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山区阳戏融汇佛教文化的历时轨迹
2015-03-27吴电雷
吴电雷
(贵州民族大学 西南傩文化研究院,贵州 贵阳 550025)
武陵山区阳戏融汇佛教文化的历时轨迹
吴电雷
(贵州民族大学 西南傩文化研究院,贵州 贵阳 550025)
武陵山区阳戏具有形态多样、佛教氛围浓厚的特点。在武陵山区,佛教的传播要早于阳戏,阳戏在传入伊始即受到佛教文化的影响。阳戏与佛教文化的融汇经历了文化碰撞、渗透,最后混融的历时轨迹。
武陵山区;阳戏与佛教文化;融汇;历时轨迹
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国家“西部大开发战略”的提出和“武陵山片区区域发展与扶贫攻坚计划”的实施,武陵山片区民族文化的挖掘、整理、抢救、保护等工作被提上日程。而阳戏作为该地区广泛流播的民间文化事象,它以多样化的表演形态和浓厚的佛学思想深刻影响着民众的日常生活和精神世界。研讨区域文化的本源是学界的重点研究内容之一,所以探索阳戏与佛教文化渗透、融汇的历时轨迹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
一
阳戏是傩戏的一个品种[1],它在武陵山片区传播广泛,而且唱演形式多样,概而言之,有仪式型阳戏、仪戏结合型阳戏和民间小戏型阳戏三种基本形态。具体对应的分布区域为:黔北*文中的“黔北”、“黔中”、“黔南”、“黔东南”指在黔域内的地理方位,而非行政区划。,黔东北的桐梓、正安、道真、沿河阳戏属于仪式型;渝东南的武隆、彭水、酉阳、黔江阳戏属于仪戏结合型;秀山阳戏,鄂西的鹤峰、来凤阳戏,湘西的张家界、永顺、花垣、吉首、凤凰、怀化阳戏,以及黔东南的天柱、锦屏、黎平阳戏属于民间小戏型。
傩戏孕育和形成于傩礼、社祭的民俗歌舞仪式[2],它深受民间宗教的影响,亦有制度性宗教的痕迹。中国的传统宗教——道教对于傩戏的影响毋庸赘言,由于武陵山片区处于梵净山佛教文化辐射区,它的文化艺术形式体现着显著的佛教印记,以阳戏为例,在其坛班组织、实物道具、表演内容和傩技形式等几个维面尽显佛教文化的语境。
第一,阳戏坛组织的佛教性质。在武陵山区,不少阳戏坛师承佛教。例如酉阳阳戏坛有完整佛教性质的法谱,法谱上排列着掌坛法师的字辈顺序:智惠清净、道德圆明、真儒性海、寂照普通、心源广宿、本觉昌隆、能仁圣果、常远宽洪、惟传法应、致愿会容、兼池界定、永济祖宗。[3]
过职、取法号仪式是佛教坛传承的一项重要内容。掌坛师把阳戏的演唱技艺和作法行科的内密传承给后人要举行“过职”仪式,对被传承人来说叫“请职”。师尊按“法谱”给请职者取法名,只有取过法名、请过职的法师日后方可作掌坛师独立行坛,主持演出。掌坛师去世后,要把他的法名写入“顶敬”,一个阳戏坛的“顶敬”即为该戏坛历代先师的宗师牌位,记录本戏坛的传承谱系,它从思想上起到维系坛班组织的作用。
坛班往往立有坛规,新人入班要在掌坛师的带领下面对坛规宣誓。例如湄潭县高台镇王氏阳戏坛班在为新恩弟子举行入坛度职的法事仪式上,向弟子宣读的“戒令坛规”具有佛门教义性质:新坛弟子,既承佛法,从此以后,乃称佛门弟子,凡有戒言,汝可听受:一不得轻蔑佛法,俨然恭敬有灵。二不得轻师慢教,出入请问师尊。三不得欺坛枉社,○人引进敬神。四不得贪香挽火,奉请不得推辞。五不得逞能夸夸嘴,要学曾子○颜。六不得三观二意,带信来请莫行。七不得偷眼观色,敲打吹唱要精。八不得道人好歹,轻慢只在要精。九不得越式乱抓,要用不得减省。十不得始勤终怠,科规熟练方行。以上所言,当戒施行,即今传度圆满,功德周全。*见贵州省湄潭县高台镇大岩上村王氏班手抄本《传度科仪》,“○”表示原本字迹不清。
