了魔一般。因为找不到山羊胡子,还有合适的圆木,我便到处乱翻,上蹿下跳。堂兄看见了,笑着给我一块砖头,说:“这不是现成的材料么!”

正是黄昏,厨房的灶火里透出愈来愈红的光芒。我挽着袖子,双手紧捏青砖块,满头大汗地在磨刀石上磨制着。夕阳西下,青灰乱飞,当时我的架势,俨然打造宇宙飞船的将士。等到陀螺有了雏形,我便心急火燎地用两个手指捻着转动,转不了几下,我又迅速绑一根鞭子抽。折腾半天,看到自己费劲巴脑制作的陀螺依旧还是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才怏怏地鸣金收了兵……

我的童年是清贫的,也是孤单的。我常常寻找一些他人看不上眼的东西,藏在院子的一堵矮墙下,每当黄昏或是无人的时候,就一个人悄悄拿出来,独自把玩:小钉子、黑纽子、红石头,还有各式瓦片儿,它们看起来都是极为普通的小物件,但是因为收集的时候挨过打或是让狗咬过,所以就都变成了自己的宝贝。

最令我骄傲和自豪的,是曾经捡到的一个脚底形的小铁碗。只为那东西对着太阳能闪光,拿到眼前能看到模糊而滑稽的影子,因此被我定为“一级藏品”。

都怪来福,说要用他的半截蜡笔换我的砖头陀螺。我便把他带到家里去拿,结果就看见了我的小铁碗。“这是什么好东西?”就在我制止的同时,来福已经拿着小铁碗飞跑出门了。我一边追一边喊:“小心,小心给我丢了!”

来福拿着我的宝贝,跑到水渠边的台子上,在人最多的地方,开始炫耀。我真气坏了,看着小铁碗在众人手里传过来传过去,它是那么受伤那么不被珍惜,我真是又无奈又心疼!太阳很毒,有几个伙伴开始到渠里洗澡了,我想索回我的宝贝,他们就是不让我得手。突然,一道暗影在我眼前一闪,小铁碗不见了!我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待到有人喊出“东西掉水里面了”时,我已经大哭起来。

大伙见此情景,都纷纷下水去摸。我也边哭边找,像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后来看渠的人来了,他们便一个个飞也似的逃走,只有我,还在呼天抢地地寻找我的宝贝。也许看渠的人动了恻隐之心,他并没有打我的屁股,甚至还下水帮我找了起来。终于,我看见他手里露出了一线白白的光泽,就急不可耐地抓了过来!

清洗完小铁碗上的泥巴,看渠人穿好鞋子走了过来。看见我破涕为笑的样子,有些不屑地说:“我还以为啥东西呢,原来就是自行车上一个破零件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大人轻蔑的眼神里,童年一天天离我远去,而那些悄悄藏着的宝贝,也因为搬家,不知弃于何处。但看着现在的孩子在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具面前那种孤独而茫然的样子,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我小时候的宝贝。有时做梦,我的砖陀螺居然还长着翅膀,它比任何人的陀螺都转得快、转得稳,无论在冰上还是土路上,它都像电吹风一样,“呼呼呼呼”的,如入无人之境。

2

放羊的时候正是冬天。我穿着皮袄,背着干粮,随意把羊赶到一个山坡上,只要看着它们不往家跑或是跟别家的羊群伙在一起,即可找个避风的旮旯看书或者晒太阳。山大沟深,空无一人,只有呼呼的风声和一两只乌鸦的尖叫。裹紧皮袄,我卧于自然创造的半裸“土屋”里,待到日落西山,看见羊群犹如棋子一般,尽在我运筹帷幄当中,那情那景,真得使我一度恍惚:放羊生活原是如此地闲适和惬意!

然而到了春天,到了阳洼沟壕里冒出星星点点的绿色草芽时,那些宛如“棋子”般的羊群便忽然像吃了兴奋剂,它们再也不拿我的号令当圣旨,再也不甘啃食荒山秃岭上的枯草,而是带着与旧生活彻底决裂的革命心态,纷纷抢食为数不多的“绿色食品”。尤其在山洼里有了绿油油的麦苗之后,我的牧羊生活便似遇到了洪水猛兽,迅速发生了质的变化。

那只青花脸的绵羊,开始我并没发现它有什么出众之处。在一大群神态各异的羊群里,这只尖嘴猴腮的家伙顶多只是比别的羊跑得快一些而已。可是随着麦苗的返青,粮食地的增多,我发现这家伙有着不同寻常的敏感嗅觉。在你稍不留神的情况下,它就会迅速窜进附近的粮食地,那种善于周旋与敏捷的反侦察手段,使我不假思索地给它起了一个当之无愧的绰号:花脸贼。

慢慢地,我感觉这家伙还似乎看过《孙子兵法》,天生有一套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本事:当我去赶坡下的羊时,它一定在坡上;当我去追坡上的羊时,它一定在坡下。有时山坡呈七八十度角,陡得站也站不稳,搁到现在,就是爬上去我也会气喘吁吁,但是那时候,因为担心被粮食地的主人发现,所以一旦发现羊偷吃粮食,我就会拼了命地去追赶。满头大汗已不算什么新鲜事,关键是人当时心里憋着气,恨不能立刻将带头偷吃粮食的“花脸贼”绳之以法。有时真想骑在它身上,让它把我从山顶一口气驮上十几里!可那贼俨然惊弓之鸟,知道你不会放过它,因此它的每一根羊毛都闪着警惕的光泽,只要你做出教训它的样子,它一准会像泥鳅一般滑掉。等过了那阵,你气消了,隔天在羊圈里碰上它,它又会没事儿一般,看那副嘴脸,宛如没娘的孩子,既无辜又可怜。你只能叹一口气,指着它的脑袋骂一句:你给我攒着!

但是,你也别以为人家从此就会改邪归正了。只要附近还有粮食地,它就会装得跟间谍似的,一面浮皮潦草地在山坡上啃草,一面就在暗中察你的言观你的色。你若盯着,它说不定就会卧在山坡上咀嚼——那种眼珠子一动不动悠闲自在的样子,看上去就跟睡着了一样。那神情仿佛在告诉你:我才不屑于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呢,有什么意思?我身边这么多茂盛的嫩草,为啥还要舍近求远呢?

一旦你动身赶别的羊,或者你蹲在旮旯里吃馍或休息时,“花脸贼”便会以十万火急之速度,丢下薄皮浅冈子上扎嘴的野草,飞也似的奔去人家早就觊觎好的谷子地或糜子地了……

就是这样的智慧与灵性,教训和启发了我。我再也不敢轻视我的工作,再也不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战斗,从此我摒弃了投机取巧和侥幸过活的生活态度,学会了在最艰难的时刻,保持镇定乐观和锲而不舍的人生信念。多少年了,我都记得那双眼睛,那双从不安于现状的狡黠眼神。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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