要求坛班成员戒赌、戒淫,徒弟对佛法要俨然恭敬,对师尊要毕恭毕敬,学艺要勤勉,以期精通百艺。平日匠不谈师,师不谈匠,不能说三道四。以此强化坛班成员的群体意识,规范他们的日常行为。
第二,文物实证阳戏坛受到佛教影响。在武陵山区北部的阳戏坛抄本中常见佛教信息,例如正安阳戏抄本后面常注:“释门万应坛”(《上云台》)、“巫门弟子黄法舟记”(《桃山救母》)。从“释门”“巫门”可见坛班的佛教或半佛教性质。在中桥村阳戏坛有两块晚清时期刻板,其中一块上刻:“太子千千秋 法轮常转 佛日增辉”。黄永忠阳戏坛班的祖师权杖头上刻着观音菩萨双手合十端坐莲花台的雕像。湄潭县抄乐乡罗耀森傩戏坛上的楹联亦见佛教信息,上联:“道传东震旦梵音流演悟门生”,下联:“东土传经演教历代古今宗师”。黔北还愿阳戏坛常用木鱼作为乐器,坛师戴五佛冠或为七佛冠,并且刻有“僧”“佛”“法”字样。旗幡类道具有如来大旙、观音旙、金刚旙等,法师的“佛法僧宝”[4]印和神案前张贴“佛光普照”的镇坛字符皆能表明该区域阳戏坛班的性质。
第三,阳戏表演内容的佛教性质。首先,倡导多做善事,多行善举方能保平安降吉祥。如唱梁王称帝事:
昔日樵夫去打柴,恶风暴雨打将来。赶得樵夫没处躲,远望古庙靠石崖。樵夫进门参佛祖,参过佛祖把头抬。佛祖头上一片瓦,一点泥水滴下来。樵夫见了心不忍,揭下斗笠盖如来。四十九年梁王帝,曾将斗笠盖如来。斗笠化作皇王帽,蓑衣化作衮龙袍。*见贵州省福泉市城厢镇马田村曾华祥阳戏班戏本《安神》唱词。
梁王帝穷困时在古庙以斗笠、蓑衣为如来佛遮雨挡风,佛祖对其善举报恩,佑其披龙袍、戴皇冠。这样,善恶有报,天理昭然。同时,仇怨相报,福祸相依。民国初年本《三圣领牲》中唱:
昔日螳螂去捕蛇,又被黄雀站树尖,黄雀又被弓箭打,打鸟之人被虎吃,老虎得吃归山去,又被枯坑在路旁,老虎跌落枯坑内,枯坑又被黄土堆,黄土高上生青草,青草又被太阳晒,太阳又被云遮住。白云又怕黄风吹,古来一报还一报,仇报仇来冤报冤。[5]
此唱段在武陵山区阳戏坛上传唱流行,常见于不同文本中,如《孟姜团圆》《楚汉相争》中皆有同样的唱段。
其次,反映佛教的生命观。佛教生命观最突出的是“众生皆有佛性”的平等观、“与乐拔苦”的慈悲观和“戒杀护生”的因果报应观。例如“戏耕牛”唱段:
世间辛苦是耕牛,说起耕牛有根生,当初世上无耕牛,父子三人使锄头。老的挖得青烟起,少的挖得汗长流。观音菩萨见不忍,金钗化作一只牛。才去田中吃口水,口口声声骂瘟牛。陈谷烂米年年有,无钱就去卖耕牛。一人当时合了价,卖去厨房做菜牛。牛儿牵到校场坝,劈头就是一斧头。左一刀,右一刀,牛儿割得好心焦。左一抡,右一抡,牛儿割得好心疼。皮子将来做鼓打,骨头将来连秤称。今世吃牛肉四两,来世还牛肉半斤。周身四体都吃尽,仇报仇来冤报冤。*见贵州省息烽县流长乡黄晓亮阳戏坛戏本《牧牛童子》唱词。
这里体现了佛教浓厚的尊重生命、关爱生命的思想。阳戏班借演“目连戏”倡导人类关注自身的前途命运,戒杀护生,从心理层面有效地约束人类的行为。
还有,阳戏坛上的各种傩技活动,不得不说与佛教“报恶”手段有关。据《酉阳直隶州总志》记载,祀神戏坛上傩技多种:
有上刀杆者(置木杆于地,以三索系之,木上纵横置刀有三十六柄,有七十二柄与百二十柄者,巫跣足履刀而上。至中,有挺心刀尤危险。其顶上则布平板,登顶则立板上,为病者祈禳),有滚刺床者(以草木刺铺地为床,巫赤身翔跌其上),有打粉火者(以荞麦粉为之),有作牛角道场者(为凶死者佛事,则以僧巫分行,其各如此),大约既为此技,则左道邪术,驱使鬼魅者,有之,未可尽以为欺枉也。[6]
即为至今阳戏坛仍流行的“上刀梯”“滚钉床”“踏红铁铧”等,尤其是“设桥案”仪式与佛教“过奈何桥”颇有相通之意。至于佛学思想在阳戏坛经历了怎样的渗透、融入过程,下文将作进一步考证。
二
武陵山区的阳戏坛上佛音萦绕,佛迹处处可见。那么,“酬神还愿”祀“三圣”的阳戏是怎样与佛教产生联系的呢?
考察佛教、阳戏传入武陵山区的先后关系,相较于当今广泛传播的阳戏来说,由异域入华的佛教倒成了“土著文化”。以享有“武陵之源”美誉的梵净山为例,自宋代建造西岩寺开始,逐渐成为“古佛道场”,并赋予多种佛教内涵。至明初四川佛教禅宗开始崛起之后,佛教开始大规模地传入黔地。明末清初重庆梁平县和忠县的禅宗弟子往返于川、黔、渝三地,黔域佛教始才得以迅速发展。[7]清道光年间,梵净山香火很旺,祀佛香客多,寺庙亦具一定规模,“(报恩寺)每岁夏间,朝礼者远近几万余人,川楚之民咸在焉”,“厅属寺观之建,由都市以达村落,道相望也。寺以供佛,观以奉道。厅地寺居其九,观居其一。缁黄之资以为生者,不下千余人”。[8]《道光思南府续志》亦有类似的记载:“寺以栖僧,观以栖道,思郡寺为多,观百之一耳……举郡属计之,衣缁者不下前人”,“六月中,远近男妇烧香朝礼者不下万人。磴道崎岖,险处垂二分尺。朝礼者攀铁縆而上,前人之踵接后人之顶,鱼贯而从,备尝怖苦,期以邀福”。[9]梵净山《下茶殿碑》记载:“数百年进香男妇,时来时往,若城市然。”“佞佛者朝谒名山,号称进香。往往结党成群,携老扶幼,此风他省亦间有之,近日惟吾铜尤盛。其期以六月朔为始,于月终为止,倡首者谓之香头。先日敛钱制黄旗一方,或百人,或数十人为一队,导之以旗,每人身背黄袱,乌乌唱佛歌,前呼后应,举国若狂。”[10]至此,梵净山成为这一区域趋之若鹜的佛教圣地。同时,梵净山具有较强向周边区域播撒佛教思想的张力。湖南省龙山县卡洛坪彭家梯玛称做法事为“做菩萨”、“玩菩萨”,不管敬什么神,都称“敬菩萨”,梯玛戴的是五佛凤冠。黔北仡佬傩坛多是“‘巫佛两教’坛班或人士”[11]9所为,其中的“酬东岳”仪式,又称“酬泰山”“酬佛”[11]58,阳戏坛《佛科书》中的的“梓潼表”其开篇唱“法宝化身如来佛……”[11]22。可见,佛教对该区域巫傩文化的影响之深。
通过梳理文献,我们发现佛教思想在西南地区的传播要早于阳戏文化,阳戏自传入武陵山区始,即受到佛教的影响、浸透。为了说明这一点,我们有必要先考察一下“阳戏”与“佛”的融汇轨迹。
“阳戏“之正名首现于明正德年间的江西《瑞州府志》:
阳戏,傀儡戏剧也,民或从而神之。执而弄者曰“棚戏”,挚而弄者曰“提戏”,谓之“还愿”。[12]
形态为“傀儡戏剧”,性质是“酬神还愿”。这是最早的“阳戏”形态,与佛无关。康熙年间,“阳戏,即傀儡戏也,用以酬神赛愿”[13]。至民国时期,瑞州地区的阳戏则为“始为神,继为优”[14]的戏剧表演,亦没发现有佛家影响的痕迹。不过,上述“阳戏”是在江南地区的演出形态,这时文献上还没看到有关武陵山区阳戏的文字记载。
在武陵山区,甚至整个西南地区,有关“阳戏”的文字记载始见于清康熙年间董维祺修《涪州志》卷五:
涪俗,凡人疾病,不专于延医,必延道侣,设供神像,鸣金鼓吹角诵经,禳解于焚符火熖中,以卜其吉凶。病愈则延巫师,演阳戏以酬之。[15]
可知,酬神还愿阳戏最迟于清康熙年间在重庆涪陵一带已开始流行。具体的演出形态:一定要请“僧侣”扮演,让他们“鸣金鼓吹角诵经”来“禳解”、“焚符”、“卜其吉凶”。涪陵一带的阳戏,有僧侣“诵经”的佛音相伴。
在黔域,“阳戏”文献记载始见于清道光年间《遵义府志》卷二十:“歌舞祀三圣,曰阳戏。三圣,川主、土主、药王也。近或增文昌曰四圣。”[16]《遵义府志·田居蚕室录》对“禳傩”的“端公”和阳戏的演出形态有详细记载:
《蜀语》男巫曰端公……巫党椎锣击鼓于此,巫或男装或女装,男者衣红裙,戴观音七佛冠,以次登坛歌舞,右执者曰神带,左执牛角,或吹,或歌,或舞,抑扬拜跪以娱神,曼声徐引,若恋若慕,电旋风转,裙口舒圆。[17]
阳戏坛上有佛的饰物“观音七佛冠”。前文所举中桥村阳戏坛上“法轮常转 佛日增辉”的刻板和黄永忠阳戏坛班上雕菩萨观音的祖师权杖头等具有佛教意义的实物,极有可能和“佛冠”在同一时期融入阳戏坛的。
清同治年间,佛教对阳戏坛的影响更加深入。《酉阳直隶州总志·风俗志·祈禳》(1863年修)载:
凡咒舞求佑,只用男巫一二人或三四人,病愈还愿,谓之阳戏……有作牛角道场者(为凶死者佛事,则以僧巫分行,其各如此),大约既为此技,则左道邪术,驱使鬼魅者,有之,未可尽以为欺枉也。[18]
“为凶死者佛事”,即阳戏坛为丧家做道场,这是一种带有佛教性质的仪式。此戏坛极有可能为佛教坛、坛师为佛教徒。至此可见,与今天所看到的佛教性质的阳戏坛几无二致,佛学思想与阳戏文化也就圆融于一体了。
概而言之,早期江南地区的阳戏只是“酬神还愿”的“傀儡戏”,与佛无关联。而武陵山区的阳戏一出现就有佛的因素,并且从“佛冠”到“僧侣诵经”直至“僧侣分行”执行佛事道场。沿着这条线索,足以洞悉这样一个事实:佛教文化对阳戏坛的影响逐步深入、渗透,最后混融于阳戏坛。
阳戏是武陵山区一项重要的民间文化形式,佛教氛围浓厚是该地区阳戏的显著特征。这点从阳戏坛组织的佛教性质、坛班上的器物道具、表演内容的思想倾向等方面皆有足够的体现。探究阳戏与佛教文化融合的线索,发现在武陵山区佛家思想的传播要早于阳戏文化,外地的阳戏自播入武陵山区始,即受到佛教的影响和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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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冯世瀛,冉崇文.中国地方志集成·四川府县志辑(48)·酉阳直隶州总志[M].王鳞飞,修.成都:巴蜀书社,1992:766.
(责任编辑:李天喜)
2015-08-06
贵州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15GZYB65); 贵州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地项目(JD2013011)
吴电雷(1972- ),男,山东平邑人,贵州民族大学西南傩文化研究院副教授,文学博士。
J825.7
A
2095-4824(2015)05-0057-04